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介绍
他把我的骨灰坛子从长渊宫取出来放进了他的寝宫,摆在他的床头。我的怨气肉眼可见地与日俱增,甚至可以随时化出身形。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一只厉鬼了,到时候不要说转世投胎,连黄泉也要渡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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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从死了之后心境开阔很多,虽然不能立刻投胎转世,但是每天在皇宫转悠转悠,看看阿稚后宫的女人们斗来斗去的也算有趣。
我生前很讨厌这些女人,看她们总是百般不顺眼,有时候还会找茬罚她们在日头底下站规矩,现在我死了,看看这些女人反而有些欣赏起来。
譬如这个阿稚最宠的湘贵妃吧,她原是个舞姬,本该是不入流的女人,可她从来都是规矩温顺的,像是大家女子,家中几个兄弟也很争气,为黎朝立下赫赫战功。
还有一个柳妃,她身份也不高,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可是最通文墨,那锦绣文章信手拈来,是个才女。
再有一个便是丽妃,她是外邦公主,战败来和亲的,听说她精通马术爱喝烈酒,性子也很豪爽。
我有时候就想,阿稚怎么这般好福气,这么多好女子为他困在深宫,还为了他争风吃醋,有些还不惜染下血债。
我是鬼,白日待在阿稚的寝宫躲太阳,晚上就跑出去溜达着玩,偶尔运气好,能碰上几个和我一样怨气不散的鬼魂。
大多都是女子,有宫妃,也有宫女,她们生前过得艰苦,死后也不得安宁。
冷宫里有一口枯井,井上旁边总是站着三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她们总是排着队往枯井里跳,麻木地重复着死前的动作。
丽妃宫里有一只小女鬼,她倒是有意识,可惜我去找她聊天告诉她她早就死了,她不信就算了还说我脑袋有毛病,每每到了晚上就给丽妃守夜,深信丽妃就是她早死的主子。
这宫里的怨鬼其实不少,也大多数都是自尽没有意识的,少数被人杀害怨气缠身的鬼因为闹得动静太大,很容易就被宫妃们偷偷请的道士们打得魂飞魄散了。
我怕被还没等到投胎转世就被道士们收了,于是就不大出寝宫溜达了。
不出寝宫,就只能面对阿稚。
他虽然待我很薄情,对后宫那些女人的明争暗斗也不大在意,可是处理国事却是兢兢业业,从不懈怠的。
有时候我就坐在椅子上看他批奏折,他硬挺的五官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好看,时间总是不知不觉地过去,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想起他刚登基的时候,皇祖母虽把皇位给了他,却独揽大权让他做个傀儡皇帝,还说他少年心性不够稳重,让他去藏书楼彻夜抄书。
那时候我每夜都陪着他,他坐在案台上抄书,我就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看游记传奇,到了后半夜我熬不住地倒在软榻上睡过去,而他就继续抄书,抄完之后就张开手把我揽进怀里,然后抱着我回寝宫休息,他自己则是简单梳洗一下去上朝。
那时候我觉得日子难挨,阿稚虽登上皇位可是随时都有被替换的可能,我们依旧要战战兢兢地筹谋度日。可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与阿稚相识十数年来最美好的日子。他虽然辛苦,可对我很好,我生辰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只自己亲手雕的白玉小兔子,浓情蜜意的情话随口就来,哄得我晕头转向的。
我后来恨他是真的,可那时候爱他也是真的。
其实我们这样的世家贵女是不该耽于情爱的,可我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毕竟阿稚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小小年纪的时候就爱缠着我,我与他该是不同的。
是我太过天真。
阿稚是真的不爱我,毕竟时光流转、岁月匆匆,已经十多年过去了,这日日夜夜我都守在他身边,可他除了知道我死讯的那一夜梦到过我之后就再也没有梦到过我了,可见情薄。
我死后的第十七年,阿稚已经有了好几个子女,其中一个小女儿最讨他喜欢,连他处理政务的时候都允许她在一旁玩闹。
小姑娘腿短手短,踮着脚够书,一不小心就把书弄掉了。本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书页翻飞,一块绢布飘然而落。小姑娘抓起绢布摊开来,只见上面是一幅美人图,虽是寥寥几笔,却能窥见颜色。
「父皇,这个姐姐是谁呀?」她颠颠地跑过去拿给阿稚看。
阿稚目光落在绢布上的女人,手上的笔悬在半空,墨水啪嗒一声落下,洇开一朵墨花。
他拿过那张绢布,摊开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夹在书页里。
小姑娘见素来疼她的父皇不理他,就继续拽着他的他袖子闹他,却被他板着脸呵斥了出去。
就在这日夜里,我再一次见到了阿稚,不是在梦里,而是在这个寝殿,切切实实地见到了他。
他一直坐在案台上批奏折,可是我看他批了一个下午,奏折却没换过一本,慢得有些诡异。
「是年纪大了,批不动了么?」我像往常一样,仗着他看不见我嘲笑他。
可他蓦然抬头,那目光穿过昏黄的烛火、渺渺的香烟,定定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也被这番场景吓了一跳,愣住了。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我们都定在这幅画面里,一动不动。
「姐姐?」他的声音像是一颗石子,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漾开一层层的涟漪。
「你看得见我了嘛。」我不知道为何有些尴尬,往前挪着步子朝他走去。
「姐姐。」他猝不及防地扑过来,却在触及我身体的那一刻愣住。
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贯穿过我的身体,最后力竭跪在了地上。
「我是鬼,身体是虚无的。」我尝试安慰他。
他垂着头,发丝散落,复而抬头看我的时候,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比我更像鬼。
「姐姐,我好想你。」他眼里的情绪浓烈的要把我淹没,声音也哑得不像话。
「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的,只是你看不见我。」我蹲下身和他平视。
「是因为太恨了吗?恨我没有给你造一座金屋,恨我有后宫佳丽三千,还是恨我欺压你的族人?」
「其实我以前是挺恨的,可是我已经死了,现在很是六大皆空。」
「那姐姐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他的眼里突然涌现一抹希望。
「因为你不肯把我葬在霸陵啊。」我有点生气,「这是我生前最后一点执念。」
「霸陵。」他眼里的光亮瞬间被湮没,抬手抚上我虚幻的脸,「姐姐若要葬在霸陵,那我怎么办,我们是夫妻,我们应该要合葬的,你要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独守空穴吗?」
「可是你有很多妃子呀。」
「可她们都不是你,我只要你。」
「阿稚,当年不信我的是你,执意要纳妃的人是你,过河拆桥的是你,废我后位的也是你。」我一字一顿道,「是你不要的我。」
他摇摇头,苍白的嘴唇几番嚅动,像是要解释,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稚,你不是孩子了,不能再这样无理取闹。
「我一个孤魂在这皇宫飘了十七年,实在太累了,你让我投胎吧。」
他看了我很久,最后哽咽道:「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过黄泉,上奈何桥,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好不好?」
「那你先把我的骨灰葬去霸陵,我去奈何桥头等你。」我本来想骂他痴心妄想,可又怕他拘着我的骨灰留住我的魂魄,所以决定先哄住他。
「姐姐不骗我?」
「我自然不会骗你,你让我先下去探探路,等你百年之后我们就转世投胎再续前缘。」我继续哄他。
「我不信你。」他垂眸,灯火下的睫毛投下一片影子,「能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这是姐姐教我的。」
我气竭。
我苟活在长门宫的第二年,等到了一位故人。
长祁一身黑色劲装,背一把长刀,眉眼冷厉,与我记忆中的少年一模一样,岁月仿佛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我可以带你走。」他开门见山。
「为什么要带我走?」我明知故问。
「因为娘娘过得不好。」他跨进一步,那双常年冷冷的浅色眼眸里,难得流露出一丝情绪。
我看着他,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与阿稚成婚时他只有十二岁,彼时正处在争权最激烈的时期,我早早地嫁过去便是要为他筹谋。
争权的过程中免不了血腥与杀戮,而阿稚尚幼,那些脏事便只能由我来做,而长祁就是我最好的一把刀。
他见过我最阴暗、最不堪的那面,也见过我的脆弱和苦楚,十二岁的阿稚太小,可十六岁的我又有多大呢。
有一次是个老臣,他是太子母家,仗着位高权重鼓动人心,将大把能人归拢到太子麾下。
这样的人实在太碍路了。
说起来,他其实不算个好人,也做过许多腌臜事,可我年岁尚幼时常去前太子那边玩,他也曾真真实实疼爱过我,我的首饰盒里还有一对他送的夜明珠,到了夜晚还会熠熠生辉。
我手上有他的把柄,可以将他一整个家族拉下马来,可我到底不够狠心,想留给他一些体面,于是便派长祁暗杀他。
当朝重臣,又处在夺权的旋涡之中,保护他的侍卫着实不少,长祁杀他很不容易。
我不知道那夜的打斗有多激烈,只知道长祁带了最好的十个暗卫过去,却只有他一个回来。
还隔了整整三天。
长祁一身血污,满身是伤,可他依旧强撑着卷刃的长刀半跪在我的面前跟我复命。
我到底是闺阁女子,被他这副从地狱回来的样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他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然后拢了拢他身上破碎的布料,慌忙地盖住胸前那处血肉模糊的刀伤
「吓到娘娘了,奴知错。」
「擦擦脸上的血吧,小心糊了眼睛。」我谨记着皇祖母的教导,万万不能让心腹寒心,强撑着害怕走上前递给他一方手帕。
他珍重地接过手帕,然后轰地摔在了地上。
大夫跟我说他伤得太重,能活着已是不易,想要恢复到从前的武艺绝无可能。
我尚未说话,便听见他挣扎着起床,跪到我的面前,信誓旦旦地向我发誓:
「我会好起来,我依旧会是娘娘最锋利的刀。」
「我相信你。」我是真的相信他,因为他眼里翻滚的情意实在太过浓烈。
我没有给予过他回应,更不会助长他的妄念。
可若扪心自问,我对他的感情,确实算不得清白。
那时我也只有十六岁,虽已嫁作人妇,可却并未经历过什么男女之情
至于阿稚,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小少年,我对他只有姐姐对弟弟的疼惜,还有对他能登上皇位的希冀。
那最初的两年,在王府里,唯一与我并肩作战的,只有长祁。
后来阿稚年岁渐长,在他十五岁的生辰时,我把手下所有的暗卫包括长祁,一并作为生辰礼送给了他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长祁孤身一人去刺杀一位敌国的武将军。
那位武将军传说可以于十万战士中取我方将领首级,骁勇异常。
这场刺杀,注定凶险万分。
我知道消息的时候长祁已经远走边疆,孤身闯入敌营。
长祁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和阿稚秉烛夜谈,他就站在窗户外面,剪影佝偻,想来是伤得极重,连屋里的我都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我下意识地想走过去开门,却被阿稚拽住手腕。
阿稚这时候已经高出我一个头,低头看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他领命时我许过他一个承诺,只要他能完成这场刺杀,无论成功与否,都可以远走高飞,再不受人束缚。
「你若执意打开这扇门,那他就走不了了。」
我知道身为暗卫有多苦,他们刀口舔血命不由己,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个自由身。
我不知道长祁愿不愿意离开王府,但我希望他离开。
我没有开门。
而窗外那道身影越来越弯,最后几乎折起来。
最终四更鸡鸣,天光破晓,他终于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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