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我和钟宁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很晚了。她帮我卸了妆,换了衣服,又问我:「明天想吃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如今除了特定的流食,什么也吃不了。但我还是哄着她:「好想吃美国甜得发腻的蛋糕,试试有多难吃。」「那有什么难,我明天出去,跑遍全城帮你买。」说了几句话,我忽然摸出那张支票,递到她手里:「宁宁,送你个小礼物。」借着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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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前,医生再三嘱咐我。
「唐小姐,你的癌细胞已经有扩散前兆,要尽快住院化疗的。」
我轻轻应了声是,把诊断书折好,放进包里。
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一家酒店的顶层套房。
进门之后,房间里凌乱一片,弥漫着不可言说的微妙气味。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我冲进洗手间干呕了很久,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周澍站在窗边,冷着脸看我:「你还要什么补偿,非得当面说不可?」
罗秋坐在沙发里,探出脑袋来:
「唐姐姐,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一个经纪人,还想要多少赔偿才算够啊?」
她是周澍同公司的师妹,长着一张娇俏的脸。
我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周澍两年前刚和燃星签约不久,就认识了罗秋。
小姑娘明显对他有好感,但周澍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我。
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好像是一年前的冬天,有天晚上周澍参加活动,马上到他出场了,人却在后台迟迟没出来。
我进去找他,看到他和罗秋两个人在化妆师里,罗秋背过身,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
周澍正低头帮她扣着颈后的项链:「你这香水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的。」
「睡莲。」
项链扣好,罗秋转过身笑着说,「师兄要是喜欢,改天我送你一瓶呀。」
说话间,她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周澍脸颊。
两个人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暧昧的气氛里,罗秋抬起眼,耳朵和脸都红通通的。
「唐容,尽快解决这件事,我们晚上还有活动。」
周澍冰冷的一句话,将我从往事拉回现实。
我竭力压住心头漫上来的疼痛,笑了笑:
「你之前开给我的价格,是给经纪人的。」
「但你心里清楚,我们的关系不止那么简单。」
周澍反应很大,他霍然站起身,眼神森寒地盯着我。
片刻后,他终于放缓了声音,对罗秋说:「你先出去,我跟她谈。」
罗秋一走他立刻走到我面前,用力扣住我手腕:「唐容,你想毁了我吗?」
曾经他看着我时,眼睛里总是盛满火焰般灼烈的爱意,如今却只剩刻骨的厌憎。
他好像恨不得能杀了我。
我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你没告诉他们,我们已经领证结婚了,是吗?」
「是啊,我没说。」
他握着我的那只手越发用力,好像要让我疼死,
「多亏了那张结婚证,不然现在你哪来的资格这样勒索我,不是吗?」
一开始,我还没办住院手续,只是定期过去治疗。
拿着那笔钱,我把租了很多年的这间出租屋买了下来。
因为是老房子,装修又旧得不行,再加上租了多年的情分,房东要价很便宜,还反复跟我确认:「唐小姐,你真的要买这房子啊?」
我点点头。
很快,我就要死了。
如果死在别人的房子里,岂不是要给人家平添很多麻烦。
三千万实在是很大一笔钱,买房子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
我留够治疗的钱,把剩下的都捐了出去。
第三次因为呕血昏迷在家里的时候,我不得不去医院办了住院手续。
「叫你家人来照顾你吧。」
可我没有家人。
从我出生起就没有爸爸,是我妈一直带着我,可是她有先天心脏病,没等我成年就过世了。
医生建议我请个护工:「以你的身体状况,之后连行动都困难,有些事总需要人帮忙。」
「再说吧。」
病房里的电视在播广告,是周澍个人演唱会的宣传。
他要在本市新建的体育场开演唱会,是国内第一场可以容纳十万人的现场演出。
镜头拉近,他冷峻的眉眼里多了几分温柔: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希望所有爱我的歌迷朋友都可以来。」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五年前。
那时候歌神巡演到这里,周澍买了两张票带我去听。
唱到那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时,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总有一天,你也会来听我的个人演唱会。」
他说得很庄重,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像是星星,「姐姐,你相信我。」
我一直都很相信他,不然怎么会听他的,辞了工作做他的经纪人,连固定工资都没有。
一开始他也确实对我很好,发歌赚来的钱,商演的酬劳,全都打在我卡里。
年轻人心里藏不住事,他经常在各大平台发一些奇怪散碎的句子,为数不多的歌迷在下面猜来猜去也不解其意。
只有我和他知道,那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告白。
只可惜后来,这些都被周澍陆续删掉了。
那时候周澍不会连名带姓地叫我,他撒娇卖乖时叫我姐姐或者容容,特殊时刻,偶尔也叫我学姐。
周澍是我的高中学弟。
他小我两岁、两届。
遇到的时候正是夏天,他和几个同学转着篮球走过,不小心撞翻了我怀里抱着的考试卷子。
快要高考了,学校给毕业生举办艺术晚会,周澍抱着吉他上台,人瘦瘦高高,眉眼却锋利。
他说:「我要唱一首周杰伦的《她的睫毛》,送给高三六班的唐容学姐。」
「学姐,你等我两年,我们大学里再见。」
钟宁点点头,扶着我一起出去了。
周澍默不作声地跟上了我们。
吸取那天的教训,他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又戴了口罩帽子,以免被别人认出来。
我和钟宁先去陵园看了我妈,又一起回了那套我买下来的老房子。
顺着洒落阳光的楼梯往上走时,忽然撞到了楼上的邻居奶奶。
「小唐回来啦?」
她跟我打完招呼,目光又落在我身后,「小周啊,一个月没见你了,又出差去了?」
我猛然回头,看到周澍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今天陪容容回来。」
奶奶拄着拐杖慢慢下楼了。
直到她走远,我才轻声开口:「一个月前,你还回来过?」
「……是。」
周澍低低地说,「那天录完节目,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回来看看,可是没看到你。」
我点头:「那时候我已经住院了。」
周澍的表情看上去更痛苦了。
我不再理会他,和钟宁一起进屋。
「看,这是我留给你的遗产。」
房子不大,我带着她逛了没两分钟,就看完了全貌,
「不过我死后你应该就不在国内了,到时候可以提前挂出去卖掉。」
她流着眼泪,摇头又点头。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地落在身上,我在桌边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可惜,我得的是胃癌,什么也吃不下去,不然生命最后的日子,肯定要吃点好的再走。」
「起码,尝尝最难吃的蛋糕啊。」
钟宁一直在哭。
从前哪怕我们已经很少联系,我却能从她偶尔发的朋友圈里看到,她其实一直都是一往无前的女强人,再难的实验、再恶毒的歧视,都只会让她更努力上进,不会掉一滴泪。
这些天陪在我身边,她好像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抱歉:「对不起啊宁宁。」
「为什么又道歉?」
钟宁说得咬牙切齿,掩都掩不住的恨意,「该道歉的人不是你,该去死的人更不是你。」
周澍就等在门口,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他哑着嗓子说:「对,我该去死的。」
我抬起头叫他:「周澍。」
他小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只问了一句话,大明星就又掉了眼泪,「我听到的——公司早就查到了,他们早就知道你得了……癌症,却没一个人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我静静地坐着,又觉得身上开始冷了,好在夏天的阳光格外暖和,
「周澍,你这么恨我,觉得我靠离婚分走你那么多钱,得知我生病,不应该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吗?」
他拼命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这样的。姐姐,我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我最爱的人还是你,你不要死,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你又在说谎。周澍,你早就想明白了。你的璀璨星途和我之间,你选择得毫不犹豫,不然怎么会发那些照片用来给我泼脏水呢?那年中秋晚会,你一个小透明有登台演出的机会,难道不就是靠我陪那些人喝酒吗?」
「还有你和罗秋——你和她不过认识了两三年,怎么好意思把《求婚》唱给她听?你唱十年三千六百天陪伴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有一丝心虚吗?」
周澍脸色惨白。
最后的最后,他无力辩驳,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跟我道歉。
后面几天我总是很困,白天黑夜几乎都在睡觉。
除了钟宁,周澍也推了所有通告陪在医院。
他还带着最初的那把吉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姐姐,想不想听歌?」
我瞥了他一眼:「还以为这把吉他早就被罗秋换掉了呢?」
周澍脸色一白,艰难地说:「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姐姐,我错了。」
生死之际才来认错,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那天下午,我坐在医院的花园里,周澍接到了燃星打过来的电话。
对面大概是真的气急了,连我们在旁边都听到了他经纪人的声音:「赶紧回公司!立刻,马上!」
周澍沉默了片刻:「我有点事。」
「什么事?陪你那个死人前妻?」
对方的语气更冲,「你知不知道她早就设计好了?再不回来,你的前途就要毁在她手上!」
周澍挂了电话,走到我面前。
黄昏光暗。
有风掠过,吹起他额前乱糟糟的碎发,他眼睛红彤彤的,可竟然在笑:
「姐姐,你想怎么报复我?我配合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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