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掌柜一上来便看见白芷的唇离开白薇冰凉的唇,心头暗忖道:“难道这芷姑娘与薇姑娘也是小姐与那言小姐的传言一般,互通心曲?”蓦然又再想到那时连初晓的神情,不由感叹世间瑰奇,情爱微妙。
轻咳了一声上前道:“芷姑娘置得那里是调虎离山,分明是那金蝉脱壳之计?”
白芷将床帏放下,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冷风嗖嗖地飘了进来,撩起发梢,温柔相拂。
“薛老觉得如何?”
薛掌柜听得白芷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心头喟叹,道:“虽是好计,但太过冒险了。防得到一般人,恐怕却防不到那艅艎。柏青虽然被白薇乌梅伤得几乎没命,但艅艎身手之高,便是那小师父,也恐怕难挡。”
“薛老不妨将过程将来听听。”白芷眉梢微挑,对那两人的名字上了心。
薛掌柜当下便将他对上艅艎的过程细细讲了来,然后道:“柏青是我小儿,现下为白薇乌梅所伤,恐怕此间他是来不了了,我怕的却是艅艎已经追去了白芍那边,恐怕…”
“柏青是你儿子!”白芷惊道。
“正是。我在人一楼待了二十年,不想一朝相见,竟是如此境地。”薛掌柜仰天一叹。
白芷闻言脸色惨白,“也罢,薛掌柜你若要出人一楼,小姐定然不会拦你。”
薛掌柜摇头道:“芷姑娘不必多虑,老朽只怕艅艎…”
白芷沉吟一阵,决意道:“此间猜测也是无用,不如放手做好此间的事才是。柏青伤重,瞧你言语,想来艅艎应是先安顿好他才是。白芍那边,咱们且赌上一赌。若然真保不得小姐,我们拿命偿了便是。”
“不是偿不偿的问题。”薛掌柜捻须轻叹,心头却分外明了,白薇一去,白芷则是毫无独生之意了。
“我自然知晓,但眼下也着实无法,只求老天庇佑吧。”白芷回头望住薛掌柜,“看来也等不到子时了,我们这就上官道,且瞧来得是那方人物,运气好,指不定就是那艅艎了。”
薛掌柜瞧着白芷眸中亮色,点头道:“只好如此了。可是,此间的‘金蝉壳’却由谁来做?”
白芷眉间黯然,手下抓紧了窗棂,涩声道:“小薇。”
“这怎能使得?”薛掌柜惊起离座,但对上白芷一双决意盎然的眸子,也只得捻须摇头不语。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薛老,还请您这厢安排下去吧。我帮小薇打理些,做也得做个实在的样子。”白薇离窗,慢步至床边。
薛掌柜知再劝不得,“罢了。”一摆袖,往楼下走去。方下得几步,耳脉一动,心中暗数,“十六骑。”这厢方下得二楼,便听得了人马嘈杂声渐强,逼近人一楼。
薛三早闻声而出,朝薛掌柜望去,只见薛掌柜微微点头,薛三便往门口奔去。还未到门口就听噼噼啪啪的拍门声,一清朗的声音呼道:“白芷姑娘,白芷姑娘,救命啦,救命啦!”
薛三急急忙忙开了半扇门,就见一皂衣捕快跌了进来,见到薛三便急惶惶道:“薛三,白姑娘呢,她还在么?”
薛三瞧他这般模样,也顾不得开门,回到:“袁爷,你怎地来了?”
“哎呀,你个不懂事的,这般关头问什么因由。白姑娘到底在是不在呢?”那捕头推开薛三,径直就往里冲。
“袁明远,你找我何事?”白芷缓缓走下来,对着那捕快问道。
那捕快见状,一回头扬声道:“快把梁大人抬进来。”当下就有两个灰衣甲胄的兵士抬着一银甲小将进得门来。
“薛三,还不赶紧将桌子拼了,让梁大人好生躺着。”捕快对着薛三急吼吼讲到,人却又转向白芷那厢去了。“白姑娘,你过来看看梁大人这伤口,分明跟那楚侯府上的伤口一般无二。梁大人侥幸,足下马颠了一下,不然……”
白芷本不愿多生事,但听到那袁明远讲到伤口,立时便疾步到那梁姓小将身旁,俯眼瞧去,伤口斜掠肩胛至上臂,已被草草地缝合,但依白芷这般技击之术颇有造诣的人看来,立时便瞧出与那楚随满门被灭所留下的伤口一样。
心念瞬转,缓缓道:“他死不了。”
“哎呀,白姑娘这话就差了,梁大人一击破敌,护得百姓安全,我等虽不成事,但也不能眼瞧着梁大人受苦不是?白姑娘您看在百姓面上,也自当让梁大人少受些苦楚才是。”袁明远一脸赔笑,浓眉大眼倒也显得真诚。
白芷在他言语间将门外人淡淡扫了一眼,低声问道:“这伤是怎样来的?”
“唉,说来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姓蒿的官实在可恶,梁大人帮了他如此大的忙,他竟然为了抢功,硬是派人强送梁大人回京。这梁大人本是户部尚书梁文翰大人独子梁云泽,隶属刑部,本是来查楚侯爷灭门惨案的,路上巧听到那扶夜小国竟与那俪涚番邦暗自和亲,那送亲船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冒险在那南孚坳靠了岸,便去求了那蒿昌发兵剿之。蒿昌多年未动,虽然心存疑虑,但终究是个好功之人,依言去了南孚坳。那扶夜国虽小,人却善斗,御物通灵之术颇多,这点大家自然是知道的。蒿昌计谋粗略,硬冲其锋,自然难挡。梁大人眼瞧不过,立下军令状,始才得那蒿昌军令。如此,总归将势头转了过来,那扶夜军正败走中,不想当船头冲下一骁将,那人双刃齐出,一时滚瓜切菜般将我军砍了个稀里哗啦。梁大人瞧他来得凶狠,当下一兜马头,提枪便冲了出去。这梁大人兵法虽熟,奈何拳脚功夫实在是…咳咳…”袁明远瞅瞅梁云泽,嘿嘿笑了一声,转回头低声续道:“实在是入不得眼。我瞧那人厉害,梁大人对上的话势必要糟,想也不想的就跟着冲了出去。果见那人狠辣,出手就要梁大人的命,我见救之不急,便拼了全力将佩刀掷了出去。哪想,竟然掷偏了,给断了马腿,却不想,歪打正着,跛马倒了,倒正好叫梁大人避过了死招,真是老天开眼了。”袁明远抚着胸口故作心惊胆战后的侥幸状。
白芷瞧了,轻哼道:“你那里是打歪,分明是故意。白芍也是你救的吧?”
袁明远听到,大眼一张,惊讶道:“哪里哪里,姑娘莫抬举我。你那良药既然能解了毒,肯定能缓些梁大人伤痛,还是求姑娘施个面子吧。”袁明远又再弯腰施礼笑言。
白芷扫他一眼,“你们回京城是走官道还是小道?”
“做官的嘛,当然是走官道咯。”袁明远嬉笑道。
白芷闻言点头续道:“如此便好。我家小姐有急事也要回京,此时天晚,还希望袁大人多照应照应。”
袁明远听她言语,顿时明白,搓手喜道:“那自然是。秦家四小姐,旁人想照应还照应不来呢不是?”
白芷瞥他一眼,“是人的偏要装个猴儿模样,还真当自己是孙悟空呢。”言语间从腰间取出一白玉小瓶,正是秘制的莲心丹。
袁明远瞧见,一步跨到白芷前头笑道:“孙悟空有什么好的,逃不了佛掌心,一样是个废人,呃,不对,是个废猴儿才是。”接过白芷给的莲心丹,又跨到梁云泽身旁,捏着他腮帮迫他张口将莲心丹喂了进去,大叫道:“三儿啊,还不拿碗水来。”
薛三蓦然之间,还真没察觉那袁明远是在叫自己,待他眼神扫过来才明白。打他记事来,除了老娘老爹,还真没谁这般叫过他,当下一闷气,暗气:“这不明显是充老子么!”加之他早些年为官所逼,没了爹娘,早就对当官的恨之入骨,这下更是好没处发气。当下扭头就进了里间,哼道:“呸你个大爷,自个儿拿去。”
袁明远瞧着这薛三进去久久不出来,嘿了一声:“这小酒保,干啥呢是?”举步就要自己去倒水,却听梁云泽一声呻吟转醒了来,闷声道:“明远,李砾可留下了?”
“哟,你倒是关心他的紧,自个儿倒不顾。”将梁云泽扶了半身靠到自己身上续道:“留啦,他留下啦。”
“那就好。”梁云泽缓了口气道:“这是?”
“都是救你命的人。那位姑娘是秦四小姐的近侍,芳名白芷;那位是永平府人一楼的薛掌柜。”
“秦四小姐?”梁云泽眼神锐利地盯住白芷,心头寻思:“这又闹得是那一出,她怎么会在这?”
“梁大人,该走了。”一个灰衣甲胄的兵士近前道。
袁明远冷哼一声:“知道了,马上就走。”那兵士一尴尬,退了出去。
袁明远对着白芷道:“白姑娘,你瞧,人家催了,你们呢?”
白芷转身往楼上走,“薛老,你安顿梁大人上马车,我去带小姐下来。”
薛掌柜闻言点头,径直走到梁云泽身旁,将他抱了起来,往后院走去。袁明远见状立时就跟了过去。
待得薛掌柜把梁云泽抱到马车上,这厢白芷也抱着裹在麻灰的貂裘里的白薇也来了。将白薇轻放在梁云泽的另一旁躺好,低声道:“你别碰她。”
梁云泽早就瞧出那不是秦四小姐,此时便问了出来:“芷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梁公子还是别问了。白芷定然会安然护送你到家的。”白芷淡淡道,却别给人一种稳重感。
“也罢,家父信你家小姐,我自然也信你。”梁云泽言毕闭了眼自去养神。
白芷出了马车,对着薛掌柜道:“那匹马我骑了去,薛老您就护着男童,跟乌梅轮流驾车,这就走吧。”
白芷这厢安排好,人便踏上马镫,翻到了连初晓那匹良驹的背上。许是白芷沾染了白薇身上连初晓的气息,那马居然没有排斥白芷,只是打着响鼻,足下踢踏。想来,马棚里闷了几日,只想临风奔驰一番才是。
一时,一行兵士点着火把,如火龙般蜿蜒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往西行去京城。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发送邮件至 87868862@qq.com 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