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介绍
小千岁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怎能在闺房中张贴男子画像,传出去还得了。苏蕉儿有些失望,但她最大的优点之一便是听话,折了折,又放回腰包里了。浴池中烟雾袅袅,白气蒸腾而上。苏蕉儿浸在温热的水中,几片玫红花瓣随着水波冲上少女细腻圆润的肩头,更衬得肤色白皙滑腻。她半阖着眼皮,脸颊被水汽蒸出些许艳色,舒服得昏昏欲睡:“向云。”…
免费试读
四月春深,宫里的桃树陆续开满花,远望去粉霞似的一片。
苏蕉儿喜欢桃花,粉嫩嫩好看,尤其拿去做桃花糕,更是甜糯好吃。
只是小厨房若要做桃花糕,得去远一点的园子里采摘,云安殿窗外的这棵桃树,苏蕉儿是不许人碰的,要留着每日看上一会儿。
这会儿她就倚在廊下的红木栏杆边,仰着头认真地盯着桃花瞧。
苏蕉儿是禄安帝最小的女儿,且为皇后陈氏嫡出,身份尊贵。
年方十五,梳着精致又不失可爱的双环髻,因不喜珠钗,环上绑了鹅黄色丝带,两边各乖乖垂下一截,落在肩头。
杏眼朱唇,肤若凝脂,身着金丝绣面的广袖束腰襦裙,安安静静地立在桃树下,容颜若花,乍一看说是仙子也不过分。
如何想到,这样一个小美人儿竟是心智不全,如若稚童。
近处每落下一片花瓣,苏蕉儿心里便多数一个数,才数到十八,一阵春风拂过,桃花瓣扑簌簌下起雨来。
她不由微睁那双清亮的杏眼,歪了下头,不知该如何数下去了。
不远处,侍奉的宫女垂首静立,都恪守着规矩,不敢出声惊扰小千岁看花。
虽说这位承阳公主心性天真浅稚,哪怕冲撞了,大抵也是不知道生气的。
向云望着主子,瞧她那不知忧愁感伤的单纯模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是陈皇后得力心腹,性子强势,手段凌厉,专门侍奉小千岁。
有她把持着大小事务,这云安殿里的规矩秩序,倒格外的森严井然。
毕竟还是春日,殿外仍弥漫着些许凉意。
向云从屋里抱了件银丝素锦披风,轻手轻脚地披在苏蕉儿肩上:“小千岁,今日已看了小半个时辰的花,进屋去吧。”
小千岁。
苏蕉儿出生时难产,幼时又一路多病坎坷,帝后唯恐小女儿命数不久,特令宫人如此称呼。
说来也是玄妙,自那以后,苏蕉儿身子竟渐渐好转,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如今除了比旁人容易生病一些,大体上康康健健,好生养着便不会出错。
苏蕉儿到屋内坐下,瞧见桌上半碟桃花糕,伸手去取,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她吃东西时动作不快,反倒有几分慢条斯理的味道,白嫩的脸颊鼓起一点,细细咀嚼。
这般认真进食的模样,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可爱娇憨极了。
饶是向云,也多看了好几眼,才掩上门到殿外去,吩咐宫人:“近日那些传闻,谁都不许在小千岁跟前多嘴,违者杖二十,听明白了?”
“是。”
宫人应下,等这位掌事宫女走远,才敢扭头看看左右,无一例外,眼里都露出惊诧之色。
向云姑娘都如此谨慎,看来,南梁将要派遣使团求娶小千岁的消息是真的了。
又想,公主性子纯稚,却偏生得天仙之姿,难怪南梁三皇子一眼就惦记上。
……
云安殿是个当差的好去处,小千岁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这是宫内所有宫人私底下达成的共识。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这位小千岁却一点脾气也没有。
虽说心性稚嫩,好在不爱哭闹撒泼,常常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总之是个省心省事儿的主子。
见苏蕉儿已经吃了两块桃花糕,宫女熙儿上前去将碟子收走了,待对上那双透亮的眼睛,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道:“小千岁,晚些要去皇后娘娘那里用午膳,不能再吃了。”
苏蕉儿便点了下头,将双手乖乖搁在膝盖上,坐着不动了,像一尊干净漂亮的玉娃娃。
偌大的屋子里,一时便只剩下些细微的动静。
向云让宫人捧了几个首饰盒过来,一改严肃面孔,微微笑着:“小千岁看看,一会儿要戴什么?”
红漆木盒里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类首饰,满满当当,一片珠光宝气,折射着日光,泛出富贵华丽之色。
这搁哪个小姑娘不要看花眼,苏蕉儿却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
她不喜珠钗佩饰,但既要出云安殿,便不得不打扮一番,伸手进去抓了两支金嵌琉璃步摇。
向云解开丝带,将步摇插上,又挑了几朵珠花点缀在乌发间。
铜镜中,女子稚气退却,更多添几分清丽秀美,连那发呆的神情都显得高雅出尘起来。
门外,宫人扬声禀告:“向云姐姐,淑月宫来人了。”
向云一听,方才还温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几分。
楚贵妃与皇后娘娘势同水火,这会儿差人过来,八成不安好心。
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跨过门槛,冲苏蕉儿下拜,脸上喜气洋洋的,手里还各捧着一个托盘,拿红布垫着,高声说着祝词。
“听闻小千岁喜事将近,贵妃娘娘心下欢喜,特送来如意玉镯一对、蝴蝶金钗一支,恭贺小千岁日后万事如意、如蝴蝶高飞。”
为首的太监笑容堆了满面,尖声道:“这天大的运势,小千岁都遇着了,真是好福气!”
他说得隐晦,可但凡深想一些,无非是在说南梁求亲一事,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
若真是好福气,楚贵妃膝下的三公主还不得争抢一番,怎会好心道贺。
云安殿内静默一瞬,宫人脸色一个塞一个的难看。
苏蕉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手指上缠着解下来的柔软丝带,余光见两个人跪在地上无人理会,便问:“你们是楚贵妃娘娘那儿来的?”
小太监心里一喜,心道果然是个傻子,别人都品出不怀好意来了,她还上赶着搭话,忙道:“回小千岁,奴才们是从贵妃娘娘那儿来,给您送贺礼的!”
苏蕉儿眼里露出些许恍然,软声道:“那你们不要跪在这里了呀。”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还没来得及谢恩,又听她慢吞吞道:“——你们跪到外面去。”
小太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道:“什、什么……”
向云冷笑一声:“小千岁让你们跪到外头去,狗奴才可是听不懂主子的话?”
她对外素来是泼辣严苛的,脸一板很是唬人,两个小太监顿时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也不管他们如何被拎出去罚跪,苏蕉儿又低下头摆弄手里的丝带了。
淑月宫送来的如意玉镯和蝴蝶钗被搁在桌上,她抬头看了一眼,倒是被钗上的金蝴蝶吸引住,伸手摸了两下。
向云把东西收起来,搁进最不常用的木匣子里,见她眼神一直跟着,笑道:“皇后娘娘那里有支更好看的蝴蝶钗子,翅膀还会动呢,小千岁喜欢,奴婢差人去秉明一声。”
苏蕉儿点点头,想到蝴蝶钗子,将丝带也放下了。
向云边替她理着衣裙,便道:“小千岁方才做得很好,淑月宫的人,咱们一点情面都不必留。”
就算出了事,还有皇后娘娘挡着。
苏蕉儿想了会儿,才知道她指的是小太监的事。
父皇、母后、皇姐姐、皇兄可都说过,楚贵妃那边没有一个好人,遇见了就要远离,也不必客气。
她素来最听话。
不多时,长宁宫那边来了人传话,皇后娘娘要向云带着小千岁过去。
走了一半,苏蕉儿望着周围的环境,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去父皇那里的路。”
向云跟在轿辇边,隔着丝帘回应,声音显得有些模糊:“是,先去陛下那里一趟。”
苏蕉儿昨儿见到禄安帝时,他还一边瞧她,一边愁得叹气。
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父皇不像她,会因为糕点放坏了伤心,他担心的,都是些很大的事。
这般想着,轿辇在清德殿侧边落下,向云扶着她出来。
苏蕉儿望着殿门口,有些怔愣。
“这是父皇议事的地方。”
她平日是不来这里的,父皇要见她,要么是去皇后的长宁宫,要么是在自己歇息的寝殿。
苏蕉儿脚步踌躇了半步,意识到点不对劲。
向云仍搀着她往前走,神色染上几分惆怅:“一会儿进去后,您不要出声,只待小半个时辰,便去皇后娘娘那里取蝴蝶钗子,好吗?”
苏蕉儿信任她,顺从地点点头。
她们是从侧门悄悄进去的,几乎没有人看见。清德殿的老嬷嬷在前头引路,避开了人,请进殿里。
这是禄安帝与臣子议事的地方,很是开阔。两侧是高大的沉木书架,摆放着各类典籍以及文玩摆饰。
上方一张桌台,堆着许多奏折文书。
殿内没有人,老嬷嬷带苏蕉儿到四开的山水屏风后,这个位置巧妙,既能看到殿中,又不容易被发现。
屏风后搁了把软椅,老嬷嬷请她坐下:“小千岁切记不要出声,只管多看多记,老奴先退下了。”
苏蕉儿便轻轻抿住唇,睁着双清亮的眼睛悄悄看出去。
不多时,书房的门大开,禄安帝带着几个宫人率先走进来,到桌案后坐下。
“请诸位公子进来吧。”
随着一声传唤,几个年轻男子先后有序地到禄安帝前行礼。
苏蕉儿勾着嫩白的指头数了一下,共有六个。
她一动,头上的步摇叮铃碰撞,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声响。
好在禄安帝正说着话,众人注意力还算集中,并未有人看过来。
嬷嬷叫她多看,苏蕉儿不知道看什么,过了会儿,便又偷偷露出来脑袋。
隔得有些远,不过她眼睛好。
殿中央人头攒动,有人上前一步,错开一个位置,便突然露出左侧最挺拔的那道身影。
那人神情姿态,都不如旁人拘谨恭谨,穿着玄色交襟锦袍,身量很高,却并不单薄。
精致漂亮的眉眼透着丝玩味儿,偏又有几分凌厉如刀的气势。侧面望去,鼻如山峦。
在场其他人仿佛被衬托得纷纷失去颜色,唯他一人,鲜活得像是画里走出来一样。
苏蕉儿定定望着,恍惚竟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怔愣间,那人猝不及防转过脸来,对上她的眼睛。
“温将军在瞧什么?”
说话的是丞相府嫡子许盛竹,生得亦是一表人才,容貌端正,气度温润,是京中人人称颂的谦谦君子。
顺着看过去,只见一扇四开的屏风,上头绘着泼墨山水。
温疏水收敛目光,微扬的眼角里含了些意味不明的笑:“屏风处有只猫儿,你没看见?”
禄安帝正在考太傅嫡孙的学问,颇为枯燥,许盛竹还真凝神在那山水画里寻了一遍。
大抵是离得远了些,没找到。
许盛竹想,温将军不亏是习武之人,眼力果然出众。
听闻在战场上,目光所及之处,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温卿。”禄安帝喊了他一声,有些纳闷,这厮竟连二十五岁都没有。
南梁求亲的使团数日前已经自国都出发,抵达京城,不过三四个月功夫。
他与皇后思来想去,都不舍得小女儿远嫁,只能暂行下下之策。
这一场,便是要苏蕉儿看看这些名门望族的公子,若能抢先定下亲来,南梁使团到了也没辙。
只是早知温疏水今年才二十四,他便将门槛设作二十三岁了。
温疏水上前行礼:“陛下,臣在。”
面对这位战功累累的北晋战神,禄安帝又看重又忌惮,语气更温和了些:“听闻爱卿旧疾难愈,可要朕派几个太医过去?”
温疏水拱手道:“承蒙陛下关爱,只是府上医师医术尚可,臣还不想更换。”
这话直接拒绝了禄安帝的好意,可谓是张狂至极,边上的几个公子都忍不住看过来,心里直感叹。
狂妄还得属温将军。
别看他们都差不多的年纪,但在许盛竹等人心中,并不敢将温疏水划作同辈。
这位战神年纪轻轻便统军数十万,短短数年平定三方战事,重权在握,民心所向。
如今回京养病,就是禄安帝也要礼让三分。
他们平日里见了,也只有恭恭敬敬道一声温将军安好的份。
禄安帝果然没有生气,但似乎也没话多讲,寒暄两句,便将许盛竹叫过去问话。
等离开时,温疏水又朝屏风处望了一眼,才率先往外走。
他第一个出去了,其他公子哥才敢一个个跟上,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
望着最前方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有人追了上去:“温将军。”
温疏水睨了一眼,是楚国公府的嫡长子楚炜,并不放慢脚步,只是懒懒问:“什么事?”
楚炜在一众世家公子中也算出类拔萃,父亲是楚国公,姑姑是楚贵妃,家世显赫,自己才能亦是拔尖的那批。
从小到大,楚炜都是被争相追捧的那个,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性子自然有几分傲气,平日甚少主动与人搭讪,因此他一过去,其他人便齐刷刷盯上了。
温疏水的态度并不热情,换作其他人,楚炜早拂袖离开,但这会儿他仍露出笑来:“舍妹常与我提起温将军,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非同凡响。”
温疏水扯开唇:“你妹妹是谁?”
楚炜脸色一僵,悻悻道:“楚国公府楚婕。”
又不死心地说,“我也一直想与温将军交个朋友,今日才有机会。温将军一会儿可得空?我在庆贤楼订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温疏水淡声道:“我不跟小孩交朋友,让你家大人来吧。”
楚炜显然是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脸色越发难看,强忍怒气道:“温将军,我今年二十一,去年便及冠了。”
从未有人如此轻视他。
温疏水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那双漆黑凤眼便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楚炜的脸霎时变得黑里透红,似是被嘲笑了,却没有证据。
父亲说得对,这人实在狂妄自大,难以相处。
温疏水根本懒得应付,自顾自离去。
……
待人都离开了,禄安帝才从桌案后走下来,冲屏风后温声道:“蕉儿,到父皇这里来。”
不多时,屏风后便探出一颗小脑袋,乌黑的大眼睛先四处看了看,才慢吞吞起身。
禄安帝摸了摸女儿的头,面色慈祥:“去见你母后吧。”
长宁宫内,陈皇后正坐在首位,身边站着大女儿苏琅儿,二人生得有五分相似,都是明月般的美人儿。
苏琅儿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安抚地拍了拍陈皇后的肩膀:“母后莫要担心,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是这么说,等苏蕉儿从门口进来了,这位大公主唇边的笑意便散得干干净净,眉眼间不自觉凝上一点忧愁。
苏蕉儿绽开一个甜乎乎的笑:“母后,皇姐姐,我来啦。”
陈皇后招招手:“听向云说,你要那支蝴蝶钗子,母后让人给你找出来了。”
她手边就搁着只巴掌大的木盒,里头躺着支金灿灿的钗子,取出来略一晃动,上头镶嵌的金蝴蝶便悠悠扇动翅膀。
尤其那翅膀还是镂空的,更显得精致无双。
见苏蕉儿注意力都在钗子上,陈皇后与苏琅儿对视一眼,又从宫人手中接过来几张画像。
苏琅儿道:“蕉儿,方才在父皇那里见了什么人?”
苏蕉儿不认识,摇摇头。
陈皇后便将画像铺开:“瞧,是不是这些人?”
正是方才清德殿中的六位未婚公子。
这是帝后精心挑选的结果,虽说是情急之策,再不济日后还能取消亲事。但能入选的人,家世、品行、才能,无一不是佼佼者。
最上面一张是温疏水,陈皇后顿了一下,想也没想直接抽走。
苏蕉儿早看得清清楚楚,是方才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目光打了个转,才落在下一张,却不感兴趣了。
苏琅儿凑过来,指着画像循循善诱:“这个是许丞相家的嫡长子,蕉儿喜欢吗?”
苏蕉儿手指头拨动着蝴蝶翅膀,摇摇头。
第二张是楚炜,楚贵妃的侄子。
陈皇后再次微笑着抽走,顺手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子里。
苏琅儿:“这个,这个是齐太傅的嫡孙,喜不喜欢呀?”
苏蕉儿见过齐太傅,是个白花花胡子的老爷爷,她的孙子没有见过,便摇摇头。
除去温疏水和楚炜,苏琅儿点一个她摇一次头。
陈皇后叹了口气,忍不住拿起四张画像看了又看,这长得也算一表人才,怎么蕉儿会如此嫌弃呢?
苏琅儿反而松了口气:“母后,蕉儿都不喜欢,我看这个法子就不靠谱。”
陈皇后陷入沉思,余光中却突然伸进一只纤细的手,捏住了她随手搁在身边的那张画像。
苏蕉儿把画像抱在胸前,轻轻拍了拍:“这个好。”
陈皇后和苏琅儿猛地看向她。
苏蕉儿迟疑了一下,小声重复:“好看,我喜欢。”
苏琅儿先反应过来,一把抓过画像,铺开来,看着上头眉眼如画、气度不凡的漂亮男人,陷入了沉默。
陈皇后:“……”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拿捏不住。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愧是本宫的女儿。”一选就选了个最难缠的。
且不说温疏水仗着自己权势地位,谁的面子也不给。单是那目中无人的狂妄性格,便万万入不了她的眼。
非要她说,还数丞相府的许盛竹好些,听说品行端正,人还温柔。
陈皇后正考虑着要不要找机会让二人接触接触。
苏琅儿瞥一眼妹妹天真无辜的神情,咬咬牙:“不然我代蕉儿嫁过去吧。”
“说的什么胡话!”陈皇后瞪她一眼,“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后一块都不会割让。”
苏琅儿:“那让兄长男扮女装嫁过去呢?”
陈皇后沉默片刻:“行得通吗?”
远在安州皇太子苏涟:“阿嚏——???”
这自然是玩笑话,即便苏涟肯牺牲,南梁那边又不是傻子。
最后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在长宁宫用过午膳,苏蕉儿便带着蝴蝶钗子回去,临走还不忘将那张温疏水的画像细细叠好,揣进腰包里。
睡前想起来,又拿出来压平,要宫人贴到墙上去,每天看看。
向云大惊失色:“不妥不妥。”
小千岁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怎能在闺房中张贴男子画像,传出去还得了。
苏蕉儿有些失望,但她最大的优点之一便是听话,折了折,又放回腰包里了。
浴池中烟雾袅袅,白气蒸腾而上。
苏蕉儿浸在温热的水中,几片玫红花瓣随着水波冲上少女细腻圆润的肩头,更衬得肤色白皙滑腻。
她半阖着眼皮,脸颊被水汽蒸出些许艳色,舒服得昏昏欲睡:“向云。”
“奴婢在。”
“画里那个人是谁呀?”
向云想了想,觉得说了也无妨:“是温将军。”
“哦。”小千岁在心里想,竟是一个大将军,一定是长得最好看的大将军吧。
她又问:“南梁是什么地方呢?”
向云心中一震:“小千岁,您怎么知道南梁?谁在您跟前乱嚼舌根了?”
苏蕉儿哪里想得起来,或许是宫人,或许是母后姐姐说漏了嘴。
她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从水里走出来,宫人立即替她披上柔软的毛毯,细细擦干水。
苏蕉儿躺进被窝里,声音因为犯困显得格外软糯:“向云,我不想去很远的地方。”
向云熄灭近处的蜡烛,听了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
她家小千岁,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
苏蕉儿不知道南梁是哪里,只是听说若是去了,恐怕很难再见到父皇、母后、皇姐姐,皇兄、向云……
她想,如果那位很好看的将军能帮到她,那她什么都愿意做。
想到这儿,苏蕉儿心里放松了些,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苏蕉儿一贯睡得早,醒得也早,云安殿上下都随着她的作息。
天蒙蒙亮时,宫人已经陆续醒来,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各自捡起手里的活计。
向云过来伺候她穿衣梳洗,苏蕉儿想起什么,拉开腰包看了眼,见那画像好生生地在里头,才又系上。
兴许在她看来,这样一张画像和一件喜欢的玩意儿没有区别,但到底是未婚男子的画像,随身带着好像不太妥当。
向云便从匣子里拿出那只金蝴蝶——知道苏蕉儿不喜欢戴,她叫人单独把蝴蝶拿下来了。
苏蕉儿凑近瞧,拿指尖戳了戳蝴蝶,那双镂空的金翅膀便扇动几下。
向云趁机道:“小千岁既然这么喜欢,便装到腰包里去吧。”说着想把画像换出来。
苏蕉儿忙捂住了腰间那只月白色的金丝水仙纹小包,摇摇头。
那腰包只有半个巴掌大,装了画像便满满当当了,平日里只放她最喜欢的东西。
向云忍不住纳闷:“小千岁留着画像做什么?”
苏蕉儿眨了眨眼,软声软气的:“我要和他定亲的。”
她声音不大,可落在安静的云安殿中,却教大半的宫人都注意过来。
向云更是彻底震住,掐了下手指头才缓过神,恐怕她还不知道定亲是什么意思吧?
她紧张地岔开话题:“小千岁这话可莫要往外说。”
其他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温将军,这事连陛下都做不得主,又如何是小千岁说一说能成的。
反倒落了口舌,惹人闲话。
苏蕉儿不解其意,倒是向云暂时忘记了画像的事,赶忙到殿外警醒宫人,今日的话不能外传。
正巧宫人端着今日的糕点上来,苏蕉儿乖乖坐下,先喝了一小碗玉米瘦肉粥。
她喜欢吃甜食,不夸张地说,天底下最好的甜点师傅估计都在云安殿小厨房里。
师傅们不仅手艺好,花样更是多,按照时令节气,能每日不重样地做一年的糕点。
近几日最得苏蕉儿欢心的是桃花糕,一大清早,师傅便蒸了一小笼新鲜的放凉,等她惯例赏花的时候吃。
奇怪的是,小千岁今日没看那桃树一眼,反叫人将桃花糕装在一只小食盒里,拎着出门去。
这会儿还不到辰时,太阳半挂在枝头,散发出金灿灿的暖光,风里却还裹挟着清浅的凉意。
向云只来得及抱上披风,匆匆跟在后头。
苏蕉儿毕竟在皇宫长大,再不记事,对这里的环境和路线都早已熟悉。
向云看着这像是出宫的路,心一下子提起来,好在最后只是穿过南边两重门,到一处八角亭停下。
这里是宫城外围,再往南过一道门就该出宫了,向云往日也只是快步经过,不曾驻足打量。
这一看,才发觉八角亭边上长了两棵极茁壮的桃树,粉嫩的桃花重重叠叠,几乎挤成一树深浅不一的云霞。
宫人将食盒搁在中央的桌子上,正要打开来,苏蕉儿摇摇头,把食盒圈进怀里,目光落向不远处的道路。
向云原以为她是来看花的,这一下明白过来,是在等人。
但这个时辰,会从这儿经过的,岂不是下朝的大臣们?
“苏蕉儿,还真是你?”
后方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女子穿一身浅蓝色织锦月华裙,身形纤柔,眉眼生得尤其清纯,说话语气却很不客气。
向云领着一众宫人行礼:“奴婢见过三公主。”
禄安帝虽然与陈皇后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登基以后,架不住朝臣和太后的双方压迫,先纳了世家之首楚家女为贵妃,又纳了太后本家侄女赵氏为妃。
这位便是赵妃的独女,灵嘉三公主,苏婉夕。
苏蕉儿是皇后嫡出,见了苏婉夕只是点下头:“三姐姐。”
苏婉夕瞧她身旁乌泱泱的十来个宫人围着,再看看自己,同样是公主,却只有两三个小宫女,好不嫉妒。
她在一边坐下,瞥了眼向云,便只是道:“你怎么也抱了个食盒?”
说着亮出自己宫女手里的那个三层大食盒,比苏蕉儿的要足足大上一圈,炫耀似的道:“我母妃让我给赵家舅舅的,我表哥回京了,还给我带了江南特产,等过两日,我便出宫去找他玩。”
听到出宫去玩,苏蕉儿不免露出艳羡的神情。
陈皇后只有一个哥哥,十年前就出家去了,因而她也没有什么表哥之类的,更没有可以串门的亲戚。
苏婉夕得意起来:“你呢,你给谁送吃食?”
苏蕉儿想她已经先说了,便诚实道:“温将军。”
这下不止是苏婉夕愣住,向云等宫人也愣住了。
京城不就一个温将军。
苏婉夕大惊失色:“你认识温疏水?”
苏蕉儿手指抠了下食盒上的雕花装饰,脑子慢慢地转动。
昨儿在父皇那里,她见过温将军,温将军也看到了她……那就是认识了吧?
她于是点了下头,笃定道:“认识的。”
苏婉夕瞪大了眼,立马觉得自己那表哥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了。
这个傻子,居然认识温疏水!
“所以你和他约好了,来给他送吃食?”
苏蕉儿摇摇头:“他不知道我来。”
苏婉夕又皱起眉:“那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吧,温疏水从来不收女人的东西。先前楚婕给他送香囊送玉佩,全都被当面拒绝了。”
她迟疑地打量着苏蕉儿娇嫩的小脸:“你一会儿不会哭吧。”
苏蕉儿想不起来楚婕是谁,但既然姓楚,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温疏水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拒绝的。
她弯起唇角,傻乐:“温将军做得好。”
苏婉夕也不知道她瞎高兴个什么劲,果然是个傻子,余光瞥见前方陆续有人过来,忙起身张望。
“舅舅!”
苏蕉儿学着她的样子,踮起脚往那边看。
“今日八角亭怎么这么热闹?”许盛竹忍不住道。
他入朝为官不久,资历尚浅,才能潜力却不容小觑,加之性情温润,许多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身为丞相嫡子,下朝与温疏水走在一处,其中原委很难不让人多想。
近年来楚家愈发势大,看来丞相府是选择了投向温将军一派。
温疏水上朝也好似是应付差事,平日里能称病绝不上朝,即便穿着整齐挺拔的朱红色朝服,整个人也透着股慵懒肆意的味道。
那双凤眼往侧方斜睨一眼,便看到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
苏蕉儿穿了身浅红色软锦轻罗百合裙,随着上下踮脚的动作,裙摆摇摇摆摆,好似花瓣一样柔软。
她一抬手,广袖下滑,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便如日光下的白雪一般细腻莹润。
与苏婉夕不同,苏蕉儿自小被陈皇后养在深宫,陈家无人在京,也不需要出宫省亲,及笄礼之前,几乎没人见过这位小千岁的模样。
就是及笄礼,也只请了些重要的宾客,那日南梁三皇子,也是误打误撞闯进来,惊鸿一瞥,没成想就惦记上了。
可见苏蕉儿单论容貌,确实是仙姿昳丽、娇美动人。
待经过时,许盛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这不知哪里来的美人儿。
又想,不知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得仙子垂青。
正想着,美人儿提着裙摆踏下八角亭外的两三石阶,竟是冲着自己这边来了!
许盛竹:“!”
苏蕉儿带着阵甜香,乖乖巧巧地站到边上,却是面朝另一侧的温疏水。
“温将军,这个送给你。”小美人儿的嗓音甜软,霎时多了几分烟火气,倒更叫人心生欢喜。
几个宫人追上来,递过一只红漆雕花食盒。食盒瞧着也不是很大,但她提着,总有几分吃力的感觉,那细细的腰肢弯了一些。
温疏水扫了她一眼,自然认出来这就是昨日清德殿里的小姑娘,身份也好猜,八成是南梁要求亲的那位小千岁。
南梁三皇子虽不是太子,却十分得宠,这次要与北晋和亲,也是下了血本,打算归还多年前侵占的北晋两座城,换一位公主远嫁。
温疏水的目光掠过苏蕉儿那张单纯娇气的脸,漫不经心道:“小千岁,无功不受禄。”
路过的人很多好奇地看过来,又在接触到温疏水眼神时刻意避开。
苏蕉儿听得不是很明白,又解释道:“是桃花糕,很好吃。”
面前的男人依然没接,她提着食盒的双手逐渐酸软,纤细的手腕轻颤起来。
温疏水直接道:“不爱吃,拿回去吧。”
说罢腿一迈,竟是要直接走。
苏蕉儿愣在原地,触及到许多人打量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些尴尬。
白皙的面颊慢慢染上些许红晕,很快连耳尖、眼尾也红了。
余光中,身形高大的男人缓步离去,她手一软,眼看食盒就要摔到地上——
关键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扶住了食盒,稳稳扶住。
本要上前的向云脚步一顿,又重新低下了头。
“小千岁?”许盛竹说起话来温和至极,眼里也是清浅的笑意。
苏蕉儿手里几乎不用使劲,面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半晌点点头:“我是小千岁呀。”
等宫人上来接过食盒,许盛竹才收回手,规矩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微臣唐突了。”
说罢,拱手告辞,快步追上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的温疏水。
温疏水睨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淡淡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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