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我妈带着警察,在教学楼的厕所找到我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她愤怒地追问学校,得到的回应却是,是学校的清洁工不知道我在厕所里,问了两句,没人应答,就把门锁上了。深冬天冷,我重感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星期,才算痊愈。我妈坐在床边,问我:「妍妍,下学期咱就在家学,不去学校了,行吗?」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学校摆明了要保季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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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带着警察,在教学楼的厕所找到我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她愤怒地追问学校,得到的回应却是,是学校的清洁工不知道我在厕所里,问了两句,没人应答,就把门锁上了。
深冬天冷,我重感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星期,才算痊愈。
我妈坐在床边,问我:「妍妍,下学期咱就在家学,不去学校了,行吗?」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学校摆明了要保季渊,他又还没成年,警方也只能口头警告一番。
再转一次学也不可能,我已经高三了。
我妈也只是个普通人,光是养活我,就已经竭尽全力。
病好后,我在家埋头苦学了几天。
这期间,季渊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也发了不少短信。
我没接,也没看。
那天下午,我发现家里的理综卷子刷完了,于是穿好外套,打算去书店买。
外面飘着密密实实的雪花。
我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走下公交车,目光扫过前面的路,忽然僵在原地。
是季渊。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正挽着一个女生手臂,走在雪里。
那女生娇小纤细,穿着一件很贵气的白色大衣,留着漂亮的卷发,偏过头,笑着和他说些什么,姿态亲昵。
等我隔着雪花,看清那张娇美动人的脸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临近年关,街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我却像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里,记忆的浪潮漫灌上来,把我整个人都吞没进去。
回过神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我拎着沉甸甸的一袋题集回家时,在巷口看到了孟清华,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一言不发。
这一次,我主动在他面前停下,开口:「我刚刚在街上,碰到江珂了。」
他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
「那一秒钟,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我这么平凡不起眼的一个人,怎么刚转学就能被人注意到,又为什么明明做着十恶不赦的事情,偏偏却说在帮我赎罪——」
我忍不住发着抖,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我已经转学了,彻底逃离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就因为她喜欢你,而你也因为你的前程,选择了站在她那边,所以该死的就是我,是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我的嗓音蓦然抬得高亢又尖锐。
旁边几个路人连忙皱着眉避远了一点。
孟清华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有些狼狈地冲我道歉:「对不起,阿妍。」
「嘴上说说有什么用?」
我漠然地打断了他,「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至少你们这群凶手也该付出同等的代价,才算得上道歉吧。」
开学后,大概是因为寒假那件事被我妈闹大了,又或者是距离高考没多久了。
总之,班上的同学没有再针对我。
但季渊的态度也变得奇怪起来。
很多时候,我做着题,不经意抬起头,就发现他正转过头,看着我的方向,眼神幽深似海,情绪万分复杂。
羞恼,痛苦,甚至一丝自我厌弃。
我大概能猜到,在引我上钩的过程里,季渊可能多多少少,动了一些真心。
所以他一边做着自以为的正义之举,一边又为自己喜欢上我这个恶人而懊恼。
我握紧手里的笔,低头笑了笑。
着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呢。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那天早读课,忽然有几个举着摄像机和话筒的青年男女走进了教室。
他们站在讲台上问:「宋妍同学,宋妍同学在哪里?」
班主任眉头一皱,就要把人赶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这是高三教室,学生们都在学习,请你们立刻出去!」
为首的女生扶着讲桌:「我们是记者,在做一档关于校园霸凌的节目策划。收到宋妍同学的邀请,说她有一段关于校园霸凌的经历,希望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分享出来。」
「本次采访完全正规,是经过教育局许可的。」
我起身,走到讲台上。
班主任低声喝斥:「下去!」
我置若罔闻,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打开了那段录音。
「你明明知道,那天我只是路过湖边,江珂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却还是帮着她作伪证,说是我推她下水,现在你来跟我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孟清华痛苦的声音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宋妍。你知道的,江珂家里有钱有势,她说她爸爸是个很严厉的人,如果知道她因为早恋跳湖,我和她都死定了,不管我考得多好,未来的前途都会毁于一旦。」
「那我的未来呢?我的未来就不重要了,是吗?」
「……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什么?他们给我凳子涂胶水的时候你不在,在我身上倒蜘蛛的时候你不在,冲着我的脸撒尿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你又能补偿什么?」
投影幕布被放下来,那段画面模糊的视频实际上还不到一分钟。
却把那天黄昏时分,体育器材室内针对我的暴行,和我狼狈不堪的脸,都拍得很明白。
那间体育器材室内,有一个摄像头。
在学校删除之前,孟清华想办法拿到了这段录像。
包括这次的记者,如果不是他在北京,通过大学同学的人脉找到电视台的网宣部,我也没办法联系到他们。
这是我要求孟清华做到的,赎罪的方式。
我当然知道,这画面里的自己有多难看、多屈辱,做人的自尊、每一寸骨骼都被踩碎,碾在地上。
放出来的那一刻,我好像又被拖回了那时的痛苦和绝望中去。
那天下午,我真的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可我只能这样。
我别无他法。
杀敌一千,自损三千也没关系。
把我的伤疤撕开,血淋淋地展露在世人面前也没关系。
都没关系。
一切的一切,总要有个了结。
不止是季渊,每一个参与过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台下的鸦雀无声里,季渊豁然站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当一个人自以为正义的行径被揭穿,其实是另一种暴行时,他会做些什么?
我撑着讲桌,冲摄影机镜头微微一笑:「类似这个视频里的事情,在这间教室里,也有人对我做过。当然,和这些人一样,做这一切时,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
「那么,做这些的,是哪一个人,还是……每一个人呢?」
季渊是个很聪明的人。
学习上不用怎么努力,就能取得很好的成绩。
在校园霸凌这件事上,他同样也是无师自通。
比如,让人从实验室拿化学试剂过来,当着我的面倒进我杯子里。
让前后桌的女生按住我,把班上几个抽烟的男生叫过来,让他们对着我的发顶弹烟灰:「妍妍你猜,会不会烧掉你的头发?」
等厚厚的烟灰落了我满头,烫得头皮发痛,他们又把我推进厕所,把我脑袋按在凉水管下拼命冲,说要帮我洗头。
作为我曾经的男朋友,季渊很了解我的生理期。
所以他特意在我来月经的时候,帮我报名了校运会的三千米长跑。
「不可以请假的,妍妍。」
他一边把号码布别在我身后,一边温柔地说出满是恶意的话,
「不然你下个月生理期,就要跑一万米了。」
针尖一次又一次划过后背的皮肤,直到裁判在场边吹哨,他才帮我别好。
那天,我跑到第六圈的时候,晕倒在跑道上。
季渊把我送回了家。
之前他就来过我家,不过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在我书桌前翻找着,把什么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晚上我妈回来,冲了退烧药给我喝。
我捧着发烫的杯子,听见她迟疑地问:
「妍妍,你最近脸色这么差,上次脸上还有伤,是不是、是不是……」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我却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我沙哑着嗓子说,「最近课程进度比较快,我有时候熬夜学习,所以睡眠不够。」
她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已经转过一次学了,咱家这个条件,实在是负担不起……」
好像在暗示我,又仿佛在说服自己。
她端着空杯子出去,让我早点休息。
我坐在床上,闭了闭眼睛,用力咬了下舌尖,压下脑中那些浮光掠影般闪过的破碎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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