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拦着我的夫君求他放过我的国家,还是写信让父皇俯首称臣。谁知道呢?我坐上了前往大辽的马车,随行的陪嫁宫女眼泪涟涟,她见我不哭,问我为什么?我问她心里还挂念什么?小宫女哭哭啼啼,说舍不得家中父母幼弟,舍不得心上的情郎,更舍不得一众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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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蜀国最不受宠的公主。
如果不是大辽前来求亲,父皇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我这个女儿。
自古公主难逃和亲,我只求此去大辽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
却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让我一生不得安宁的人…
「算了,我来嫁。」我在众公主后面举起手。
父皇有很多公主,但最受宠的是嫡公主长宁,她是父皇第一个女儿。我是最不起眼那个,父皇可能都忘记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我朝弱小,大辽发难点名要嫡公主去和亲。
长宁公主温柔善良端庄大气,与教棋的周先生互相倾慕。二人情深意重,如今却要一生分离。我躲在后花园大树后,看着周先生抱着长宁公主,两个人很是可怜。
长宁公主对我有恩,我无以为报,索性就替她去和亲吧。反正身为公主,早晚都要去和亲的,便是不去,这满朝文武,总也要嫁。
大家给我让开一条道,我紧张地咽口水,攥着裙摆走到父皇面前。
「你是?」父皇果然不认识我。
皇后及时开口:「陛下,这是晚儿,姜氏所生。」
父皇想了一下才记起我母亲,他不熟练地按按我的肩膀,道:「朕的好女儿,蜀国的好公主。」
这几年战火连天,我长在宫里算是幸运,吃喝不愁,只是偶尔溜出去会看见饥不择食的百姓跟饿得大哭的孩童,实在是心里难受。
长宁公主于我有恩,母亲过世后满宫娘娘没有一个肯养我,是长宁公主求皇后娘娘说自己少个玩伴,我这才有了被养在中宫的殊荣。
大辽点名要嫡公主和亲,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我来,大辽也无可奈何,毕竟我真的就养在皇后名下,也算是个嫡公主。
我并不是嫁给大辽的太子,我朝势微,大辽兵强马盛,他们的和亲书上写着的是大辽的四王爷。
我知道这位四王爷,大辽不败的战神,也是他将我的国家逼得步步后退,落得个要靠嫁公主求和的狼狈下场。
离开皇城那天,父皇,皇后娘娘,后宫的娘娘们,我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公主姐姐们跟皇子哥哥们都来送我。
皇后娘娘泪眼婆娑,拉着我的手哽咽道:「好晚儿,到了那边不必处处委屈自己,父皇母后都在呢。」
娘娘们也跟着附和。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要也学着平日里姐姐们的姿态,扑到皇后娘娘怀里哭着喊着说不想离开家。
皇后娘娘见我没反应,泪珠便停在了眼睛里,她拿起帕子轻轻擦去,道:「时辰快到了,别叫大辽使者等着。」
长宁公主也来了,她眼眶红通通的,仍然是平日里高贵温柔的打扮。
我想了想,还是得跟她说一句,我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长姐不必愧疚,幼时若不是你开口将我要入中宫,我可能早就饿死在冷宫里了。」
长宁公主握住我的手,抿着嘴唇,强忍着眼泪想给我一个笑容。
我只好又说:「长姐,你跟周先生很般配。我出嫁后,你便有时间好好谋划。」我说着冲长宁公主眨眨眼,「若我为你挣来的这点时间能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我便知足开心了,届时还请长姐送份喜糖给我啊。」
长宁公主点头,终于笑出来。
她将手上的玉镯褪下来戴到我手上,我认得这玉,冬暖夏凉,是父皇特意为长姐及笄礼寻来的众多宝物之一。
「晚儿,去了大辽一切小心,莫与他人起争执,但也不可委屈自己。长姐虽力薄,但大辽也是有几位认识的朋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他们来转告。」
我点头,心里却知道我永远不会去找长宁公主的朋友。我嫁到大辽只是缓兵之计,几年后,或是五年,或是七年,两国迟早都会再战。
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拦着我的夫君求他放过我的国家,还是写信让父皇俯首称臣。
谁知道呢?
我坐上了前往大辽的马车,随行的陪嫁宫女眼泪涟涟,她见我不哭,问我为什么?
我问她心里还挂念什么?
小宫女哭哭啼啼,说舍不得家中父母幼弟,舍不得心上的情郎,更舍不得一众姐妹。
我就笑了,说道:「我母妃早早离世,父皇也不记得我,宫中姐姐们连我长多高多大年纪都不清楚,更没有说哪家公子与我倾心,要八抬大轿将我娶进门了。与其在宫里等到年纪随便被指给哪家当儿媳妇,还不如嫁去大辽,做人家正儿巴经的四王妃。」
路上走了很久,熟悉的风景慢慢消失,当到达大辽皇城时,我掀开马车帘子,外面嘈杂的街道人声一下子涌入马车内狭小的空间。
不熟悉的百姓,不熟悉的口音,不熟悉的街道,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我真的离开了家乡,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一片没有归期的土地。
我没见过大辽四王爷,只听说他生得人高马大,一只手就能拧断人的脖子,可于乱战之中取将领首级,且精通兵法,战无不胜。
我看着自己细细弱弱的胳膊,不由心生胆怯,想着嫁过去后一定要降低存在感,便是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大辽的婚服与蜀国不同,玉石珠串叮叮当当挂了一层又一层,耳坠子扯得我耳朵疼出血,我委屈巴巴地坐在轿子里,双手托着耳坠子,眼泪就要忍不住。
下轿时我扶着婢女的手,另一只手小心提着裙摆,心都悬到了喉咙口。我被领着走向大堂,期间有年轻少年郎们的起哄声,喊新娘子到了,四王爷快快掀盖头。
好生放肆,我只有这一个想法。
若是在蜀国,女子在黄昏时分出嫁,家中父母皆是难过神色,女儿流泪。到夫家前会有鞭炮迎接,行拜堂礼后,新郎携新妇敬酒,一套流程后方算完成。
大辽果然都是一帮粗人。
我跟着走到大堂中央,盖头摇晃下我看见身边的一双暗红色男人靴子,我又悄悄看了眼自己的喜鞋,确定我们二人鞋面上的花纹是一样的后抿嘴笑了笑。
大辽皇帝并没有来,代皇帝来的是大辽太子,大辽太子妃也跟着一起来了。
我倒是知道这位太子妃,她是位真正令女子羡慕的女将军,长姐曾跟我提起好多次这位太子妃。
论容貌才情,太子妃不输任何一位大家闺秀,但论领兵打仗,太子妃是当世女子第一人。
长姐拿着这位太子妃的诗念给我听,说若她们二人没有生在敌对面,她一定要去叫这个朋友。
这样的奇女子最后嫁给了太子,我并不觉得这个结局如何如何,只是多少有点惋惜,连太子妃这样的女子最后也要嫁人。
我的皇子哥哥们倒是对这件事很开心,亏了太子妃嫁人,他们终于打了几次胜仗。
太子听着倒是个满分的兄长,他带了好多珍贵宝物,还夸了我几句。反倒是四王爷,不冷不淡地回了几句,声音虽说比太子的好听,但这礼数可比不上太子。
他说:「谢太子太子妃赏赐。」
拜堂没什么可值得回忆记住的,我以为自己会很紧张,紧张到可能连司仪的话都听不见。出乎意料的是,我很平静,若是蜀国教我礼仪的女官来了都要惊掉下巴,夸我跟长姐做的一样好。
拜完堂后,我被簇拥着回婚房,大堂里热闹非凡,还夹杂着几声清亮的少年声音,喊我小嫂子。
我等四王爷到深夜,沉重的头饰压得我脖子快断掉,耳垂热热的,一摸果然肿了。我唤来陪嫁小宫女彩云,叫她给寻些消肿的清凉药膏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饿得肚子咕咕叫,正想偷着去桌上拿几块糕点吃,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帮公子哥吵闹着说要见新娘子,他们哈哈大笑,喊着四王爷四哥。
我听过大辽有闹婚的习俗,但也只是在书上看过,如今真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不禁攥紧婚服,内心忐忑不已。
「我的王妃也是你们这帮兔崽子能看的。」四王爷带着酒气的声音将他们拦在门外。
「四哥四哥,都说蜀国的女子娇小白嫩,你就让我们瞧瞧嫂子模样吧。」
「是啊四皇兄,我还没见过蜀国的公主呢。」
我攥紧婚服,屈辱感油然而生。
还是四王爷,他应该还站在门外,说道:「你们几个连新郎官都喝不倒,还想见新娘子,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
四王爷道:「要是想见王妃也行,继续跟我喝。来人,拿酒来!」
话一出,那几个人顿时认怂,打着哈哈往后退,「四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打扰了。」
门外归于安静,四王爷的脚步声走近。
我微微偏头,不想四王爷竟然直接扑到我身上。我惊呼一声,重重砸到床上,盖头也掉落一旁。
我终于看见了自己夫君的模样。
他眼睛生的好漂亮,与书上说的桃花眼一模一样,他离我这么近,我可以清楚看见他又长又密的睫毛。
四王爷真的喝的有点多,他撑着胳膊,几乎是脸贴脸跟我对视,眼睛却是没办法对焦的。他眼珠转了几下,似乎是打量我的模样。
我后知后觉自己耳朵传来的疼痛,一摸,湿漉漉的,再看,流血了。
「错了。」四王爷无缘无故丢下这两个字,借力起身翻坐在我身边。
什么错了?我想不通,和亲书上已经说了不是长姐嫁过来。
大辽男子婚服比起蜀国的宽袍大袖要更加简洁利落,他坐在我身边,大红色衬得他面若冠玉,利落的裁剪更加显示他的宽肩窄腰。
彩云寻了药膏回来,她跟我一样是个没出息的,看见四王爷在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利索,匆匆放了药膏就跑了。
我跟她不一样,我不能跑。
四王爷看见桌上的药膏,视线挪到我冒血珠的耳垂上,说了句:「过来。」
我小心翼翼坐过去,心想难道他要给我涂药膏吗?
幻想的桥段没有发生,他伸手摸上我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吃痛低呼。他收回手,指腹上沾了新鲜血液。
只见他长臂一捞在我身后拿出来一张雪白帕子,我看见帕子脸顿时红起来。
四王爷用帕子将手指擦干净,而后随手丢在地上,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才终于分出时间跟我说道:「你对我无意,我不碰你。药膏记得涂,桌上糕点挑自己喜欢的吃。」
说完后他便脱了靴子外衣,散了头发,准备入睡。
我懵懵地看着四王爷,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他不宠爱我,也不敌对我,他对我根本没有兴趣。
我站起身去拿药膏,刚涂到耳垂上,身后床上传来四王爷的声音,他似乎快睡着了,又忽然记起还有话问我,声音含糊低沉,听得人耳朵发痒。
他问我:「你喜欢睡哪边?」
我忙道:「都行。」
他轻微地嗯了声,答道:「睡里面吧。」
夜已经深了,床头的喜烛噼里啪啦爆着灯花。我自己拆了发饰,紧绷了一天的头发终于得到放松,厚重的喜服也被我学四王爷丢到了一旁。
四王爷身高腿长,平躺着几乎要占满整张床。我小心翼翼爬过去,在他身边躺下。
这便是我的新婚夜吗?
我抓着被子,呼吸里是大辽辛辣的酒香,耳畔传来四王爷均匀的呼吸声。
这就是嫁人的感觉吗?
困意袭来,我眼皮愈发沉重,翻个身后我看着身边的四王爷,他留给我一个英俊的侧脸。
跟蜀国的皇子不同,四王爷身上有很重的战场气息,他便是睡着,也看着是警惕的模样,仿佛下一瞬间他就会拔出利刃将敌人割喉。
我小声地开口,尽量让自己是气音。
「我已经嫁过来了,可以不打仗了吗?」
回答我的是四王爷熟睡的侧颜。
「我知道,迟早还是要打的。」我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你们的暂缓之计 。」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身侧已经空了,负责梳洗的婢女等候在门外。宫里的嬷嬷喜笑颜开地拿走了沾了血的帕子回宫复命,我打个哈欠,招手让婢女进来梳妆。
婢女给我戴了一种花形发簪,我没见过这种花,白色的,小小的,像灯笼一样。这工艺看着极好,尤其是绿叶上的露珠做的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能随着步伐滚落下来一样。
我问道:「这是什么花?」
婢女回答说:「回王妃,这是铃兰。」
去宫里的路上我总忍不住去摸簪子,又怕弄乱了发型,甚至因为动作太明显还被四王爷出声提醒了一回。
到了中宫,没想到太子太子妃也在。我规规矩矩行了礼,皇后慈爱,拉着我直夸水灵漂亮。太子则去跟四王爷说话,太子妃陪在皇后身边。
皇后拉着我跟太子妃的手笑盈盈地跟皇帝道:「陛下你瞧,这两个孩子多好啊。」
我跟着太子妃一起低头腼腆地笑,头上的铃兰发簪随着低头晃动。
太子不知怎么忽然开口道:「我瞧四弟妹这簪十分眼熟,月儿,我记着你似乎也有几支铃兰发簪。」
太子妃道:「前几年京中流行,不光是我,后宫娘娘们都有几支的。」说罢她看向我,一双眼好似弯月,又说道:「今天看见四弟妹的簪子,才觉得我们那些不过是俗气之物。」
大家的目光又都聚向我,我手心直冒汗,书里,嬷嬷都没教过我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又是四王爷站了出来,他拉起我的手,笑着跟皇帝皇后道:「父皇母后,这铃兰发簪是儿子亲手做的,世上仅有这一支。」
皇后听了跟皇帝打趣说:「陛下还说远儿只懂打仗,我看会疼人的很。」
太子也跟着帮腔:「四弟这样疼弟妹,月儿回宫后可要跟我闹了。」
太子妃看向太子,太子继续道:「不知月儿喜欢什么花,本宫也给月儿亲手做支簪子如何?」
太子妃笑道:「殿下平日为父皇分忧已经很劳累,月儿有殿下这份心意便心满意足了。」
一顿早饭下来,我呆头呆脑,问到才回话。反观太子妃温柔得体,说话滴水不漏,比我强了一百倍一千倍。
离宫时,四王爷忽然问我以后还想来宫里吗?
我小心措辞,回答道:「如果宫里来旨,肯定要去的。」
其实我一次也不想再来了,我看见那样完美的太子妃就不想再来了。
我长在宫里,便觉得女子都该是长宁公主这样温柔大方,尊贵高雅的。
可我偏偏知道了有太子妃这样的女子存在,她是风,是边关高悬的月,她可以是任何自由的化身,她唯独不该是完美的太子妃。
如此我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出生就不受宠,自由自在地长大,长大了嫁到遥远的大辽,但夫君对我没兴趣,我还是自由的。
马车上,我摘下四王爷亲手打造的那支发簪还给他。
「这是你亲手做的,世上仅有一支,不该给我。」
我在王府过得还算可以,甚至比之前在蜀国时还要奢侈几分,只是饮食上还有诸多不习惯。
四王爷没时间搭理我,他每天忙得不行,我曾经还想着跟他献殷勤,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端着鸡汤去找他。
不过被侍卫拦在了门外,「王妃,王爷正在处理要务,不便见人。」
初次讨好夫君就碰了一鼻子灰,这让我很是受挫,并且觉得自己被羞辱。我气得一个月没去找四王爷,结果人家还是照常初一十五来我这里吃饭留宿,浑然不知他的王妃正在冷战。
其实这倒也没什么,我本也没盼着他与我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眼下最令我头疼的是皇后对我不知道起了哪门子兴趣,隔几天就要我入宫陪她。我心惊胆战地入宫,以为皇后给我摆了一道鸿门宴。
结果她真的只是拉着我话家常。
陪着的还有太子妃。
说来我跟太子妃真是同病相怜,大辽最近兴起修建佛寺的风潮,太子被任命总负责修建佛塔寺院,四王爷监工。太子还算体贴,知道偷懒跑回东宫与太子妃恩爱几天,再看看我的夫君,活脱脱一根木头。
太子妃也很喜欢我,认真算下来我入宫后竟然与她说话最多。
我告诉她:「在蜀国时我就听过太子妃的名字,我长姐还说如果……」我警觉自己多说话,笑笑圆场说:「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太子妃看出我的困窘,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像往常一样顺着皇后的话调侃我,道:「母后常说四弟不懂疼人,我看是没遇到晚儿。这样娇娇小小又水灵的姑娘,任是我见也巴不得捧在手心里呢。」
我拿帕子捂着嘴不好意思低头笑,心道那个油盐不进的木头才不会疼人,他睡着后会不自觉将我抱进怀里,这可不是什么温情话本里的桥段,他抱我抱得很紧,仿佛我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个他宣泄不出的情绪的发泄口罢了。
皇后笑吟吟地搭话:「瞧晚儿一脸不信的样子,月儿,来,再将你跟远儿出征那次的事迹跟晚儿讲讲。」
太子妃无奈道:「母后,再讲四弟心里一定会指责我这嫂嫂的。」
皇后道:「你是他皇嫂,担心什么,何况你们幼时便一起领兵打仗,彼此都救过对方的命,这些事只有你能说,别人说远儿该打门去了。」
太子妃似乎还是犹豫,皇后手一挥道:「远儿真生气了就叫太子去收拾他。」
太子妃这才领命,将我不曾见过的四王爷娓娓道来。
「那还是我们刚领兵没几年,陛下有意历练四王爷,通州流寇作乱,抢劫官银杀害当地百姓。」
「四王爷自请旨前往灭寇,我那时候也年少,头脑发热也跟陛下请旨要一起去。」说着太子妃笑了笑,脸上终于有了点少女活泼的神采,「当时父亲担心我,硬要我留在家中,还是祖父出面将父亲训斥一顿,说边家从不出胆小怕事之辈。」
皇后催促说:「月儿,快些讲那段。」
太子妃遵旨,简略几句带过他们冬日行军的艰难,又道:「我们大获全胜,尤其是我与乱战中一箭射中贼寇首级后,四王爷对我的态度可谓是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我好奇地问说:「他也给你烤羊腿了吗?」
太子妃摇头,「他跟我拜了兄弟,还连干三碗烈酒,拍着我肩膀说以前是他小看了女子,从此以后我便是他过命的兄弟。」
这不太像四王爷会干的事。
我见到的他,严肃,有礼,理智公正,甚至有些冷漠,跟太子妃口中的他半分相似都找不到。
「回京后四王爷就像见了老鼠的猫一样,不管我怎么躲,他都能把我逮住带到军营里比划两下,将我边家箭法学了个大半。」太子妃回忆起那段时光,有些我说不清的怀念。
她叹口气,继续说道:「原这些也没什么,我从小就更爱舞刀弄剑。只是我到底也是个姑娘,京中小姐们举办的赏花赏月我还是要去的。」
「那段时间母后有意为太子跟四王爷选妃,便组织了一场赏花宴。」
皇后听到重点要来,止不住地笑出声,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太子妃,太子妃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我更是一头雾水。
「杜家小姐与我交好,托我替她牵线。我便拉着她走到四王面前,仔仔细细地夸奖了杜小姐一番,重点强调了杜小姐的妆容。」
那时京中流行落泪妆,珍珠磨成细粉点于眼下,眼波流转间盈盈秋水,好不惹人怜惜。
「不想那日杜小姐紧张羞涩,一只眼的妆容竟然脱去大半。四王爷盯着人家看半天,直看得杜小姐脸颊绯红。」
我追问道:「然后呢?」
太子妃道:「结果他扭头一脸认真问我,为何杜小姐能一只眼流泪,一只眼不流泪。」
杜小姐自然气冲冲地走了,我捂着肚子大声嘲笑四王爷,笑声引来了太子,听完事情经过后太子也忍不住大笑。
我好奇四王爷的反应,赶紧问太子妃。
太子妃笑出眼泪,道:「他恐怕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为何那日杜小姐气愤离开。」
我那天听了很多四王爷的事情,才发现我最开始听说的他的样子,不是他最开始的样子。
他仍然是理智严肃的,但也会做出冬日追野兔结果栽到雪里的蠢事,也会当着姑娘面问为何你能只哭一只眼睛。
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
回府后,我难得在初一十五外的日子见到他。饭桌上我们安静吃着饭,我咬着筷子,眼睛一下一下偷瞄他。
他又瘦了一些,肤色也黑了,轮廓更加明显,吞咽食物时喉结上下滑动。
我脸一热,继续埋头吃饭。
他给我夹了一块肉,问道:「有话要跟我说?」
我鼓起勇气,对视上他的眼睛,开口道:「今天太子妃跟我讲了你很多以前的事情,原来你以前……不是这样子啊。」
四王爷夹菜的筷子顿住,他放下筷子,一动不动地看向我。
我心咯噔一下,想坏了,说错话了。我又不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太子妃,提起他以前的窘事,他肯定不高兴了。
但没想到四王爷没跟我发脾气,他问我,「太子妃还跟你说什么了?」
我选了几件不那么过分的说给他听,四王爷认真地听完了,还对我笑了一下,那一下笑,好像让我窥见了太子妃口中那个四王爷的模样。
「原来她还记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敏感地察觉到这句话的不一般。
我看向四王爷,他也看着我,往日里冷淡没有人情味的眼眸此刻酝酿了令我胆怯的浓重感情,我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不出声音。
我猛然想起那支铃兰发簪。
「你,你喜欢……」我捂住嘴,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我发现长姐跟周先生私会。
他喜欢太子妃。
他喜欢自己的皇嫂。
四王爷丝毫没打算跟我再解释什么,他只是看着我惊恐的眼神,眼底蔓延起不甘,他咬牙道:「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什么?
四王爷忽然看我。
「我本来可以娶她的。」
夜里四王爷没有留宿我这里,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喜欢太子妃,那太子妃呢?
我烦躁地打滚,最后索性坐起来,心口闷闷的,窗外月光铺满地面,我下了地,一个人坐在廊下看着满庭月光。
今天是十六,十六的月亮要比十五圆。
我看着月亮,喃喃道:「明明你叫人团圆,可为什么哪里的人都不能团圆呢?」
我大概有些毛病,在不知道四王爷喜欢太子妃前我对他没什么感情,只当他是个长得好身材也很不错,顶着我夫君之名的大辽男人。
知道了他喜欢太子妃后,我竟然有点同情他,继而又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姐。
也不知道她跟周先生怎么样了。
长姐尚且有我为她出嫁和亲换得周旋机会,四王爷就惨了,他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人为他换一个机会。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是大辽赫赫有名的战神,太子妃又是将门之女,若是这两个人情投意合成了亲,叫皇帝跟太子如何睡得着。
四王爷经常不回家,我也就有大把闲暇时间来思考这些其实跟我没关系的事情。想着想着我便把自己绕进了弯子,分不出到底是太子妃不喜欢他更惨一点还是喜欢更惨一点。
尤其是得知四王爷同我一样也是被养在中宫名下后,我越发心疼可怜他。
四王爷好像终于找到个人倾诉他内心隐忍的感情,回家次数变多了,夜里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他问我最近太子妃怎么样?
我没有胆子问他你跟太子妃是不是两情相悦,如果不是,那我岂不是摸了老虎尾巴,坐等被扭断脖子。
我说:「太子妃很好,上次进宫还送了我她亲自绣的手帕。」
四王爷便翻身看我,目光灼灼,我结巴地问他:「你,你不会是想要吧?」
这可不行。
虽然四王爷跟我一样从小寄人篱下,喜欢的人还变成了自己皇嫂,任哪个小姑娘听了都要抹泪心疼。但这是太子妃的手帕,她亲自绣的,这张帕子在我手里不奇怪,可要是出现在了四王爷手里,那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我困了。」
这个借口找的我都觉得生硬,好在四王爷没得寸进尺提什么把帕子给我一睹解相思这种疯话,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转身睡去了。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掀过,从此风平浪静。结果第二天一早,四王爷身上带着露水在外面回来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花环。
女子往往有比男人更警惕精准的直觉。
我见到那个花环第一眼就心生不妙拔腿就跑,无奈腿短人又怂,四王爷一声站住就让我乖乖站好。
果然,他支开下人对我说:「你只当帮我一回。」
我连连摆手:「不行,你疯了,如果被太子知道你跟太子妃都得完蛋。」
我没好意思带上自己。
四王爷看着我,他那双眼睛真的太好看,导致轻轻皱眉,露出些委屈可怜的样子我就心软得不行。
「这只是一个花环,普普通通的花环,她不会想到是我亲手编的。」
我无法反驳,这花环除了配色丑一点外毫无异样,只是我忽然想到,我不能说这花环是四王爷编的,那太子妃自然会认为是我编的。
我才没有这么差的品味,传出去丢我们蜀国脸。
我还是接过了花环,并且见四王爷明显开心起来的神色后,大胆问他:「太子妃对你……」
四王爷刚扬起的笑乍然停住,我忙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你不用回答。」
但四王爷在太子妃的问题上有令我震惊的宽容,他居然回答了我。
「她入宫后,就真的只是我皇嫂了。」四王爷垂眼,声音含糊,「入宫前的一切她都放弃了。」
完蛋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纠缠比我看的话本还要
揪人心。
担心花环蔫掉,吃过早饭后我就匆匆赶往皇宫。平日里我要先去皇后那里请安,这次例外,我太想把花环早点送到太子妃手里,所以直奔东宫而去。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跟我开玩笑,我拿着花环笑嘻嘻喊着嫂嫂跑进中宫时,跟太子撞了个正着。
太子一身雍容华贵,仿佛春风细雨,他没有指责我不懂礼数,反而很贴心地替我找台阶:「弟妹手里的花环好漂亮,是在宫外采的花吧?」
我看见太子的脸心虚地要命,他对我笑得越春风和煦我越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回太子殿下,这花的确是在宫外采的。」
太子微笑说:「月儿跟你一样,更喜欢宫外的花。」
我见太子还要继续话家常,手心直冒冷汗,尽管我一再对自己强调,我只是像往常一样进宫,只是手里拿了个花环。
「不知道弟妹这花在哪里采的,本宫也去采些来给太子妃。」
我干笑着,尽力维护着自己表情稳定,斟酌措辞说:「京郊外的草坡有很多野花,很多宫里都没有。」
太子点头,终于肯放过我,「本宫知道了。」
太子要去施工现场,我胡乱地在衣裙上摸了把手心冷汗,花环不知何时被我攥塌一块,还掉了几片花瓣。
我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将花环塞给不知所以的太子妃后逃命一样去了中宫请安。大概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中宫,年长的大宫女将我拦在殿外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喝了安神汤药后睡下了。
我一下子没地方可去,无聊地这里晃晃那里逛逛。
四王爷跟太子妃是有缘分的,比如无论是谁都能在我最需要有人站出来替我解围的时候出现。
太子妃差人来寻我,请我去演武场。
到了演武场,太子妃一身劲装,长发高高束起,气势丝毫不输四王爷。
她见我过来,笑着来拉我的手,问我要不要射箭玩。
我摆手拒绝,在蜀国公主不允许学习这些,长这么大我连马都没有骑过呢。
太子妃当我害羞怕出丑,安慰说:「我小时候学射箭气走好几个师傅,最后还是祖父手把手教我,我才学会了射箭。」
太子妃给我选了把轻巧的弓,亲自给我演示怎么拉弓怎么瞄准怎么发力。我学着她的样子,笨手笨脚地拉开弓,我二人一同放箭。
结果令我尴尬,无地自容。
我的箭稳稳妥妥落在脚边,而太子妃的差一点就命中红心。
身边侍卫奴才都拍手叫好,夸赞太子妃风姿不输当年。
我摸摸鼻子,悄悄捡起脚边的箭,大脑飞速运转试图马上找到一个逃走的理由。
「晚儿,失败后方能成功。大辽皇室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皆擅长骑射,日后举行宴会大家也会比试箭艺马术助兴,你总要学会的。」
太子妃一段话把我架到了火上,我心里不愿再学,却明白太子妃字字在理。我只好重新拿出一支箭,太子妃在旁纠正我错误的站姿错误的用力部位。
以前我总羡慕太子妃心思敏锐,滴水不漏,盼望着自己也能变成这样的人。
可我现在不想了。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敏感地察觉到太子妃对我弱小臂力的差异以及周围人低头下的偷笑,上午天气一点也不热,可我觉得热极了,太阳烤得我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汗珠流到眼睛里十分难受,我用力眨眼,瞄准红心射出一箭。
箭没有落到脚边,箭脱靶了。
我顺势抹了一把汗,不等太子妃开口我便抱着她胳膊,像往常一样撒娇道:「好嫂嫂,真不怪我,这把弓太沉了,日头也毒,我都睁不开眼睛。」
太子妃无奈道:「你惯会找借口。」
我装作听不见,岔开话题道:「上次我走得急没看成宫中新编的舞蹈,不如今日去看吧。」我拉着太子妃向外走,「母后也该睡醒了,我们一起去吧。」
太子妃却一把拉住我,皱起眉头。
我看见这种眼神心里一颤,抱着太子妃胳膊的手也收回来,心想自己难道又说错话了。
太子妃说道:「晚儿,你年纪小不懂这些,但一定要时刻记着,在宫里你不能只记住母后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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