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与狐说》是一部短篇小说,《与狐说》小说内刻画了楚璠子微道长等角色,这些角色的刻画都是极为入木三分,让读者的沉浸感和代入感更佳:楚璠捏紧手中剑,音调破碎:“抱、抱歉。可是,外界大乱了,蜀山失守,炽渊魔物群出,只有子微道长能救世!”“住嘴!”楚璠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如此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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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经下了一夜。
昆仑终年覆雪,主峰顶映着黑蒙蒙的天,云雾缥缈的山巅之中,大雪呼啸而起,雪沫像是松针,一根根扎在楚璠的单薄肩背。
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自炽渊封印被破,兄长失踪,蜀山失守,已是十日之前发生的事情。
十日前,她还像平时一般,替阿兄编织剑穗。
楚璠混混沌沌的,从胸口里抽出一件物什,是一柄剑。
剑身清光如水,青白穗子撞出一声轻响,白鹿游林的纹路微微泛光,那光越来越微弱,却依旧努力在周身漾起一圈暖意。
剑灵还有神智,阿兄就没有死。
“白泽……白泽……莫再使用灵力了。”楚璠把剑收紧在怀,尖瘦的下巴压在剑柄白穗上,继续往深林中走去。
她已经唤不出声,声线干哑扁平,每呼一口气,都似在喉咙里结出一层霜。
“蜀山弟子楚璠,求见昆仑子微道长……”楚璠一遍一遍呼喊着,尽管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
“弟子楚、楚璠,求见……子微道长。”
昆仑子微,不属于她的时代,是传闻中的人物。
早年叁界初乱,炽渊出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天魔之身,魔族被压抑太久,所过之处,无不是断臂残肢,疮痍满目。
战乱四起,魔族肆虐,多少天之骄子能人异士,都被虏获成为掌下亡魂。
当所有人都心如死灰时,正是子微道长横空而出,一剑斩八方邪崇,仅凭一己之力,将天魔重新封印回炽渊之下,这才让人族有了重新休养生息的机会。
至于他为何会隐世不出,无人得知。
楚璠缓慢移动着,小腿没入雪中,已经没有知觉。深林中似乎有禁制,越往里走,威压便愈发迫人。
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她竭力呼吸,却始终喘不上气。
威压侵袭不断,仅有警告之意,却依然幻化成了实质一般,牢牢攫取着她的喉咙。
昆仑早已被称做禁地,子微道长更是在多年前就昭告天下,避世封山,不见世人。她此行,实在是有破釜沉舟的意味了。
但她必须要试试,蜀山失守,炽渊结界被破,哥哥也被天魔抓走,她思来想去去,也就只有昆仑能救。
这时她无比痛恨自己,为何是个凡人,为何不懂术法,为何护不住兄长,为何是个废人!
若有灵力,就算仅是练气,也能触碰禁制,找明前路。而不是现在,像个走投无路、迷失方向的小丑。
鹅雪愈大。
理智告诉她,应该找个避风处,等大雪过后,能看清天边北斗,再重新出发。
可……楚璠摸了摸胸口,剑身通透的光慢慢暗下去,比地面的雪光都要几微。
白泽快沉睡了。
她捂紧斗篷,将拐杖插进雪中,义无反顾往前走。
“子微道长!子微先生!”
她顶着胸中剧痛,拼尽全力嘶吼,声音听起来比远处的漆鸦都要更嘲哳难听。
雪松高耸入云,楚璠继续往那边走去,刺冷寒风浸透了她的骨头,耳鸣声阵阵,她快承受不住了。
喉咙一阵剧痛,她咳得声嘶力竭,一大股鲜血顺着下巴流在雪地里。
楚璠看着地上艳红的雪,视线逐渐模糊。
死生一线的关头,她竟拿手抹了一把下巴,将血覆在白泽剑上。
“这么多血,浪费了……”
她能以凡人之身呆在蜀山,除了兄长的庇佑外,全是靠着自己罕见的灵脉和血液。
血液聚集成一股细流,旋聚在一处,竟汇成一个道印的形状。
楚璠心中猛跳,拿剑在掌中割下一刀,血流得更快。
雪地处冒出些森然冷光,将她整个人拢住,织成纵横交错的白线,密密麻麻。
禁制反噬。
白泽剑猛然一亮,携她后退。
她到底慢了些,只见一剑迎头袭来,气势凌然,“唰”的一下,有星流霆击之势,瞬息间便停靠在她眉心正中。
堪堪一毫之隔,她甚至能感受到剑尖传来的微凉寒意。
来人身姿清萧,峨冠博带,左手虚拢成拳,右手缚着半臂白纱,二十四轮崆峒印在掌心凝结,缓缓推入地下。
印结重新归于原位,天光大亮。
她失去意识之前,听见了那人的嗓音,声若扣玉,犹如簌簌落雪。
“昆仑不见客。”
昆仑山,退寒居。
居所宽阔,呈方圆型,墙壁上嵌着无数个玉镜,照不清人,只有模糊的落影,每一片玉镜都投出细碎的光线,照射在中间人的身上。
这人高鼻薄唇,眉心落一抹红痕,面色略有些苍白,眼睑很薄,垂下的睫梢极为浓绀。萧萧寂风中,唯有点点斑驳萤火在他侧脸,忽明忽暗的,生出些幽诡之意。
头发衣衫凌乱,一身鸦青色的道袍,宽袖堆迭在白皙臂弯上,汩汩鲜血顺着指尖流淌,噗哒噗哒,坠向地面的干枯石板。
若楚璠还醒着,她肯定十分震惊。
石板冒出“嗞嗞”声响,那血呈红黑色,竟如硫磺一般,将地板噬出一个不小的浅坑。
那人呼吸顿了顿,仅过一息,又开始躁动起来。
胸腔上的仙骨由内而外透出微弱的白光,扭曲而又诡异地蜷动着,穿透里面的血肉,将散发邪气幽深的妖魄缓缓包裹。
他生了一颗妖心。
她陷入在混沌黑暗里,呼吸间尽是她独特的血腥气,被冷风灌涌,只剩下隐隐约约的余香。
不知在这呆了多久,楚璠刚刚神智清醒,正巧听到一脚步声。
“昆仑山上多久没闯进来生人了啊,这又是哪个胆子大不怕死的?竟还被先生带了回来!”那人悄悄念叨着。
声音听起来顽皮又稚嫩,很年轻,她下意识放松许多。
有微凉黏软的东西顺着她指尖滑过手背,楚璠立刻开始挣扎,却发现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
“哟呵,为何又不装了呢?”那声音带着些轻蔑和高高在上,“真不知你哪来的底气,一丝灵力也无,居然敢试探镇山大阵……还要耽误我的功夫为你疗伤。”
禁制反噬的伤痕,慢慢缓和起来。
他似乎靠得越来越近,温热气息喷在她肘间,似乎控制不住般,深嗅两下。
“啧,让我尝点血……不过分吧。”
楚璠心念一动,白泽剑从腰间震出,闪出一段泓光,剑刃划过他的臂膀,警告之意十足。
“嘶,没礼貌。”他退了两步,将灵力微弱的剑握进掌中,手指在楚璠额间停顿片刻,“醒来。”
楚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算宽阔的竹舍中,身下铺着寒石,盖着她的旧斗篷,里面未着一物。
她蜷缩起身子,往墙沿上靠了靠,把下巴藏在斗篷中,只露出一双明睐干净的眼。
那个说要尝她血之人年纪果真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赤衣黑束带,长相偏稚嫩,但是已经有了些毕露的锋芒。
“白泽剑……还、还我。”楚璠刚出声,喉咙里就又冒了些血,她小心咽入腹中。
那少年发现她的动作,嗤之以鼻,“你这人挺好笑啊,若我们有意,你能活到今天?”
说着便把剑随意丢给了她,楚璠伸出胳膊,快速把剑抱在怀里,她小声道:“我想见子微道长……”
传言昆仑山子微,雅正高华,有一颗仁德之心。
“先生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吗?我说你这人怎么不晓是非,你自己闯入山门,自破禁制,还中断了先生的闭关,你闹了多少事儿你自己不知道吗?”
楚璠捏紧手中剑,音调破碎:“抱、抱歉。可是,外界大乱了,蜀山失守,炽渊魔物群出,只有子微道长能救世!”
“住嘴!”
楚璠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如此恼怒。
“又是这样!你们怎么一有事便找他,百年前这样,今日还是这样!”他恨恨转了一圈,眼里透出些许猩红之色,“他都被你们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不许你去找他,速速下山!”
说着,他竟从身后亮出一双巨大的火红羽翅,眸中仿佛两枚墨玉相融,手握成爪,朝她这个方向抓取。
传说中的毕方,兆火鸟也,性情凶恶,怎么会在昆仑山这种冰天雪地里。
楚璠小小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红白光辉在她眼前碰撞,炸出一朵绚烂光影,少年伏地咳嗽,一男子立在他之前。
她又听到了那个音若扣玉的嗓音。
“毕方,今日暴怒一次,后山领罚五鞭。”
楚璠的眼睛被光影晃花,很长时间才适应过来,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背靠着光亮处,雪发蓝衫,腰间悬剑,双手拢进衣袖白纱之中,墨眉入鬓,眸如寒潭里浸透的棋子,清疏又淡然。
眉心凝一抹红痕,耳上缚着玲珑玉。
她少时在楚国皇宫之中,见过不少清俊不凡的男子,更别说去了蜀山,到处都是品貌非凡的修者,甚至她兄长,也是独一无二的皎月高洁。
可是他仿佛有点不一样。
这人往那一站,就有一种别样的清远辽阔,让人沉浸在海一般的无边淡漠里。
楚璠回过神,听到他问,“可识字?”
她只得应声道:“识字……”
他垂下眼睫,冷然道:“昆仑界外,‘不可闯入’一碑,没有看到吗?”
那石碑几十米高,冽然立在山门前,她甚至还顶着明显的禁制威压走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前路险峻。来路不明,又擅自闯入,任谁都觉得她行事无状。
她知道此事行的不妥,也明白自己手中并没有什么底牌,可她不能害怕,她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楚璠低头,把自己裹得更紧,怯怯地:“看到了……”
她没给人回话的机会,从斗篷里伸出一只胳膊,露出半截肩膀,气息不稳,声若蚊呐:“我想要衣服。”
肌肤雪腻,指节葱白莹润,臂膀上面覆着道道红痕,是被大阵反噬所伤,白红交错混在一起,显得苍弱无辜。
子微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皱起眉,沉声道:“毕方。”
毕方被交锋时的余波震伤,心气不爽,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但也不想胡乱被扣上旁的帽子。
“又不是我干的,山下村妇给她脱的!”他梗着脖子念念叨叨,“身上都没一块儿好皮了,资质又差,灵脉晦涩,灵力输了那么久都不见好,不能穿衣服也怨不了我啊!”
子微叹了一口气,并不和他多言:“你近日定然又松懈修行,再记五鞭。”
毕方听见这话,差点没从地上弹起来,他张嘴欲骂,却发现自己被施了禁言诀,无可奈何,只得愤恨闭上眼睛。
子微转身行至楚璠身前,印结瞬间凝结在掌心,荡起一圈圈繁复的波纹。
灵力输送的过程中,她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气息沉静,神色如旧,凝视着掌心,眼底里流露出清疏的光。
没过一会儿,楚璠便觉得身上的疼痛减缓许多,伤口也开始复合。
可若是常人被他渡了灵力,一息辰光,伤口也该恢复如初才是。
子微神色微动,扫了她一眼。
墨发柔软地蜷缩在肩膀上,下颌小巧精致,侧脸渡着浅浅的一道柔晕,鼻尖冒了些细汗,一动也不敢动。
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疗伤结束之后,女孩又把自己抱紧了些。子微默默转过身子,将她包裹里的衣物拿出来,放在床沿,“昆仑早已昭告天下,不再管尘世是非。虽不知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但是你不该来。”
他淡然道:“你贸然闯入,已经犯了戒。谅你心系苍生,并无恶意,我会替你消除这段记忆。从此不得入昆仑。”
竟是两叁句话就替她做好了决定。
楚璠也顾不得旁的,匆匆套上衣服,即刻便跪在地上,神色仓惶。
“子微道长,为何不再出山?若您也不管不顾……”她声音打颤,带着无助的哭腔,“南海已抵挡不了多久了,龙族内乱,鲛人篡位,他们自顾不暇,根本阻拦不了魔物进攻。”
子微背靠她,面色丝毫未改,温声安慰:“那还有青丘、方诸、蓬莱、不周……乱世起枭雄,你保全自身即可,不必慌张。”
可楚璠在意的当真是魔物当道,天下大乱吗?
她知道自己自私自利,费尽心思来昆仑,只是为了以‘大义’引子微道长出山,救自己的兄长罢了。
可是子微道长,似乎与传言中的仁德圣心、菩提转世,有些偏差……
她脸色越来越白,语无伦次:“可千百年前,天魔就是您收服封印的,我不知道、不知道现在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她的兄长楚瑜,一念结丹,一息成婴,天生剑骨的绝世天才,也被那魔物一掌贯穿,白衣染尽红血……
楚璠已不敢再想了。
女孩跪在那里,小声啜泣着,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掉。
子微暗叹一声,昆仑从来没有过女眷,他很少再碰到这么没有分寸感的女子了。
他听了会儿女孩子的哭音,终究没忍住,回头认真解释道:“并不是我不肯。”
楚璠双眸通红,仰头看着他。
子微解下右臂缠缚的白纱,露出皮肤上冰冷繁复的纹路,那纹理晦涩,一路延伸至衣袖深处。
“你也看到了,我修为被封印了大半,已不是百年前的那个子微道长。”他面容柔和,声音却无悲无喜,“俗世因果,贫道十年前已全数斩断,莫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
他解释了这么多,已经仁至义尽,说着,抬手便要往她额上施法,消除记忆。
楚璠已心灰意冷,只下意识将双臂阻挡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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