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也得感谢你。你看我这伤腿不中用,只能爬到洞外。幸好这些日子有你作伴儿,要不然我饿死好几回了。我看你身上背着箭袋,胳膊受的是箭伤,咱俩真不走运啊。”
吉星河瞥他一眼,“我是被人从背后放冷箭了好吧。”言下之意,若非防不胜防,哪里能伤得到他。巴图哈哈一笑道:“你终于开口了。被人从后头放冷箭,这个跟我的遭遇也差不多。咱们面对的是猎物,背后可全是是信得过的人。这说明咱们都被人暗算了!”
吉星河心里一凛。是啊!自己跟父亲吉日嘎朗出征,身后都是大尚朝的官兵。那冷箭,一箭射中他,一箭射中他胯下的马,双保险,不正是要置他于死地吗?另外,他从胳膊的伤情看,放箭之人离他的距离并不远。
谁会如此迫切要取他性命?他不过是扎萨克台吉吉日嘎朗家的次子,从来没有结交过外人,怎么会有人与他结如此深的仇怨?
吉星河想不明白。他自嘲地笑笑,见野雉在架子被烤得滋滋冒油,散发出阵阵香味。便拿起来让凉风吹了吹,撕下油脂饱满的两条腿,裹上野草朝巴图扔过去。
吃东西也没堵住巴图的嘴,“唔,好香!就是少了些盐,要是我媳妇烤的就好了,她特别会烤这些东西,还会做奶酪、酸奶、烤酸奶……想想就流口水……”
巴图眼风扫见吉星河已经快将半只野雉吃完,他忙喊了起来,“我的那半边给我!我还饿着呢!”
“饿就说话啊!说话一喝西北风就饱了。”吉星河面无表情。
话虽是这样说,吉星河还是把另一半扔给了巴图。巴图乐滋滋地继续啃骨头,“还是兄弟你好啊。这就是患难之情,最见人品。哎,对了,刚才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难不成是因为我提到了媳妇?我媳妇其其格人特别好。我知道了!你还没媳妇?!”巴图疑惑的神情换成了幸灾乐祸。
“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有媳妇?”吉星河高冷地反驳道。
巴图眼睛一转,“是啊,到了一定岁数才会成亲。那你现在就是没未婚妻!”
未婚妻?吉星河抬头看天,被正午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睛。他想起来了——去年年底,吉日嘎朗告诉他,给他相了一门亲事。三等威远伯佟托哈家长房的二姑娘,嫡女,从岁数和门楣上看都相当。到时候会给他们安排一次见面,若是他能相中的话,就请媒人去求婚。
吉星河倒是见到母亲吉夫人为哥哥吉日根张罗过这些事情。自己却从来没有心理准备,冷不防被父亲叫过来一说,他也知道这是必须要有,便闷闷地应了。
其实他后来仔细想过,若是母亲亲口告诉他,他一定会很高兴地应了。
倒是妹妹吉娜仁听说后很开心,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摇晃,说到时候要跟他一起去相看嫂子。
那天他忘了是哪家侯门宴请京城贵族,到场后他见到处都是青年才俊,还有远远避着男客的女客们,其中多是钗横鬓亸衣裙翩跹的少女。
妹妹吉娜仁找到他,拉着他进到一间偏房。里头有一座黑漆描金花卉屏风,屏风那边有两三个女客在说话。吉娜仁指了其中一位少女朝他挤眼睛。
吉星河心知肚明,他抬眼往少女所站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位梳着两把头身穿撒花纯面旗袍的少女,正垂眼在听她对面的妇人说话。那少女穿着天青色旗袍,身材瘦削,外貌看着还是挺娟秀的。他对另一半本就没有什么规划,乍一见说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退出屋子后,吉娜仁一个劲儿问他“怎么样啊?”他面皮上微微发窘,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最后还是吉日嘎朗来问他情况。吉星河看着父亲那期待的眼神,心道不如就这样吧,便含糊地点了头。
吉日嘎朗高兴得眉头舒展。吉星河后来听说佟家同意了。吉日嘎朗拿着一对镶金嵌红宝石耳坠来找他,说这是给女方的定礼,以后就等着择吉日完婚了。
想到这里,吉星河对着挤眉弄眼的巴图不冷不淡道:“这个不劳烦你操心。”
巴图被噎回去,叹口气道:“你这个人啊,总是这么冷淡没意思。也不知道你的未婚妻是怎么忍受你的。”说完后,他又开始絮叨起来,内容不外乎其其格是如何听他的话,又是如何对他好的。
吉星河对着巴图虽是一张别扭冷淡脸,但在不着地不着天的地方,有人类说话的声音响在耳边也不坏。他将剩下的干柴收拾好,又用干净水洗了脸,回到洞口时听见巴图还在那里自说自话。他侧耳听了一阵,然后一粒石头子弹打到巴图的袖口上。
“你这是干嘛?你不说话,还不让别人说话。你管得也太宽了吧?”巴图把脸转过来表示不满,却看见吉星河一脸警觉地指着山下。
巴图立马闭住嘴,爬到石崖边往下看。山谷里生长着茂盛的灌木和杂草,正值春季到来,这些植物已经开始生长叶片,它们遮挡住了巴图投过来的视线。但行武之人都有敏锐的耳力,巴图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听到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说话声。
他猛地抬头看向吉星河,“有人来了!他们是来救你的,还是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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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京城下了一场春雨,直到晌午才渐渐停歇。吉日嘎朗骑着快马回到京城。一间位于黄墙朱瓦宫殿里的密室里,吉日嘎朗摘下顶戴,撩开身上绣着繁复花纹的官服,恭敬地跪到在金色方形地砖上,磕完三个头,额角依然触在地面不敢抬起。
上位坐着的那位着一身明黄色龙袍,沉着脸开口道:“当真最后没找到?”
吉日嘎朗声音里带着颤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带着人亲自在那里搜寻了七天,真的是没有找到人。”
“把经过给朕详细讲一遍。”德正皇帝一字一顿道。
吉日嘎朗咽了一下口水,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吉星河发生意外之后,他已经命人快马报给德正皇帝。他们搜救了七天,吉日嘎朗得到万岁爷的命令让他回京城。
“那射箭之人可寻到?”
密室内气氛过于压抑,万岁爷龙威甚严,再加上吉日嘎朗想到皇宫中隐隐传出来的秘闻,他满头满背都是汗,趴在在地上又磕了三个头道:“奴才并没有找到那人。马上中的箭奴才也察看过,就是士兵常用的那种,但箭头上淬了毒。”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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