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可是……可是我用不着啊。”“怎么用不着,我不是天天在用?”他站起来转过我的身,把我往门外推,“让你拿着就拿着,少过来烦我。对了,别跟我妈说啊!”我忐忑不安地被推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回过头去从书桌上拿过了两本作业:“去把这个做完,明天早上给我。” 哥哥虽然大我五岁,但因为我上学早,所以只比我高了四个年级。我初二的时候,他高三了。大人们的意见分为两派,叔叔和婶婶希望哥哥能上一个比较好的重点大学学金融方面的专业,将来好接手叔叔的生意,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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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那,眼眶突然泛红,泪水几乎忍不住要掉下,身体动都动不了。
“没出息。”哥哥从我身边走过,轻飘飘地飞来一句。
我吸吸气忍住了眼泪,跟在哥哥后面走了过去。叔叔婶婶正在同爸爸交谈,我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圆圆长大了,漂亮了啊。”
愧疚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我忍住想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低下了头,眼泪滴落到鞋上,化成一个水印。
“这就是成蹊吧,大小伙啊,个子真高啊。”我听见爸爸对哥哥说。
哥哥只是礼貌地叫了声“伯伯”。
“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快上车回家吧,我找同事借的车,正好还能赶回去吃中饭。”爸爸张罗着,将叔叔手上的行李拿过,带着他们向外走。
突然有人扯了扯我的头发:“都走了,还不跟上?”
是哥哥。我擦了擦眼泪,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成蹊,圆圆,走快一点。”婶婶在前面叫。
哥哥突然牵过我的手,快步往前走:“磨磨蹭蹭的,小心走丢了再被人贩子拐去。”
我一愣,小声反驳:“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贩子专拐你这种傻姑娘,两千块一个,卖到山里给人做媳妇,等被救出来都生十个八个小孩了。”他吓唬我。
我撇撇嘴,还是笑了出来,抬头看哥哥的侧脸,他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哥哥的手温暖而有力,让我觉得仿佛有勇气一点点从心底升了上来,支撑我去面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
家里新买的房子在县城的黄金地带,相比从前爸爸单位分的房子的确大了很多,装修得也很漂亮,爸爸同继母大大的结婚照就挂在电视上方。
我们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奶奶已经等在那里了,我一下扑到了她怀里:“奶奶!”
奶奶抱着我,抹着眼泪:“好圆圆,好圆圆,奶奶想死你了。”
“我也想您,奶奶。”我哭着说,祖孙两人几乎当场就要上演一场亲情伦理剧。
“快进来快进来,老二啊,你们也快进来。”奶奶拉着我的手进屋,“快给奶奶看看,圆圆长大了没有。”
继母过来接过了东西:“都饿了吧,咱们马上开饭。妈,一会儿有的是时间看圆圆呢,先过来吃饭吧。”
我停止哭泣,看着她,叫了一声:“刘阿姨。”
爷爷也站了起来:“先过来吃饭,吃完饭再说。”
有个小孩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我,继母看见忙喊:“鹏鹏过来,叫叔叔婶婶。”
小孩子听话地转过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叔叔婶婶”,婶婶笑着拿出一个红包塞到他怀里,他观察了一下红包又看着我。
奶奶笑着抱起他:“这是姐姐,这是哥哥。”她指指我,又指指哥哥。
小孩又听话地叫了一声。我看着他,白白胖胖的脸蛋,清澈的双眼,看起来极受宠爱。这就是我的弟弟,我爸爸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心情突然有些复杂,我没有应,也不再看他:“奶奶,我饿了。”
一顿饭我几乎都吃撑到了,爷爷奶奶不住地给我夹菜,仿佛要把这几年的量都补过来。继母抱着小弟弟,一边喂他一边同婶婶话家常。
我不想看,却又忍不住偷偷观察那小孩,看到他在看我,马上转过头,却碰上了哥哥不屑的眼神,忍不住脸一红,马上低头苦吃。
“猪。”他又用只有我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成蹊同圆圆说什么呢?”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们感情还不错嘛。”
“哦,我是让她慢点吃,吃快了对胃不好。”他回答得彬彬有礼。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这就是传说中的睁着眼说瞎话啊。
“小伙子真懂事,一表人才的!”继母夸他,“读大学了吧?”
“高三。”
“那学习一定挺不错吧,小伙子看着就比一般人聪明。”
“他还行吧,就是不努力,没有圆圆听话,不过他们两个学习都没让我操过心。”婶婶接过话。
“那我可得让鹏鹏跟哥哥姐姐学着点,将来圆圆回来,他也得到省城读书去啊。”
我停了一下,听出了继母的话中有话,抿起了嘴唇。用得着这么快就为着自己的小孩打算吗?看我在叔叔家过得不差,又盘算着将我接回来,让她的小孩过去。
“那也不难,我们学校也有从其他县市考上来的,只要他努力学习,总能考上的。”哥哥一本正经地说。
婶婶也笑着说:“圆圆学习也挺不错的,将来最起码能考省大,她愿意自己找工作愿意去她叔叔的公司都行。”
继母有些不愉,但马上笑着掩饰过去了:“你们为圆圆考虑得真多啊。”
正同爷爷、爸爸喝酒的叔叔注意到继母的话:“圆圆又乖又听话,我跟慧如都喜欢得不得了,当然得为她多考虑。”
爷爷满意地点点头:“你是她叔叔,这是应该的。”
“是是是,我们孝顺您也是应该的,您和妈什么时候到我们家住段时间啊?”
“我们老了,不愿意走动了,再说省城那么大,我们不适应。”
“待久了就能适应的,建辉一直想好好孝敬你们,您得给他一个机会啊!”婶婶也劝道。
爷爷又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再听。
我当然不会觉得叔叔婶婶对我好是应该的,但他们还有哥哥这样维护我,让我忍不住觉得温暖而又安心。如果继母真的开口要将我接回来将弟弟送过去,我想我真的承受不了。
曾经我百般不想离开,她却提出要将我送走,现在我喜欢上了在叔叔家的生活,终于能安稳健康地成长,她却打算让我回来让弟弟去叔叔家。
继母并没有错,她只是自私而已,我却忍不住不怪她。
但我知道,叔叔不可能不要我,这个我最尊敬也最相信的人曾经答应我,就不会再抛弃我。想到这里,我心中对这个家怪异的排斥感突然少了一些,这是爸爸和继母不属于我的家,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家,叔叔婶婶哥哥和我的家。
我挺了挺脊背,有了坚强的后盾,底气自然会足一些。
我们这次回来,爷爷对叔叔和婶婶的态度好了许多。时间能让我们接受很多我们从前不能接受的事。
我们家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过年一直没有吃饺子的习俗。这一回,婶婶张罗着要给大家包饺子吃,大人们都很感兴趣。继母和奶奶虽然不会包饺子,但是和面是会的,叔叔也在一旁帮忙和馅。
我帮不上忙,只坐在一旁看电视。哥哥是不耐烦看晚会的,又觉得无聊,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出去逛了。
弟弟可能是被这气氛感染,显得十分兴奋,在爸爸膝上咿咿呀呀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话,爸爸虽然听不懂,却配合着他哈哈大笑,他更加开心,手舞足蹈起来。这样看来,他跟爸爸还真是像。
他注意到我,对我伸出了双手:“姐姐,抱抱,抱抱。”
我一时紧张了起来,有些犹豫,心里并不是很想抱他。但看着爸爸鼓励又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他。
我力气不大,两岁的胖乎乎的小男孩抱起来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他笑嘻嘻的,兴奋地在我怀里动来动去,让我几乎稳不住他。小孩子虽然有些重,但是身子暖暖的软软的,还隐隐透露着奶香,看着他不谙世事的笑容,我终于忍不住也对他微笑起来。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小脸,呵,好软。
真是不可思议。我离开家的时候,他还在他妈妈的肚子里,可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可是一眨眼,就变成了活生生的小孩。那时候我其实很讨厌他,讨厌他取代我的位置,讨厌他分走爸爸的爱。可是当他真正在我怀抱中的时候,我却讨厌不起来了,他还这么小,他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任何错,他喜欢我。我着实,没有任何理由怪到他头上来。
弟弟的手在我身上抓来抓去,不注意扯到了我脖子上的红绳,将红绳上拴的玉佛也扯了出来。那是我满月时叔叔送我的翡翠玉佛,从小就戴在我脖子上。
他抓着观察了一下,突然往嘴里送了去,我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能吃。”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又解释:“这个硬,不能吃。”
“要要,要要。”他努力地想要将玉佛扯下来。
我一时吃痛,忙又稳住他的小手,有些语塞。我当然不能将这个送给他,可又不知道要怎样拒绝。
“哟,鹏鹏找姐姐要东西呢。”旁边的继母注意到,笑眯眯地说,“圆圆,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得给弟弟个见面礼啊。”
我脸涨得有些红,小孩子不懂事,我当然不会同他计较,可是继母这样说,明显就是让我将玉佛摘下送给弟弟。无论这东西是贵是贱,它对我来说总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物,我平时连摘都很少摘下,又怎会轻易送出去。
还是爷爷开了口:“圆圆也是小孩子,哪有什么见面礼不见面礼一说。鹏鹏,过来爷爷抱。”
“是我们疏忽了,鹏鹏,下次你到婶婶家来过年,婶婶一定给你准备礼物。”婶婶笑着对他说。不过弟弟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了。
继母有些不是滋味地叹口气:“唉,我家鹏鹏还是不及他姐姐宝贝啊,圆圆可算是梁家的长房长女呢。”
爸爸皱眉:“都什么年代了,还长房长女,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继母有些讪讪,干笑了下,不再开口。我看见叔叔和婶婶交换了下眼色,颇有些不以为然。
我顿时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电视也看不进去,正好有人敲门,我马上站起来去开门。
是哥哥。
“快去穿衣服,带你出去。”他没进来,说话冒着白气。
“做什么?”
“废话那么多干吗,快去。”他又对里面打了个招呼,“爷爷奶奶,妈,我带圆圆下去玩会儿。”
“去哪儿啊?外面那么冷。可别走远了啊。”婶婶说道。
“就下面,不冷。”
我速速套上了羽绒服,婶婶不放心,擦了擦手拿了围巾过来:“把围巾围上,你又怕冷,回头再感冒了。”
婶婶边说边将我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又用围巾围了好几圈,我几乎就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这才放我出去。
“就你娇气。”哥哥拍了我一下,“跟着。”
下了楼我才知道哥哥要带我干什么。他买了好几大筒烟花放在下面,旁边还有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小烟花。
我欢呼一声跑了过去,哥哥的表情有些得意。
他点燃了几根拿在手上的小烟花给我,又将大烟花放到了院子中间:“看着!”
哥哥点燃了烟花,跑回我身边。
刹那之间,一道火花飞上了高空,然后炸开,绚烂无比,五光十色,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响起,烟花漫天飞舞,不断绽放出各种花色,绮丽多彩。楼上的窗户纷纷打开,有小孩子在尖叫欢呼,大人在赞叹。
我的头一直仰望着高空,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所有的不愉快都在此刻消失。
哥哥对着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大声问道:“什么?”
“我说,好——看——吧?”他低头用更大的声音问我。
我连连点头:“好看!”
我想我的样子肯定很傻,否则他不会笑得那么开心。哥哥的笑容在灿烂的烟花的映衬之下,忽明忽暗,让我觉得好看得有些不真实。我不由得由衷地羡慕,要是我有哥哥这么好看就好了。
不过这羡慕马上就被他打破了。
“你——是——个——傻——子!”他又对我大声喊。
我睁大了眼睛,不服气地大声回道:“我——才——不——傻!”
他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个晚上,他真是爱笑。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你是个暴躁狂。”
“什么?”他大声问。
我仰起脸,笑得灿烂无比:“我说,哥——哥——最——聪——明——了!”
他笑得得意:“那是当然。”
我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原来刘成蹊也没那么可恶。
后来我同许多人,看过许多次烟花,却再没有哪一次,让我觉得比那一次的烟花还要美,还要让我开心。
很多很多年后,我在屏幕上看着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那些盛大而又绚烂的烟花,神奇的大脚印,周围的人不住啧啧赞叹着,我心底却有莫名的骄傲,因为我相信,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到过我曾经看过的烟花。
那已经是我生命中看到过的,最美的烟花。虽然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
我们一共在家待了三天。过来拜年和要去拜年的亲戚实在太多,叔叔干脆在县里最好的酒店摆了几桌,共聚一堂。那天我没有去,我向来不是善于言辞的小孩,面对那么多亲戚,除了微笑,倒做不了什么事情。他们的目光,他们的言语,无论是可怜的还是羡慕的,我想我都不会有心去面对。当然,这还要感谢妈妈,那天一早她将我接了出去。
我惊讶地发现她同我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出入。曾经的妈妈,虽然不及婶婶气质优雅,却也美丽大方,头发永远是稳妥的,衣服永远是时髦的,高跟鞋踩得叮叮作响,还没有走到家门就知道是她回来了。可是她出现在我面前时,同一般的家庭主妇并无二致,面容还是美丽的,眼角的细纹却隐约可见。
母女相见,竟然相看无言。
最终还是妈妈先开口:“圆圆长大了啊。”
她同爸爸一样,没有说想我,没有问我好不好,只是说一句,圆圆长大了。或许,他们都没有时间来想我,心中的空间那么小,既然有新的人填入,旧的人自然要被排除。或许,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在叔叔婶婶家一定过得很好。
我当然过得很好,可是,难道他们都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将我完全抛在脑后,同新的家庭幸福快乐地过下去吗?
“我自然是会长大的,你几年没见我,当然不会知道。”
话一出口我突然有些后悔。这样不忿是为了什么呢?她是妈妈啊。
妈妈尴尬了一会儿,我咬住嘴唇,脸别向另一方,不想让她看见我泛红的双眼。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不作声。她牵过我的手,语声轻柔:“跟妈妈去走走好不好?”
我心中一软,点了点头,任由她牵住我。
她同我讲了很多,她的为难,她的处境,她的家庭,她和爸爸无可挽回的过去。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可能真的是我太不懂事太不够善解人意,不能理解她的苦。但她是我的妈妈啊!我见过的所有妈妈,同学的妈妈、婶婶,甚至继母,他们都那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生怕他们受到一点委屈,不愿他们有任何的不开心。
其实她也是这样的妈妈,只是她有两个小孩,而她的爱,给的不是我。
然而我终究爱她,然而我终究愿意相信,她不是不爱我,只是她的爱,要给那个她认为最需要的小孩。
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
妈妈猛然停住,看着我,潸然泪下,再次说了一遍:“是妈妈对不起你啊。”
我看着她的眼,最终伸出手,缓缓抹去了她眼角的泪。如果可以,我还想抚平那上面的皱纹。
她身子一抖,抓住了我的手,细细地摩挲着:“圆圆,圆圆……”
“你不用内疚……叔叔婶婶对我很好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快乐。”
“可是……”
我努力地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可是了,说不定,我还要谢谢你们,让我拥有现在这样好的生活。”
母女相见的最后,反倒变成我在安慰妈妈。
送我回去爸爸家的时候,妈妈掏出了五百块钱要给我。我听她诉说了那么多家庭的难处,当然死活不会要这个钱。我们纠缠了半天她也不能将钱塞给我,最后都有些生气了:“圆圆,你是不是还怪妈妈,不肯让妈妈安心?”
看她眼睛重新泛红,我悄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最终收下了。人们无法付出感情的时候,往往将金钱视为最好的补偿,如果金钱能让她觉得心安,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她呢?
进屋的时候大人们都还没回来,大概在酒桌上喝得正酣,只有哥哥一个人在,正抱着自己的游戏机打游戏。
“又哭了吧?”他头都没抬。
“才没有。”我不肯承认。
他抽空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你就不能出息点,当自己是林黛玉哪,哭得又不好看。”
“我哭我的,不用你管。”我小声说道。
他突然停住看着我:“梁满月你翅膀硬了还是怎么了?回趟家你胆子变大了啊!你看我以后再让你回来。”
我不服气:“回不回家又不是你做主。”
“你看我做不做得了主。”他胸有成竹地说了一句,又继续玩起了游戏,不再理我。
玩玩玩,就知道玩,哪里是待考生的样子。除夕那天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觉得他好看的,那样子明明可恶至极!
回去的那天还是爸爸送我们去机场。
路上叔叔问他:“哥,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去年,去年单位好几个人报名,我就也跟着考了一个。”
“打算什么时候买车啊?”
“呵,早着呢,买个房子把所有积蓄都花光了,哪儿还有钱买车。”
“我那儿有辆雅阁没开了,回头我让司机给你开过来吧。”
“那哪儿行。”爸爸连连拒绝,“小地方,用不着,你自己留着。”
“说给你就给你了,自家兄弟客气个什么。”
爸爸还要拒绝,却被叔叔拦着了,婶婶也开口相劝,他最终还是收下了。
我忽然觉得脸有些红,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见没,过个年,赚辆车。”哥哥突然低声在我耳边嘲笑道。
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不再看我,只是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我做了一件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用力地对着他的手挠了一下。
“啊!”他一时不防,叫了出来。
“怎么了?”婶婶问。
我面无惧色地看着他,说吧说吧,反正我不怕。
“没事,腿突然抽筋了。”
“无缘无故的抽什么筋?”婶婶奇道。
“长个子,长个子呢。”
“对,我听说小孩子长个子的时候腿都会抽筋。”叔叔也接道。
婶婶笑:“我们成蹊原来还是小孩子啊。”
哥哥赔笑了几声,看婶婶转过去了,才凑到我耳边:“梁满月,你现在真不得了啊,你给我等着。”
我目不斜视,装没听见。
结果,我果然被摆了一道。
上飞机之前,爸爸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圆圆,今年暑假回家来吧。”
我还没开口,哥哥就抢先道:“她暑假还要补习呢,马上要中考了,不能不抓紧。”
“谁给她补习?”婶婶奇道。
“我啊!”他说得理直气壮,“之前她求了我好半天我才答应的。”
说完威胁地看了我一眼,大有我不配合就要我好看的意思。
我只好点头称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啊。梁满月,你抽筋啊,得罪他干吗,被打击报复了吧!亏我之前还傻乎乎地觉得他变好了,没有,一点也没有,刘成蹊还是那么可恶!
“那我怎么看你天天一副得意扬扬的鬼样子?”他狐疑,“不会是想到我要走了你高兴吧?”
我立马瞪大了双眼,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没有啊,怎么可能。”
看他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我马上解释:“我这是为你高兴,高兴!马上就可以放假了,哥哥你就轻松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上学又不是不回来了。”
等你回来我就上大学咯。我在心里默念,表面上还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哪有,我其实特别舍不得你。”
“那我就读省大吧,还可以回家住,免得你想我。”
“那怎么行!”我连忙说,“哥哥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是要去北京上学的,再说,姥爷不是让你去读军校嘛,你不能不听姥爷的话啊。”
他笑笑,一副鬼才信你的样子,不过也没再说话。
我松了一口气,暗自嘱咐自己,梁满月,低调,要低调!沉住气!
哥哥最终没听姥爷的话去读军校,志愿填的Q大计算机系。姥爷固然生气,叔叔也不是很满意,他更希望哥哥去读工商管理,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哥哥坚定得很,谁劝也不听,他那么大了,向来又是很有主意的人,大人们也勉强不了他。何况Q大是多少学子削尖了脑袋想要进的学校,纵然有些不满,却还是替他高兴的。
录取通知书下来,叔叔婶婶喜笑颜开,陈阿姨也不住地感叹:“成蹊这孩子就是聪明,有出息啊。”
我也开心,开心的是叔叔宣布要带我们全家去英国玩一趟。我很惊喜,虽然婶婶单位组织旅游的时候有时候会带着我,叔叔也带我们去过不少地方,但出国还是头一次。我表面上还算镇定,可脑中已经开始思考要带哪些衣服去了。
没想到哥哥会不去。
“我不去。”他说。
“你这孩子,一起出去玩,干吗不去?”
“你们去就好,我不想去,没意思。”
婶婶劝他:“你梁叔特地为了庆祝你考上大学,咱们全家好好玩玩多好。”
他还是不答应:“你们好好出去玩,我在家放松放松,也算奖励我了。”
我有些着急,如果哥哥不去的话,我怎么好意思去?
没想到哥哥突然看了我一眼,话锋一转:“圆圆也不去,她要在家补习。”
我大惊失色:“我没说不去……”
“是谁求我暑假给她补习的?成绩那么差,脑子又笨,高中还想继续买着上啊?”他打断我,说得跟真的似的。
“那怎么行,就你们两个孩子在家我哪里放心。”婶婶不同意,“补习回来再补也行,你不去,圆圆也想好好玩玩呢。”
我猛点头,婶婶你真好。
“陈阿姨不还在吗?饿不着。”他站起来搂住婶婶的肩膀,“再说圆圆昨天还跟我说她也不想去呢,你跟我梁叔难得有假期过个二人世界,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但是……”婶婶沉吟。
“但是什么啊,她小孩一个,去了也玩不了什么,以后自己去。”
“圆圆,你真的不想去?”婶婶征求我的意见。
“我……”我大脑混乱,去吧,怕像哥哥说的打扰了叔叔和婶婶,不去吧,我不甘心啊……
“你问她她都不好意思说。”他威胁地看着我,“圆圆,你昨天不是说不想去的吗?”
我们对视良久,我终于败下阵来,咽了一口口水,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你跟我梁叔准备准备去过二人世界吧。”哥哥拍板。
“一把年纪了还什么二人不二人的,你这孩子就会说。”婶婶笑着拍了他一下。
一阵寒风吹过,神色喜悦的人是婶婶,得意扬扬的人是哥哥,欲哭无泪的人是我是我还是我。
叔叔听说我们都不去很奇怪:“成蹊不想去还能理解,圆圆怎么也不去?”
已经被哥哥强行洗脑的我怏怏地回答:“我要在家补习……”
“呵——”叔叔笑,“我们圆圆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我强笑:“马上要初三了,不学习不行啊。”
“没事,你叔学习也不好,还不是过来了。”
“她跟成蹊说是怕影响我们二人世界,俩小孩都不肯去。”婶婶笑着接过话,“我说都老夫老妻的了,还二人世界呢。”
叔叔哈哈大笑,拍拍我的头:“行,他们还挺体贴的,那就咱们俩去。”
我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叔叔啊,干吗不坚持点就让我去了……
叔叔婶婶不在家,陈阿姨中午回去了还没来,哥哥在家里晃来晃去,我坐在沙发上,不管他晃到哪里都用一副幽怨的表情盯着他。这是无声的抗议。
“我说你有没有出息,不就去个英国吗,这要是去火星你得把眼珠子挖下来。”哥哥终于出声鄙视我。
“我不去火星……我要去英国……”我幽幽地说,“我没要你给我补习……你也不会给我补习……”
他呵呵地笑,得意地看着我:“反正你是去不成了,签证都没办你的。”
我垮着脸不说话,只继续用更加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他受不了:“梁满月你孝顺点行不行?俩大人去玩你凑个什么热闹?当电灯泡有什么意思?”
“你也去不就行了?”
“我不去。”
“哥哥……”
“叫什么都没用。”他眉毛向上挑挑,狠心地说。
“哥哥你真好看。”我讨好他。
他不理。
“哥哥我没见过比你还聪明的人。”继续讨好。
还是不理。
“哥哥你人最好了。”加油讨好。
他干脆往楼上去了。
我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他突然停住,我以为希望来了,立马坐了起来,对着他不停地眨眼睛。
“大不了以后我带你去,行了啊!”他思考了半天,终于象征性地安慰了这么一句。
我绝望地又倒在了沙发上。谁要你带我去?谁相信你会带我去?
事实已经发生,不去的话也说出口了,我也只能接受了。况且哥哥的想法也没错,来到叔叔家前,我一直也像大人那样认为,他们的结合是为了利益,但是朝夕相处这些年,我懂得,两人在我们面前的亲昵并不是作假。叔叔是真心爱着婶婶,否则他不会对哥哥也视如己出,待他格外用心。而婶婶如果不爱叔叔,也不会对我这样好。这次难得有机会,虽然不甘心得很,但既然叔叔婶婶能开心,我马马虎虎,还是认了吧。
婶婶对我们嘱咐了好长时间,但大多是对哥哥说的,不能彻夜不归不能喝酒不能随便把人带家里玩要好好照顾妹妹……
哥哥不耐烦:“行了行了,你们就放心地去玩吧!”
“圆圆你好好监督你哥哥,他不听话我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你就告诉我,要不就告诉你姥爷。”
我点头,心里却想,我敢吗我……
终于,叔叔婶婶上了去北京的飞机,他们要从北京转机去英国。
我羡慕地站在机场外看了半天,直到哥哥叫我,才默默地跟在他后边离开了。
暑假的生活其实很悠闲惬意,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饭,帮陈阿姨做做家务,做一会儿作业,然后就是看电视。
我喜欢看《樱桃小丸子》。小丸子总是同姐姐闹别扭,小小孩子的心里总觉得妈妈偏心,姐姐不爱她。可是当她在操场上被野狗追,没有人敢去救她的时候,只有姐姐一个人勇敢地冲了上去。我没有姐姐,却有一个哥哥。看到这时我在想,哥哥会不会冲上来救我呢?应该是会的,只不过他会先悠闲地任由我被野狗追到筋疲力竭,好好地在旁边看了热闹嘲笑一番后再过来……
哥哥在家的时间很少,成天见不到人影,我同嘉馨偶尔会出去逛街,都是嘉馨带着我。后来有一天,我居然在街上碰到罗维了。
在放假的日子里,逛街遇见同学还是蛮惊喜的。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回头,却没有找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还是嘉馨眼尖,看到了远处跑来的罗维。
他看起来十分高兴,嘴角弯弯:“刚才车过去我就看见你了,傻乎乎地吃冰淇淋呢,叫也听不着,害我追了半天。”
我惊喜全无,皱皱眉头:“谁傻啦,果然是汪汪嘴里吐不出象牙。”
嘉馨在旁边扑哧一笑,他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大街上遇见一回,你也不对我热情点,一放假就音信全无,影子都见不着了。”
我站直身子,同他对视了三秒:“嗯,现在见到了吧,好了,再见。”我拉起嘉馨作势欲走。
“喂喂喂,你也太无情了吧!”他拦住我,“一起吃饭去吧,宋奇峰和王凯他们都在车上呢,我特意过来喊你的。”
“下次吧,我们出来一下午了,得回去了。”我想起了上次同他们出去玩回家后不愉快的经历,连忙推托,本来只是想同他开开玩笑,现在却一定要走了。
“给个面子吧,我爸请客,特地叫我带些同学过去,我还叫了薛莹和陈梦雪呢,你又不是不认识。”
他又笑眯眯地看着嘉馨:“吴嘉馨你也一起吧,快劝劝她。”
嘉馨被他说动,连连点头,摆出星星眼看着我,虽然没说话,但一副很想去的样子。
“看吧,吴嘉馨也想去,你别扫了别人的兴。放假这么久不见,就聚个餐嘛,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他这样诚恳,再犹豫推却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我只得答应。反正哥哥天天那么晚回来,我只要早点回去应该没事。
如果我知道今天这一顿饭会带来后来的许多麻烦,就算是吃满汉全席我也不会去的。可惜,当我开始后悔的时候,为时已晚。
罗维的爸爸果然很疼他,他在酒店请人吃饭,罗维觉得无聊,要喊同学一起,他便给他在隔壁开了个房间,还专门派车帮他接人,中途还特地过来同我们打招呼,果然,只有这样的爸爸才养得出罗维那样的儿子。
大家并不是很拘谨,嘻嘻哈哈地讨论着暑假生活。我同往常一样,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微笑地在听,嘉馨本来就开朗,不一会儿就同大家混熟了,反而比我更像是大家的同班同学。
宋奇峰体贴地为薛莹布菜,我看见薛莹脸上有甜蜜温柔的笑意,两人眼波流转,自有一种独特的亲昵,仿佛视众人为无物,一时倒让我看傻了眼。
罗维撞了我一下:“你不会那么迟钝吧?两人在一起好长时间啦,班上还有谁不知道?”
“我。”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有杨云开。”
他翻了个白眼:“活死人不算人,也就是你了。少大惊小怪的,薛莹该不好意思了。我兄弟可是把她宝贝到天上去了的。”
我收回眼光。
我确实不应该那么大惊小怪,年少懵懂的时期,我们周围总是会冒出一对对这样的小情侣,但学校和家长对早恋从来都不会手软,所以大家不得不遮遮掩掩。我消息向来不灵通,在这方面开窍得也晚,虽然依稀听同学讨论过,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大方承认关系的一对。
我光顾着好奇宋奇峰和薛莹,嘉馨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也没注意到。不经意地转头,却见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下,眼神也有些慌乱。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她不会对海鲜过敏吧。婶婶某次带我出去吃饭,席上有个小孩子海鲜过敏以后也是满脸通红,大家开始没注意,直到他开始四处乱抓叫痒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好一个手忙脚乱。
她连忙用手捂了捂脸:“是吗?房间里太热了吧。”
“你刚才出去啦?”
她眼神突然又晃了一下,马上镇定下来:“我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正准备同她讲我刚才的发现,却看她已经怔怔出神了。
有些奇怪,我转过去,不再打搅她。
虽然我跟嘉馨一再推托,罗维却坚守承诺,一定要送我们回去,不过车是他爸爸的司机开的。嘉馨家同我家很近,本想同她一起下车,罗维却不干,非要司机开进了我家小区。他同我一起下车,我同他道别后就要进门,他却突然叫住我。
“梁满月。”
我回头:“还有什么事?”
他却一下子结巴起来,“没……没什么。”
“那我进去啦,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等一下。”他又喊住了我,犹豫了一下,“你……以后经常出来跟我们玩啊。”
“行啊。”
“那……你家电话多少,我好找你。”
我扑哧笑了出来,报了家里的电话号码:“你今天怎么有点傻啊?”
他被我一笑,挠了挠脑袋:“好像是啊。”
“好了,我进去了,你快点回去吧,再见。”
“啊,再见。”
进门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晚的月色很好,虎头虎脑的罗维站在月光下,双眼一直注视着我。
其实我隐隐地能感觉到罗维似乎要对我说什么,但我不敢听也不敢想,只能装傻。
我朋友很少,话不多,性格也不算开朗,在班上如果不是罗维,大概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我,更不用说喊我一起出去玩。虽然总是同他斗嘴,但我心里已经将他当成比较好的朋友。我珍惜自己的每一个朋友,所以,不想让自己一不小心就失去。
可是,我一边洗脸一边这样想着,不经意抬起头,镜子里的女孩竟然不由自主地微笑着。我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梁满月,笑什么笑,闭嘴!
哥哥还没回来,陈阿姨已经回家了。我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上楼。
刚刚躺到床上,听见楼下似乎有响动,紧接着就是陌生的人声。我心中一惊,首先想到的是那种入室行窃的新闻,连忙跳下床,却不敢下楼,翻出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打算一有不对劲就报警。
我躲在门后,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抓不准是不是要报警。忽然听见有人说:“刘成蹊,刘成蹊,醒醒,到家啦。”
虚惊一场,我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机走出去,却见客厅的灯已经打开,哥哥闭着眼睛倒在沙发上,旁边两个男生正在叫他。
他们看见我出来也吓了一跳,还是其中一个穿着衬衫的男生先反应过来:“你是刘成蹊的妹妹吧?你哥喝醉了,我们给他送回来。”
我连忙下楼,另一个男生抱怨:“靠,太恶心了,下次谁灌他酒我就跟谁拼命。”
“谁知道他喝醉了这个模样,见人就亲,我不恶心啊?”穿着衬衫的男生见我下来,自我介绍,“我叫陈放,他是陆怀翎,我们都是你哥的同学,今天一时冲动,把他给灌醉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谢谢你们送他回来。”我冲他点点头,忍住笑,原来哥哥喝醉了这么奔放。
两人又帮我将哥哥抬上了楼,放到床上。
“今天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还想看看刘成蹊喝醉了什么样子,结果硬被亲了两三口,我回去得好好吐吐。”陆怀翎恨恨地说,又猛擦了擦脸。
“行了行了,你下次再报仇吧,咱们先走吧。”陈放笑着拉他。
我将两人送到门口,再次感谢了一番,他们摆摆手:“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我小心将门锁好,关了灯,上楼。
本想就这样回房,但一想,哥哥好歹也是个醉酒的人,就那样放着不管也不好,于是又进去帮他脱了鞋,开了空调。我难得能光明正大地观察哥哥,他的双眼一直闭着,眉头微微皱着,又浓又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我撇撇嘴:“长那么白干什么,又不是要去做小白脸。”
哥哥并没有反应,我忽然心中一动,快快快,趁他睡着了,有仇报仇。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没反应,再戳一戳,还是没反应。
“狂躁症,小心眼,又喜欢使坏又喜欢欺负人,又不让我回家又不让我去英国,晚上回家晚了还骂我,还老支使我做东做西,满肚子坏水。谁笨啊,谁是白痴,谁是傻子,就是你!”我一口气说出来,只觉得畅快淋漓,虽然不是什么实质性报复,也已经够让我心满意足了。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又拍拍他的肚子:“哼哼,听不见吧,睡着了吧,现在不仅满肚子坏水,还有满肚子酒水。喝醉了就抱着人亲,还是男的,真恶心。”
“谁说我睡着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差点灵魂出窍,只见哥哥已经睁开了双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一抖,来不及细想,飞快地向门外奔去。
他却比我更快,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砰的一下倒在他身上,想要挣扎,他却翻了个身,牢牢地把我按在身下。我惊慌:“你……你不是喝醉了吗?”
“不装醉他们怎么会放过我,我又怎么听得到你的心里话。”
我内心暗骂他阴险,脸上却不得不堆出谄媚的笑容:“哥哥你真聪明。”
他一笑,灿若春晖,我却感觉有阵阵寒气扑面而来:“我哪里聪明,我狂躁心眼又小。”
“怎么会怎么会?”我努力让笑容显得更加甜美,“没人比你更好了。”
“你少来,刚才那些话不是你说的?”
“哪有哪有,你听错了,听错了。”我连连干笑。
他突然伸手,对着我的脑门,狠狠地弹了一下。
“啊!”我吃痛,眼泪差点都要被弹出来了,却不敢发怒,只能委屈地看着他。
哥哥挑衅地看着我:“我就是满肚子坏水,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忍住内心想要骂人的冲动,努力让自己可怜一些:“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就这样看着我,眼神太过于深邃,幽深得让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热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让我的脸没来由地红了起来。我身上只穿了一条小碎花睡裙,两人贴得这样紧,他的身体很热,鼻尖也微微冒汗,让我觉得很是不对劲。
“哥哥,哥哥?”我挣扎,努力地想要挣脱开来。
“别动。”他身体突然绷直,僵硬了起来。
我不敢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突然伸出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凶巴巴地说了一句:“睡觉。”
说完头一下子压在了我的肩胛骨上。我被他突然放松了重量这么一压,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那时我虽然懵懂,却也知道,这样的姿势如果是亲兄妹还好,可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们来说,还是太超过了。我想,肯定是酒精的原因,让哥哥的脑子变成了糨糊,来不及思考。
我一直睁大眼睛,半晌,哥哥的身子已经倒在了一边,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握着我的手也稍稍松开。我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将他的手拿开,小心翼翼地挪出了身体,飞也似的逃了出去。回到房间后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果然不适合做坏事,一做就被抓住。可惜我没学过催眠术,要不现在马上就去给哥哥催个眠,让他忘记今晚的一切。
第二天我起来,哥哥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出去,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暗自心惊,惴惴不安地下楼,讷讷地喊了他一声。
他将视线从报纸上移开,不屑地瞥了我一眼:“猪。”
还是一样的臭脾气,还是一样的毒舌。
我忐忑的心却突然放松了下来,不再紧张,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吃早饭去了。
果然,昨天晚上他其实还是有些醉了,连发生什么事情都忘了。幸好忘了,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整我呢。
阿弥陀佛。
我没话找话:“呃,你都安顿好啦?”
“废话。”
我暗想,既然我说的都是废话你还打电话给我干吗?不过还是好脾气地继续问:“哥哥你找我有事啊?”
“没事。”
我傻眼,没事还不挂?
又是一阵沉默,那边不挂,我也不敢挂,只好又没话找话:“今天这边下雨了,我没带伞,幸好嘉馨带了,结果风大雨也大,我们俩都被雨浇得湿淋淋的。”
“笨。”
“我们明天要去喝喜酒,婶婶单位宋阿姨的儿子结婚,哎,不知道新娘子漂不漂亮。”
“反正比你漂亮。”
我翻了翻白眼,但还是继续讲下去。讲着讲着倒也不觉得没话可说了,都是一些生活琐事,难得他听得下去,只是张嘴必定是打击我的话。两人就这样随便说说,竟然也讲了半个小时。
挂了电话,我才觉得奇怪。难道是想家了,却又不好意思讲?
没想到这电话一打,就打了四年。
每隔个三五天,哥哥总会打个电话过来。有的电话短,几分钟就挂了,有的却很长,一打能打半个多小时。渐渐地我倒也习惯了,反正就是随便讲,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天气怎么样,叔叔带我们去哪儿玩了……偶尔他也会讲一些自己的事,军训、脾气古怪的教授、要求诸多的作业。有时候他室友也会抢着在电话里跟我打招呼,要我叫他们哥哥,告诉我有女生天天给哥哥送饭,让我告诉婶婶准备等哥哥一毕业就抱孙子,结果马上就会听见那边一阵混乱,还有惨叫传来。我在电话这边哑然失笑。
第一个学期哥哥回来的时候,看起来竟然又高了一些,身材也强壮了许多,大概是军训的原因,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曾经漂亮秀气的眉眼看起来也坚硬了许多。叔叔婶婶都很开心,说他看起来懂事了不少。但在我看来还是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狂躁,动不动就发脾气,对我颐指气使,还不如电话里的态度好呢。不过因为通了一学期的电话,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像比从前好了许多。
大家都以为哥哥的皮肤只是因为军训暴晒,慢慢地就会白回来,结果没想到,他每次回来都比上次还要黑一些。
姥姥很不喜欢,她向来喜欢男孩子白白净净的,可是哥哥一年比一年黑。哥哥对此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它要黑,我还能拦着不让?”
于是姥姥喊婶婶:“明天你把成蹊带去美容院,给他也美白美白。”
“我才不去。”
婶婶笑:“妈,他又不是个小姑娘,黑点就黑点吧,我看着也挺好的。”
“我看着不习惯,我们成蹊以前多白多秀气,现在整得这么黑头黑脑的,看着我就闹心。”
可是哥哥就是不依,姥姥却也无可奈何,最后拉过我:“幸好圆圆还这么白净,女孩子可得好好保护着,可别学你哥,整成个小黑鬼。”
哥哥笑嘻嘻地拥过她:“小黑鬼您还不是稀罕?”
姥姥别过脸:“我可不稀罕。”说是这样说,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嘉馨来家里找我的时候碰见哥哥差点没认出来,最后她感叹:“你哥就是现实版的古天乐,活生生地从小白脸变成了小黑脸。可惜啊可惜。”
可惜吗,我倒不觉得,好歹现在我不嫉妒他唇红齿白比我一个小姑娘还要好看了。
小的时候一直觉得,四十五分钟一堂课的时间,就已经再漫长不过了。长大以后却发现,当你回头观看走过的时光的时候,莫说是一堂课,一天、一个月,就连365天都仿佛是眨眼之间的事。年华似水,匆匆而过。
我顺利地升上本校的高中,成绩虽然不算好,但总也不用再花钱买了。班上的同学大都直升了上来,但也有人转校,有人出国,能再分到一个班的不多。罗维的爸爸本来要将他送去澳洲,他却抵死反抗,罗爸爸这么疼儿子,最终当然是妥协。所以在高一开学后的一个星期,罗维神奇地出现在了我们班上,也同我分到了一个班上的王凯和宋奇峰大呼倒霉,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我也很开心,多么好,大家还能在一个班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共同度过生命中最纯净美好的年华。更令人高兴的是,我跟嘉馨也终于分到了一个班。知道分班结果以后我们手拉手兴奋了好久,令罗维不满意的是,杨云开竟然还是同我们一个班。
“真没意思,那么多同学都分开了,活死人还是跟我们一个班,幸好离我远远的。”他靠在我桌子旁,边拿着我的笔袋把玩边说。
“幸好,我也离你远远的。”我拿过笔袋,“要上课了,你还不快回座位?”
他顿时垮下了脸:“梁满月,咱们去跟老师说吧,让我跟你同桌,我一个人坐后面太没意思了。”他回来的时候座位都已经排好了,只能暂时坐到最后一排去,等待下次换座位。
“你想得美,我坐这儿不知道有多清静,谁要跟你一起坐,自讨苦吃。”
我的新同桌恰巧是薛莹,她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你快回去吧,谁跟你一起坐啊,你过来了我怎么办?”
他悻悻:“你少插嘴了,回头叫宋奇峰好好教育你。”
薛莹红了一下脸,马上凶悍地抓了一本书丢过去:“要你管!”
罗维猝不及防,被书砸了个正着:“你怎么跟个母老虎似的,就会在宋奇峰面前装小猫。”
薛莹柳眉倒竖:“你还说?”大有要大打一架的架势。
罗维连忙赔笑:“我不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边说边跑回了座位。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真心怀念那些日子,那时我们还年少,岁月静好,纯净快乐,嬉笑怒骂皆是美好。
高二的时候,我遭遇了一场桃花劫。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在公车上给人让位,或者,我宁愿那一天我是打车上学的。
莫名其妙地,就有人递了一张字条给我,约我下午放学后在学校侧门见。
我首先想到的是初二的那次挨打事件,心中顿时一紧。嘉馨看到后却很是激动,直说这是情书啊这是情书啊,虽然简陋了一点字少了一点但分明就是情书啊你一定要去。
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变得通红。
从初中开始,周围开始有陆陆续续谈恋爱的同学,我渐渐也懂得并且接受了,不排斥,却绝对不会想要尝试。虽然叔叔婶婶对我很好,但我始终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同学不同。我懂得什么可以做,什么绝对不能做。
但是又有哪个少女知道自己被人喜欢的时候不会暗自欢喜呢?我一直是这样一个平凡甚至有些内向的女生,不算聪明也不算漂亮,有时甚至会有些自卑。字条的出现,让我觉得自信了不少。
虽然马上就决定不去赴约,我还是将字条细细地夹在笔记本里,毕竟是第一次收到类似于情书的东西,我很乐于珍藏。
我以为我不去,大概那人就会自己放弃,可是没想到,他竟然那样执着。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字条还是会由不同的人递到我手中。
知情的嘉馨和薛莹不断地劝我去见他一面,我不为所动,不是我冷血,有那么一刻我也有些松动,可不想做出什么让别人觉得有机会的行为,给自己也给别人添麻烦。
那时想得很好,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不理,坚持不去,他总会放弃。很少有人会一直坚持做一件没有回应的事。
然而第七天,放学的路上,我被人堵住了。
那男生个子很高,只穿着校服里面的衬衫,看衣服并不是我们学校的。比我想象中好看,只是眉眼看起来有些凌厉,耳朵上还戴了耳钉,并不是乖学生的样子。不远处有几个男生笑着看着这边,显然同他熟识。
他说:“梁满月,你为什么都不理我?”眼睛亮亮的,隐隐有期待。
我顿时有些慌乱,不敢看他的双眼,只低下头,拉着嘉馨想要离开。
他很快拦住我:“你先别走,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我红着脸,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你说吧。”
然后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他说:“我是温晨,我觉得你很好,我很喜欢你,我们,能不能试着交往一下?”
嘉馨小声惊呼,我呆住。不远处的男孩子听到他这样说,都笑着起哄,答应吧答应吧。
他继续说,大意就是,他是四中的学生,同我是一路公车,在车上遇见过我好多次,有一次看见我给一位老奶奶让座,顿时觉得我特别可爱,就喜欢上了我。
然后他看着我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结巴:“我……我不认识你……”
他一愣,然后笑:“现在不就认识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隐隐的戾气突然不见,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我做了一件最丢脸的事,我,当场跑掉了。
我承认这种行为很没种也很没意思,可我就是那样胆小的一个女生,不敢招惹任何麻烦,麻烦找上了我,我只有逃。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无端地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班上竟然有大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些或探究或暧昧的笑容让我无比不自在,我怒视嘉馨,她连忙澄清:“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说,是温晨自己放出话来说,你是他女朋友。”
前一天晚上对那个男生的唯一一点点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自大自私目中无人不尊重别人的哥哥我已经受够了,不需要再来一个。
罗维一来就哇哇大叫:“梁满月梁满月你快来解释一下,快来告诉我我听到的不是真的!”
我正在气头上,怒瞪他一眼:“干你什么事,我凭什么对你解释。”
他大惊失色:“不会吧,你真跟那个小混混谈上啦?不要啊!”
嘉馨在一旁解释:“没有的事,是那个男生自作主张自作多情,你少添乱了。正烦着呢。”
罗维顿时火冒三丈:“他逼你?我找他算账去。”书包一扔就要出去。
我连忙喊他:“你回来吧你,要上课了你去哪儿?”
“不行,他欺负你,你等着,我给你讨回公道。”
我拉住他:“你别多事,我自己会跟他说清楚的。”
王凯也过来,把他往座位上拖:“怎么跟个毛猴子似的,马上就上课了,先老实点,什么事一会儿说。”
“是啊是啊,人嘉馨还没开口呢你先急了,就算要去你一会儿也叫上宋奇峰啊。”薛莹也在旁边劝。
大家七嘴八舌的,终于把罗维给劝住。这是什么事,明明我是受害者,却还要来劝他?
可是不能不感动,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当你有事时,朋友果然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罗维这样保护我,让我瞬间温暖起来。
我相信,不用我去找温晨,他就会来找我。
果然,这一天放学时,他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不是那种欢喜的跳,是紧张的跳。我双手握紧,努力让自己正视他。
终于,我鼓起勇气:“你能不能别再来找我了?我们明明没有交往,你也不要再这么跟别人说了。我没胆量也没精力跟你玩这种游戏,你找别人吧。”一口气说完了这套早已练习好的说辞,我的手心紧张得汗都出来了。
他的脸顿时寒了下来,薄唇紧抿,过了一会儿才说话:“我不是跟你玩游戏,也不是随随便便地来追你,你可以去打听下,我不是这种人。”
我摇摇头:“你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也不会去打听,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合适,你这样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他沉默,站得笔直,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有种山雨欲来的气势。他同哥哥长得不像,但一生起气阴沉起来却有些神似,因为这种奇妙的熟悉感,我反而不怕了,气吧气吧,难道还能把我打一顿?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甩出了一句话:“我不会放弃的。”然后就扬长而去。
他说得这样坚定,让我开始怀疑,难道他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哥哥照常给我打电话,我却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我连忙否认:“没……没啊。”
我不认为这种事可以对哥哥说,他虽然爱玩,喜欢出去跟别人鬼混,面对我时却一下子变成了保守派,管得很严,要求诸多,偶尔我不小心讲一讲班上的男同学都会被他教训。如果我告诉他,他肯定会先认定是我招惹了别人,那首先挨骂的就是我。我虽然不聪明,但没事找骂的事绝对不会做的。
哥哥没再追问什么,我们随便说了两句,他就挂了电话。
拉锯战就此展开。
每天放学后,就会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跟着我去站牌等公车,跟着我上公交车,一路上他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那个时段学校门口的公交车差不多都是本校或者附近学校的学生,没人认识我,但认识他的人很多,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我,男生眼里是好奇,女生眼里却有各种色彩,我只能低着头,让嘉馨挡着我。
我改走侧门,却没想到他棋高一着,侧门还有通风报信的人,不一会儿就会赶上来。
我改而打车,他就叫一辆车在后面跟着我,我到家他也下车,一直目送我进家门口。我回家以后从窗户向外看,他的身影看起来很孤寂,默默地站一会儿才会离开。
偶尔他会送东西给我,可爱的小娃娃,漂亮的小饰品,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别人教他的。我当然不会收,他却还是坚持不懈,被拒绝了也不生气,下次还是会拿出不一样的东西。
他这样坚持,我只有装作视而不见,能说的我都说了,太绝情恶毒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只能等待他知难而退的那一天。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厌烦,他怎么就这样不识趣!
周围的人对我议论纷纷,有人羡慕,说我好运气,有这么好的男生追我;有人阴阳怪气,说我假装清高,故意吊着别人;有人替我担心,怕我这样终有一天会惹怒了他。我愈发沉默,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嘉馨怒:“干脆跟你叔叔婶婶说,听说他爸爸跟你叔叔生意上有来往,让他好好教育下他儿子。”
我摇头,不是真到了非要不可的时候,我不愿意为了这种事麻烦叔叔婶婶。
不说别人,我自己也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
我没有想到罗维真的会去找温晨,两人还打了一架。准确地说,是罗维被一群人打了一顿。
他去找温晨,二话不说就动手,温晨的朋友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一起上来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温晨发了话,他们才停手。
宋奇峰怒不可遏,一边骂罗维太冲动,一边纠结了一帮人就要去报仇。薛莹看事情要闹大,连忙给我打了电话。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便从家里跑了出去。
赶到薛莹说的地方的时候,两边的男生已经是对峙状态。我第一眼看到了罗维。
我捂住了嘴巴,跑到他身边,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的头上破了一大块,已经蒙上了纱布,眼角和嘴角都高高肿起,手臂上都是瘀痕,这还只是我看得到的,我不敢想象我没看到的他的身上会有多少伤痕。
看见我哭,他动动嘴角,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哭什么哭啊,哭得又不好看,我只爱看美女梨花带雨地哭。谁叫你来的啊?”
看他这样,我哭得更厉害。
我推卸不了任何责任,发生了这样的事,都是我的责任。无论罗维是出于什么立场去找温晨,我知道,都是因为担心我。是我的软弱无用给自己留下了麻烦也给周围的朋友带来了麻烦。他越是笑,我越是停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我恨恨地盯着温晨,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他是那么可恶。是的,我胆小我怯弱发生什么事我只会躲避,可是我也护短,任何人不能欺负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温晨大概是没见过这样怒火中烧的我,愣了一下,我却已经扑了上去,对他拳打脚踢。
后来宋奇峰说,他当时下巴差点都要掉下来,平常小猫一样的人突然变成了小豹子,嗖的一下就冲了过去,勇猛得让他们男的看了都咋舌。
温晨并没有还手,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我打。最后大家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我拉回来的时候,我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嘴里对他大喊:“你去死吧,你个神经病。你凭什么打罗维,凭什么打罗维!全世界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再敢打我朋友,我就跟你拼命。”
他全身一震,良久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看着我。
我努力地擦干眼泪,不再看他,一只手扯住罗维一只手扯住宋奇峰,死命地将他们拉了出去。
从宋奇峰之后对我的态度来看,我就知道,那天我果然很恐怖,果然很吓人。嘉馨知道了以后对我目瞪口呆:“梁满月啊,想不到啊,你还有这么勇猛的时候!”
我伸手掐她:“知道我厉害了吧,以后还敢欺负我。”
“岂敢岂敢,梁兄,我以后就靠你了。”她学着古装剧里的样子对我拱拱手。
只有罗维夸奖我:“梁满月,知道你一辈子最漂亮的时候在哪儿?就在你为我打架的那个时候啊!太漂亮了!以后就应该这样!”
我瞪他:“谁为你打架,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嬉皮笑脸:“别不承认了,你就是看见我被打心疼了,我都知道。”
我用手戳了戳他还肿着的嘴角:“你少臭美了,猪头先生。”
他龇牙咧嘴:“梁满月你太狠了!”不过马上又嘿嘿地笑起来,“不过我喜欢。”
“呸,真恶心。”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脸颊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烫,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我想起那天鼻青脸肿却还努力对我微笑的罗维,心中有一个地方突然变得很软很软。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皎洁的明月慢慢变成了罗维的面容,笑得没心没肺。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很感动,因为,从来没有人为我打过架,这让我觉得,我突然变得重要起来。
第二天傍晚,我一回家就被客厅里坐着的人惊到了,哥哥竟然神奇地出现在家中。
他却好像没事人一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也不作声,非等我叫了声“哥哥”之后,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我问。
“想回来就回来了。”他瞟了我一眼,起身径自上楼。
我有些狐疑,却没有再问,因为再问他也不会回答我。这个世界上古怪的人太多,一个格外聪明的人,脾气已经非常差了,那么他再古怪点也没有什么。
陈阿姨忙不迭地准备要加菜,叔叔却打电话来,说要带我们出去吃饭,这倒免去了陈阿姨的麻烦,我却得急忙跑上去换下校服。我可没胆量让哥哥等我,尤其在他这么诡异归来的时候。
我们去吃泰国菜,叔叔婶婶和叔叔公司的几位经理都在。冬阴功汤非常辣,让我总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辣得嘟了起来,所以很快便吃完跑去阳台上吹风。
南方的十一月还不算深秋,夜晚的微风吹得人十分舒服。我突然听到后面有响动,一回头,原来是哥哥。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站到我旁边,穿一件深灰色风衣,衣襟在微风中轻轻翻动。
“听说你跟人打架了?”他突然问我。
“没有,怎么会。”我一口否认。我哪有跟人打架,那只算是我打人而已。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冷不丁地转过身,弯腰平视我。
我倒吸一口气,来不及反应,他却伸出手,点了点我的左腮:“那这是什么?”
“我……我自己不小心挠的。”确实是我自己挠的,不好意思,当时激动了点。只不过,这么小这么浅的一道小伤,我以为没人注意呢。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拍了拍我的脸:“做得不错,不过以后打人这种事不用自己做。”
我心虚地挤出一丝笑容,好吧,我也知道瞒不过他。
隔天傍晚,哥哥就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真乃神人也。
后来我才知道,哥哥这次回来,并不是他跟叔叔婶婶所谓的“驾照掉家里了”,他只是,老实不客气地把温晨揍了一顿。
罗维为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哥哥专程为了我从北京飞回来教训温晨,突然从可有可无变得如此重要,我受宠若惊。
原来哥哥不是古怪,他只是回来为我出头。
一种强烈的、被认同的感觉,充斥着我的胸腔,仿佛有人将我轻轻拉到羽翼之下,关心我,保护我,为我遮风挡雨。
不过,更让我震惊的是,这件事是嘉馨告诉我的。
那天我们正在上楼,因为快上课,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嘉馨仿佛再平常不过地问我:“满月你知道吗,上次你哥回来,把温晨打了一顿,罗维当时有多惨,他就有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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