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痴痴地歪在案上,细数着窗外梨花落了几瓣,颇有一股暮年余味,寂冷到了心底。
“没意思呀没意思,古代小姐的日子过得真没意思。起床吃饭睡觉起床吃饭睡觉,这样循环往复的已经一个星期啦,憋死啦憋死啦!”小梨顿时不耐烦地一跃上桌。
“小姐,小姐,当心啊。”疏影刚推开门,唬了一跳。
“疏影,都快把人给闷死啦!”小梨不耐道。
疏影诧异,忙放了茶盘,走到书案边,随手翻了翻案上的一叠书卷,却道,“表少爷送来的书,小姐难不成都看完了?”
小梨朝案上一乜斜,因道,“《启颜录》、《周秦行记》、《太平御览》、《珠玉抄》……有趣倒是有趣,却总不能镇日埋在书堆里罢,老日长天的,定要修炼成书蠹不可!”
“噗嗤!”疏影掩嘴一笑,竟道,“小姐说话可是愈发逗人了。”
“疏影,我问你,那纳兰性德去哪了?不,表哥,他去哪了,如何成日不见个人影?”小梨聊坐在桌上,随意摇晃着腿,俯身问道。
“表少爷这几日跟着周姨娘去金陵接亲戚了,算算也该回来了。小姐,求求你别再跳了,仔细又摔坏啊。”疏影一脸焦急,连连摆手央求着。
“既如此,那我下来便是了。”小梨一抿嘴,翻下桌来。
“小姐,您这一摔,莫不是真的把脑子摔坏了吧?不仅性情和以往大为不同,连生活习性都变了。小姐……”疏影万分忧虑地望着小梨。
“是啊小姐,您从家里可是什么都没带,光带了一车子的书卷,这几日如何都没见您翻过呢?您从前可最是嗜书如命、雅好闲情的主儿,琴棋书画可是终日不离的呀。”暗香一边沏茶一边接口说道。
“可不是么,说起小姐没摔坏之前,那可是江南女翰林!”疏影说得颇为得意。
小梨愈听愈觉着自己面目可憎,羞愧难当,想这几日来,除了养病,她可真是什么正经事都没做过。更别提看书了,繁体竖排不说,连句读都没有,泛黄泛黄的书页,只让人昏昏欲睡。
“是么?小姐我真有这般厉害?”小梨打量了自己一眼,颇为质疑。又瞥了她们一眼,不乏疑虑道。
“这通身的才华,连表少爷都要让您三分呢!嘿嘿嘿。”暗香戏谑道。
“扑哧……”疏影也忍不住笑了出声。
“好啊好啊,你们竟敢寻趁起主子了。看我不挠得你们跪地求饶……”小梨张开双臂便张牙舞爪地朝两个丫头扑了过去,唬得她们四处逃窜。
疏影暗香颇以为小姐摔伤了脑子,莫不是疯魔了,一时吓得纷纷逃窜。冷香阁顿时安静了下来,又只剩小梨一个人了。
“不成,再这样下去,定然要闷死的。太太只准我在后院这片儿溜达,这几日后院都快被我踏烂了,总得找点事儿解解闷不是?”小梨哪是闲得下的主儿,心中早打定了主意。
乾清宫外,两排御前侍卫穿着鲜明的补服,腰悬宝刀,鹄立丹樨之下。
晨曦初透,康熙擎青盐水漱了漱口,便正端坐于书桌前批阅奏折。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教我填词吧。”只见一个年岁约莫十四五岁,身着石榴红旗装的小姑娘正扭糖似的蹭着康熙的衣角,粉扑扑颊颜似桃夭。
“毓敏格格,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咱们到别处玩吧。”毓敏格格的贴身太监王公公由于年纪大了,腿脚迟缓,好些时候才连忙赶进了殿中,颤颤巍巍地一面拜倒在皇上面前,一面求着格格。
这毓敏原是顺治爷的十三格格,额娘去世得早,便由布木布太皇后抚养,也就是先皇太后,从小便与康熙极为亲近。如今长大了,一直由宫里的老太监王公公带着,居住于长宁宫。康熙对这个妹妹很是疼惜,一方面怜惜她从小失去生母,一方面又喜爱她的好学机敏。
“王安达,你先下去吧,格格留在朕这儿便好。”皇上略略抬头,朱笔圈点了几划。
“喳。”王公公瞥了小格格一眼,轻摇其头,却还是退了下去。
“毓敏,前些日儿要皇帝哥哥教你蹴鞠,昨儿要皇帝哥哥教你骑马,今儿又要学填词,你这小淘气的花样儿还挺多。”皇上罢了笔,抚摸着格格的额发。
“毓敏什么都想学,皇帝哥哥,皇后嫂子说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定然是什么都会的,你就教教毓敏吧,求求你了。”毓敏扯着皇上的龙袍,摇得更欢快了,嘻嘻笑着。
“好好好,皇帝哥哥这就带你去书房,教你写诗填词,这下好了吧。”皇上拗不过格格,便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拉起毓敏的手,朝书房走去。
夕阳下,他们的倒影逐渐被拉长,只见一个阔步而走的大影子牵着另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影子,依稀还是儿时亲厚的模样。倏尔消失在前往御书房甬道的拐弯处。
此时,容若正骑着一匹雪白骢马沿着城外的河岸奔驰,后头紧跟着一辆雕花饰锦的红帏大马车。
春已然很深了,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满耳都是脆生生的鸟鸣,柔柳浮动着撩人的绿意。春风得意马蹄急,踏花归来马蹄香,正当容若畅怀酣赏如此春光美景之时,脸颊上渐觉一丝丝的凉意扑粘而来。
“好个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呵。”容若非但没有为这廉纤的雨丝恼了赏春的心情,反而更加畅快,“驾!驾!呵呵……”他甩着马鞭风姿俊逸地疾驰而去。
“容若哥哥……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吧。”马车里形容姣好的少女探出帘栊,娇声唤道。
容若原本雨中驰骋之心,遽然浇灭了去,只得“吁”地拉住缰绳。
“也好。”容若调转马头,按辔徐行至车前。
“多谢容若哥哥。”那女子纤手一撩帘子,绽出一脸红柔粉媚。
容若微微颔首,一行人寻得附近的一处茶肆,大伙皆下了车马休整。
“容若哥哥,有劳哥哥一扶,我身子素来孱弱,这马车太高了些个。”女子一面发着娇嗔,一面探出半个身子向容若盈盈招手。
容若随口应声遂下马,撑了青绸油纸伞,扶了少女落地。
“哎哟……”少女下车时脚底不稳,竟一跤跌在了容若身上。
“妹妹当心。”容若忙伸手扶着,少女愈发娇羞起来,双颊绯红。
容若心头一阵不悦,却不待发作,一路扶进了茶肆,才找了个角落坐下,独自喝茶。
“婉禛,快过来,来娘身旁坐着。”美艳妇人一招手,那少女便花蝴蝶似地飞了过去。
原来,这婉禛是周姨娘亲妹妹的女儿,周氏一族于金陵也算望族,幼时便十分惯着,又自恃貌美,长大后更是性情骄纵些。
三个女人凑到一处,便七嘴八舌地聊开了,听着不过东家长西家短的日常琐事,甚是无趣。容若起身行至茶肆的茅檐下,倚着柱子,轻沾了如丝的细雨,顿觉怜意丛生。遂而吟出:
嫩烟分染鹅儿柳,一样风丝。似整如欹。缠著春寒瘦不支。
凉侵晓梦轻蝉腻,约略红肥。不惜葳蕤。碾取名香作地衣。
眼下的山头水尾模糊一片,尽染了水墨似的颜色,河畔的嫩柳,仿佛是哪位多情的丹青圣手,用毛笔沾水轻染过一般澄澈。许是春寒未尽罢,那些柔弱的柳条缠着东风,或飞或舞。这般微凉是否也入了你的梦中呢?它们是否也如我这般,把你看成了蝉儿亲昵下、雨儿润泽后新绽的花蕊?
只是我惜你如初,又怎会像那无情的东风,忍把你吹落尘土,碾作香泥。
表妹,你在家里,是否也感受到了春雨的凉意?
“小菜一碟!”小梨拍了拍手,轻松地翻出明府墙外。
一溜烟儿,便行至闹市。正是“二月二”龙抬头的天,虽算不得什么大节气,但是时正值早阳春,乍暖还寒,人气也比冬日旺些。满街的店铺摊位,早早地便两溜儿排开去,市廛鳞次栉比,百艺杂耍俱全,各色玩意儿哄得人眼花缭乱。
“哇!好热闹啊!果然是京城,更比别处繁荣些哩。”小梨忍不住心头激动,遂以陶醉般的姿势倏地扑了上去。
摊位上琳琅满目,唐三彩、宋砚、元画、明瓷、西域香料彩绢、金箸玉碗、阗碧八宝瓶、鼻烟壶、铜佛像、远山屏、美人图……应有尽有。小梨愈发心花怒放,只见她这个摊位瞧瞧,那个店铺看看,抛了抛瓷器把小贩吓得连喊姑奶奶,趁老板不注意顺手牵了几颗桃,围观杂耍比谁叫得都大声,一到人家收钱便逃之夭夭。
一路疯疯癫癫地一口气连跑了几条街,忽而脑筋一转,思忖道,“既出来一趟,总不好空手而回。得给夫人带些礼物才是,以报答这几日照顾之恩。只是,带些什么好呢?”
“气宝光珠!”小梨眼眸一瞥,落目在一家店面招牌上,兀自念了起来。
“是珠光宝气!哪里来的不识字丫头,呵呵。”小梨一转头,迎目便撞着那说话人的胸膛,她顺目打量,这男子一袭武袍,摇着一把燕尾折扇,扇上飞扬着“冲静得自然,荣华安足为”二句,倒显飘逸。
原来是嵇康的诗,想必也崇尚魏晋之风。他年岁约莫二十岁,面庞生得棱角分明,风鉴澄爽,神情俊迈,一双剑眉下刻着一对桀骜不驯的眼,隐隐摇曳着不安分的气息。只是,这神气冲和、举止濯然的男子,说话却不免傲气凌人了些。
“要你管教!”小梨扭过脸去,满是不屑道。
“你这黄毛丫头怎么说话的?”男子终于低下眉眼打量起眼前这位小姑娘。这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浑身上下竟似一涧春水,流动着若山间里青翠的生气。
“偏自如此说话,你管得着么?”小梨亦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未曾想,那男子微微一哂,却自顾自地走进这家珠宝铺。小梨见状,忙也跟上前去,硬是抢在了男子前面入了门去。
“两位客官,买点什么?随便看看。”掌柜的生得膀大腰圆,堆笑成褶。
“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适合我娘这个年纪的妇人佩戴的首饰?”小梨抢在柜前问道。
“有有有,什么年纪戴的都有。”说罢,掌柜的遂从柜底取出一方锦盒,开启放置到小梨面前道,“翡翠凤凰簪,金镶玉,有贵气。如何?”
“不好不好,太俗些。”小梨拨浪鼓似的摇头。掌柜又从柜中上层取下一木质雕花盒,轻轻推到小梨面前,笑道,“珊瑚点翠链,红配绿,好福气啊小姐。”
“倒是会说话,只是依旧伧俗些。再换来!”小梨扬手一摆。
“小姐,那您想要什么花式的?您给我说说,我好按着您的意思找去。”掌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了。
“样式要清丽些的,花色要素淡些的。”小梨若有所思道。
“小姐,你可真是好眼光、雅品味呵。瞧我眼拙的,见您这身打扮,就该猜着定是京城中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呵呵呵呵。我这就按您的意思找去。”掌柜喜滋滋地打量了小梨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白瓷镂花的长盒,一脸神秘摆在柜台上。
小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瓷盒。只见盒中用青色绸布拥着一支质地透明晶莹的白玉步摇,主干雕成芙蓉的形状,垂珠好似一颗颗出水的莲子,似还沾惹了水汽,样式甚为清丽。
小梨大喜,正待拿起仔细端详时,却被身旁的一只大手飞夺而去。
“掌柜的,给你钱,不用找了!”男子歪在一旁笑着,随手朝掌柜抛出一块金锭,便欲离开。
“喂!你站住,说什么也有个先来后到!”小梨不依,疾步跟着男子窜出了店铺。
“钱都付了,东西便是我的。还有何话说?”男子忽而站定,小梨急煞不住脚步,差点撞个满怀,踉跄几步才陡然发现,自己未曾带钱,一时窘然。
小梨眼珠一转,笑道:“话是如是说的,只是,你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汉,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欺负我这样一个天生丽质的小姑娘吧?”
“那,天生丽质的小姑娘意欲如何?”男子负手而立,严峻的脸庞终于绽出了几缕笑意。
“若你能答出我一个难题,我便服你。那步摇,自是拱手相让,不作二话。”小梨说得倒颇有几分绿林气。
男子忍俊不禁,心想这姑娘倒是有趣,便略颔了首。
“点头是表示答应咯。那你可要愿赌服输。”小梨笑得旗开得胜。
“那是一定。堂堂男儿,岂有反悔之理。”男子脸色遂而又转为深沉,双臂抱胸。
“火烬炉冷平添意马心猿,打一字。”小梨脑中急速一转,遂道。
“驴。”男子顺口一答,却恍然回神,竟骂人之语,不由气恼道,“你!”
小梨这下气顺了,放声大笑起来。
“比乌鸦更讨厌的是什么?”小梨得意地一扬眉,吱吱抿着嘴笑。
“这……”男子一时不解,心下一沉,自知是答不出的,却转而释然,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有趣!归你了。”男子一抛瓷盒,解了商铺前拴着的骏马,一蹬上马,一撩发辫,竟豪放飘逸地扬长而去。
小梨一把接住抛过来的瓷盒,窃窃笑着,斗赢的公鸡般大步流星地继续在街上溜达。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小梨因身无分文,此时已然饿得饥肠辘辘,口舌冒烟。
“又饿又渴……不管了,先吃饱喝足再说。”她一头钻进了街边的馆子。
“客官里边儿请,打尖还是住店?”小二堆笑地迎将上来。
“好酒好菜加紧着上。”小梨不耐烦地摆手道。
“咱们店里的好酒,那可多得去了,杭城秋露白、西京金浆醪、汾州干和酒、富平石冻春……”小二哗啦啦地说了起来,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停停停!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通通拿上来。快去!”小梨使劲地把小二推走。
“好嘞……”小二一边应答,一边麻利地甩下肩上的白布条儿抹了抹桌子,“客官请坐,片刻便好。”
小梨顿时瘫坐在了方条凳上,顿觉得腿脚酸痛,几尽散架。
须臾,各色菜样已然摆了满满一桌,小梨咽了咽口水,急忙*起碗筷,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了一番。
“咯,撑死我了……”小梨抚着微鼓的肚子,打了个惊天饱嗝。
馆子里的客人纷纷停筷,嘘声回眸。小梨下意识地摸了摸干瘪的荷包,心虚地朝着四周回望,店外店外守着几个大汉,惴惴然只觉后怕。
她可不想被乱棍打死、暴尸街头,少不得,三十六计走为上!
小梨一起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向店门,砰的一声闷响,撞在了店小二的胸膛上。糟糕……
“我没有想逃啊,只是只是……”小梨目光楚楚,一脸哀愁地合掌拜着。
“客官,您的东西忘拿了。给。”小二笑脸依旧,遂恭敬地递上了瓷盒,扬手道,“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嘿嘿。”
“我……可……以,走?”小梨满脸狐疑不安,指了指门外。
“客官慢走,嘿嘿。”小二一甩布条儿,拱手让出。
“钱……”小梨小心翼翼地迸出这个字。
“酒菜钱啊,刚才那位摇扇的爷,已然替您付过了。”小二点头哈腰道。
小梨心下疑窦,遂转身回望,那摇扇的爷,正在角落里酣饮。定睛再看,那人,不正是早间抢她首饰的人么!
走出馆子门,街上已经人烟稀少,小梨因喝了不少酒,在店门口微微站定了一会儿,醉眼惺忪,只是偶尔闪过几个行路匆匆的人,以及远处不时惊起的几声犬吠。
现在什么时辰了?完了完了,回去定要被太太说死。小梨恍然清醒,遂加紧了脚步,不一会便行至明府后门。
小梨抬头望了望明府的高墙,足足高出了她半个身子。方才想起,早间翻墙时,竟把梯子落在里头了,这厢出来了,却如何翻得回去?她沿着墙角蹦跶了一会,却无济于事。
“哈哈哈!这叫狗急跳墙吗?”此话遽然从高处传来,又值黑夜,着实唬了她一跳。
“谁!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出来!”小梨飞速转身四顾。
“是我,抬头看,我在这儿呢。”
哐当一声,只见从明府对街的屋顶上抛下一个酒壶,砸在了小梨的脚边,跌得粉碎。
小梨惊跳后退,顺着酒壶掷来的方向望去,果见一人散坐在房瓦上,旁边七倒八歪地堆了些许酒壶。小梨奔至跟前,这才认清了原来是早上遇见的男子。又是他,当真阴魂不散。
“喂,背地里阴人,算什么!”小梨愠气道。
“怎么,就只准你变着法儿地骂我?”男子提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笑道。
“有种你下来!”小梨气急败坏地直跺脚。
“你上来!”男子喝到。
“我……”小梨自知没有功夫,一阵忸怩。
没等她缓过神来,男子纵身一跃,点地的刹那一拉小梨的胳膊,借着屋前的小树,一蹬一跃,两人便齐齐上了屋顶。
男子扶着小梨坐下,不置一言,默默地喝起了闷酒。
“你有心事?”小梨静默地观察了半晌,猜道。
“没有。”男子硬生生地把话堵了回去。
“那你如丧考妣的,莫不是……”小梨横眸一眨,怔怔地望着他。男子被瞧得不自在,避开了她的目光,嘴角微弧道:“你揣测什么?”
“莫不是输了发簪,闷闷不乐了一日,此时借酒消愁,以宽幽怀?你也太小肚鸡肠了些。”小梨自顾自地笑得前仰后附。
“……呵呵,你这么无忧无虑,定是不会晓得,什么叫作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了……”男子紧握酒壶,眉间紧蹙,无神地望着远方。
小梨见他顿起一刹愁澜,心下不觉一阵愧疚,下意识地摸了摸瓷盒,遂取出玉钗偷偷地放入了男子的荷包。
他并未发现,须臾功夫,男子忽而冷笑了几声,倏地一跃至地,笑着朝小梨挥了挥手,“喂!天生丽质的小姑娘,再会了。”话音未落,便已扬尘离去。
“喂,你又阴我!不要走。快放我下来。喂!喂!喂……”小梨顿时反应过来,男子却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半晌的凉风,拂得小梨瑟瑟发抖,她呼声凄厉,明府的家丁这才纷纷从后门涌出,救下了房顶上的小梨。
男子立在不远处,侧身朝明府这边望着,直至火把的光芒全部消失入府,方才回转过身,摸了摸荷包里的玉钗,嘴角微弧,款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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