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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我呆呆望着他,脑子有些迷糊,记忆中,他是十分寡言的人。「那你买个甜口的。」他嗯了一声,再无动静。我闭上眼,却再睡不着,看着那片垂下来的衣角,问道:「宋骁,你不睡觉吗?」「睡。」「你睡在上面,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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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承恨我。

整个大齐都知道。

我娘在进宫前,是个青楼女子。

先皇喜欢我娘亲,一个下贱妓女打了后宫那些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的脸,我娘活着的那些年,皇后的日子尤其不好过。

妓女的女儿当然同妓女一样卑劣。

萧景承是皇后的儿子,生来高贵,与我云泥之别。

他纡尊降贵咬牙切齿记恨了我好些年。

作为回报,我总是费尽心思勾引他。

我穿最轻薄的鲛纱,在脚腕系上红绳金铃。

又或者把衣领束到最高,却在不经意间露出衣襟下面掩藏的旖旎风光。

我喜欢看他控制不住在我身上放肆,恢复理智以后又黑着一张脸的样子。

每到这种时刻不管多累我都要在床上支起身子笑话他。

「萧景承,你拿面镜子照照你自己,简直比妓女还要下贱一百倍。」

萧景承恨我,我宫里的东西却样样珍品,外面都说新皇有容人之量。

真是笑话。

宫里的人捧高踩低,有一年冬天,内务府没有送碳来,萧景晨半夜摸过来,结结实实摸到了一床冷得发硬发黏死鱼一样的被子。

从那以后我的日子就过得很滋润了。

他只是不想让那些破烂败坏了自己的兴致罢了,要折磨一个人,多的是别的法子。

萧景承登基不久就把他的白月光封了皇后。

嘉云,人如其名,美好又纯洁,通身一副柔和温婉的气质,像天上一朵洁白的云。

谁舍得把白云揉碎。

我每次看萧景承小心拥在她身侧轻声细语,都会按着袖子里的淤青暗自嘲笑。

这人可真是两幅面孔。

02

我在很久以前,想过要招一个驸马的。

季淮安是那一年的探花郎,有些瘦削,走起路来腰杆打得笔直,宽袍广袖穿在他身上有一种正直坦荡的少年气。

那个夏夜太过闷热,我去水池边玩水。水池边确实凉爽,但蚊子委实也太多了些。

我抱膝坐着,尽量用裙摆掩盖住脚背,又折了一叶芭蕉用来打蚊子。

「天黑路滑,公主最好离水边远一些。」

我转过头去,看到少年穿着身绿色官袍,颜色比我手里的芭蕉叶还深些,衬得他肤色雪白。

我挑了眉道:「你认得我是谁?」

「永宁公主金枝玉叶,下官自然认得。」

金枝玉叶,瞧瞧,这些读书人,真是会说漂亮话。

我又问道:「你身上有香囊吗,给我。」

天可怜见,我问这话的时候真的只是想要点东西驱驱蚊。

但他明显没有跟我想到一处去,耳尖微微一红,下意识握紧了袖子。

原是我思虑不周,他一个外臣,和个公主私相授受,传出去确实不大好听,偏偏我不是好人,一下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我装作要起身的样子,脚下一滑就往水里跌去,然后他就像我预想中一样,眼疾手快抓住了我。

这种小把戏我玩得很熟练了,如果是萧景承,我会像蛇一样顺势紧紧缠上去,扒掉他的衣服,做一些半推半就的事情。

但是季淮安没有给我这种机会,他的力道很大,一下把我拽上岸来不说,还提着我往小路正中走了两步。

他臂上青筋鼓起,咬着牙,像是在强忍怒气。

我就站在一旁等着,他要是开口斥责我,本公主就治他大不敬之罪。

结果他的语气意料之外的轻柔。

「没事了,公主不要害怕。」

我一下愣在原地,别人避我唯恐不及,在这深宫之中,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季淮安,和别人不太一样。

再见到他是在宫宴之上,觥筹交错,丝竹悦耳,绝世舞姬助兴。

季淮安眼神是众人里难得的清醒,他饮尽其他人敬过来的酒,每一口咽下去后都要微不可察地抿一下唇。

他不爱喝酒。

也不近女色。

他好乖,若是成了婚,他会每天晚上按时回家,喝一碗妻子熬下的鲫鱼汤。

再见到萧景承的时候我跟他说想嫁人,他放在我扣子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是谁?」

「没谁。」

他发狠握住我下巴,我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要被捏变形了,过了好半天听得他半眯着眼睛道:「好啊,岭南那边还差个书吏,祝永宁,你哪里找的如意郎君,他舍得为你舍弃前程么?」

这和流放没什么区别了。

我倒是可以舍弃荣华富贵,季淮安呢?他千辛万苦考上的探花郎,没得理由要陪我前途尽毁。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萧景承冷笑一声,对这种沉默的顺从很满意。这天晚上他格外凶狠,我狠狠咬着他,在他肩头留下好几个冒血的牙印。

过了几天,他半夜里再来,喝茶的时候不动声色道:「季淮安赐婚佳宜郡主。」

他状若无意,如鹰般的眼眸却紧盯着我,像是想要从我脸上的表情里找出什么破绽一样。

我直直望着他,笑道:「真是一桩好姻缘,明天我去恭贺郡主觅得良人。」

似是觉得无趣,他没说什么,茶杯放下站起身来就要走,我拢着寝衣叫住他。

「喂,你专门跑来告诉我这种事,不会是喜欢我舍不得我吧。」

他嗤笑一声,转过身道:「祝永宁,你在做什么梦?」

上一次问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这是我第二次问萧景承他是不是喜欢我。

那时候我还很小。

我随着母亲进宫,母亲凭一己之力搅和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宫里没有一个小孩愿意同我玩。

其中有一个,欺负我欺负得最狠。

他呼风唤雨,身后要么跟着一大群太监宫女,要么跟着一大群孩子,反正来去从来人多势众。

直到有一天,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嬷嬷那里听说,一个小男孩如果天天变着法逗弄一个女孩,多半是喜欢她。

原来萧景承喜欢我。

萧景承听了后哈哈大笑,他平时欺负我一般都是指挥其他人,他只需要坐在边上看戏就行。

但那一天他恼羞成怒,亲自捏了手腕朝我走过来,叫我晓得他就是立时死了也不可能喜欢我。

03

太医给我诊出喜脉的时候恨不得把头埋到地板上,一副生怕被杀人灭口的样子。

我亲自给他封了个大红包压惊。

到御书房去找萧景承的时候,他案头正摆着一碟芙蓉糕,不知是后宫哪位佳人做的,摆盘十分精致,底下垫着层紫金花瓣,尤沾朝露。我毫不客气拿了一块。

萧景承掀起眼皮打量我一眼,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要我说皇帝的东西就是好,这芙蓉糕比我宫里的甜多了,我不紧不慢又尝了两块,才慢悠悠道:「本宫来同芊芊他爹叙叙旧。」

萧景承面无表情问:「芊芊是谁?」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我手一撑坐在桌子角上,晃着腿问他:「好听吗?我刚刚起的名。」

他表情微怔,眼角弯下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他似乎是高兴的,但他很快开口道:「祝永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我以前也想过自己怀孕的场景。按照话本里说,应当是我卧在床头,我的夫君欣喜若狂,一面重重打赏诊脉的郎中,一面把我抱起来转圈,又慌着差人去买外面最出名的酸梅汤来给我喝。

而不是像萧景承现在这样,坐在那里,冰冷冷地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的药上回吃完了。诶,要是消息传出去会怎么样?我素来名声差,大不了再多个秽乱后宫的罪名,届时大家都在猜孩子他爹是谁,你猜猜,会不会有人怀疑到皇帝陛下头上?」

「放肆!我看你真是疯得不轻。」

萧景承拍桌而起,我不疾不徐打断他,报复性地朝他嘘了一口,笑道:「陛下此刻还是小声些的好。」

他紧紧皱着眉,半晌道:「朕安排你出宫。」

我有些讶然,还以为他会赐我一碗滑胎药之类的。

但转念一想,他膝下无子。

于是我道:「你不是要把这个孩子抱给你的皇后娘娘养吧。」

萧景承深深打量着我,眼里是浓郁的厌恶。

他说:「祝永宁,你也配?」

04

永宁公主很快出宫为国祈福。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宫。

马车嘚嘚驶过街道,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我偷偷把帘子掀开一点,正巧看到一笼包子出锅。热腾腾的白气从蒸笼盖里腾出来,店家用厚布缠在锅把上,双臂一撑就把整整一笼包子抬了起来,烟雾太大,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小贩肩上搭了一条毛巾。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味,又瞬间被马车甩在身后。

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人声嘈杂衰减下去,寂静小巷中只有车轮滚滚,我听见有人说:「到了。」

于是我从轿子上下来,看着院门一点点合上。

从一个深宫到另一个深宫,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这座宅院位于深巷尽头,院子很宽敞,环境很清幽,甚至还架了个秋千。总而言之,是个养胎的好地方。

我很满意,除了一点,服侍我的,都是哑奴。

这里太安静了,我每天闲着没事摔杯子玩,就为了听个响。杯子很多,我每天砸碎了,第二天又有新的换上去,好像永远砸不完,好像永远走不出这个牢笼。

事情转机发生在第一个满月的晚上。

后院院墙边上有一棵歪脖子老树,我偷偷爬了上去,想看看外面是否有几户人家。

显然我低估了一个孕妇在暗夜里的身手,踩塌的那一瞬间我惊呼出声,随即我想起这里头都是些哑奴老仆,救我肯定是来不及救了,只盼我摔得好运气些,身下的土地足够松软。

忽然有风掠过,腰腹上横过一条手臂,来人带着我在空中转了圈卸掉力道,随即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黑暗里,只有他护腕上一簇火焰亮眼。

龙卫。

原来这个院子里,还藏着另外一个活人。

我情不自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来这第一晚我就该寻死觅活的。

同宫里面大多数人一样,避我如蛇蝎。

「你嫌我脏吗?我只是好心想给你补一下而已。」

他摇摇头,「公主千金之躯。」

「以前也有个人这么说,后来……他差一点就去岭南做书吏了。跟我有关系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你要是足够聪明,这份差事就不要当的太认真。」

他不置可否,把一碗清水放到我枕边,单膝着地行了个礼,重新跃回梁上,我看不见他的地方。

到了晚上萧景承居然来了,他掀帘而入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恍惚。好久不见,他怒气汹汹,来者不善。

「祝永宁,朕叫人查过,你的药明明还有!你敢算计朕?」

我早知会有这天,笑嘻嘻地看着他。

「怎么办,陛下,木已成舟呢。」

他眼底暗红,一把攥住我的脖子,抵到墙上。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要不你杀了我吧,一尸两命,干干净净。」

钳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慢慢收紧,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知晓他是真的想杀了我。就在我快要窒息时,他终于放手了,还未等我喘上一口气,肩头莫名一凉,萧景承已经欺身上来。

萧景承在我这向来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何况今日存了报复的心。我忍不住疼痛哭出来的那一瞬间莫名想到了小暗卫。

他在屋顶吗?

他是否会听到?

明日他又该如何看我?

过了很久这个夜晚才重新宁静下来,萧景承躺在我身侧,阖着眼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外传来一阵低微的叩门声,心腹太监王允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皇上?您睡了吗?」

「半夜三更,发生何事?」

「奴才斗胆来请皇上,皇后娘娘诊出了喜脉。」

「赏!」

萧景承陡然睁开双眼,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戾气散尽,整个人被浓重的喜悦笼罩,他一边起身穿衣,一边笑道:「怎的大半夜诊出来?」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梦见苍龙闪电,一时心慌睡不着觉,故招了太医请脉。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萧景承风风火火地走了,我静静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肚子。

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我能感受到它心脉与我相连,它是我一个人的。

我自幼在宫里孤零,亲人尽逝,无依无靠,算计了萧景承,想有一个孩子陪我。

嘉云皇后有孕,自然又有无尽赏赐。她上头有五个兄长,李相老来得女,相府整整摆了五天宴席。她众星拱月般的长大,又得萧景承以国为聘。

好像有的人,生来就拥有无限宠爱。

不对,我也有赏赐,我有龙七。

「宋骁,你在吗?」

「在。」

有泪水慢慢浸湿枕巾,我忍着酸楚,尽量不暴露哭泣时颤抖的鼻音。

「本宫来这里的时候,路过了一家包子铺,排队买的人很多,想来味道极好的。本宫拜托你一件事,明天早上,你能帮我出去买一个回来吗?」

07

这天晚上我睡得极不安分,梦中有故人相见。

母妃身着华服,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她手中握着一册泛黄的书,书皮都卷了,想来时常翻阅,很难想象一代妖妃会猫在行宫里研读四书,那是我爹留下来的。

我娘原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因父获罪,沦落青楼,凭借美貌和清雅的气质,成了那里的头牌。世道艰难,哪里容得她一个小女子反抗,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偏偏她遇到了一个视她为神女的书生。

他们历经种种终成眷属,青楼女脱籍从良,书生一边准备考科举一边在私塾教书,于泥沼中窥得一线天光。日子虽说清贫,但有情饮水饱嘛,比从前玉臂千人枕的生活好多了,他们还生了个女儿,总算有盼头。

凑巧那日,有个过路的富商,敲开门讨碗茶喝,对佳人惊鸿一瞥,一见难忘。

嗯,那个富商,是萧景承他爹,微服私访下江南的先皇。

没人再见过那个书生,听说是去私塾的路上遇到马贼了,谁知道呢,反正马贼都是流窜的,刚巧流窜到这一片也不奇怪。

过两天,他家走水,火灭之后,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具焦尸,移花接木,瞒天过海。

宫里从此多了一位丽嫔。

我还记得我娘叩首接旨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她紧紧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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