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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嫂子如玉》内跌宕起伏的故事,这里有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我的懵懂青春,主角为薛玉裴二郎小说精选: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裴二郎的目光随即停在我身上,又挪开,道:「遇到了那样的难事,为何不写信告诉我?」「说这个做什么,好没意思,二叔在军中也不易呀,我瞧着韩小将他们的花销,也没少使银子,二叔把钱都寄回家中,想来那时也很拮据。」「没有,我花不了他们那么多。」一语作罢,我闹了个脸红。因为好巧不巧,前两日我在县城买菜看到了韩小将等人,见他们往狮子巷去的,还以为是来找裴二叔。结果回去之后未在铺子里见到人,我还特意问他。当时他看了我一眼,轻飘飘道:「没来找我。」「那他们去哪儿了?我看着他们进了狮子巷。」「不必管,随他们去。」「那怎么成,既来了狮子巷,咱们定要招待的,我菜都买了,二叔知道他们在哪儿就去叫一声吧。」「不叫。」…

免费试读

军令如山,历来如此。

可我的安慰似乎并没有起作用,他静默地看着我,嘴角勾起淡淡嘲讽:「对,下令屠杀几千妇孺,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虽然很残忍,也很可怜,但是错不在你。」

「那么错在谁呢?」

「错在他们是胡人,我们是汉人,错在他们生于蛮荒,我们生于春景,错在他们想屠杀掠夺,我们想保家卫国,错在他们想吃饱穿暖,我们也想耕地种田。」

女人天生是感性柔弱了些,我说着,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本就是拼杀的死局,你非要说出个对错,你若是错了,别人做得也不见得是对的,谁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里能滴水不漏,木瓢用久了都开裂呢。」

话虽如此,毕竟是几千条人命,说着说着眼眶发热,我很没出息地抹了下泪。

裴二郎静静地看着我,眸子依旧幽深,却不知不觉柔和许多,声音也软了下来:「好了,哭什么,不说这个了,我今日在抚台大人府上见到了徐县令。」

我抹眼泪的手停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听说了你当年拎着菜刀把你爹告上衙门,还挨了二十大板的事。」

我:……

那位徐县令,正是云安县衙门的县官,作为当初的审案人,突然得知裴家出了位京官三品将军,而寡嫂刚好被他打过二十大板,为了防止裴二郎秋后算账,想必才上赶着主动提起的。

想也知道他是如何圆滑。

先说自己出于孝悌考虑打了裴家寡嫂,然寡嫂刚烈不阿,仁义两全,是忠诚志勇的奇女子,令人尊敬万分。

或许他还在庆幸,幸亏裴二郎拒绝了天子册封,否则寡嫂真的得了个诰命,他才真的苦涩。

那些过往之事,如今想来倒也觉得无关紧要,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是呢,那时冲动,做事不够周全,不仅钱没要来,挨了板子,还被人骂是不孝女,仔细想来真是得不偿失。」

「何人敢乱嚼舌根?」

「嗐,清官难断家务事,议论起来本就说什么的都有,随她们说去,我又不会少块肉。」

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裴二郎的目光随即停在我身上,又挪开,道:「遇到了那样的难事,为何不写信告诉我?」

「说这个做什么,好没意思,二叔在军中也不易呀,我瞧着韩小将他们的花销,也没少使银子,二叔把钱都寄回家中,想来那时也很拮据。」

「没有,我花不了他们那么多。」

一语作罢,我闹了个脸红。

因为好巧不巧,前两日我在县城买菜看到了韩小将等人,见他们往狮子巷去的,还以为是来找裴二叔。

结果回去之后未在铺子里见到人,我还特意问他。

当时他看了我一眼,轻飘飘道:「没来找我。」

「那他们去哪儿了?我看着他们进了狮子巷。」

「不必管,随他们去。」

「那怎么成,既来了狮子巷,咱们定要招待的,我菜都买了,二叔知道他们在哪儿就去叫一声吧。」

「不叫。」

「嗯?他们在哪儿,我去叫。」

我认真地问他,他挑眉看我,眼眸漆黑,然后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秦楼。」

狮子巷州桥东,私窼妓馆以秦楼最为出名。

我的脸立刻红了,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裴二郎归家这段时日,其实我过得很是轻松。

因为他每天晨练,比我起得还早。

天还没亮,待我到了后院,他都已经把豆子磨成浆过滤好了。

看到我还会问一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纵然他从前是家里卖豆花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了京官,怎可再来干这种粗活。

我于是十分不好意思,想着下次一定要更早起来,在他之前把活儿干完。

结果当我寅时就匆匆起来,还没到后院,在楼梯处看到他仅穿了件单衣,院中练剑,汗浸衣衫。

待练完了,用方帕子擦擦汗,便开始卷袖磨浆。

背挺肩宽,有似蜂腰,单薄衣衫下,身形轮廓结实硬朗,小臂粗壮健硕……

这,属实不是一个寡嫂该看到的。

我臊得又回了房间。

……

裴二郎归家第十日,姑姐裴梅来了豆花铺子。

马车上下来的少妇人,穿了件霞色软烟罗褙子,蛾眉轻扫,薄施粉黛,款款走来,身姿纤细。

一见裴二,她就红着眼睛唤了一声:「二郎。」

倒是稀罕,朱里长家的大公子,此次也跟着一起来了。

朱公子身形高瘦,面上颧骨凸出,眼神显得阴郁,透着股精光。

夫妇二人坐在铺子里,一个哭哭啼啼以帕抹泪,一个端着架子坐得挺直。

自进了门,朱公子便没开口说话,看那模样还在等着裴二郎先来问候他这个当姐夫的。

可惜坐在他们对面的京官,似乎不是那么守礼节。

裴梅陷于姐弟相见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言语间谈及爹娘,也谈及大郎,最终感慨二郎如今出息了,光宗耀祖,她这个当姐姐深以为荣。

阳光斜射到铺子里,映在裴二郎雀蓝色的衣服上,光线柔和,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显得温良许多。

自他归家,生活安逸,小妹、太母相依,无战场纷争渲染,身上的戾气和凌厉感少了许多。

若敛去眼底的深沉锋锐,倒也生出几分公子如玉的温润。

可眼下他捻着杯子,淡淡地扫了一眼裴梅:「张口闭口都是死去之人,怎么不问问活着的人怎样?」

声色很淡的一句话,听不出半点情绪,可裴梅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握紧了手中帕子,垂泪道:「二郎……」

而那清高的朱公子,终于也沉不住气了,道:「二弟此话差矣,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接小妹和老太太去朱家享福的。」

我提着茶壶正欲走过去沏茶,闻言愣了一愣。

朱家公子目含嫌弃地打量着店铺上下,言谈间皆是太母和妹妹在这种地方受苦了,当初他就提议把人接到朱家,只裴梅不肯,说家中还有一位兄弟,再不济还有一位寡嫂,她这个嫁出的女儿把人接去了,他们又该如何自处,焉能不被人议论指点。

一堆冠冕堂皇的话,说到最后反倒有几分占理。

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正是说担心太母,据闻从年前开始老人家身体便不太好,裴梅自幼是被她带大的,心疼太母,也想尽尽孝,将人接去颐养。

最后二人痛快地表示,二弟还要去京中赴职,日后就放心地把人交给他们吧。

「不必,我会把她们全都带去。」

全程,裴二郎声音冷淡,态度也疏离。

裴梅愣了一愣:「你要带他们去华京?」

「嗯。」

「连她也带去?」裴梅突然回头,用手指了指我。

裴二郎眯起眼睛,神情一瞬间变得冷峻:「你有意见?」

凌厉之中夹杂着冷意,仿佛他又成了刚刚战场归来的那人,周遭都是阴沉之感。

裴梅颤了一颤,脸色发白:「没有。」

「那就回吧。」他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裴梅咬着唇,眼圈通红,我站在远处,看到桌子底下朱家公子踢了她一脚。

她又是一颤,泪如雨下,鼓起勇气对裴二郎道:「二郎,听说你赴了抚台大人的宴,一定也见过徐县令了,他们衙门前不久有个教谕的空缺,你可否去说一下,让你姐夫去顶上。」

县衙教谕是县学的考官,管文庙祭祀,教育生员,怎么也得是举人老爷的身份才担得。

而朱家公子,而立之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果然,裴二郎被气到了。

他勾了勾嘴角,眼眸深如寒潭,看着朱家公子,不客气地敲了下桌子,「你想去衙门任教?」

兴许声音太过阴寒,朱公子脸色一白,目光躲闪:「是你姐姐想让我去……」

「她是个没脑子的,你脑子也没了?不清楚自己什么斤两?」

好一顿难堪,偏裴二郎还是硬压着火说的,凌人的气势下,夫妇俩没了言语,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待他们二人狼狈走后,我去给裴二郎倒了杯茶。

他目光遥遥地望着铺外,眼看马车走远了,薄笑了一声——

「你看,从进门到离开,她未曾开口问过她一句,也没说要看她一眼,然而她自己也知道,小时候太母最疼的就是她。」

小时候太母最疼的就是她,而婶娘自然最疼大郎。

沏好的茶还是温热的,我握了握茶杯,推给了他:「二叔喝茶吧。」

裴二郎侧目看我:「薛玉,我当年并非不知她是怎样的人,只是没有法子罢了,好在那时有你,否则我怕又是难逃罪责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谢,使得我有些无措,半晌,涨红了脸讪讪道:「二叔,你怎么又叫我名字。」

连叫我两次薛玉了,我做错了什么?突然得不到家中小叔的尊重了?

一颗心忐忑起来,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忽又勾了勾嘴角,轻唤道:「嫂嫂。」

称呼回来了,然而两个相同的字在他唇齿间绕弄,轻唤出口,百转千回,显得尤为缱绻深长。

我又开始不安了

裴二郎原是要在家中待月余的。

然只过了半月,朝廷突然来了旨令,华京长安营大小官员,全部即刻回京,不得耽搁。

韩小将等人早早地赶到了狮子巷,要与他一同返京。

我有些奇怪,在帮他整理东西时,问道:「突然让回去,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

「据说是长安军营查出了走私军火的案子,数额太大,牵连甚广,所有人都需回去接受盘查。」

「哎呀,这可是件大事,二叔可要谨慎一些。」

「不必紧张,我尚未赴职,也卷不到什么事里去。」

「京中虽然繁华,但听人说官场诡谲,天子脚下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平安无事最好,否则还不如做个地方官,逍遥自在。」

「那如何比得,华京随便派来个官,地方官员都要抖一抖,其实都是一样的,没什么逍遥自然,倒不如往高处挤,砥柱中流,反而站得更稳。」

「嗯,二叔言之有理,是我目光短浅了。」

我点头赞同他的话,他勾了勾嘴角,将手中一个匣子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

接过打开,整整一厚沓银票,我诧异地看着他。

「多少?」

「一万两。」

「二叔哪儿来的钱?」第一次见这么多,我很没出息地手抖了,声音也跟着抖。

「放心,不偷不抢,皇上给的赏金,我给换成了银票。」他低笑一声。

我这才安了心,将匣子合上,复又还给了他:「二叔收好了。」

「你来收。」

「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他挑眉看我,轻抬眼皮,我于是想了想,当真地拿在了手里:「那成,我先帮二叔收着,待二叔和冯小姐成亲了再交给……」

「薛玉,你胡说什么?」

我话未说完,他突然打断,面色不善,声音也沉了下来:「什么冯小姐,哪里来的冯小姐,谁在跟你乱嚼舌根?」

「……不是镇北将军府冯家的小姐吗,二叔不喜欢她?」我弱弱道。

他这反应,把人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地以为是他不喜欢那位冯小姐。

他也果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喜欢。」

「哦,那算了,过日子还是要找个心仪的才好,二叔若是不喜欢,冯家门楣再高咱们也不去攀,京中贵女众多,倒也不急,慢慢来吧。」

「京中贵女众多,与我何干?你莫要再胡言乱语。」

他突然又皱眉来了脾气,语气阴沉,我一连被他训斥,紧张不安,也不知哪里说错了,心里有些憋屈,也很不好受。

但想着他马上就要走了,也不打算计较,于是转移话题,轻声问他:「这银票,我能拿出一百两用吗?」

「当然,随便你怎么花。」

「哎,我就只要一百两。」

我一瞬间又变得高兴起来,「我以前帮布庄搬货的时候,看到一匹缎子,要几十两银子呢,叫什么浮光锦还是妆花缎,我都想了三年了,真的很想裁件那样料子的衣裳,二叔如今有钱了,就给我裁一件,给小桃裁一件,太母裁一件……」

人在愉悦之下,话不免有些多,裴二郎眸子深邃地看着我,忽然插了句:「你可以多裁几件,想裁多少就裁多少,今后,都是这样。」

我愣了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漆黑眼底闪过碎光,又开口问我:「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拿给我吗?」

「什么东西?」我不明所以。

「京中气候不比边疆,其实那些多半也用不到了,不过既然你都做好了,那便拿给我吧,指不定哪天可以用。」

「二叔说的什么?」

「护膝。」

我脑子抽了下,随即张了张嘴。

上次帮他量尺寸时,我的针线筐里确实有做好的一套护膝,还有黑羔毛的一条垫子。

不过那是给陈秀才做的。

秀才上次乡试受了寒,马上又逢三年一考,我提前几个月帮他做了护膝和垫子,用的都是很厚的黑羔裘皮。

眼下裴二郎让我去拿,我想张嘴解释,可怎么也说不出那是给别人的。

于是只得回了房间,拿了护膝给他。

「垫子呢?」

「二叔用不上那个,先放家里吧。」

「用得上,去拿。」他不容抗拒。

……

裴二郎离开的时候,又穿回了那套玄色铠甲。

他去与太母告别。

近一年来愈发痴呆的太母,生气地用拐杖打他:「你怎么又要走,你走了小玉怎么办,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你都多大了,鳖孙儿,你到底行不行,要加把劲啊……」

身着铠甲的年轻将军,蹲在她面前,泰然处之,却红透了耳根。

我一阵头皮发紧,也不敢去看他,只得上前拉着太母,急道:「他是二郎,是二郎呀,太母你认错人了。」

「想骗我?你当我傻,我亲眼看到你跟他拜的堂,是不是他又赶你走了,他不要你了?你别害怕,看我不打他……」

……

转眼又过年关。

裴二叔回京已有三个月。

自他走后,生活一如既往,却又有了些变化。

阿香病倒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来铺子。

大庙村的吴寡妇来了,跟我打听韩小将。

我这才知道,韩小将等人住在大庙村的时候,没少吃人家吴寡妇送来的饭菜。

然后那韩小将仗着几分不错的姿色,把吴寡妇给睡了。

还承诺了要娶人家。

结果跟裴二叔回京时,他是偷偷摸摸走的,连个招呼都没打。

我不由得对吴翠柳道:「你怎么能信他呢,他可不是什么好男人。」

「嗐,男人有几个好的,反正我不管,他承诺了要娶我,躲到皇帝老子那里,我也得把他找出来。」

「找出来又怎样,他要就是不肯娶你呢?」

「那我阉了他。」

「……」

然后她就真的收拾收拾东西,上京了。

裴小桃在她背后竖起大拇指:「寡妇就是牛,敢去京里阉人,不愧是吃过咱们家两个鸡屁股的人。

「吾辈之楷模!了不起!」

我阴凉凉地看着她:「今天没去私塾?」

「秀才公不是准备考试去了吗,新来的教书先生还没到。」

「那去后院把碗洗了。」

「……呜呜呜,好。」

阿香病了有些日子了,实在忙不过来,铺子里招了个跑堂伙计。

伙计很能干,我便轻松不少,晌午得空去看了阿香,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京云布庄买了两批布。

是我心心念念的浮光锦,光彩动摇,观之炫目。

欢欢喜喜地拿回家,在房内裁了一下午的衣裳。

又过半月,赵大叔来铺子里找了我,魁梧的衙役汉子,见到我就双目通红,跪地求我救救他们家阿香。

我当下皱眉,请他坐下慢慢说。

赵大叔说阿香近来很不好了,今日又请了个大夫来看,大夫竟然说是心瘕。

这可是会死人的病。

我心里一紧,前几日去看阿香,确实见她消瘦得厉害,脸色也很难看,唇无血色。

当时赵大叔不在,她告诉我说请过大夫了,诊断是气血虚,养一养就好了。

我还掏了十几两银子去医馆买了支上好的参给她。

赵大叔说,阿香是心病,二郎再不回来,她怕是好不了了。

直接把我听呆了。

阿香喜欢裴二叔。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赵大叔和裴老爹是老相识,以前的裴家豆花铺子,赵大叔经常带年幼的阿香来吃豆花。

那时她还是个活泼的姑娘,腿没有瘸。

裴家大郎喜好读书,上了私塾。

二郎自幼顽劣,从不肯老老实实地待在铺子里帮忙。

反而是裴老爹,经常放下手头生意,满县城地去寻他。

因为他没在铺子里帮忙时,多半也没老实在家待着,常跟附近十里八乡的地痞流氓混迹在县城郊西外门。

裴老爹怕他惹事,每次将他逮住,揪回铺子,总是怒其混账地训斥他。

而阿香一边吃着碗里的豆花,一边看他被骂。

少年眉眼桀骜,有时脸上还带着瘀伤,一脸不服,背对着他爹翻白眼。

阿香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二郎扬眉看她,黑漆漆的眼睛,透着年少的乖张,凶狠道——

「笑个屁!」

阿香有些怕,偎紧了赵大叔,又见裴老爹握着长勺去敲他脑袋:「臭小子,别欺负阿香。」

裴老爹做了半辈子的营生,其实最想把手艺传给二郎。

可惜二郎实在难以管教,他便想着日后寻一个厉害的岳丈给他。

这岳丈就是赵大叔。

我后来见到的赵大叔,是个很普通的衙役。

但曾经他是个很威风的捕快,巡街管案,对付那帮地痞泼皮从不手软。

而世上有的是穷凶极恶之人。

直到他有次回家,没有看到十一岁的阿香,才慌了神。

几个恶棍,因为记恨赵吉,绑了他闺女。

西外门城郊野地破庙,小女孩被打折了左腿,惨遭奸污。

所幸她见到了路过归家的裴二郎。

二郎自然是认识那几人的,他们在目露凶光地警告他:「裴意,别多管闲事,赶紧滚。」

少年面色生冷,瞥了一眼就走了。

阿香满脸泪痕,颤抖而绝望得哭不出声。

而后她眼看着那几人狞笑着扯她衣服,又眼看着折返回来的裴二郎,手里拿着砖头,眉眼狠戾,恶狠狠地砸向其中一人的脑袋。

动作又狠又快,一连几下重击,声音沉闷,溅了他满脸的血。

其余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打死了,脑袋血肉模糊,淌出白花花的脑浆。

闹出了人命,野地破庙很快恢复寂静。

夜幕天黑,裴二郎将阿香驮到了她家门口,放下就离开了。

然后他归了家,问他爹打死了人怎么办?

后来,二郎去了军营,赵大叔对外称阿香的腿是在家门口摔瘸的。

可阿香还记得,那少年不宽厚却很有力气的肩背。

还记得豆花铺子里,他浓眉一挑,凶巴巴地骂她:「笑个屁!」

他长相桀骜,眉眼乖张,却是真的好看。

哦对了,裴伯伯曾经跟她爹爹开玩笑,说以后让她给二郎当媳妇来着。

可是二郎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裴伯伯出殡他也没回来,据说是因为他那时调遣去了边关,且是营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兵,不受人待见,也没资格告假探亲。

又过了几年,大郎成亲,他总算回来了。

但阿香没机会见他,她是个很少出门的瘸子,而他在家匆匆待了几日,就回去了。

裴伯伯已经死了,没人再提议让她给二郎做媳妇。

他爹也不提,那件事过后,像是有一条分水岭,永远地把她和二郎隔开了。

她是个瘸子,配不上二郎了。

人若是习惯了待在底下,不曾生出希望,也不曾往上爬,兴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奢望。

阿香孤注一掷地把嫁妆钱拿出来开铺子,不仅是为她自己,更是为了二郎。

与裴家的寡嫂一起营生,是她接近二郎唯一的机会。

也确实如此,铺子开了三年半,她终于见到了二郎。

没人知道,她的手在不停地发抖,按在自己瘸了的左腿上,疼得麻木,使了多大的力才让自己保持镇定,扬起笑脸。

二郎当了将军,再也不是年少时那个乖张凶巴巴的少年了。

他稳重、凌厉、眼眸深沉。

他曾为她杀过人,可他似乎忘了她是谁,看到寡嫂介绍说这是赵大叔家的阿香姑娘,他淡淡扫了一眼,眼中毫无波澜。

后来自始至终,他没再多看她一眼。

年少时的一场梦,该醒了。

绷在心里好多年的那条线,断了。

线断了,人就突然泄了气,再也立不起来了。

二郎走后,她就病倒了。

赵大叔哭红了眼,「她这么犟啊,我早就说过,且不说二郎如今成了将军,就算他不做将军,是个普通的兵又怎么样,咱们配不上人家了,二郎这样的人,怎么会娶一个瘸子。

「她那点心思以为藏得住,我想着就让她折腾吧,这么多年了,不见二郎一面她不会死心,但我没想到,见到了人,她不仅心死了,连人也撑不住了。」

我给裴二叔写了信。

问他近来可好,可还有空回云安县?

我知道他很忙,长安军营的军火走私案,牵连甚广,连康王殿下都扯了进来。

京内官场遭到大清洗。

而裴二郎作为新赴任的武官,底子干净,毫无疑问地赶上了好时候,直接升了二品。

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回来了。

如此又过了半月,阿香的身子越来越差,我终于急了。

拿着自己新裁的衣裳,拎着炖了好久的鸡汤,带着小桃去了赵大叔家。

小桃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到了屋里就嚷嚷:「阿香姐姐,不就是个男的嚜,你要学学我们村的吴寡妇,得不到就阉了他。」

我:……

阿香气色实在差,忍不住抿唇笑,也是面容憔悴枯槁。

我拿出那件浮光锦的新衣递给她:「好看吧,我特意选的碧霞色,穿上跟披了云彩一样,你快试试,穿好了喝碗鸡汤,咱们去州桥转转,晚上有灯会呢。」

「不去了,我浑身没劲,实在起不来。」

「阿香……」

「玉娘,这衣裳真好看,可惜我出不了门,你能穿了给我瞧瞧吗?」

阿香声音轻柔,眼神显得空落落的,我忍不住嗔她:「出不了门就留着以后穿,有的是机会,你先把鸡汤喝了。」

「我喝不下,心慌得厉害,真的,我也想喝,也知道我爹难受,可我好像真的不成了,玉娘,我不想死,可我撑不住……」

从阿香家出来,我眼泪就没断过。

在她的要求下,我穿了那件碧霞色的浮光锦裙,她说头发散下来才好看,我这个多年的寡妇,就重新用簪子挽了髻,长发大都披散下来,垂落至腰际。

阿香说,玉娘,你真好看,眼睛好看,嘴巴也好看,像把云彩披在了身上,你今晚去帮我看看州桥的灯会好不好……

她好像撑不过今晚了。

我边走边哭,在街上穿过人群,眼泪汹涌。

小桃从一开始的聒噪,也变得开始紧张:「嫂子,你哭什么?阿香姐姐要死了吗,她方才说的难道都是遗言?」

然后,我们俩就一起边走边哭,边哭边走。

街上人群纷纷回顾,议论不止。

我和小桃从县城大街拐进狮子巷。

从狮子巷走向南州桥。

天色渐晚,街上的花灯开始点燃。

泪眼蒙眬间,走到了豆花铺子,我竟然产生了幻觉,看到裴二叔站在铺子门口,穿了件墨色镶银边的流云纹劲装,腰身紧实,身如玉树。

然后他朝我们抬眸看了一眼,愣住。

「那不是我二哥吗?他怎么回来了?」小桃边哭边问我。

「不,不知道啊,他怎么回来了?」我边哭边回答。

接着我反应过来,放声大哭,哇哇哇地朝他跑去。

冲劲太大,直接一头撞到了他怀里,激动得语无伦次:「二叔,二叔可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呜呜呜。」

裴二郎稳住我的身子,先是用手握住我的肩头,皱眉打量,然后用拇指抹了下我泪如泉涌的眼睛,声音竟有几分疼惜:「怎么了,先别哭,眼睛都哭肿了。」

待到我抽泣着告诉他事情原委,并拉着他转身去赵大叔家,身后传来小桃更加嘹亮的哭声——

「哇哇哇,原来阿香姐姐得不到的人是我哥啊……」

……

从赵大叔家出来,我已经情绪十分稳定。

不知裴二郎在屋子里跟阿香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他脸色便不太好看。

回铺子的路上我问他:「二叔,你怎么了,阿香没事吧?」

他抿了下唇,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没事。」

「没事就好,她这是心病,淤堵不通,大夫说还需心药来医……」

「写信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为这事?」裴二郎突然打断我的话。

「是啊,我都快急死了。」

「是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眸子黑沉沉地看着我,冷笑一声:「我不一样,我快蠢死了。」

我愣了下,不知他什么意思,也觉得匪夷所思,他这样的大将军,怎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

「你,你怎么会蠢,你可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你要是蠢,圣上也不会要你。」

「嘶……」

裴二郎轻嘶了一声,似乎隐忍着什么情绪,对上我不明所以又忐忑不安的眼睛。

「二叔,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忽又笑了——

「没有,这是你新裁的衣裳?」

「嗯嗯,一百两银子才买了三匹布,太贵了。」

毕竟是花他银子买的,我颇是不好意思。

他倒是不在意,声音低沉含笑:「不贵,物超所值,很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好看,可我还是肉疼得不行,临了又跟那掌柜还价,多拿了他一匹上好的素绢布,他还不乐意……」

我挺高兴,想跟他仔细讲讲占便宜的过程,一抬头,看到他漆黑的眼睛,眼底蕴含着细碎的光,突然心里有点慌。

他方才说什么来着,很好看。

「二,二叔,天不早了,咱们赶紧回铺子看看太母吧。」

「不急,我方才看过她了,精神很好,手劲也很大。」

「……她又用拐杖打你了?」

「嗯。」

「……」

完了,我好像比之前更慌了。

一路走回铺子,狮子巷至州桥,青石板路向前伸展,两侧花灯高悬,一派通明。

州桥附近更是热闹。

花灯琳琅,笙鼓鼎沸,还有秦楼的妓子在河上画舫里弹琵琶。

裴二郎回来得很巧,今日有花灯会。

到了铺子门口,也没有回去,他说多年未逛过灯会了,让我带他去桥西走一走。

我道要回去照看下太母,他说有小桃在,不用担心。

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挺拔的鼻梁与剑眉,像是险峻的峰。

这人向来是不容抗拒的,我于是讪笑两声,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街边还买了一盏兔子灯。

人流鼎沸,我在前,他在后。

手中的兔子灯燃着一团光芒。

大概是我穿了件极耀眼的衣裳,一路很多人看我,连同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实在令我心慌,然后一个不小心崴了一脚。

裴二郎适时地伸出手扶住了我,人流之中我们俩挤到了桥边,他关切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疼吗,我背你。」

「啊?不用,二叔扶我一下即可。」

灯会没逛完,那只有力的大手,就这么扶着我,一瘸一拐地回了豆花铺子。

好巧不巧地,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秀才。

陈秀才隔着老远看我瘸了腿,紧张地走来,慌道:「玉娘,你怎么了?」

「没事,崴到了脚而已。」

他伸出了手,似是想从裴二郎手中把我接过来。

这举止有些僭越,果不其然,裴二郎面色沉了下来,看着秀才,眸子冷冷。

我心里一紧,立刻道:「秀才,这是我家二叔,今日刚从京中回来。」

秀才自然是知道他的,只是没有正式打过照面而已,他是个温文有礼的人,屈身朝裴二郎行了个揖礼——

「裴将军。」

裴二郎没说话,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一点面子也没给。

我有些尴尬,又道:「二叔,秀才公原是咱们小桃的教书先生,如今考过了乡试,三月里他就要入京赶考了。」

他终于有了反应,神情依旧淡漠,「春闱应在二月,为何三月里才去京中?」

秀才忙道:「原是在二月的,今年年关朝中多事,圣上前不久下旨将殿试改到了五月里。」

朝中多事,想来便是那桩军火案闹的了。

裴二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我接着道:「三月春闱也应准备出发了,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该带的都带了,乡试时正值天寒,如今已然回暖,护膝便不再带去了,玉娘做的那只黑羔毛袋垫甚好,我带上了,考试时可放在凳子上……」

「那个,秀才你先回去吧,我站着有些累,今日不多聊了。」

「哦哦,好,那你记得敷下脚,不然明天走不成路了。」

秀才依依不舍地朝我们揖礼离开,三步两回头。

我也不知为何,心里直发虚,没敢再去看裴二郎,耷拉着脑袋,被他搀扶着回了二楼房间。

进了屋子,不用再面对裴二郎,顿时松了口气。

方才之举,并不是秀才僭越,而是在他考上举人之后,已经同我商议过,想在进京赶考之前,将我们二人的事给定下。

所谓的定下,自然是要告诉裴家人。

所谓的裴家人,自然是裴二郎了。

放妻书他早就签给我了,我要嫁给秀才,没什么于理不合的。

只是名义上到底是他家寡嫂,相伴多年,该跟他商榷一下。

他今日回了云安县,正是机会。

可是我不知为何心里发虚,总觉得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

这么一想,又不太舒服,没偷没抢,有什么不光彩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将军家的寡嫂不想守节,一点也不丢人。

更何况,我感觉裴二郎这次回来,总显得怪怪的,让人心里没底。

我下定决心,明日见了他,就跟他说这件事。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敲了下,我忙道:「谁?」

「我。」

「二叔,何事?」

「我拿了药酒,你把脚敷一下。」

「哦,好。」

我瘸着脚走去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裴二郎,从他手里接过了药瓶,心里琢磨着要不趁这个机会现在就跟他说一下秀才的事。

于是开口道:「二叔,有件事……」

刚说了几个字,突然发觉不太对,裴二郎穿戴整齐,手握佩剑,似是要出门的样子。

「二叔要出门?」

「嗯。」

「去哪儿?」

「江州县。」

「怎么刚来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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