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总说我懵懂迟钝,太过老实。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我。
我有十六位师兄、十位师叔、一位师父,再加上打杂的仆工,逍遥门共七十二位男丁,我和小荷包是“唯二”的两位女性。
小荷包是我的丫鬟,比我还小两岁。我上无女性长辈,下无闺中密友,很多事都是自己摸索,所以迟钝点儿也在所难免。再说,这世上聪明人多了去了,但聪明人未必就一定比老实人过得好,所以,我觉得做个老实人也没什么不好。
我和师兄师叔们一起,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子,因此,一开始我并没注意到江辰那小子的险恶用心,直到有一天小荷包提醒我,“小姐,我怎么每次听见江公子叫你的名字都有点变调啊?他是京城人士,按说不该带有什么方言口音之类的!”
我拿着一把剑正在挥汗如雨,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变调了?”
小荷包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总觉得他叫你的时候,叫的不是莫末,是摸摸!”
“嗯?”我收了宝剑,拧着眉头仔细回想。但是我一向粗枝大叶,还真是没怎么注意过。我决定去试听一次。
我提着剑到了樱桃园。这会儿,江辰一准儿趁着师父在溪边打瞌睡,在这儿摘樱桃吃呢。我在果园里仰着头四处寻找。
园子里的樱桃树都有上百年的树龄,枝繁叶茂,高大葳蕤。
芳菲四月春色正好,阳光自上而下地照射在枝叶上,同一枝树叶竟呈现出三四种深深浅浅的绿,或浓碧或浅翠,盈盈欲滴。
小巧圆润的樱桃果红如玛瑙,玲珑娇俏地挂满了树梢,真让人垂涎。我咽了一口口水,突然听见身后一阵水流的轻响。我回头一看,愣住了!
绿荫掩映,光影斑驳,江辰半躺在树杈上,白衫的襟上摊了数十颗红色樱桃。他一手拿着一把小酒壶,一手拿着一枚樱桃,酒壶斜斜一斟,细细的水流从红色樱桃上潺潺而过……
说实话,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的来意,眼前只有一幅动中有静的画卷:一团浓绿深碧,一袭白色长衫,一把玄色酒壶,一枚红色樱桃。
这幅画卷色彩明丽,浓淡合宜,而画中之人,星眸半眯,悠然闲适,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让人眼前一亮!
江辰将樱桃放入口中,坐直身子冲我笑了笑,“摸摸,你发什么呆呢?莫非是,看我看得入了迷?”
啪的一声,好意境、好画面、好心情立刻被他一声“摸摸”冲散到九霄云外,荡然无存。他果然叫的是“摸摸”!
我立刻眼冒金星,七窍生烟。再一细看,他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真是又暧昧、又风骚!
我咬着牙倒吸一口气,真想用后厨张师傅那臭名昭着的臭鞋底子甩到他俊俏的脸上,啪叽一声,留上一个长茄子印儿。
你说他吐字不清吧,他和人吵架的时候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字字珠玑不带重样,韵味十足,回味无穷。良久,你才回味过来他那是在骂你。所以,他绝对是存心的,你看他笑得多妖孽。不行,我得去找师父告状,顺便再强烈要求改个名字。
师父正躺在小溪边的藤椅上打瞌睡——不过他从来不承认他在打瞌睡,他一直强调他在练功、养气。
我气哼哼地跑上前去,大喊一声:“师父!”
他果然是在打瞌睡,被我一嗓子喊得猛地一激灵,差点儿从老藤椅上滚下来。
他坐起来,飞快地恢复了端庄秀雅的师父模样,慈爱地看着我,关切地问:“小末,你被狗咬了?”
我跳着脚咬牙切齿道:“我被江辰咬了!”
师父立刻端出公平公正、不偏不倚的架势,说道:“别这么说,江辰是你师兄。”
我气急败坏地告状,“他叫我摸摸!”
师父瞪着眼睛,一本正经道:“你就叫莫末啊!”
我皱着眉头,很不满。师父在很多时候都大智若愚,能装糊涂决不清醒,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我太了解他了,你看他又在装迷糊,打算和稀泥。算了,我还是直接说明来意吧。
“师父,你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师父挠挠头,“因为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最末的一个。”
“唉,姓什么不好,要姓莫啊?‘末’字我并不反感,但和‘莫’连在一起,我现在觉得很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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