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米线店换了老板,以前的老板是个胖胖的大哥,现在换了一对年轻夫妻。看着更亲切,可我还是想要原来的大哥。食物味道也不一样了,创新了许多。我没吃几口,司年也没怎么动筷子。结账的时候小夫妻叫住我们说:「能问一下,是食物味道不好吗?我看你们都没怎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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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念来看我,小心的指着门外问:「在外面的……是司年吗?」
我义正言辞的纠正她,「不是,那是烦人精。」
童念无奈地笑,「真的要剪吗?」
「剪吧,小周护士太忙了,别占用她时间,你替我吧,我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童念沉默的动手,替我告别了我的一头秀发。
我看着镜子想,真是个病人了,晚期病人。
我开始不太能四处溜达了,因为身上痛。
我拜托小周护士为我找了个护工,我说:「要手脚麻利的,干活爽快的,我有钱呢。」
小周护士说话算话,第二天就给我找了个护工来,没等进门就被司年拦下了。
「我来照顾你。」他动作很轻,语气却很是强硬。
我痛的不想讲话,还是挤出个字来说:「滚!」
「我听太多遍了,免疫了呢。」
我心里更堵,怎么忘了,司年就是我天生的冤家,总是跟我对着干。
等到稍微缓了缓,我就摔了所有的东西让他滚。
他半蹲在我面前说:「小婳,我们回 C 市治疗好不好?」
我歪着脑袋问他:「司年,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晚期,我的治疗都是拖延生命,我不想治!」
而且,我也不想回 C 市,那里有那么多我厌恶的记忆。
「怎么会呢?肯定会有好转的啊。」
我甩开他的手说:「有好转有什么用?我的家人都在地下,我正好去跟他们团聚,你为什么总是拦着我阖家团圆?」
「小婳,我们也是……一家人啊,你不记得了吗?」
「司年,明儿也拍个片子吧,我看是你该治治病,我们离婚了!给你打个横幅出来挂头上你才能记着是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问:「你是不是对这个生病的姑娘,你就特别有好感啊?一开始你喜欢的姑娘,是不是就是你那助理,她病了去医院挂点滴你就跟人家好上了,后来乔心也是三天两头跑医院。」
我恍然大悟,「懂了,你就是喜欢病美人。」
司年苍白着脸摇头。
「你这个癖好挺奇怪的真的,你趁早你看看去吧。」
对着他这张脸我现在都开始恶心,「我警告你,别再碍着我找护工,我明天就死我的钱也不留给你!我取出来从窗口扬出去也不给你!」
司年红着眼睛拿出盆来放在我身下说:「随便你。」
他拍着我的背流泪,我更恶心了,将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司年没再拦着我的护工进门,只不过他有时候会帮我请来的护工大姐干活,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满足他这奇怪的癖好。
只要不在我眼前晃,都好。
元宵节这天,大姐请假,我欣然应允,毕竟大姐的小孙子奶声奶气,我喜欢得很。
窗外还在放烟花,我靠着窗户看外面。
「小婳,窗边凉。」
我转过头看司年,他一直没走,一个多月一直待在这,睡在外面的长椅上。
小周护士一开始还赶他,后来悄悄跟我说:「他总在你睡着的时候去给你暖液体,我不好意思赶他了。」
「司年,我们出去走走?」
元宵节是不一样的,年少的时候,新年里这一天司年会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牵住我的手到学校后面的小吃街,拿他的压岁钱请我吃好吃的。
司年家族势大,他总是要从各种聚会中偷偷逃出来,穿着小西装像个小王子一样的出现在我眼前。
一年里面,我最期待这一天。
我曾经问他,「要是你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啊?」
司年笑得开怀,他轻轻拥住我说:「小婳,那我们就私奔,像现在一样。」
后来确实,司家希望他娶更门当户对的姑娘,不想他娶一个连亲人都没有的孤儿。
他毅然拒绝,然后在某一个元宵节带着我从这个城市离开。
我永远记得那年颠簸的火车上我趴在他怀里,「我没有家人了,司年。」
他紧紧抱着我说:「小婳,我们组成一个新的家!我做你的家人!」
那年他牵着我的那双温暖的手,激动到像要从喉咙蹦出来的心脏,我一直记得。
誓言声声入耳,如今物是人非。
我们为彼此做过的那样多,怎么也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呢?
我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
「我想吃那个。」我指着一根烤肠对司年说。
「小婳……」他面露难色。
我撇撇嘴上前去,准备自己买。
「好了,给你买就是了,你站在这里等我,那里烟大,你别去了。」
我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久违的找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
随后又指挥着司年给我买了糖葫芦、鱼丸、冰碗。
自己拿不下,我就勉为其难的用司年给我做人工支架,这吃一口那儿咬一下。
「小婳」,他突然开口。
「闭嘴!」我瞟他一眼说:「你要是讨我的嫌,你就滚回去。」
「小婳,少吃一点吧。」他声音有点哽咽,我抬眼望过去,只能看到他微红的眼眶。
「哭什么啊?你是不是守在这就是为了看我什么时候死啊?」我叹了口气甩开他一口气走出好远。
「小婳,小婳,是我说错话,我说错话。」司年快步追上来小声问:「再吃一点嘛?」
「不吃!」我刚刚不痛快,自然也不能让他高兴。
「这些都对身体不好,你是不是想我早死啊?」
司年垂下眼来,见我要走还是伸手扯我的衣角,「小婳,想不想吃米线啊?后街的那一家。」
那是我们以前每年必去的一家店,我最爱她家的东西。
可能是食物的诱惑,也有可能是身后冲过来一行年轻的学生,更有可能……是司年穿着西装低下头的样子跟某一年某一刻某一个瞬间重合。
我点点头说好。
米线店换了老板,以前的老板是个胖胖的大哥,现在换了一对年轻夫妻。
看着更亲切,可我还是想要原来的大哥。
食物味道也不一样了,创新了许多。
我没吃几口,司年也没怎么动筷子。
结账的时候小夫妻叫住我们说:「能问一下,是食物味道不好吗?我看你们都没怎么吃。」
我摆摆手,「不是,就是……」
就是喜欢原来的。
食物也是,人也是。
变了就是变了,留不住的。
我们并肩往回走,天上又开始放起烟花,我看着司年的脸想,被爱的人还是拥有特权。
「许个愿吧,在放烟花呢。」
我站住脚吸吸鼻子看着他,「快点。」
司年弯下腰来,贴近我的脸颊,他平视着我认真地说:「如果上天能听见,我希望能回到过去。」
我扯了扯嘴角对他说:「上天听到了,并对你说了一句:说出来的愿望不灵哦。」
老天爷听不见的,因为我早就许了一万遍。
没有反方向的钟,也没有过去。
今天氛围太好,我还是开了口,「乔心的孩子,不是我推掉的。」
司年的嘴角向下落去。
「你让她来当我的助理,我确实生气,但不要脸的是你,孩子又没成型,我不至于对他下手,她的手段太恶劣,你居然真的信!」
我越说越气,没让他进屋。
「你真是……太脏了!」
我又狠狠关上了门,希望门能将他拍死。
很快我就不怎么能下床了,医生问我要不要手术说这样有一定风险但是成功的话可以多活几个月。
原话不是这样讲的,我自动翻译了一下。
我说不要,司年说要。
我嘲笑他,「你说了不算,你现在都没有资格在我的病危通知单上签字。」
他又流眼泪,我不想看。
「我们早没关系了。」
他不能替我做决定,这世上早没人能替我做决定了。
我一直没让司年进门,他长期睡在门外的椅子上,小周护士都来劝我要不让他进来住。
我大惊失色,「你可是我这边的人啊!」
小周护士笑着说:「是啊,可是你不是偷偷给他盖被子嘛。」
谁先失城池,我先失城池。
我还是不让他进来,我跟小周护士说:「这是我唯一一点坚持了。」
生命走到最后,要说有什么希望,就是想要更对得起自己一点。
我不能原谅他,那让我觉得愧对自己。
司年进不来,就开始送花给我。
我最喜欢白玫瑰,他日日订上一大束给我。
我摆弄了半天笑了一下跟童念说:「你来给我上坟的时候也带这个花吧,我不太喜欢菊花。」
童念半晌才说好。
司年第二天就换了粉玫瑰,我想好嘛,果然,童念就是个小骗子。
是敌军的奸细!
但我也没说什么,粉玫瑰也得我心意。
我半夜的时候睡不太熟了,总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坐在床前。
我寻思着,莫不是身子弱到这种地步,还是我逝去的家人来接我了。
直到那人握住我的手开口,「小婳,我错了。」
哦,是司年啊。
司年的泪水跟他手的温度一般无二,那么冷漠的人却有着滚烫的体温。
我闭上了眼,重新睡了过去。
跟他说滚太累,不如我的睡眠重要。
他日日来我床头,总在夜半时分说有的没的。
「小婳,你不要我了。」
嗯呢,不要了。
「小婳,你瘦了好多。」
嗯,病的。
「小婳,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让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我会按时回家,每天都跟你说我爱你,就像以前一样。」
我鼻子一酸,睁开眼睛看他,「司年,你是不是知道我对你的纵容所以才一直试探我啊?」
他沉默下来。
「小婳,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呢?不过就是觉得厌烦所以要去找新的人而已,不过就是觉得一直在身边的人突然不在了有点不爽,然后发现她很快就要死了所以愧疚。」
「不是……我不是!」司年 18 岁跟 28 岁流眼泪的样子都一样,瘪着嘴角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司年,你早就不爱我了,别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我勉力直起身子说:「就算我现在立刻好起来,跟你回家,很快你也会厌倦这种生活,你就是喜欢找新鲜的感觉,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五年,十年,你又会忘了这一切,还是会有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姑娘找上门来。」
「我不会……」他声音太小我权当听不见。
「你又会重新带她们到我面前问我要不要离婚?她们说害怕你就会走,她们说难过你就会抛下我安慰,她们说自己怀孕了流产了你就会自动把我带入恶人的角色对我大加指责。」
「小婳……」
我打断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从来就没想绑着你,就是害怕你看不清自己的心,你怎么……怎么能把愧疚当成爱呢?」
司年捂住脸哭了起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他抱住我的腰,眼泪浸湿了我的衣服,他一直再说:「我爱你,我爱你,小婳,我是爱你的,小婳……」
「骗子。」
我见过司年爱我的样子,他怎么还是试图骗我呢?
我抬起头想,我不会再为司年流一滴眼泪,一滴也不会。
我清醒的时间不太多了,每次睁开眼睛床头就会摆放着一束粉色玫瑰。
我不再拒绝司年出入我的病房,只是也不再看他。
小周护士来给我扎针的时候会偷偷抹泪,我心里愧疚,我想,还是对不住年轻孩子,刚实习的孩子就要面对离别。
我捏她的手,「送你个礼物。」
「什么?」
「你不哭就告诉你。」
小姑娘瘪瘪嘴,「谁哭了,我可没有!」
我笑,这礼物,要等我死了才能讲呢。
司年会帮我擦身体,我也不挣扎只是盯着他看,「你有点变丑了。」
他慌张的放下手上的动作问我:「那你觉得我哪里不好看了,我去修整一下。」
我摇头,「别去了,再整也不能一夜回到十八。」
我说,我还是爱干净清爽的少年郎。
司年勉强笑笑,轻轻帮我盖上被子。
「司年,你不再喜欢我,是因为我也不再是十八岁吗?」
我实在好奇,但司年没回答,他背对着我呜咽出声,后背抖得厉害,像是下一秒钟就要晕过去一样哭了很久。
晚上,他握着我的输液管摸我的脸颊说:「小婳一直好看,最好看。」
骗子,那为什么爱别人。
我不再理他,翻了个身睡着了。
在第 n 次求小周护士多给一点止痛药之后,天气终于短暂的暖了一会。
在一场大雪之后。
童念拎着水果进来看我,我问她:「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外面天气很好的样子。」
她四处去望,「司年呢?」
我说:「去买花了。」
童念笑了笑,还是给我盖上了厚衣服推着我出了门。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我看见了小周护士,我笑着跟她摆手,她却低下头流了眼泪。
我叫童念去给我拿另一件外套,自己在原地等她。
「电视剧还没看完呢!」小周护士红着眼睛说。
我笑,「300 集!已经陪你看了 298 集了!」
「那还有两集呢!」
她在跟我说,想要我回来。
「剩下两集,你自己看吧,一定要看完哦。」
我在跟她说,我要去新世界。
我大概知道,我这是俗称的……回光返照。
小周护士还要说什么,我对着她摆手说:「小周护士,一定要开心哦。」
那么善良的孩子,要好好的过剩下的生活。
童念推着我走下楼,我让她停在一块温暖的阳光地。
初春的阳光暖,我懒洋洋地问:「童念,你告诉司年我在这里的?」
童念顿了一下,弯下腰来问我:「要不要喝点水?」
我笑,「没关系啦,没关系。」
「徐望要结婚了吧。」
她这次没沉默,「嗯。」
「你怎么想?」
她的视线移得很远,声音像是被风吹过来一般,「我不知道。」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阿宝」,我突然开口,叫她的小名。
童念身子狠狠一僵,红了眼圈。
「阿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有什么心愿?」
童念扯扯嘴角想了一下说:「想做烘焙师,那时候我们最爱吃甜品,希望能做出最好吃的甜品让每一个吃到的人都开心。」
多简单的愿望啊。
童念是被妈妈一个人拉扯大的,相似的人总爱相互取暖,我们努力靠近彼此。
寒夜的雪会被温暖的阳光融化,司年就是我生命中最火热的那束光。
「小婳!小婳!小婳!」
我转过头,看见司年抱着一束粉玫瑰在窗口叫我的名字,他很是急切,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我远远的看着他想,这样就好,只这一眼,就好了。
「我们回去吧?」童念动手要推我走。
我伸出手挡住她,坏笑着说:「阿宝,这是对你偷偷告诉司年的惩罚。」
就要你一个人送我走。
童念的泪水涌了出来,我抬起手给她擦眼泪。
「阿宝,你看,要说我最想看到的是什么,就是现在这个场景。」
我偷偷指着司年说:「他关心我,照顾我,担忧我,因为找不到我就急得满头大汗。」
「从第一次遇到司年开始一直到今天,正好是我人生的一半。」我向后靠着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一半啊,多漫长的岁月。
「好的、坏的,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最真挚的情感,最恶毒的话语,最难以放下的感情。」
我闭了闭眼,声音哽咽地说:「阿宝,我们怎么就……栽在一个男人身上呢?」
最开始的梦想,最简单的愿望,最容易的快乐,怎么就都忘了呢?
「阿宝」,我伸出手去拉她的手腕,小声地说:「阿宝,我也希望我们生活在童话世界里,要是遇到挫折,就会有人来拯救我们。」
「但是不能啊,阿宝,不能啊……」
我的眼泪落下来砸在掌心激起一片水花,「阿宝,谁能拯救我们?」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啊……」
「阿宝,我希望你幸福,你本来……本来就应该是最值得幸福的啊!」
我们本来,应该得到幸福的。
童念的唇颤抖着,泪珠止不住地砸在我的手上,她连声说着:「小婳……别走……小婳……别走!」
我们都做惯了大人,已经很少说出这种话了,成长的路上最不该的,就是说着孩童话。
但是生死之间,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我看着她流眼泪,却没有力气帮她拭去。
「阿宝,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无论什么,我希望你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哪怕是依旧留在徐望身边守着一段没结果的爱情也行。
「你要……快乐。」
替我快乐。
「小婳,小婳醒醒,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司年说啊……」童念在我身边呜咽着说。
我的意识开始恍惚,灵魂好像被抽空,我只能僵硬地摇头。
说什么呢?
相爱的时候说够了甜蜜的话语,不被爱的时候说够了挽留的话语,心死的时候又说了那样多冷酷的话语。
我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呢?
我这一生,能对他说的,早都说过了。
原来走到终点,我们无话可说。
「阿宝」,我还是勾起嘴角对她笑。
「是晴天呢。」
是我最喜欢的,温暖的晴天。
黄泉路上,也不会冷了。
「小婳!」有人声嘶力竭地跑向我,我抬眼去看,像是怀里抱着粉玫瑰的司年。
他踉踉跄跄的向我跑过来,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恍惚之间,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年春季,有穿着白蓝校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捧着路边匆忙捡到的野花花束。
他羞得红了脸,却还是直视着我说:「小婳,能不能……做我女朋友?我保证!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只是笑,笑着接过花对他说:「好吧,那说好了,你可不准食言哦!」
司年,你可不准……食言呢。
是你食言。
那颗说好永不落下的泪,还是顺着眼窝滴落下来。
春回大地,我长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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