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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祁孟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为难,没再追问,只是松开手的时候提了一句:“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给他起个名字?”名字吗?他起了,听说她有孕的那天夜里,他就坐在书案后头想了一宿。凤清,祁孟舟你喜不喜欢?可他没能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外头传来脚步声,云水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爷,付将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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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萳指尖打着颤:“如果,我是说如果……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坎,你有没有想过,生产那天要是出事的话……”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糟糕了,祁孟舟听的脸色微微发白,可她并没有回避,而是声音平静的开了口:“当然是保他呀。”

她虽然没有活够,可想想也知道,这个孩子的一生一定会比自己过的好,如果真的过不去那个坎,她会有遗憾,但一定不会后悔。

她看着贺萳:“我知道你会怎么选,没关系,我不怪你。”

这短短一夜,贺萳已经有太多次说不出话来了,可祁孟舟的回答却完全在他意料之内,他就知道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

他不能让祁孟舟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更不能让她知道有一种药能让她一命换一命。

他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祁孟舟的指尖,艰难的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就是胡说,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保证。”

祁孟舟看着他没吭声,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贺萳让她觉得心慌,她情不自禁的反握住那只手:“你真的没别的话要说?”

贺萳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有,他有很多话要和祁孟舟说,却一个字都开不了口。

祁孟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为难,没再追问,只是松开手的时候提了一句:“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给他起个名字?”

名字吗?他起了,听说她有孕的那天夜里,他就坐在书案后头想了一宿。

凤清,祁孟舟你喜不喜欢?

可他没能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外头传来脚步声,云水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爷,付将军来了。”

那他也该走了,既然事情决定了,就得去做了。

花厅里,大夫们已经商量出了方子,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主院之后,还有数不清的大夫进去过。

吃过一次亏,这次贺萳十分谨慎,几乎京城喊得上名号的大夫都被请来诊过脉,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让他再没了一丝侥幸。

见他过来,大夫们都没开口,白发老者上前一步,将方子递给了贺萳,他似乎察觉到了贺萳心情很糟糕,想安慰他两句,可这种事话说的再漂亮,都是没用的。

于是他犹豫许久,还是沉默着退了回去,一声都没吭。

贺萳垂眼看着方子,那上头一味味黑色笔墨写就的药材,恍惚间变成了血色的毒蛇,即便只是这么看着,也仍旧感受到了被撕咬的痛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云水,去抓药。”

云水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身后却还跟着寒江,他接过方子,给寒江递了个眼色才走出去,大夫们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站在角落里等着安排。

寒江顾不得他们还在,腿一弯跪了下去:“爷,奴才以下犯上,请您责罚。”

贺萳像是没听见,不看他也不说话。

寒江知道他心里难受,也没敢催,就这么跪在他脚边等着。

大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的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份静谧直到云水回来才被打破,他看了眼贺萳身边的寒江,也跟着跪了下去:“爷,药抓回来了。”

贺萳微微一颤,垂眼看过来,迟疑片刻才伸手拿了过去,这纸包着的轻飘飘的一点东西,喝进去就是一条命。

“取用具来。”

两人一愣,云水大着胆子开口问了一句:“奴才在这里煎药?”

贺萳抓着药包的手微微一紧,声音低沉下去:“我自己来。”

送走他骨肉的东西,合该他自己动手准备才对。

云水和寒江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黯然,想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爬起来去给贺萳取炉子和陶罐。

“这药需得三碗水煎成一碗,还不能大火,免得损了药性。”

大夫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等贺萳看过去的时候,他又匆忙低下了头。

“多谢。”

贺萳说完,低头盯着手里的药包看了许久,手骤然一紧,那薄薄一层纸,几乎被他指尖巨大的力道抠破。

大夫们看的胆战心惊,总觉得下一瞬,里头的药材就药四散坠落下来,然而最后关头,贺萳收住了自己的力道,然后就那么走了。

大夫们松了口气。

寒江犹豫片刻,还是爬起来追了上去。

小炉子就支在主院的院子里,贺萳坐在地上,拿着蒲扇小心翼翼的扇风。

下人们头一回见他做这种粗活,远远的看着却并不敢上前,就在刚才,有个叫小桃的丫头想凑过去,却被寒江和云水撵走了,这显然是不想让人打扰的。

可他们不敢靠近,却有人敢。

长公主已经换了衣裳,却一改往日的雍容华贵,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素衣,头上甚至连金簪都没戴,看来和儿子的争吵,就算是她也没办法不在意,虽然为了维持体面仍旧梳妆了,却到底没怎么上心。

她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丫头,放轻了脚步朝贺萳走过去,见他头也不抬,只当他还在生气,心里一叹,干脆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当真要和母亲生分了不成?”

贺萳这才看见她,他不是有意无视,只是当真心里乱得很,没心思关注周围。

“母亲若是有话,改日再说吧,儿子现在很忙。”

长公主还不知道祁孟舟那孩子有问题,听见这话只当是他不想理会自己的推辞,心里颇有些憋闷,可到底是自己做错在先,她沉默片刻,还是耐着性子开了口:“这件事的确是母亲不对,可她毕竟也没事,你还要记恨多久?”

没事?

贺萳手里的蒲扇狠狠一颤,连带小炉子里的火苗都跟着一窜,猩红的火舌将陶罐底舔舐的噼啪作响,动静听的人心烦意乱。

贺萳抿紧了嘴唇,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彻底让情绪失控,因为眼下,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着,不要将眼前的炉子掀翻。

他想,自己大概也是有些舍不得的,虽然作为一个父亲,那个孩子的存在,他连感受都是虚无缥缈的。

可,那毕竟是他和祁孟舟的血脉,如果不是他来了,他和祁孟舟在是什么样子,谁都说不清。

但是现在,他要亲手送那个孩子走了。

他手抖的越发厉害,炉子里的火苗也就跟着忽高忽低。

长公主忽然叹了一口气:“好了,别这样倔着……母亲这次真的不会动手了。”

她说的情真意切,可贺萳听了却只觉得嘲讽,他的母亲不动手了,却要轮到他这个儿子来了。

母子两人,都是凶手。

他垂下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炉子里的火焰。

长公主没得到回应,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不好怪罪,只能继续叹气:“母亲没有骗你,夜里和付将军说了几句话,总觉得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昨夜和贺萳不欢而散之后,她便将付悉带回了慈安堂,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这位杀伐果断的将军,脸上只有不解。

“名声就这么重要?”

长公主有些无奈:“百年世家,自然名声最重要,先前那胡家的女儿,不过是在外头被人看了脚,回到家里就上了吊,胡家不悲痛还要欢喜,说他们家出了个节烈的女儿,外头到处都在称赞胡家家风……”

“那死去的女儿也这样想吗?”

长公主一愣,若是这话是贺萳说,她必然要生气,和付悉语气平静又平淡,不是反驳,而是真的好奇一般,可却把长公主问住了。

她想点头,想说自然是的,不然为什么要上吊,可心里却也可惜过,这样的女儿若是能娶回来……

可话说回来,她若不死,谁知道她这样节烈呢?

付悉笑了笑:“若是这么说,付某怕是要死上百八十回了。”

长公主这才想起来她和旁人是不一样的,连忙摇头:“你怎么能一样?你是人间奇女子,替父守疆,谁都要称赞一句的。”

“只怕是骂的人更多。”

长公主被噎住,这话不假,且不说旁人,单单是后宫里就不少人明里暗里嘲讽付悉,她前阵子进宫找皇后说话,还听见宫嫔们拿付悉取乐,说她不知羞耻。

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名声大如天,贺家为此搭进去了那么多条人命……”

付悉越发不解:“所以,就要继续搭进去?已然为此死了那么多人,却还不肯悬崖勒马吗?”

长公主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一抬眼,就见贺萳仍旧在扇风,那陶罐里也不知道熬的什么药,竟让他连衣裳都顾不得换,就在这里守着。

还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

她眉头拧起来,即便贺萳还在生气,可自己已经退了这样一大步,他也不该是这副态度,这是怎么了?

“萳儿,你可是有心事?”

萳儿,你……”

她下意识以为这是儿子在和自己发脾气。

可贺萳却根本没说话,他低头僵坐半晌,忽然卸了力气似的,躺在了地上,似笑还哭般的呵了一声:“她不会高兴的……”

他仰面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他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意,连喜欢都来不及说,就要让祁孟舟恨他了……

于是那声音笑着笑着,就哑了。

长公主愣住了,她养了贺萳二十多年,从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在贺萳身边蹲下来,态度不自觉柔和下去,仿佛声音大一些,就会吓到他一样:“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母亲说……是不是她和你生气了?母亲去找她说,她看着不像不讲道理的人……”

贺萳的声音渐渐消失,片刻后再响起来的时候已经冷静的听不出情绪了:“不讲道理的是我,说了要护他们母子,却根本做不到……我答应她的事,什么都没做到,一件都没有……”

他给了祁孟舟孩子,却又要亲手夺走……

祁孟舟,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长公主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视线却落在了远处被摔得粉碎的药罐上,心里忽然一动:“那陶罐里,煎的是什么药?”

贺萳身体一僵,闭上眼睛挺尸似的躺着,却迟迟没开口。

可长公主还是猜到了,对一个孕妇来说,最糟糕的是什么?

“这是……堕胎药?”

贺萳仍旧沉默,可长公主还是知道猜对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贺萳:“为什么?”

昨天在火海里不要命似的找人,现在却要给祁孟舟熬堕胎药?

“萳儿,你是不是想通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悦,因为贺萳怎么看都不像是相通了的样子。

贺萳果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却从地上坐了起来,哑着嗓子开了口:“取药来。”

云水托着新的陶罐走过来,眼底有些不忍:“爷,奴才来熬吧,火候一定看的好好的……”

“下去。”

贺萳接过陶罐搁在了炉子上,捡起丢在地上蒲扇,将火焰慢慢扇了起来。

云水欲言又止,很想再劝劝贺萳,可看他态度如此坚定,只能叹了口气,慢慢退到了后头继续候着。

公主见惯了妇人间的事情,隐约察觉到了苗头,她带着几分惊诧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有问题?”

贺萳手里抓着的蒲扇咔吧一声断了。

长公主苦笑了一声,他们母子,险些为此反目,这个孩子却根本就没办法生下来……

果然是天意弄人,若是早知道,她何必做那么多事情……

她叹了口气:“她怎么说?”

想起以往见过的祁孟舟,那么怯怯弱弱的样子,可上次,却也敢壮着胆子和自己对峙。

她心里十分唏嘘:“她心里应该十分不好受吧,要是闹你吵你,你就哄哄……”

贺萳硬邦邦的打断了她的话:“她还不知道。”

长公主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事,她怎么会不知道?你没告诉她?”

贺萳仰着脸看着长公主,眼底全是茫然:“我怎么告诉她?她若是问我孩子为什么不好,我要怎么说?”

他苦笑了一声:“我请了那么多大夫,每个人都说她早先吃过绝嗣的虎狼之药,已经伤了身体,这个孩子根本就保不住,若是强行留下,最多五个月,到时候她不止要失去这个孩子,以后恐怕都……”

若只是不能有孕也就罢了,偏那太医又开了那么个方子,以母养子,那可是要她的命啊!

贺萳声音颤抖起来,语气却十分坚定:“母亲,我不能让她知道还有别的路能选,我不能让她一命换一命,这个孩子,不能留。”

长公主一怔,颇有些唏嘘。

青楼那种地方,既然做的是女人的皮肉生意,自然不能让她们怀孕生子,否则就算是小产,也要好些日子不能接客。

而这种绝嗣的药,大都是从孩童时期就喂起来的,让人避无可避,祁孟舟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瞧不起归瞧不起,可人总是有怜弱之心的,她又叹了口气:“你不告诉她,这药要怎么给她喝?”

陶罐里的药汁咕噜噜沸腾了起来,翻滚的水花四散迸射,贺萳仿佛感觉不到那滚烫的温度,目不转睛的盯着,语气平静的诡异。

“她会当成安胎药喝下去。”

“安胎药……你疯了?你要是这么做,她……你以后不打算把她留在身边了?”

虽然她心里的确是想两人断了的,可这种做法,祁孟舟怕是要恨死贺萳了。

这一点贺萳不是不知道,可他别无选择。

他还记着祁孟舟听见长公主要对孩子下手时的样子,她当时以为时自己的出身连累了孩子,眼底都是自责和愧疚。

那时候,只是有人行凶未遂,可这次不是。

如果最后她发现这个孩子保不住,问题真的出在自己身上,她会怎么样?

会不会自责?会不会想不开?会不会就……不想活了?

贺萳摇摇头,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宁愿祁孟舟根本不知道这些,就让她把账算在自己身上吧。

反正他做了那么多事,也不差这一件。

“我已经决定了,母亲不必劝我,回去吧。”

长公主看着他欲言又止。

贺萳语气彻底平淡下去:“府里这么大的火,青藤殿下还有命妇们怕是都要来探望,母亲去应对吧。”

长公主叹了口气,只能转身往外走,可贺萳却又忽然喊住了她。

“还有件事想告诉母亲一声。”

“什么?”

“我……可能要抗旨悔婚了。”

褐色的药汁被沥出来,一点点倒进碗里,衬着雪白的碗沿,无端端多了几分不详的味道。

贺萳盯着那药碗看了很久,看的寒江和云水都有些胆战心惊,唯恐他一时控制不住,抬手打翻了。

“爷……”

贺萳收回了视线:“我要沐浴更衣。”

他得好好的去送那个孩子一程。

两人连忙应声,热水从昨天就备好了,就等着贺萳什么时候要用,只是没人想得到他竟然一直拖到现在。

他沐浴不需要人伺候,动作却很是迅速,大约是怕待的太久,这药会凉,总之等他再次人模人样,出现在正堂里的时候,那碗药还是烫的。

云水她们不好进去,两个丫头从角落里走出来,跟在贺萳身后,将药端了进去。

付悉还没走,也没和祁孟舟说话,因为后者靠在床头像是睡着了,手边放着一块帕子,仔细一瞧才看出来,是她之前一直绣着的想给孩子做虎头鞋的虎头,竟然被她带出来了。

贺萳眼睛被刺了一下,慌忙扭开头不敢再看:“……付将军。”

付悉转过身来,看见他眼睛微不可查的一亮,这让贺萳产生了一种对方一直在等自己的错觉。

“贺侯。”

两人见了礼,贺萳的目光就再次落在了祁孟舟身上,外头的天色仍旧是阴沉的,不过屋子里点了灯,衬的她晦暗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可仍旧是憔悴的。

他本能的走过去,用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付悉安静的等着他的动作,等他稍微冷静一些,再次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不急不徐的开了口:“听说贺侯抓了个土匪。”

付悉为了避嫌,一向是不怎么管京里的事情的,何况这还是侯府的事,所以这句话问的,颇有些古怪,可她毕竟是祁孟舟的救命恩人,贺萳不好隐瞒。

“是抓了个人。”

付悉沉默片刻,忽然朝贺萳行了一礼:“付某有个不情之请。”

她如此郑重,即便什么都还没说,贺萳也能猜到她想做什么了,他摇摇头:“此人我还有用,怕是不能给将军。”

他又看了一眼祁孟舟:“除此之外,将军还有别的要求,贺萳一定不会推辞。”

付悉叹了口气,她虽然不管朝政,可毕竟凭借女子之身混迹朝堂多年,也是称得上一句睿智的,多少也能猜得到一些事情的起因经过。

“贺侯想问什么,付某也能猜到一二,只是此人我也算是了解,素来嘴硬,贺侯这些日子以来,可曾问出了什么?”

贺萳沉默,人抓回来之后,他还没去看过,可云水那边的确是一直没传来好消息。

付悉从他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她语气十分诚恳:“此人做的事必定不可饶恕,可付某与他先辈有些纠缠,实在不能不管,倘若贺侯肯将人交给我,我必定严惩,好叫他不敢再犯;而贺侯想知道的事,我也必定替你问出来。”

那场绑架里,冯不印的确只是枚棋子,幕后黑手是谁更为重要,可说到底贺萳不能放人,还是因为这个人一旦出去,祁孟舟和侯府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他不信那混蛋能守口如瓶。

付悉已经从昨天和长公主的谈话里,明白了这些权贵人家的通病,也知道贺萳不放人必然是有所顾虑,不然就凭自己救了祁孟舟,他也不该拒绝的这么干脆。

“我以项上人头向贺侯担保,冯不印离开后,绝对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付悉出身行伍,这句话就算是军令了,贺萳一时犹豫起来,却并不是被打动了,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既做了拒绝,又给双方都留了面子。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祁孟舟却恰好醒了过来,她看了看贺萳,又看了看付悉,撑着身体靠在了床头。

大约付悉之前提过要人的事,她很快猜到了眼下这古怪的气氛是因为什么。

“侯爷,我相信付将军。”

贺萳沉着目光看她,长公主的出尔反尔让他教训惨痛,眼下颇有些杯弓蛇影。

倘若付悉最后没能控制冯不印,事情传了出去,他也不能真的去付家砍了付悉,一句话而已,这代价……

祁孟舟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侯爷,付将军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贺萳却迟迟说不出话来,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了,祁孟舟有多久没和自己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了,往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有了。

罢了,大不了派人盯着冯不印,若他有不轨之心,即刻诛杀就是。

他反握住祁孟舟的手,轻轻一点头:“那好。”

付悉面露感激:“多谢贺侯,多谢如夫人。”

祁孟舟摇了摇头:“您别这么说,我也没做什么。”

付悉又道了谢,跟着云水去领人了。

等人不见了影子,祁孟舟才头一歪,脸上露出几分疲惫来,目光却落在了丫头手里的药上:“是安胎药吗?”

丫头看了贺萳一眼,只觉得他神情晦涩沉凝,一时也不敢说话,只好尴尬的笑了一声,将药端了过来。

祁孟舟接过去,借着热气暖了暖手,一抬眼就看见贺萳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她心里微微一突,莫名的有些不安。

“侯爷?”

贺萳仍旧看着她:“嗯。”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可一股莫名的凝滞还是透了出来,仿佛是药汁的苦涩味道太过浓郁,连周遭的空气都被传染了。

祁孟舟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药碗平复莫名烦乱的情绪,可就在这时候,一股极淡的气息从手里的药碗里飘出来。

这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过,她一时有些拿不准,正犹豫,贺萳忽然开了口:“药该凉了,喝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贺萳的声音好像在抖。

祁孟舟心里的不安又浓了几分,这感觉像极了那天晚上要点火的时候,可是不应该的,这里是贺萳的院子,长公主再怎么样,手也不可能伸到这里来,

这药还是贺萳带过来的。

想多了吧……

祁孟舟低下头,正要喝药,忽然想起来了彩雀:“侯爷。”

祁孟舟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那褐色的药汁也跟着不安的晃动起来,眼看着就要洒出来,一只手却伸过来,稳住了药碗。

贺萳看着她:“怎么了?”

祁孟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带上了几分犀利:“这碗里,是什么?”

贺萳一颤,哪怕两人都端着碗,可药汁还是撒了出来,褐色的药汁洒在深蓝的被面上,泅染出一片深黑的污渍,冷不丁一瞧,竟像极了血迹。

贺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抖着手将碗搁在了矮桌上,虽然他努力试图掩饰,可声音却仍旧是哑了,他苦笑了一声,没再做无谓的遮掩:“祁孟舟,别问了,喝了吧。”

祁孟舟愣愣的看着他,贺萳没有给她答案,可她仍旧明白了一切:“这是……堕胎药,是不是?”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的风一吹就散。

贺萳扭开头,不肯和她对视,祁孟舟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她抖着手指着那碗药:“贺萳,你给我喝堕胎药?”

她摇着头,像是听见了这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贺萳怎么可能给她喝堕胎药,这个男人,就在前几天,还抓着自己的手,那么诚恳的告诉自己,他会护着她们母子,哪怕敌人是她的母亲……

可现在,他却亲手把一碗堕胎药,送到了她手边。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可她笑着笑着,声音就沙哑了下去,这么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就摆在自己面前,容不得她不信。

贺萳,给她喝堕胎药……

她又笑起来,声音却仿佛要撕裂一样,充满了痛楚的味道,她抖着手抓住了贺萳的领口,嘴唇开开合合,却仍旧连一个清晰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许久,那变了调的声音,才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她喉间挤出来:“贺萳……你不是说,你要护我们母子吗,你不是说会让他平安生下来吗……都是……骗我的吗?”

我没有,祁孟舟,我没有……

我真的想护你们母子平安,可我做不到,祁孟舟,我做不到……

“贺萳!”

祁孟舟悲鸣一声,脸上的笑在他的无声无视里,终于维持不住了,染上了呜咽的痛楚。

“为什么?你明知道这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是他的父亲啊,你怎么下得去手!贺萳,贺萳……”

贺萳袖子里手紧紧握起来,火海里被灼烧的伤口慢慢崩裂,血迹顺着手腕一点点低落,慢慢渗进被子里,和那片褐色的药汁融为一体。

祁孟舟,对不起……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将祁孟舟紧紧抱住,可说的话却仍旧充满了冷酷:“祁孟舟,喝了吧,求你,喝了吧……”

祁孟舟浑身一颤,她狠狠推开贺萳:“你休想,我不喝,你想都别想!”

她拔下头上的红玉发钗,狠狠顶在贺萳脖子上:“谁都别想伤害我的孩子。”

下人惊恐的看过来,有人想上前帮忙,却被贺萳撵了下去:“谁都别过来。”

可下人就算不过来,这侯府里的人也仍旧密密麻麻,围得祁孟舟毫无出路,她手里的发钗越抓越紧,心里却涌上来一股几乎让人窒息的绝望。

她几乎整个人都在抖,却仍旧咬着牙死死撑着:“贺萳,给我一匹马和盘缠,我会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贺萳只是摇头:“祁孟舟……”

祁孟舟手骤然一抖,若不是发钗尖端圆润,这一下应该要扎进贺萳脖子里去了,可就算这样,祁孟舟还是被吓到了,只是这种时候,她再害怕也没有退路。

“贺萳,让我走吧,你可以说我死了,我真的不会再回来……不要杀他,这也是你的孩子,不要杀他,不要……”

一字字一句句,刀子一般扎在贺萳心口,祁孟舟在求他,那么害怕的在求他,他多么想开口答应一句,他多么想把祁孟舟抱进怀里,告诉她没有人能伤害她。

可他做不到,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站在这里,用恶鬼的姿态,向祁孟舟夺走那个孩子。

“祁孟舟……这个孩子……不能留。”

他只能这么说,用短短一句话,将祁孟舟打进地狱。

祁孟舟没再开口,脖子上的发钗却慢慢稳定下来,他听见祁孟舟近乎泣血的声音:“你说了不算,贺萳,你说了不算!”

她看着堵在门口的下人们,失声喊出来:“给我一匹马,不然我就杀了他。”

下人们没敢动弹,祁孟舟嘶吼出声:“去啊,给我马,我要马!”

话音未落,下人还没走,一只手就伸了过来,缓慢而坚定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祁孟舟看过去,就见贺萳也看着她,眼里冷漠的几乎看不见任何情绪,他就这么一寸寸的挪开了她的手,然后轻轻一翻。

手指失去了力道,红玉发钗瞬间滑落,落地的时候清脆的一声响,断成了两截。

祁孟舟心里也响起了那么一声清脆的响,她没机会了。

她看着贺萳:“为什么?”

贺萳没有开口,却将药碗端了过来:“喝了吧。”

现在这样,他都不肯给一个解释,祁孟舟失控的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底就掉下了泪来。

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在百花阁流光了,原来没有,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这么狠,贺萳,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抬手接过了药碗,贺萳像是完成了一桩心事,转身就走,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极了要去和人报喜。

祁孟舟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可她也只是笑得更厉害了些,她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贺萳。”

男人的脚步顿住,他身体微颤,似乎想回头,可最后,他还是僵住了身体。

祁孟舟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神采一点点退下,慢慢归于死寂,她张了张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救了你。”

话音落下,她仰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来,贺萳身体一颤,慢慢闭上了眼睛,祁孟舟,祁孟舟……

下人们被惊动,蜂拥而进,随即惊慌的喊声响彻侯府——

“来人呐,快喊大夫,祁姨娘见红了!”

顺德十九年夏,大雨连绵三日,房屋坍塌者众,朝廷下令,房屋坍塌者安置于难民所。

一时间,繁华无双的凉京城变得十分冷清,店铺尽皆关闭,街上也鲜少有人出没。

一辆马车此时却冒着瓢泼大雨慢慢停在了侯府大门处,不多时年轻男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撑起了一把硕大的油纸伞,又安置好了马凳,这时车里才再次下来个人。

那人虽然带着兜帽,可身量纤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女人。

挟裹着雨水的凉风吹过来,掀起了的女人的兜帽,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来,只是和这副面孔十分不相称的是,那脸上竟满是阴郁和恼怒。

年轻男人胆战心惊的看了眼侯府大门:“公主,咱们这偷偷跑出来,这不太妥当……”

这人声音奸细,听来并没有男人的中气,却是个太监。

女人冷冷扫了他一眼:“你是若是怕,回去就是!”

那内侍连忙摇头:“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侯府才出了事,现在咱们过来,有些……”

不等他说完,女人已经抬脚走了过去,举手就扣动了侯府那朱红大门上的铜环。

沉闷的敲击声惊扰了府里的看门人,这样的天气本该缩在床上安眠才对,他却被人硬生生吵醒,眼底就有了些怨气,语气也就不大好:“谁呀?”

没有人回答,但敲门声还在,一声声的,吵得人心烦意乱。

看门人心里窜上股火气来,语气越发恶劣:“敲敲敲,别敲了,急着投胎呀!”

他骂骂咧咧的走了过去,却仍旧没开门,只是隔着厚实的门板嘲讽道:“知道这是哪吗?侯府的大门是谁都能走的吗?赶紧滚去后头的角门,没这个身份福气,你也不怕折寿……”

女人脸色铁青:“狗奴才,给本宫开门!”

看门人一愣,本宫?

他心里一咯噔,自称本宫的人不少,可这时候的上门的……

看门人脑门冒汗,他着实没想到这么大的雨,她竟然来了,没敢再怠慢,连忙开了门,外头那人果然很眼熟,正是那位从侯府走出去,又被赐婚给贺萳的白姑娘。

看门人脸上立刻堆了笑,殷勤的行礼:“公主殿下,奴才不知道是您……”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看门人的话,白郁宁脸色狰狞的看着他:“狗奴才,你刚才在骂谁?!”

看门人被这一巴掌打的吓破了胆子,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可白郁宁并没有心思搭理他,打完人抬脚就走。

她身后的内侍九文连忙举着伞追上去:“公主,当心别淋了雨……”

两人一路往主院去,可刚走到半路,就被孙嬷嬷拦住了。

白郁宁冷冷看着眼前这个连跪礼都不行的奴才,脸色越发难看。

孙嬷嬷知道她为什么来,对她这副态度早有准备,即便被这么凌迟似的盯着,她脸色也没有变化:“公主有话不如去慈安堂说吧。”

和长公主说?

白郁宁想起和她的几次交锋,心里有些抗拒,何况悔婚这件事,是贺萳自己提的,她找长公主有什么用?

“本宫要见贺侯,闪开!”

孙嬷嬷纹丝不动:“公主还未出阁,去男子的居所恐怕不妥当,若是传出去,只怕对公主名声有损,外人也会笑话皇家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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