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是不想再干涉政事的,但我总记挂着今年江南六州的收成,如今正值播种时节,实在不得已要去与戚珂商议此事。
我问他可有什么好法子,他说旱涝天定,能有什么法子。
我噤声了一会儿,为着压住火气。
去年赈灾回来,我就与兄长探讨过此事。兄长说虽耗费财力人力,但若能兴修些水坝和水渠,必是有成效的。
这事儿兄长去年就上过奏折,还让专事水利的数位臣子当地走访了两个多月,绘了详细的图纸,前几日报给了戚珂。
我猜测许是要修建的水坝水渠过多,戚珂怕劳民伤财,所以意欲作罢。
于是我委婉劝道:「皇上,若总听天命,年年只等着赈济灾民,那才是真的劳民伤财呐。」
戚珂定定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眼中略有忌惮。
他又问了我并不相干的问题:「皇后既在孕中,何苦总要管顾这些与己无关的烦心事?」
过往的事,我原本从没计较过,因始终觉得我与戚珂是一家人。
但如今我忍不住要盘算:若非当初我执意要嫁他,他哪能如此平稳地从东宫太子一步步登基为帝。
多少次费钱费力的大事,不是由我母家一力牵头给他办成的?
所以这许多年来,靠了多少我这「毫无关系」之人的权势,他难道不清楚吗?他难道不记恩吗?
我恼了,重重靠在椅背上。劝自己心平气和的间隙,我瞥了眼书房里悬于高梁上的牌匾:勤政亲贤。
真是有够讽刺的。
「臣妾乃一国皇后,与皇上一同治理这河清海晏的天下。若臣妾只顾着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事,臣妾与那寻常民妇又有何区别?」
我直视着戚珂,后宫干政又怎样,总比他帝王懒政的强,「如今数万百姓为涝灾所困,臣妾理当担起责来,规劝皇上勤政爱民。」
戚珂彻底怔住,因我从没这般严词厉色对他说过话。
我几乎将话说透了,我与四妃商议和睦,皆书请母家为兴修水利之事尽心尽力,他的后顾之忧我全都能解决,何必犹豫误事。
「虽一时劳民伤财,终究是惠及子孙数代的大好事,万望皇上早日筹划。」
我挺着孕肚行礼,他心有不忍,上前将我扶起。
他允了我,然后在我咫尺前说道:「皇后,朕总觉着,你有些不一样了。」
我偏过头看了眼窗外,海棠着微雨,娇娇的颜色静静缀着朱墙。
「皇上,你瞧,那株海棠像不像曾在东宫时,臣妾与皇上亲手种的一棵?」
曾在东宫。
那自然不再是与东宫同样的光景了。
雨势渐盛,打得枝叶哗啦作响。
我说我要回房休息了,听到身后戚珂嘱咐奴才千万小心伺候我,但我一点都不感动了。
没你这个皇帝的叮嘱,难道这宫里还有人敢怠慢我不成?
怕是戚珂和郑欣瑜相处太久,竟变得和她一样天真了。
我前脚刚走,后脚就看到景瑶的轿辇。
我与嘉懿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眼,嘉懿说:「等会儿奴婢给娘娘榻前放架屏风,以免有人喧闹,搅扰娘娘歇息。」
是景瑶的人截了刘玑的密信,信中言说如何如何对郑欣瑜念念不忘,以及为她的七皇子所做的一些筹谋。
这次不论郑欣瑜冤不冤,戚珂是真动怒了。
于是趁着近日西北边境总有敌军侵扰,戚珂派了刘玑这个当了多年闲散王爷、马都不会骑的人做了主帅。
想来是戚珂暗中授意,刘玑最终被斩于马下,尸骨都不得归乡。
而最有趣的是,郑欣瑜居然因此事和戚珂又哭又闹,说刘玑不过是倾心于她,又有什么错。
因此戚珂将郑欣瑜降为了郑嫔,一路迁到了秀宁宫,离御书房远了许多。
秀宁宫的一宫主妃是素素,刚好替我好好教了教郑氏规矩。
「他只是想抢皇上的女人罢了,难道皇上还要忍不住要他的命吗?」素素一边喝茶,一边学郑欣瑜的语气,故意说这夸大的话,听得我和景瑶笑得前仰后合的。
景瑶说,放寻常宫妃身上,生怕不能避嫌,唯独郑欣瑜如此胆大包天,倒是前无古人独一个的。
「兴许这就是皇上和刘王都看中她的缘故?」素素撇撇嘴,说出了我的心声,「若做这般没头没脑的样子才能讨得恩宠,嫔妾宁愿受冷待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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