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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听他把趁火打劫,强买强卖说成求婚,许肆月更确定,顾雪沉是真的变了。 她跟他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日子,加起来也就三个月,那几十天里,顾雪沉也提过一次这个话题。 当时是个周末,顾大学霸难得挤出时间陪她逛街,但她那会儿猎物到手,心里已经存了抓紧分开的念头。…

免费试读

明城国际机场。

航班高峰期已过,VIP通道的洗手间里空旷安静,空气中浮着让人舒适的白茶香氛。

许肆月站在镜子前,摘掉口罩太阳镜,不满地打量着自己的素颜。

苍白弱气,温软无害,像个很好欺负的受虐小白花。

还好回国这一路没遇到熟人,否则她这幅惨兮兮的病态娇弱样要是被看见,以后还怎么混。

她拉开化妆包,开始认真给自己上妆,进度完成大半时,手机响起来,屏幕上显示小姐妹梁嫣的名字。

“肆月,你真的要回国?!”

许肆月翘了翘唇角:“我已经到了,现在就在明城机场。”

梁嫣惊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开玩笑的,怎么突然决定回来?在英国不是挺好的吗?”

她连着问了一堆,发现许大小姐完全没回答,忙关心:“肆月,你没事吧?”

以许肆月的脾气,早就应该牙尖嘴利地怼她两句了。

“嘘,先别闹,我忙着变身。”

许肆月把手机开免提放到一边,拾起眼线笔熟练勾画,三两下搞定之后,她往后退了半步,抬起头。

镜面上映出一张过份明艳的脸。

下巴尖俏,鼻骨秀挺,桃花似的双眼润而媚,眼尾天生略略垂低,本来显得天真无辜,却刻意画了上挑的眼线,冲淡了那股纯。

许肆月又挑出一管口红,遮住缺少血色的嘴唇,镜中的脸顿时无懈可击,美艳精致,没有一丝病容。

她看着自己,挺直脊背,久违地笑出来。

四年前许家生意出事,父亲许丞紧急把她送到国外避难,她一个人在英国孤独煎熬了一千多个日夜,好在终于撑过去了,那四年就当是场噩梦,从今天起,她又能扬眉吐气,做回以前那个无法无天的许肆月。

梁嫣的语气却不怎么放松:“你还没出机场吧?等着,我这就去接你!”

许肆月声音懒懒的:“不用,我爸来接,咱们明天再聚,把杨瑜她们都叫上,哪贵去哪,我请。”

她边说边收拾东西,拎包走出洗手间。

梁嫣反而更紧张:“你爸去接?肆月,你回来之前,他真的没和你说什么?”

“说集团里已经恢复正轨,四年前那场危机彻底解决了,总算能让我回国,安心做个躺着数钱的漂亮小废物——”许肆月心情不错地说,“不然呢?他当初就是怕我被影响,才专门把我送出去的,现在敢让我回国,当然是没事了。”

梁嫣:“但是最近,明城圈子里一直有不太好的传言……”

许肆月半开玩笑地说:“传什么?我们家又要倒了,还是我爸偷着给我娶了个小妈,或者他干脆准备把我卖了换钱?”

听筒里一阵沉默。

许肆月轻哂了一声:“那些人是电视剧看多了,我难道不信我爸,信这种谣言吗?”

“你别生气,我只是随口一提,”梁嫣有些吞吞吐吐,“除了这个,还有顾……”

“嗯?”

梁嫣咬咬牙说:“顾雪沉,他也在明城,不过你在国外这几年不缺男朋友,应该……早就不在意他了吧?”

这个名字像把钝刀,毫无预兆地割在许肆月的神经上。

她脚步不禁一顿。

头顶灯光雪亮,照得她眼前一阵发白,周围一切像是突然蒙了层雾气,变得氤氲不清。

自从四年前她不辞而别起,顾雪沉三个字就成了道隐秘的旧疤,早已经被她封进最深的角落,如今提起,只觉得心底微麻,说不上来的酸胀和不自在。

许肆月失神的时候,手机发出“嘟嘟”声,是许丞的电话打进来。

她闭了闭眼睛,对梁嫣说:“我当年也没在意过他好吗?他不过就是个赌约,我跟他谈的那段纯属解闷儿,连恋爱都算不上,是朋友的话,以后就别提这个人。好了我爸来了,等晚上再聊。”

许肆月切到和许丞的通话上。

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月月,我到了,你出来吧。”

许肆月听到想念的声音,眼眶一热,难得乖巧:“好,这就来。”

机场外,夕阳已经落尽,许肆月刚到出口的玻璃门边,就看见迎面走向她的中年男人,她紧走几步扑过去,抱住他肩膀:“爸。”

许丞两鬓花白,潦草地拍了拍她的背,皱眉问:“不是嘱咐你穿裙子高跟鞋?怎么没穿?”

“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啊,多不方便,”许肆月佯怒,“爸,咱们快两年没见了,你怎么关心这种小事,也不问问我累不累。”

许丞生硬地笑了笑,把她带回车里,示意司机出发,随即安慰道:“是爸不好,为了哄小公主高兴,先陪你去逛街。”

驶出机场的路上,他又状似无意地问:“对了,这次回来就不用走了,你在英国交过的那些男朋友都处理好了吧?别留什么麻烦。”

许肆月不太自然地“嗯”了声,转开头,望向窗外夜景。

梁嫣那通电话里也提了她在国外交一堆男朋友的事。

实际都是她粉饰太平,假装自己过得很好的说辞。

也是想通过梁嫣的嘴把这个消息传回国内,让顾雪沉知道,千万别对她有任何留恋,就把她一直恨到底,当成仇人才好。

反正她这辈子也不会跟他有交集了,即使哪天倒霉碰见,她躲着走还不行吗?

要是实在躲不过,大不了她低头道个歉,承认当年她太渣,欺骗他感情是她对不起。

许肆月安慰着自己,心脏却没由来地紧缩,她烦闷地捏捏眉心,余光猛地闪进一片刺眼光亮。

她抬起头才发现,司机竟然把车开进了各大奢牌LOGO林立的商圈里。

“爸?”

许丞笑得慈爱:“刚答应陪你逛街,忘了?”

许肆月对他一贯的溺爱表示无奈:“来真的啊?今天太晚了,不是还要去看外婆吗?”

她妈妈早逝,从小外婆最疼她,后来老太太身体不好,长期住在市内一家高端疗养中心,出国这几年,虽然偶尔能视频,但她还是放心不下,等不及过去看看。

许丞很坚持:“换身衣服再去,你外婆最爱看你穿裙子。”

花钱这事儿许肆月本来就最在行,她轻易被说服,进去分分钟选出来几条天价小裙子。

许丞对着价格暗暗拧眉,故作挑剔地指着其中一条说:“穿它吧,别的不配你。”

最凸显身材的一条,再换双高跟鞋,细细的带子绕过纤白脚踝,配上她的脸,像悉心娇养的骄傲小孔雀,足够摄人心魄,应该能讨到那一位的欢心。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许丞的目光有些颤抖。

“月月,走吧。”

许肆月毫无防备地回到车边,刚坐进后排,就被提早躲在车里的人一把控制住。

“你是谁!”许肆月马上反抗,慌忙喊,“爸!什么情况?!”

副驾驶的许丞没回头,沉声说:“开车。”

许肆月怔了几秒,在车冲出去的一刻,恍然意识到这人竟是许丞安排的,她绷紧的神经一下子炸开,脸颊上恢复不久的血色转瞬褪净。

“干什么……”她嗓子急速变哑,“爸你要带我去哪!”

许丞语气冷硬,和之前判若两人:“听话,配合一点,爸爸不会害你,给你定下的是最好的人选。”

深层意思不言而喻。

许肆月根本顾不上挣脱,她像从未认识过许丞一样,不能置信地盯了他许久,咬着牙关,一字一字问:“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许丞没说话。

沉默就是给她的答案。

许肆月脑中轰的一响,这一晚每一点被忽略的反常细节都泄洪般挤到眼前,她太迟钝了,从在机场见面起,许丞的反应就不对劲!

她浑身冷成冰,忽然开始剧烈挣扎,不管车是不是高速行驶中,伸手去开车门。

许丞厉声呵斥:“不想让你外婆死在养老院,就别折腾!”

许肆月蓦的僵住,慢慢扭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你还以为她住在以前那个疗养中心?我告诉你,许家早没那份闲钱了!你要是不配合,我连养老院的保底费用都不会交,让她活活等死!”

许肆月十指攥得死白:“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丞稳住气息,说:“月月,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你乖乖结婚,就当报答我那些年纵着你胡作非为,你外婆我也会继续供养下去,否则的话——”

许肆月胸口涨疼得要被扯裂。

原来回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许家真的倒了,被她当成一辈子依托的爸爸,和传言里说的一样,为了利益不知道把她卖给了什么人!

许丞话音落下,车恰好开进一个隐蔽的入口。

许肆月依稀认出是明城圈子里很受追捧的一家私密餐厅,名字叫摘星苑,她曾经是这里的常客,总带着一堆狐朋狗友来烧钱,但都在三层以下,没往更高的楼层去过。

许丞用力握着她小臂,把她一路带到顶层,绣着海棠的柔软地毯在脚下蔓延,一直铺到一扇对开的黑色雕花木门外。

他手指很凉,寒意直渗进许肆月身体里,冰得她颤了颤。

她仰着头,耳中震耳欲聋地响,极力想把面前的男人和过去那个纯净少年对上号。

四年时间,许肆月以为自己早就记不清顾雪沉的样子,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不光他的眉眼身形,连每次吻她时候他那种隐忍又动情的神色,她竟然都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这位顾总,除了五官没怎么变之外,气质完全换了一个人!

嘴上虽然跟以前一样叫她“肆月”,可语气沉冷,说是对仇人也差不多,偏偏这些恨意……全是她亲手造就出来的。

回想起自己对顾雪沉做过的那些糟心事,许肆月忍不住沁出一层薄汗。

她醒过神,急忙从他手上挣脱开,踉跄着往起站。

许丞谨慎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也没空去扶女儿一把,笑呵呵问:“顾总,原来你跟月月认识?”

顾雪沉垂眸盯着碰过许肆月的那只手,声音很淡:“看来许总健忘,已经想不起我是谁,也忘了当初在青大校门外说过什么。”

许丞愣住,眯起眼细看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回一点印象,表情当即失控。

许肆月上大一那年,许家还没出事,他某次开着豪车高调去学校看女儿,意外在校门外撞见她跟个男生纠缠在一起。

男生穿着朴素的黑裤子白衬衣,虽然整齐洁净,却也看得出来洗过无数遍,全身上下没一件值钱东西,跟他平时常见的那些少爷精英们有天壤之别。

他承认,男生确实长相好,但那又怎么样,阶层差距明摆着,跟他女儿站在一起就是不配。

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这么一个人,追着许肆月跑都不见得被她瞧一眼,事实却是反过来,他亲眼看见许肆月主动缠着他,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

于是他硬把许肆月拽走,居高临下地说了那句话:“想攀上她走捷径?你还不够格。”

许丞无论如何想不到,如今许家落难,肯出大价钱换他女儿婚姻的人,就是当年那个他连正眼都懒得看的少年。

顾雪沉的语气无波无澜:“许总有印象了?既然记起我,钱的事要不要重新考虑。”

许丞闻言脸色变了变,又挤出笑容来,低声下气道:“当然不用,过去是我眼界短,顾总别见怪,等你跟月月把婚结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顾雪沉反问,“也包括许总家里的那位太太和小女儿?”

房间里骤然死寂下来,许肆月匪夷所思地看向许丞。

许丞眼神一闪。

这事根本没对外公开,顾雪沉居然暗中查他!

“爸……”许肆月的情绪被逼到崩溃极限,声调完全失控,“我妈过世前,你答应过她不另娶!”

许丞想要争辩,顾雪沉平静地截断他,直视许肆月:“你父亲两年前就迎娶了初恋,接回只比你小三岁的私生女,半个月之前,他为新的投资项目筹钱,明码标价出卖你的婚姻。”

许肆月起初觉得无比荒谬,几秒种后,在许丞一声不吭的默认里笑了出来。

他娶了初恋,私生女已经二十岁,再把她骗回国,卖掉她换来东山再起的钱,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不止她蠢,连她过世的妈妈都成了笑话,这不仅仅是出轨,根本就是把她们母女当成傻子!

顾雪沉的目光带着重量,凝在许肆月脸上,透明水迹从她通红的眼睛滑到鼻尖,又落至微颤的嘴唇。

他忽然失去耐心,下逐客令:“许总可以去休息了,定金已经到你账上,剩下的钱会按约定时间给你。”

许丞为了拿到钱只能憋着,避开许肆月快步往外走。

许肆月声嘶力竭地喊了声“爸”,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他否认。

许丞没敢回头,临出去前低低说:“以顾总的条件,是我们家高攀了,往后没人惯着你,懂事点,别像以前那么作。”

许肆月明白,他连句谎话都编不出来,这是直接承认了。

随着门缝合上,外面溢进来的光也跟着熄灭,她的家,熬过这四年的念想,对以后的所有期待,全都宣告坍塌。

许肆月眼前发黑,不顾一切追过去,手压上门把,却发现纹丝不动。

“谁在外面!给我开门!”

侍者客气的声音穿过门板:“抱歉许小姐,顾总交代的,还没到让您走的时间。”

许肆月想立马出去杀人的那股冲动被浇上一盆冰水,她脊背微麻,终于感觉到了身后那道沉甸甸的视线。

……这里不是剩下她自己,还有个讨债的祖宗。

她可以崩溃失态,但是绝对不能在顾雪沉的面前。

许肆月深深吸气,抹掉泪转过身,顾雪沉仍然坐在阴影里,表情看不清楚,只有垂下的指尖被光照到,映出近乎透明的素白。

她咬着牙不吭声,过了足有几分钟,顾雪沉开口:“你没有话和我说?”

许肆月喉咙动了动,有点泛苦。

他嗓音含砂,又问了一遍:“许肆月,你有没有话要和我说。”

许肆月被问得心虚,强撑着最后的骄傲抬起下巴,挤出一句自己都嫌敷衍的话:“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道歉行了吧!”

她嘴上硬,眼睛却闭起来,没底气直视他。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止不住地从心底往外跳。

学生时代她过得荒唐,没心没肺,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感情这码事在她这儿只是个消遣,从来没走过心。

打从初中开始,追她的男生就没断过,各型各款都有,她无聊时候挑个顺眼的逗逗,觉得没意思了就换个有趣的继续。

撩人挺好玩的,尤其看着对方热血上头,她还心如止水,明明自己什么实际的也没做,连手都不会碰一下,就能让别人要死要活,确实解闷儿。

上大学以后她更自由了,但也更没挑战,围过来的男生千篇一律,所以当朋友提出赌约时,她没拒绝。

“隔壁青大的校草你知道吧?妥妥的高岭之花,极品冰山一座,好像还是你中学同学,据说一张白纸,初恋还在呢,怎么样,姐妹儿有兴趣去推不?要是成功推倒了,我赔你两个限量包,要是失败——”

“失败?”她当时笑得懒洋洋,眼尾满是艳色,“别逗了。”

于是这件事在小圈子里飞快传开,平常玩在一块儿的那帮纨绔子弟们听说了都来起哄,朋友索性搞了一波大的,坐庄开局,赌她到底能不能成。

她就算为了面子,也必须把顾雪沉拿下。

两天后的早上,她专门逃了节课,穿上一条特无害的奶白色连衣裙去青大,见到了十九岁的顾雪沉。

那天晨光很好,薄纱似的笼在他身上,他很高,清瘦挺拔,风鼓动他的白衬衫,贴合着紧窄的腰线,侧脸沉静俊俏,墨色睫毛如鸦羽一般垂低,更衬得肤色极白。

她早就知道顾雪沉,初中跟他同校,高中跟他邻班,是个她很不喜欢的乖学霸,从前她没仔细瞧过,今天面对面一见才发现学霸居然长这么好看。

她被美色所迷,来了点实打实的兴致。

“同学——”

然而她一句招呼还没打完,顾雪沉就从她身边经过,一个眼神也没给,冷淡说:“借过。”

可以啊,有点东西。

她偏不放行,纤细指尖扯住他袖口,侧头一笑:“我可以借,那同学用什么来还?”

至此,战役打响。

让这种纯白冰山染上专属于她的颜色,为她哭为她笑为她疯,想想就刺激。

顾雪沉也没让她失望,果然够难搞,压根儿不理她,她软硬兼施,各种套路用了个遍,原本一个月的计划拖到足足三个多月,总算在一次欲擒故纵时,抓到他吃醋的反应。

他眼瞳黑得吓人,呼吸沉重,失控地扣着她下巴吻上来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躲。

她索性随他去了,反正她已经赢了,顾雪沉成了她到手的猎物,可以随便拿捏。

他的初恋,初吻,几乎所有第一次,全被她甜笑着骗走,而她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的都是怎么去跟别人炫耀成果。

恋爱后的顾雪沉把她看得很严,她多跟谁说笑几句,手都能被他攥疼。

她不耐烦被管着,本打算哄他一阵就赶紧找借口分手,没想到意外先一步到来。

那天她接到梁嫣电话,说圈子里有个嘴贱男跑到顾雪沉面前说了赌约的事,顾雪沉全知道了。

她没想到会突然翻车,心里冒出某种从未有过的慌。

她再没心肝,骗人感情也是头一次,对象还是顾雪沉那么纯的一抹山巅霜雪。

正不知所措时,又传来许家出事的消息,许丞怕她被影响,十万火急要把她送出国,前后不过两三天的工夫。

她面对不了知道真相的顾雪沉,就算丢脸,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害怕见到他,于是她说服自己,既然渣了,那不如渣到底,让他一辈子记恨好了。

反正都是分手,见面是惨烈的分,不见还能体面点。

所以她没再联系顾雪沉,逃避似的直接飞去英国,辗转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屏蔽一切关于他的消息,直到今天,此时此刻。

许肆月不能想象,分开这四年顾雪沉到底经历了什么,能把身份气质性情都变得天翻地覆。

沙发上,顾雪沉对她的回答哂笑了一声。

许肆月听得头皮发麻,但抹不开面子服软,态度依然生硬:“我这么道歉你不满意?行,我承认我欠你的,你搞这么一出我不怪你,那现在你说,到底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不是拿我自己赔,我都照办!”

顾雪沉抬了抬眸,黑瞳里有丝嘲意:“许肆月,你除了自己,还剩什么?”

许肆月指甲按进手心。

对……她已经没家了,失去依靠,卡里的钱少得可怜,顾雪沉哪怕随口要个房子要辆车,她都给不起。

顾雪沉站起身,灯光在他平直的肩上无声切割,一半阴冷一半锋芒。

他睨着她的目光淡而凉:“许总跟我谈好,他会作为父亲促成这门婚事。”

“他把你带过来见我,我付定金,等去民政局办完手续,我再付其余的。”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他平静得像在说天气,“结婚。”

听他把趁火打劫,强买强卖说成求婚,许肆月更确定,顾雪沉是真的变了。

她跟他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日子,加起来也就三个月,那几十天里,顾雪沉也提过一次这个话题。

当时是个周末,顾大学霸难得挤出时间陪她逛街,但她那会儿猎物到手,心里已经存了抓紧分开的念头。

所以她没再假装清新朴素地去买ZARA,故意把他拉到她真正常逛的商场里,一把雨伞也能标价五位数。

顾雪沉在她身边很安静,沉默看着那些高不可攀的零。

她对这种反应不满意,正常来说,就算不自行惭秽,总该意识到经济差距吧,下一步就是他压力太大,主动分手,多完美,多省事,怎么偏偏不上道。

达不到目的,她有点失望,也没心情逛了,结果出商场的时候撞见了一场奢华求婚,戒指尤其够分量,闪瞎眼的一个鸽子蛋,晃得她不得不多扫了几眼。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顾雪沉突然开口,很低地问她:“你喜欢?”

“什么?”

“那个戒指。”

她顺口回答:“你还不如问问现场哪个女人不喜欢。”

周围很乱,人群里到处是起哄尖叫声,巨大气球在头顶炸开,散下彩带和金箔片。

顾雪沉站在这场斑斓的雨里,薄薄的眼帘垂下,郑重问她:“如果拿这样的戒指求婚,你答应么?”

他掏了心问她,然而她在那一刻只觉得荒诞又好笑。

不过就是场短期恋爱而已,他未免认真到可怕,再说他过得那么清贫,别说鸽子蛋,普通的一克拉都不知道要攒上多久。

但那时候的“求婚”,他唇间碾着,小心矜重,却被她轻慢践踏。

现在他真有这个能力了,“求婚”两个字就成了武器,像把刀子能把她捅死。

作孽。

真他妈的作孽。

顾雪沉这么执着地要娶她,必定是为了狠狠虐她报仇。

许肆月脑补了自己婚后的各种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激烈拒绝:“你要真那么恨我,直接弄死我算了,反正也没人管我了,你既然钱多没地方花,不如买|凶杀|人去啊!”

顾雪沉漠然问:“然后你外婆跟着你一起死,我再赔上一辈子去坐牢,做鬼也要背着两条人命债?”

许肆月被他噎得喘不上气。

他什么时候嘴这么厉害了,面无表情地讽刺她。

许肆月深呼吸,决定改变策论。

人一旦被逼到份儿上,矜持面子什么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挽了挽微乱的长发,露出娇美侧脸,泪眼朦胧低下头,总算是放软了语气:“雪沉,我其实也不是没心没肺,这四年我一直很愧疚,觉得欠你太多了,所以——”

“所以,”顾雪沉冷声替她说,“你前前后后换了七个男朋友。”

许肆月立马闭嘴,暗骂一句脏话。

这人是把嘲讽技能点满了吗!

没错,她亲自编的假料,亲自说给梁嫣让她想办法渗透给顾雪沉的!总共七个男朋友,国籍还都不一样,冷酷妖艳种类齐全,连恋爱细节都甜得各有千秋。

她又有一堆劣迹在前,如果现在改口说全是假的,是个人也不会相信。

许肆月恨不得穿回去抽死编谎的自己。

软的硬的都不行,这下她进退无门,干脆破罐子破摔,渣到极致来气他,说不定他一怒之下就放过她了。

“……对,七个怎么了?跟顾总有关系吗?”

“我从最开始就是骗你的,你不是早知道了?我对你的感情根本没开始过,用不着说分手,更不算劈腿,四年里我还有点愧疚,已经算很良心了。”

“不瞒你说,我回国之前刚交了第八个,这次是肤白貌美的纯情小弟弟,目前感情非常火热,顾总是准备横刀夺爱,硬把我们拆散?!”

她话音落下,原本就低温的房间里像是陡然降到冰点,空调柔和的冷气也尖锐起来,割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顾雪沉大半张脸都被灰影笼着,许肆月搞不清他反应,只能看见他露在灯光下的那侧唇角冷冷收紧,下颚绷成一条凌厉的线。

隔了几秒,许肆月被气氛闷得胸口发疼时,他终于低哑说:“我给你一天时间断干净,明天晚上八点,我去接你。”

说完,顾雪沉不再停留,跟她擦身而过,径直走向大门。

手臂相碰时,许肆月恍惚瞥到他眼尾的一抹暗红厉色。

她下意识要反驳,手机突然震动,是梁嫣打的电话。

这通电话是许肆月的救命稻草,不然跟顾雪沉继续杠下去,她真怕要闹出流血事件。

听筒里,梁嫣火急火燎问:“肆月,你在哪?”

许肆月难受地粉饰太平:“……在摘星苑吃饭。”

“你冷静听我说!我刚知道,明天晚上歌剧院那场慈善拍卖的拍品里有你妈妈一幅遗作,就是你十岁生日她给你画的那幅!”

许肆月心跳猛一空,握紧手机:“你确定?!”

“确定,我现在手里就拿着拍品介绍,截图给你发过去了,你快看看!”梁嫣急促说,“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是说家里没事了吗,那这么重要的遗作怎么会流到拍卖会上?”

许肆月立刻点开梁嫣发的微信,图片里,果然是在她床头挂了多年的画。

那年北方小镇的夏天,她梳两条小辫子坐在树荫累累的院子里,妈妈含笑一笔一划描绘她,几个月后妈妈病倒,再也没有醒过来。

专属于她的画,就这么被悄悄处理掉。

她甚至能想象,许丞是怎么在家里搜刮妻子仅剩的遗作拿出去兜售,如今又被买主随意地用来拍卖!

许肆月气得头昏,跟梁嫣说:“把具体时间地点起拍价告诉我!”

“我打听过了,起拍价二十万,还好不高,很容易拿下。”

许肆月卡里只剩下三十几万余额和一堆买时天价现在屁用没有的奢侈品。

她把眉心捏出红印,忍着羞耻说:“我把随身带的两块表押给你,加一起应该有五十万,你先借我钱应急行么?”

她必须把画抢回来,起拍价二十万,一般不会有人恶意竞价,百万以内足够了。

梁嫣相当爽快:“你跟我见外什么,需要钱尽管说,我给你拿。”

“好,明天我去找你。”

挂完电话,许肆月环顾四周,顾雪沉早离开了,只有鼻端还残存一点他身上的冷冽。

她扶着椅子坐下,刚脱力地趴到桌上,侍者就敲门问:“许小姐,可以上菜吗?”

许肆月一动不动:“人都走了。”

她在飞机上就没吃,饿得胃疼,但她没钱,以后她再也不是什么挥金如土女王king,她只配喝西北风。

侍者说:“菜是顾总事先交代好的,账提前结过了。”

许肆月刷的抬起头,半秒都没浪费:“上!现在就上!”

这家餐厅是江浙菜和川菜混搭,许肆月向来嗜辣如命,以前过来挥霍的时候,川菜每样必点。

最后一顿饱饭能在这儿吃,也算是安慰了。

许肆月把脊背挺直,娇气大小姐范儿稳得一批,绝不在别人面露出半点虚。

然而等菜上齐后,她情绪顶不住了。

“这都什么?糖醋?白灼?素炒?辣的一道没有?!”

侍者笑容标致:“顾总特意安排的,连盐都没怎么放。”

许肆月当场摔筷子。

顾雪沉知道她口味,分明就是故意恶心她!

许肆月起身就要走,迈出两步又停下,屈辱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叫出声的小肚子和微微痉挛的胃。

……干啥啥不行,喊饿第一名。

她满腔怒火地坐回原位,端起手边的白粥,把菜胡乱拨进去一点,愤愤喝下。

温热清淡的粥滑入喉咙,不知不觉缓解了她的疼痛。

骂骂咧咧吃完,许肆月从包里翻出一盒药,抠出两片,闭着眼睛咽下去,顺手抹掉睫毛上的水汽。

餐厅外,夜色深沉。

这里位置僻静,天际浓云遮住星月,只剩两列暖白的路灯亮着,薄薄光晕落下来,照着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宾利。

顾雪沉坐在驾驶座上半阖着眼,透过玻璃,沉默注视餐厅的大门。

死寂的封闭空间里,助理乔御正连着语音尽职汇报。

“顾总,明晚慈善拍卖的主办方和我通过电话了,感谢您愿意参加,特意留了前排中间的位置,也会按您的要求保密行程。”

“您预计得没错,那幅画确实有猫腻,是今天晚上突然加进拍品单的,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凑巧,或者有别的目的。”

顾雪沉意料之中。

乔御满肚子好奇,这幅画从许家流出来开始,顾总就在时刻盯着了,他又想起画上的漂亮小姑娘,按落款时间算下来也就比顾总小一岁,本想壮着胆子想八卦两句,顾雪沉这边正好有电话进来。

他扫了眼号码,直接把乔御切断,按下接通。

餐厅领班语气殷勤地说:“顾总,许小姐已经下楼了,拿走了许先生留下的行李。”

顾雪沉没说话。

接下来是巨细无遗的叙述:“……许小姐情绪很差,但还是吃了清粥和菜,看起来脸色稍好了一些,进餐之后,她又吃了两片药,我没看清具体是什么。”

听到“药”,顾雪沉眉心收拢,低低地“嗯”了声。

过了不久,餐厅旋转门一动,许肆月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里面出来,她扎起了长发,露出雪白纤秀的脖颈,一脸怒气地站在街边打车,红唇微微开合,多半是在骂他。

长街上风很大,她裙子单薄,被吹得有些狼狈,却依然美得夺目,在黑夜里浓墨重彩。

顾雪沉目不转睛盯着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凸起苍白清瘦的骨节。

他身旁的副驾驶上没有人,只有一个打开的首饰盒。

盒里嵌着钻戒,璀璨的一枚鸽子蛋。

当年的那个午后,他曾低下头问她:“如果拿这样的戒指求婚,你答应么?”

少女的眼里全是不以为然和好胜,敷衍地笑着说:“你拿得出来,我就答应啊。”

顾雪沉为了这个答案,穷尽自己的一切去挣这枚戒指,哪怕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她一直在骗他,也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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