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红莲,开在掌心,灯火若明若暗,随流水曳漾而去。
他双手合十,星眸低垂,默然祷告,清辉的月光映在这张如冰盘磨出的明镜般楚楚清俊的面容上,千般幽思,万般哀戚,却又那般地宁若止水。于是天地间所有的情节在水波间轻柔地荡漾,幽幻迷离的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有酸楚如蚕般一点一点啃噬蓝霁儿的心,她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不明白为何她每次见到这个男人,心总会酸酸涩涩地痛。
他一定是在哀思他的亲人, 或许是哪个他倾心却难以得到的女子,但不管是谁,能被月羲公子如此戚思的人当真死了都是幸福,蓝霁儿痴痴地想着。
四盏莲花灯开始漾漾而远,月羲美目流注着它们渐行渐远,哀切如怵的脸上苍白如纸,墨发飘乱,凄美至极,却又魅惑至心。
他哀戚忘身,她痴看如石,一时间,一河两岸,天地静止如洪荒之初。
“来人那,救命啊,孩子落水了,孩子落水了!”有妇人一声尖厉的呼救声猝然打破这份美丽的时间凝滞,蓝月二人俱都吃了一惊,双双瞧首望去。
银火万点河面中央果真有一孩童溺水挣扎,“扑通”数声,立即有几个见义勇为之人跳下河像孩子游去。
一时间,河面波水翻腾,莲灯残红落灭,场面混乱狼藉不堪。
月羲黛眉微蹙,忽然起身,因为他看见,他已飘远的四盏灯随着晃动起伏厉害的水波,即将成为落入水底沉灭。
突见白影一闪,月羲忽然便如轻巧的燕子掠波而飞,衣袂飘动间,长臂一伸,一下子将水面的那三盏即将沉灭的莲灯抄在怀中。
但还有一盏离得较远,月羲鞭长莫及,伤痛之色溢于眉眼,他不得不飞身回岸。
“扑通”,蓝霁儿想也未想,身子在半空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如小鱼般跃入河中,一个猛子扎到那第四盏莲灯下,玉臂一举,便将那灯高高托起。
一道清越霜华的人影再度飞来,在半空中四目相对,月羲眸光中有柔软一现,然后骤然抓住那支玉臂,脚踏清波而起,轻盈如蝶般落在河岸。
“瞧,还没灭呢!”蓝霁儿一抹满面水渍,将莲灯擎在月羲面前,孩子气般开心。
见她全身衣衫湿透,娇小纤细的身子便如夏日荷叶下的嫩藕。濡湿的青丝调皮地粘贴在如玉脖颈,黑玛瑙般的眸子晶亮盈光,那纯真率性的笑便如初阳般眩目。
心膜一动,月羲幽郁的眸光瞬间注入明媚,“傻瓜!”他嘴角上扬,低醇着骂道,然后右手在身上一勾,外罩的薄薄罗衫而下,瞬间披在了蓝霁儿身上。
“走!”他不容分说抓起了蓝霁儿。
触手间觉他的手指修长如玉,温凉无骨。只有掌心那一处的温暖贴紧了蓝霁儿手背,颤怵她的心。
有异流涌动,蓝霁儿面上一红,有些结巴地问去哪里,身子被动着随他而去。
来至一农家小舍,月羲放开了她,敲开门,开门的是为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月羲温柔有礼地请求她卖一件干净衣服给蓝霁儿,并送上了几两碎银子。
老婆婆见如此神仙人物,早就眉开眼笑了,连连摆手表示不要银钱,招手便带蓝霁儿进内室换衣。
等蓝霁儿换好衣衫出来,但见四野虫声唧唧,流水潺潺,露雾烟蒙,竟已失了月羲的影子,空留下了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杜若香气。
蓝霁儿怅然若失,这个男人当真如梦似幻,来去如烟。
咬着手指茫无目的在河边行走,蓦地,一阵沁凉晚风吹来,风中竟若有似无地飘来那幽怨哀切的乐声。
仔细倾听,那乐声古朴,幽深、悲凄、哀婉、沧桑,绵绵不绝,似乎糅合了人生所有一切的幽思苦痛。当乐声吹奏到最后,竟成一缕似断似续的悲泣之音,呜咽难成调. 听得蓝霁儿柔肠百结,潸然泪下。
转过一棵大柳树,蓝霁儿便见万点银火,波光潋滟前,月羲墨发雪袂,手持黑埙,惊鸿孤影,凄美心怵。偷觑他,见玉容寂寞,月光流照其身,有一种淡淡的幽伤萦绕。
一霎时,蓝霁儿竟有种舍不得打扰这份幽伤的凄艳。
“我知道月羲哥哥心里面一定有很多很多伤心的事!”良久,蓝霁儿轻轻走至他的身边,仰首看那张心碎的容颜。
月羲放下埙,用那双氤氲着水雾的潋滟黑眸看她,不说话。
“哥哥这忧伤的曲子让我想起了在我脑里早已模糊的双亲!”蓝霁儿说着,有些感伤地坐在河岸,双手支颐,目无聊赖看着河面的点点莲灯。
“你的双亲也不在世了吗?”月羲嗓音有些低哑问道。
“父亲在我三岁病死,母亲是在七岁!”
“那你是如何生活的?”
“跟着叔叔!后来叔叔娶了婶婶,婶婶总是虐待我,我受不了就逃出来了,流落在轩城靠偷为生!”
“偷?”
“嗯!”蓝霁儿点头,“哥哥不会瞧不起我吧!”她歪头看向月羲。
月羲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窃银者贼,窃国者亦贼,在我眼里无甚分别!”
“哥哥的话我听不懂!”蓝霁儿不解地看着他。
月羲顺势也坐了下来,忽然问道:“那个叫什么千殇的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哥哥啊!”
“哥哥?”月羲扬眉道。
“不是啦,他管我,养我,当然是我的哥哥啊!”
“你既然有这样的哥哥为何还要在明月阁里?”
“我在明月阁里跟安大娘学画呢!”
“学画?”
“嗯,哥哥你不知道安大娘好凶哦,每次我偷一点懒,她就会狠狠罚我,打手心,跪地板,找千殇哥哥他都不心疼我……”蓝霁儿吸着鼻子,可怜兮兮道。
“谢谢你!”月羲忽然直直注视着她,眸光深邃如海,低醇而道。
“呃?”
“谢谢那一晚在明月阁救了我,谢谢你今晚救了我的莲灯,谢谢你知道我心里难过故意说一些自己的悲惨之事来宽慰我……”月羲幽然而道。
蓝霁儿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都知道啦!”
“谁说你是偷儿,你的心堪比溪泉还要洁净与纯真……”月羲温柔如水的眸光,仿若天上的皎月。
蓝霁儿心中一颤,脸色有些绯红,咬唇道:“没听过有人这么夸我呢?你不知道,千殇哥哥老是骂我呢,说我是根顽冥不化的野草,不懂规矩,尽惹祸事,更没一点女孩子的淑仪!”
“你不是草,是块未开凿的璞玉!他也许早就看出一点,所以一直在做这开凿的工作!”月羲忽然冷笑道。
“璞玉?开凿?”蓝霁儿低语沉吟,感觉这话有些难以消化。
“今晚城里真是热闹,想去尽兴地玩一回吗?”月羲抬头向那灯火辉煌的轩城,忽然展颜道。
“想啊!”
“那好,我们一起去!”月羲温婉地笑着,牵起了蓝霁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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