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阿姨,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一声乡音传来,白欣容的母亲满脸泪痕地扭头,去寻找来源。说这话的是一个穿着病号服,支撑着拐杖的女孩子,看起来就是个少女的模样,眼睛黑黑亮亮的,下巴尖尖的,神情有点漠然,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很温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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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西餐厅的大露台。
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城市的璀璨灯火。三角梅的旁边有灭蚊灯,偶尔会听见轻微的声响,又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急切扑向绚烂的蚊虫宣告死亡。
——「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方式,通常就是一个控制和反控制的过程。」
优雅的黑裙女士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她对面那个面孔粉嫩的少女也学她的样子抿了抿红酒。少女也穿一身黑色,黑色的小皮裙,黑色的 T 恤。她打扮成她审美中最理想的状态,她的审美暗示着她的内心价值取向。
黑裙女士眯着眼打量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直都在模仿,她以为自己很特别,其实在大人眼里看起来有点乏味。唯一吸引人的,就是如同黑暗中前赴后继扑向光亮的虫子一般,不断试探底线和边界的张狂和渴望。
女孩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她不屑地按下接受,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泪流满面的少女的脸。
少女和她一样年轻,粉嫩,留着韩式刘海,但是满脸泪痕,迎面的大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这么大的风……是在楼顶吗?
「这样够不够?」站在楼顶上的女孩对着她哭叫道,「够不够?」
「去吧。」她终于冷冷对镜头吐出两个无情的字眼。
手机大概从那个女孩手里滑落,飞快坠落下去,从视频里可以看见手机下坠过程掠过数个窗口的灯火,两三秒后才摔到地上,信号中断了。
女孩漠然关上手机,继续开始吃肉。过了一会,她突然露出可爱的笑容对着黑裙女士说:「你说我该不该给她家人打个电话提醒一下他们的女儿情绪不太稳定?不然最后一个电话打给我,也许警方会怀疑我呢。」
黑裙女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女孩犹豫了一下,收起了手机:「确认她死了再给她父母打电话吧。」
晚上十点二十五分,友好医院接到了一位从高楼跳下导致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的伤者。警察接到了报案之后,初步确定是自杀,将伤者紧急送到了友好医院。伤者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脊椎都已经摔断,在担架车上不断发出含糊的呻吟,她情绪非常混乱,不能确切说出自己的身份,警察在现场找到一部已经摔碎的手机,试图联系她的家人。
手机卡刚刚插入新电话不久,立刻有电话打过来,说是少女的母亲,焦急地问她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接到女儿同学电话,女儿今天很不正常。
「她跳楼自杀了,目前还在抢救。」警察只能这样通知他们赶紧前来,电话那边传来了少女父母失魂落魄的声音。
一个少女用拐杖支撑着站在住院部某个房间的窗前,默默看着楼下的一切。她看见了十几分钟前救护车送来的伤者,也看见十几分钟后,一辆失魂落魄的黑色本田拐进了医院的大门。
护士进来,温柔地对她说:「你应该休息了——如果想早点康复回学校上课的话。」
少女穿着病号服,手上打着石膏,腿上也有石膏,但是看得出在康复期,气色不错。
「下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让她慢慢走回床上躺下,然后给她换了输液,告诉她刚才的事情:「有个女高中生跳楼了。」
「跳楼?」女生皱了皱眉眉头,「受到什么打击了?」
「不知道,是附近某所学校的学生。」
护士小姐出去了大概一刻钟,女生觉得病房里的寂静此时像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铅块,让人特别压抑。
所幸护士回来了,脸上带着黯然:「女生抢救无效,死了。据说是附近中学的学生,真可惜,重点高中啊。」
女生皱起眉头:「什么原因?」
「唉,可能是什么巨大的打击吧,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坚强的。听说那个女孩是从外地转校来北京的,父母交了蛮大一笔借读费呢。」护士小姐轻轻合上女孩之前一直打开的笔记本,旁边还有几份全英文的论文文献。
「叶安逸,早点休息哦。」护士给她换了今晚最后一瓶输液,然后留下了今晚要吃的药,体贴的说,「大概过半小时我会过来帮你拔针,你安心睡吧。」
被叫做叶安逸的女孩点点头,躺在床上轻轻合上了眼,心里祈求梦里的那只蝴蝶,不要再来撩拨她的欲望。
最近她总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太对劲,有一种陌生的渴求和躁动,是因为受了伤静养在医院缺乏锻炼的原因吗?还是给她动手术的那个男人,对她施了诅咒?
今晚,又有一个少女被自己杀死了。
等等,为什么说「又」?她惊觉。
病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周围很安静,听不到少女亲人痛哭的声音。
她绝对没想到,数日之前,这件事已经和她存在了某种交集。
这是开学不久的九月份发生的事情。
窗外秋高气爽,被秋日的阳光染成了金色的梧桐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这是北京一年中最为惬意的秋季,这里是北京市海淀区某高中,有一个班的人在上体育课,教学楼有些教室传来朗朗读书声。
这时候放学铃声响了,每间教室陆陆续续涌出了穿着统一宽大运动服款式的学生。
「同学们好,麻烦各位做一下这份试卷。听说你们都是自愿来参加我们的测试的,所以请务必认真填写卷子,时间都是有规定的,谢谢你们的合作。」付家敏微笑着把卷子发下去。
安静的课堂,只听见笔刷刷的答题声音。教室里有个女生突然坐直了身子,然后朝走廊外面看了过去,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白欣容!白欣容!」走廊那边突然传来了异常惊恐的叫声,然后就是纷乱的脚步声,「卓老师你抓住她!」
「天啊!怎么办?」
安静的教室突然骚动起来,那些学生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笔然后伸长脖子惊疑不定地朝外面看。走廊外面突然跑过一个满头冒着火焰的女生,尖叫着冲了过去,后面几个老师紧追着,好像发疯了一样。
「白欣容!」
付家敏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况,那些正在做测试的学生看见女生跑过去之后,都站起来了,有些朝门口外面冲去。她急忙叫道:「同学们,发生了突发状况,测试中止。请你们把卷子放桌子上,我下去收,卷子不能带走。」
那些学生哪里还管她?他们都把笔扔到一边,朝门口挤去。其他教室的人也被惊动了,纷纷跑到走廊上面看,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欣容!」
「按住她!赶快叫救护车!」
「你们别在那堵着,让开点……」老师们大声叫喊,唯恐混乱升级,把局面搞得更糟。
付家敏凑到门口,问一个老师:「怎么回事?」
老师特别受不了地摇头:「开学来的一个借读生,外地的,唉,情绪特别不稳定。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转校,父母都是在京务工的。听说这女孩在原来的学校就特别不合群,要休学。父母不放心,就接到身边来读书,谁知道还是不省心,今天把图书馆给烧了。」
付家敏没有完成当天的任务,遇见了这样离奇的事情,她心情沮丧地拿着作废的测试题回到了学校,和导师报告了情况。
她所攻读的硕士专业的研究生导师顾一鸣今年才四十三岁,年轻有为,思想活跃。付家敏没有拿回样本数据,他也不生气:「和我们合作的学校还有好几个,你改天再去取一份。」
「都被那个外地的女孩打乱了,您不知道,又哭又闹的,惊动了好多人。」付家敏想起那个叫白欣容的女孩,还是有点愤愤不平。
「可能是有什么心理疾病,还是受到什么打击了?」顾一鸣摇摇头。
他们两个暂时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对了,叶安逸是不是还没有回学校?」顾一鸣问付家敏问,「她要回来了,这个课题可以和你一起做。」
付家敏苦着脸说:「别提了,暑假的时候,她去医院实习,闹出这么大一个案子,带她的实习老师还死了,我已经以为她够惨了。谁知道听说她外出散心,去了一趟广西,然后受了重伤被送回来的,现在还在住院呢!」
「还在住院?这伤得有多重……」顾一鸣忍不住说。
「这个课题就拜托你和她一起做吧,她在医院实习卷进那个案子我听说过了,也不怪她。」
「哈?那她住院要住个一年半载的,我岂不是要一直一个人做了?」付家敏哭丧着脸说。
「还有学姐带你们,不要紧的。」顾一鸣摆手。
付家敏磨磨蹭蹭还不肯走,顾一鸣问她:「你干嘛,还有别的事?」
付家敏斗胆说:「老师啊,那个叶安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受这么重的伤?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刑事案件?校方也没有收到通知吗?」
「没有。」顾一鸣八风吹不动的样子,「也许是意外不小心摔到了吧。」
付家敏捧着一堆书单悻悻然的回去了。顾一鸣继续看自己的材料,这时头发花白的齐思远教授端着茶杯从旁边的茶水间踱步走出来,刚才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他试探性问顾一鸣:「你真让她去找叶安逸去了?」
「是的,」顾一鸣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他对这位老教授还是相当敬重的,「自杀或者自残的青少年这两年数据都有上升的趋势,值得引起重视。」
「你打算要让你的学生立这个课题吗?」齐思远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对。」顾一鸣说。
「她不是科班出身,」齐思远眯着眼睛看着茶杯上袅袅而起的水汽,慢慢地说,「当初收她做学生的时候, 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一股灵气,但是没想到她一直就进入不了状况似的。我现在都怀疑,她是不是不太适合做基础研究,让她换个课题也许更好一些。」
「齐教授您对学生永远是那么因材施教,」顾一鸣由衷地说,「当年我也是有幸在刚进入这个专业的学习阶段遇上了您,所以才有了今天。」
「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齐思远挥挥手。
这两位教授一老一少,都是心理研究院极具特色的两位学者,并且他们还有过师生之缘。
——至于叶安逸,顾一鸣之前就听说过齐思远的这个学生,暑假的时候就让她去一家精神病医院实习,结果那家精神病医院似乎出了个奇怪的案子。这个案子到底如何,那位女生回来也是三缄其口,不肯多说。
她回来的论文选了情绪记忆方面的课题,齐思远就认为这个课题实在很难用数据来证明,在收到她的 E-mail 之后,思虑再三想建议她放弃。
结果开学的时候, 听说这个女生又受了重伤进了医院,一直住院到现在都没有出院。 齐思远教授很怕这个学生硕士论文完不成,到最后无法毕业,然后开始动了让她做专硕课题的心思。
过了几天,付家敏去医院看了叶安逸,给顾一鸣发微信,说她的状况恢复很好,可能再过一个月就要出院了,她本人表示愿意和她一起合作做这个课题。
顾一鸣表示很好,让她多看看相关的资料。
「让她有空和我谈谈想法吧。」顾一鸣说。
付家敏如释重负,仿佛甩出个烫手山芋,连连称谢。
很快收到了叶安逸的微信验证请求,「顾老师好。」叶安逸说,「非常感谢您让我加入您手下的课题组。」
「对青少年校园心理这方面的健康,你有什么想法?」他问。
「暂时没有太多的想法,附近有个高中生跳楼自杀,我在和她的父母谈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死者的家属愿意和你谈?」顾一鸣好奇地问,他听说叶安逸平时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
叶安逸沉默了一会儿,回复说:「死者的父母和我是老乡。」
「哦,你老家哪里的?」顾一鸣好奇问。
「我母亲的祖籍在榕城。」叶安逸说。
榕城?顾一鸣几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用百度查了查,是个广西地区的地级市,并不起眼的一个南方小城市。
「不好意思,给我导师发个信息。」叶安逸放下手机,对白欣容的母亲抱歉地说。
白欣容的母亲是一个特别瘦弱的女人,痛失爱女之后,面容憔悴。她穿着普通的 T 恤衫和牛仔裤,如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叶安逸。
在白欣容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后,她的母亲一下子就在医院崩溃了,也没搞清楚状况,就跑到住院部来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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