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我跟薛平贵说,我想等身体好了以后,与他在红烛前拜了堂,再像夫妻一般同睡。薛平贵很是认可,他说:「宝钏是大家闺秀,礼不可废,是该如此。」他以前是叫花子,现在找了活计,去江边码头帮人卸货,一天能得三钱。故事里的王宝钏,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不惜跟生养自己的爹娘决裂,在寒窑苦等十八年。若等的是位良人便也罢了,但王宝钏等的是个啥玩意儿?薛平贵,妥妥的渣男。真是难以想象,这种毁掉三观的故事,竟然被谱写成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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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钏看上的这个男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为了给我凑药钱,起早贪黑打两份工,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的胡茬来不及刮,二十几岁的人仿佛饱经沧桑。
这样折腾了几日,眼见我得到身体没有丝毫起色,他也快熬不住了。
我拿着帕子拭泪:「留着这副破身子做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点活计都不能跟你分担,偏偏还要喝那些费钱的劳什子,就让我死了吧,嘤嘤嘤。」
薛平贵一开始还安慰我,后来只是沉默。
几回欲言又止后,他忍不住了:
「宝钏,我想与你相守一辈子,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
后面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我替他说。
「你知道把我送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会被爹娘看管得更严,出来见你就更难了。」
「我不想离开你,宁死也不要。」
我的嗓音带了哭腔,却目光坚定。
薛平贵紧紧抿着唇,一拳打在窑洞的墙上,久久不语。
这大概是一个男人最悲哀的时刻吧,很喜欢一个人,却没有本事把她留下。
我也许该心软几分。
可是想到他害宝钏苦等十八年,我收回了恻隐之心。
他最终还是把我送了回去。
迈入相府的大门时,我一步三回头,像白娘子被关雷峰塔前与许仙的诀别。
那叫一个鹣鲽情深,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相府的朱门缓缓关上。
分别前他说:「宝钏,我会一直等着你,等你养好身体……」
可是你知道吗?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薛平贵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我一边吩咐着小翠,提着裙子健步如飞。
哪还有一点病入膏肓的模样。
「吩咐厨房把最好吃的菜端来,红烧排骨,糖醋鱼,酱猪蹄,还有桂花糕糯米藕……烧水,我要洗澡,快臭死了!」
还是当大小姐的日子舒坦啊。
陈大夫是提前安排好的,我让人送去了谢礼。
至于爹娘那边,我早就哄好了。
再次收到薛平贵的消息,是一个多月以后。
7
我在池塘边喂锦鲤,小翠递来一封信,是薛平贵写的。
「宝钏,我不想一生碌碌无为,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我要去从军,早日建功立业,等我。——平贵。」
我把信揉成团,远远地抛到池塘里。
纸张在水中慢慢舒展,墨迹散开,氤氲得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
锦鲤聚在脚下,摇着尾巴争抢刚撒下的鱼食。
「这封信,我从来没有见到,你也没有。」我道。
「小姐这是,要和薛公子彻底断了吗?」
我遥望远处。
树木是相府的百年名木,花草是修剪仔细的奇花异草,就连这一汪池塘,比薛平贵的寒窑大好几倍。
「小翠,你知道吗?」
我低头摩挲手腕上的紫玉手链,幽幽叹息。
「我憎恶薛平贵,从来不是嫌弃他穷。」
最怕男人口口声声说会一辈子对你好,实际既给不了你钱,也给不了你爱。
薛平贵真的是怕我病死,不得不送我回来吗?
不是。
他有一样东西,价值连城,完全可以拿去当了。
只不过舍不得罢了。
或者说,他也没有那么想把我留在他身边。
他的小算盘计算得可清了呢。
将来薛平贵会娶西凉公主,毕竟权势和美色的双重诱惑,有几个男的能挨得住?
到那个时候,他还会记得我吗?
我不确定。
也不重要了。
王宝钏从此,开启崭新的人生。
王银钏一直看不上薛平贵,所以在故事里被塑造成反派角色。
但是我也看不上薛平贵,二姐听说我及时回头是岸,欣慰不已,我们的姐妹情谊恢复如初。
看来故事里的正派反派,也不是绝对的。
我成了王家的团宠,爹娘想来个亲上加亲,让我嫁给魏虎的弟弟,魏豹。
魏豹觊觎王宝钏美色,奈何王宝钏对他不屑一顾,因此恨上了薛平贵,在故事里是恶劣纨绔的人设。
但是我现在有了疑问。
凭什么薛平贵喜欢王宝钏,就是感天动地的真爱?
魏豹喜欢王宝钏,怎么就成了觊觎人家美色?
同样都是男子对女子动心,同样都离不开颜值色相,谁的爱又比谁高贵?
有对薛平贵的厌恶在前,我反而对魏豹这个人物,不那么深恶痛绝了。
但这不等于我愿意跟他成亲。
我在爹娘面前明确表示了拒绝。
爹爹的五十寿宴上,各家公子打扮得丰神俊朗,各家小姐们也花枝招展如百花竟放,好生热闹。
大姐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二姐送我一身云雾纱裙,我爱不释手,溜回闺房去试穿。
下人们都在前院忙活,后院静悄悄的,只有蝉声阵阵。
我脱了外裳,才发现这云雾纱裙有十几根系带,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怎么都解不开。
万能的小翠也不见了。
急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房门开了。
迈进来的是一双黑色锦靴。
我连忙扯起衣衫遮掩。
「魏豹?」
薛平贵,妥妥的渣男。
真是难以想象,这种毁掉三观的故事,竟然被谱写成佳话、千古流芳。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要亲手毁了这段「佳话」。
薛平贵在外面等了十几天,小翠时不时递消息出去,但他迟迟见不到我,每天来的时间从七八个时辰变成了两三个时辰。
后来,他索性不来了。
「瞧瞧,才十几天就等不了了。」我跟小翠说:「他走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薛公子说,他要想办法赚银子,让老爷夫人看得起他,还说一定能让小姐过上好日子。」
「是吗?」
我低头,瞧着手上的碧玉镯子,通体无暇,价值不菲。
十八年后,薛平贵会成为西凉王,还会认祖归宗,继承大唐李氏的江山。
为了以防万一,我不能开罪他。
我要让他主动放弃我,带着愧疚。
报复一个男人最狠的方式,是成为他永远得不到的人。
我偷偷去了寒窑,出门前特意把身上的钗环卸下,入乡随俗地穿了朴素的衣衫。
听邻居说,薛平贵这几日东奔西走找活计。
他回来时,我正单薄地站在风里,轻咳几声,如弱柳扶风。
「宝钏,你怎么来了?」他喜出望外。
我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欲语还休,几度哽咽。
「平贵,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眸中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我们永不分离。」
我伏在他的肩头,又娇弱地咳了几声。
小翠道:「小姐绝食几日,终于逼得老爷夫人同意了,就立马出来见公子,身上还没好利索呢。」
薛平贵急忙脱下衣衫替我裹上:「快进去,外面有风。」
4
寒窑里缺乏光照,密不透风,味道很不好闻。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想到王宝钏在这里过了十八年,我只想骂她傻 X。
「小姐,大夫说您的药不能断了,否则会留下病根的。」
小翠已经被我教得很上道了,欣慰。
「什么药?」薛平贵扶我坐下。
我拿出手绢擦擦嘴角:「几味补气血的药,平贵别担心,我不吃也没事的。」
「这怎么行?你的身体最重要。」薛平贵信誓旦旦:「把药方给我,我去抓药。」
薛平贵好不容易从家里找了张能写字的纸,拿着我写好的药房出去了。
我写的黄芪枸杞党参等几位药材,每样都不算便宜。
小翠拿出脂粉盒,我照着脸盆把脸涂了一遍,务必让自己看起来病恹恹的。
薛平贵提着药材回来时,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
他极力装作淡定的样子,小翠无意道:
「呀,这些药只能喝两顿,大夫说小姐至少要喝三个月才行。」
薛平贵的神色差点没崩掉,仍朝我笑道:「没事,喝完了我再去买。」
夜里,我睡在床上,薛平贵打地铺,用一块破竹帘子隔开。
我跟薛平贵说,我想等身体好了以后,与他在红烛前拜了堂,再像夫妻一般同睡。
薛平贵很是认可,他说:「宝钏是大家闺秀,礼不可废,是该如此。」
他以前是叫花子,现在找了活计,去江边码头帮人卸货,一天能得三钱。
可我喝的药一天至少要五钱,何况还要吃喝,薛平贵以前那点积蓄很快就见了底。
晚上他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着破竹帘,我温柔地问:「平贵,怎么了?」
他思索半天后才开口:「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东西?」
「啊?」我假装听不懂。
「那个……首饰什么的,你是相府小姐,我想,你平时应该戴着这些吧?」
我半天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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