燕家就燕云朗一个儿子,独孤青萝和燕骞林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只不过八岁的孩子成日缠绵病榻,连日头都没见过几回,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狼狈为奸的亏心事做多了,全报应在孩子身上了。
依照原主的记忆,燕今已经猜到燕云朗患的什么病。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燕今才慢吞吞地来到燕云朗的院落。
门里门外的丫鬟婆子挤了一堆,个个神色惊惶。
燕今到了门口便没有进去,只听到里头的太医沉声叹气,“燕大人,燕夫人,老夫已经施针稳固,小少爷暂无大碍,我这就开些养精续神的方子先吊着,平日切记仔细静养。”
独孤青萝抱着瘦弱的儿子,疾言厉色道,“这话我已经听腻了,朗儿发病次数越发频繁,到底能不能根治,你今日便给我一个准话。”
老太医擦了擦汗,惶恐道,“夫人息怒,小少爷的喘疾是娘胎带出来的,恐难根治,就算是太医院院首穆太医也回天乏术啊。”
独孤青萝又何尝不知,太医院院首穆柯丞早年便诊断过,已经落言无根治之法,只是她不死心,寻个发泄口而已。
望着怀中孱弱的幼子面容灰白,呼吸奄弱,她紧紧闭了眼,悲涩难忍。
燕骞林叹了口气,打发了太医去开药方,上前劝慰道,“夫人,天下神医不止穆柯丞,还有南楚蔺阳,东疏洪君山,为夫一定会寻来名医治好朗儿的病。”
这话根本安慰不了独孤青萝,她比谁都清楚若还有一线希望,朗儿不至于拖到现在。
“爹,娘,按我说,你们再担心又有何用,太医都说了没法医,就肯定没发医了,怪就怪小弟不争气,没有富贵命。”
“你给我闭嘴。”独孤青萝气煞,眼眶猩红地怒道,“回房去自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燕安茹恼恨地跺脚,气呼呼地扭头,刚好撞上门口候着的燕今,她脸色一阴,正好差个泄火的口,这野种就送上门来了。
“你来的正好,把这个端进去给小弟吃。”说罢,从旁侧的丫鬟手中夺了餐盘,上头放着一碗已经凉到没有烟气的白粥。
燕今垂眸看了一眼。
“让你端进去你是聋了啊?”
秋乐拳头一紧,脚步都要跨出去了,被燕今拦了一把,扬眸笑道,“好,我端进去。”
燕安茹抄着手站在门口,乐不可支地等着看燕今难看的好戏。
“父亲。”她把餐盘放在桌上,迎视燕骞林望过来的不悦目光,“小弟的情况我在外头看了大概,我自小学过一些岐黄之术,可否让我瞧瞧。”
“岐黄之术?”燕骞林还未开口,燕安语先笑了,语带讽刺,“姐姐这是想拿小弟的性命开玩笑呢,你若是记恨父亲亏待你,便想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暗害小弟,是不是太歹毒了些?”
燕今往床边掠了一眼,随即不咸不淡地笑笑,“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何必做这种没有退路的事?”
这话她是说过燕安语听,更是说给独孤青萝听,关心则乱,这个时候的独孤青萝形同被掐住了七寸的烈蛇,哪怕乱投医,也好过毫无希望。
“让她过来。”
“娘!”燕安语气急。
“我说让她过来,如果她敢暗害朗儿,我便将她碎尸万段。”独孤青萝看了一眼大女儿,“你去厢房陪着殿下,以免节外生枝,府内的事慎言。”
燕安语不甘愿,却惧于母亲的威严,只能愤愤离去,和燕今擦身而过之际,她冷声讥笑,“母亲的手段你再清楚不过,我等着你的好下场。”
饶是燕今有通天之术也断不可能治好连穆院首都啃不下的顽疾。
这次,燕今就算不死,也非得脱层皮不可。
燕今笑笑,转头对燕骞林道,“父亲,这房内人太多,空气无法疏通。”
燕骞林笃定燕今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找死,虽说没有什么父女情,但好歹还是翊王妃,要是搅和地独孤青萝惩治她,等于变相和翊王府交恶,还不是他这个当家的来擦屁股。
燕骞林心中不悦,面上自然没有好脸色,但独孤青萝铁了心病急乱投医,他无法,只能对着屋内的婆子丫鬟一挥袖,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你们也出去,屋内一个人都不需留。”
“混账!”独孤青萝倏地转头,利刃似的黑眸落在燕今身上,“你若能医还惧他人看,敢心藏龌龊,我现在就将你……”
狠话未落,怀里的燕云朗突然拱起上半身,细瘦的指骨吃力地扼住脖子,如同被提了脖子的鸭子,唇色发紫,青筋贴着白到发透的皮肤,几乎爆裂般胀开。
“朗儿……朗儿……”
“难受……娘,我……呃呃呃……”
“娘知道,娘在这里,别怕,朗儿,我的朗儿……”
燕今眉目淡淡,如同局外人冷眼垂望着方寸大乱的独孤青萝。
她的僵持是一场剑走偏锋的豪赌,但她胜券在握。
“救他,立刻救他。”
“可以,你们都出去。”
独孤青萝猩红着眼眶起身,逼至燕今跟前,“若朗儿不能平安无事,我便是得罪翊王也要将你生祭了他。”
燕今看她一眼,嘴角噙上冷笑,不言不语就寸寸瓦解掉了独孤青萝眼中的狠戾,独孤青萝狠狠咬牙,妥协地和燕骞林一同退出了门。
门合上的声音才响起,燕今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地一干二净,“秋乐,将窗台上摆着的花盆全都丢出去。”
秋乐不明所以。
“快!”
秋乐被喝的一怵,不敢迟疑立刻动手。
“白英,把屋内所有窗户都关上。”
“好的。”
她快步走到床前,将燕云朗的身后垫上厚厚的被褥抬高上半身。
支气管哮喘,看燕云朗这模样,打小就被延误了治疗,哮喘和过敏挂钩,虽然很大部分脱不开遗传,但规避过敏原,能避免很大程度的发病风险。
春夏交替,乍暖还寒,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寒雨,这样凶恶交迫的天气下,屋内摆着紫荆月季,屋外种着木棉柳杉,虽不及春季花粉繁盛,但照燕云朗霜打茄子的身子骨,每吸一口都等于在摄毒,不发病才怪。
“云朗乖,听着姐姐的口令呼吸,呼……吸……呼……吸,对很好……”
见他平稳了一些,才从袖中取了药丸喂进他嘴里,幸好昨日在太医院拿了不少稀有药材,才能制出药,总算物尽其用。
“娘娘,小少爷的面色好转了不少。”
这才半晌功夫,便能化腐朽为神奇。
她家娘娘这一手岐黄之术只怕连太医院都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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