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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入秋。
整个暑假很快过去了,日盼夜盼,李久路终于升入高三。
第一天开学,她坐餐桌前,斯文又迅速的往嘴里塞着饭。
江曼从厨房过来,又把一个盛着煎蛋的碟子推到她眼前。
久路轻瞄一眼,塞饭的动作停下来:“妈,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得吃,一个鸡蛋才多大,能占多少地方?”
她摘了围裙,坐下端起碗筷:“中午回来吃吧,妈妈做你最爱吃的。”
“不用了,学校不是有食堂吗。”
“外面的东西不好吃。”
“好吃。”久路找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以前不也是在食堂吃吗。而且中午和同学在一起,还能讨论一下学习内容,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问她们。”
这话说到江曼心坎儿上,她顿时欣慰不少,隔着餐桌摸了摸久路的头发,终于点头。
李久路咬一口煎蛋,蛋的口感刚刚好,外皮焦香,里面是糖芯儿。“你跟那个马小也最近走得近吗?”江曼垂眼问。
李久路心中警铃大作,立即摇摇头。
江曼表情忽然严肃了些,撂下筷子,郑重其事的说:“现在不比在初中或者前两年,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就高考,妈妈必须告诉你,一切都以学业为重,将来我们是要考大学的,男女有别,你的言行举止以后要注意一些,不要总黏在一起,听到吗?”
李久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江曼手指点点她的胳膊,又严肃几分:“听到吗?问你话呢。”
“知道。”
江曼这才满意,抬抬下巴:“吃吧。”
一楼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周克走出来。
他穿一身黑色西装,身姿笔挺,气宇不凡,走到江曼面前,弓身吻了吻她额头。
久路立即垂下眼,口中的煎蛋没了滋味。
江曼:“要出去?”
“找陈瑞成谈些事情。”
“吃早饭吗?”她站了起来,帮他调整一下领带,又拍拍西装领口的灰尘。
“不了,时间来不及。”周克单手虚搂她的腰,动作不算亲密,却显得柔情又恩爱。他偏开目光,注意到久路坐在那儿,微笑着说:“路路上学去?正好我能捎你一程。”
李久路当即道,“不麻烦了周叔叔,你那么忙,应该多注意身体才对,我自己去就行。”
她礼貌的点了下头,尽量把笑容放轻松,将这种继性关系表现的自然又平淡无奇。
有些时候,她很懂得怎样讨好大人。
江曼眼中充满自豪感。
周克听到她的话更为开怀,点到为止的嘱咐几句,开车走人。
久路目光下意识追过去,半刻,转回头,把煎蛋几口咬进嘴里,和江曼打声招呼,也出门。
那扇三米高的黑色铁门紧紧关闭,她走出几步,回头看,古老的宅子被圈在围墙之内,像一座牢笼。
她嘘一口气,步伐轻快许多。
拐过转角,马小也已经等的不耐烦,把车铃按得叮铃响,见她终于跑来:“女孩子真是麻烦。”
李久路抱歉的耸一下肩,跳上他的车后座。
“坐稳。”他说。
自行车飞一般冲出去。
空气微凉,带着昨晚未退的潮气。
她发丝拂着脸颊,眼前是男孩左右摇晃的背,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屋檐,打在他肩膀上。
他们穿梭在壹方胡同里,胡同很窄,两旁的房屋白墙灰瓦,墙面被风雨侵蚀,斑斑驳驳;青草从房顶或是墙壁夹缝里冒出来,看上去生命力顽强;半空的电线纵横交错,像是铺在头顶一张不规则的网。
百年老街,风风雨雨,一切都刻着岁月的痕迹。
这里远离喧嚣,人们遛鸟散步、唱曲儿喝早茶,这份闲适令人羡慕。
马小也稍微侧了下头:“今天这么晚,你妈又和你唠叨了吧!都讲什么了?”
“叫我要听话。”
“就这些?”马小也扬声问,根本不相信。
李久路想了下:“叫我不要跟你走太近。”
车子倏地停住,她肩膀撞到他背上。
马小也单腿撑地,扭过身:“你听你妈的?”
没有了他的遮挡,阳光洒满脸,李久路微眯起眼睛,朝他缓缓摇了摇头。
马小也亮出他的笑,回手揉揉她头发:“这才乖。”
车子再次飞驰起来,路过热气蒸腾的早点摊儿,有人叫他。
“马小也,整个暑假玩儿美了吧?”是隔壁班的两个女生。
他再次停下:“那是当然,你们呢?”
“做作业,我们又没你学习好。”
“少来,每次都这么说,等成绩出来的时候光顾偷着笑了。”他说:“对了,咱们毕业班换老师了,你们知道吗?”
“我知道。”扎辫子的女生跳了下:“数学老师是我爷的学生,叫刘什么我忘了,反正是个‘地中海’。”
“刘宪民?这老师特出名,上他的课,第一排最倒霉。”马小也说。
“是喷口水吗?”
“不是,是口臭。”
说完几人哈哈大笑。
马小也和她们很熟,热情的聊着,离学校不算远了,他索性示意久路下来,推着车子一同走过去。
李久路在他左面,沉默走路,那两个女生贴着他右面,一路叽叽喳喳,欢快得像小鸟。
久路仿佛被孤立在世界之外,抬头望了望天,暗暗叹口气。
今天是正式上课的日子,到班级时,同学已经来了一大半,新分了座位,顺序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分配。
李久路从后门进,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马小也则从前门大摇大摆的进来,班级里小小沸腾了下,有男生跟他击掌打招呼,刚坐稳,就有三五个女生围过去。
他坐在教室正中间靠前的位置,如众星捧月,一直以来都是耀眼的、优秀的、万众瞩目的。
久路眼睛转向别处,不再看他。
似乎过很久,前面传来很大响动,满屋子的闹腾声戛然而止。
久路看过去,马小也旁边站了个女生,斜跨着背包,穿超短裙和小背心,一头短发蓬松尖利,很是嚣张。
那女生又踢一脚椅子:“当是大明星见面会呢,花痴外面犯去。”
她叫莫可焱,是这学期转来的借读生。她父亲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工程师,参与了小泉镇万丰商贸大厦前期的设计工作,家在齐云市,所以她跟来借读几个月,等工程一结束,会马上转回原来的学校。
她一来就吸引无数目光,县城来的女孩,无论穿着还是言行,好像都比这小镇的姑娘前卫似的。
女生们被她说的又羞又恼,有人站出来:“你说谁呢?”
“说你。”她不客气的回道,将书包扔桌上:“让开。”
“……你别推我。”莫可焱瞪着眼:“推你怎么了?”
她行为嚣张,穿着大胆,一看就是难惹的角色,但不可否认,这女孩长了一张漂亮又精致的脸,不知是不是衣着的缘故,身材比同龄女生婀娜许多。
刚才还企图反驳的女生咬住唇,和另外几个对视一眼,扭捏着散开。
她颠了下椅子,坐在马小也旁边。
马小也拿出书本,笑着问:“这么凶?”
她哼一声。
“我叫马也,你叫什么?”
久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看到马小也微挑的眉峰。从前她没探究过他看自己是什么目光,可现在,他目光中分明透露着欣赏。
窗开一道缝,闷热的风扑到她脸上,李久路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一直持续好几天,久路有些心不在焉。
高三紧张忙碌的生活就这样开始,她迷迷糊糊,等终于找回状态的时候,已经半个月以后了。
这天放学一起走,马小也出来时冷着脸,他又在莫可焱那儿碰了钉子,忍不住和久路牢骚了一番。
走出很远,他说:“真没见过我同桌那样的女生,霸道不说,还那么凶,一点儿都不温柔……”
久路背着手,默默伸出第四根手指,她帮他数着,今晚他第四次提起莫可焱,而且“我同桌”这称呼总有种难言的亲密感。
发现久路不搭腔,马小也侧过头:“你怎么不说话?”
沉默半晌,“马也哥。”她非常直白:“你是不是喜欢莫可焱?”
马小也愣了一瞬,随后立即反驳:“怎么会呢,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他揉了把她头发,故意调侃:“不对吧我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久路说:“没有。”
马小也轻轻掐她脸:“怎么就爱瞎想呢,我能喜欢那种人吗!”
“她是那种人?”久路目光平静。
马小也被问的语塞,停顿一会儿:“不知道,总聊她干嘛。”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咱们去百花路吃牛肉丸?”
“我妈让我早点儿回家呢。”
他牵起她的手:“吃完我骑车送你,肯定晚不了。”
“晚了要挨骂。”
“保证不能。”
“那你待会儿骑快点儿。”李久路勉为其难答应。
“放心。”
六七点钟的光景,太阳下山,空气里带几分凉爽的风。
马小也拉着她挤进人群:“明天周三吧?”
“嗯。”
“中午我们去游泳?”
“不吃饭吗?”
“早上多吃点儿呗。”马小也说:“中午那场十二点半就开始了。”
中午时,店里没生意。
门外阳光刺目,知了叫得欢,秋老虎的威力仍旧不减。
胖子缩在座椅里,像摊烂泥,有两只苍蝇绕着他嗡嗡飞了几圈,没多久终于疲倦,一只落在他胳膊上,一只停在他脑门儿。
驰见进来,照他大腿踹了脚,成功听到一声嚎叫后,挑着嘴角站到镜子前。他拨弄几下头发,拇指抚了抚干净的下巴,余光一瞥,见阁楼那俩人终于下来,这才又在镜子里瞧自己一眼,转身往楼梯的方向去。
洪喻搂着戈悦,指驰见:“干嘛去?”
驰见嘴角挑上来:“我跟自己睡个觉。”
戈悦脸上立即泛起红潮,白他一眼,洪喻笑骂:“你小子就酸吧,有能耐也找个去。”又嘲笑道:“瞧我这记性,你还小,岁数还沾1呢。”
驰见毫不在意:“差半年。”
“也就嘴上功夫,睡个觉跟年龄有屁关系。”
“我是正经人。”
这话说完,戈悦都忍不住笑出声,洪喻说:“臭不要脸。”
“我乐意。”他朝洪喻竖了根手指,继续往前走。
洪喻看不了他那得瑟劲儿,用脏话招呼他几句,伸手拦住人:“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他想想:“今天周三吧?”
驰见没等答,他自己说:“对,是周三,游泳馆营业。”洪喻松开戈悦,手臂搭着驰见肩膀往外带:“中午那场十二点半开始,不如我请你们游泳去。”
“行啊,那谁看店?”
“关门。”洪喻干脆利落。
胖子腾一下弹起来,立即精神抖擞:“关门……刚才谁说关门了?”
“……”洪喻吓一跳,愣两秒,骂着踢他:“不关门,你看店。”
胖子这才清醒,脸蛋的肉推上去,把眼睛挤成一条窄缝:“别啊,喻哥,活儿来了我也不会啊,别砸了咱招牌。”
洪喻没理他,让戈悦去里屋叫万鹏。
驰见说:“梁旭也来了。”
“他怎么又来了?不是开学了吗?”
“中午休息。”
“那也行。”洪喻说:“叫上他一块儿,人多热闹。”
梁旭还是学生,人不错,是个自来熟,连着两年假期都在文身店里打工,和大家关系处的还行,所以即使开学,三五不时也来店里晃一圈儿。
文身店开在百花路尽头的胡同里,洪喻是老板,店里加上戈悦共五人,她不常来,胖子和万鹏住家里,上面阁楼的两间房,驰见和洪喻各一间。
店里洪喻岁数最大,驰见十九,万鹏和胖子还要小一些,两人都不是念书那块料,辍学之后来店里当小工。
驰见也是去年才往顾客身上下针的,花样技巧都靠洪喻手把手,他脑子转得快,手也灵,像混这口饭吃的。加上长相讨喜,又是年轻有活力的年纪,眉眼间总透着难以掩饰的桀骜跟张扬,所以时间长了,找他文身的人反倒多,尤其女性。
为此,洪喻还愤愤不平骂了几次。
锁好门,开那辆二手金杯出去,百花路很长,是小泉镇最繁华的一条街,有服装店和鞋店,各种五金、土产和杂货店,再往外走,是琳琅满目的小吃摊儿和饭馆。
洪喻急脾气,一路过去狂按喇叭,开出百花路,速度也不过快那么十几迈,眨眼就到了。
其实开车完全没必要,小泉镇隶属齐云市,不发达也不大,统共住了两万来人,从镇南走到镇北,散步的速度才两个来小时。
小泉镇惹眼的建筑有两处,镇南老人院的三层古宅和镇北的育英高中。
游泳馆就在育英高中里,早几年本不对外开放,只供校内学生使用,后来教学楼扩建需要资金,没办法才将游泳馆外包出去,面向全镇。
午休时间,学生不多,镇上的成年人倒不少。
几人换好泳裤,下饺子似的跳进泳池里。
胖子砸出巨大水花,和万鹏胡闹了一阵,梁旭碰到同学,正聊天,洪喻教戈悦游泳,两人贴在池子边儿,又搂又抱,半天也没划出一米远。
这功夫驰见已经游两个来回,他动作矫健,伸出的手臂破开水面,脚尖绷直,身姿显得十分修长。
万鹏恶作剧,从驰见身旁过,突然回身抓住他脚腕儿。
驰见冷不丁被人拉入水,立即屏息,轻巧转身便捉住万鹏,万鹏哪想他水性这么好,反被束紧手脚,无法露头。
一分钟已经是极限,万鹏口中的气憋不住,赶紧合掌求饶。
驰见仍是一脸轻松,口型问:“服了吗?”
万鹏忙不迭点头。
两人冲出水面,水花在半空中翻腾。
给他几秒换气的时间,驰见盖住万鹏脑顶,又要往水下按。
“别别,我错了……”
“还他妈闹不闹?”
万鹏手臂拍打水面:“不闹了,不闹了,我认输!”
“叫声好哥哥听。”
“见哥见哥……好哥哥!”
驰见笑的不怀好意:“叫爸。”
万鹏愣一瞬:“靠!你大爷的,得寸进尺吧!”他边吼边反抗。
驰见打横绊他小腿,手臂搭着他肩膀,借势将他猛地按入水中。
万鹏失去平衡,呛的咳起来:“爸,爸,饶命……”
扑腾间,水花更大。
李久路被人溅了一身水,她不吭声,拿手背蹭蹭脸,躲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她已换好泳衣,泳帽攥在手上,一直盯着的人忽然不见了,她起身往池边走几步,眯眼寻找。
马小也突然冒出来,手臂搭在池子边:“久路,你不下水?”
李久路蹲下来:“我今天忘带泳镜了,下去害怕撞到人。”
“糊涂蛋。”他撩几下水:“我的给你戴。”
“你的度数太大,我戴着会晕,一样撞人的。”
“那你不游了?”
她说:“等人少的时候下去游几圈儿。”
“人少戴着就不晕吗?”马小也还以为她要戴他的。
“我不用,闭眼游。”
“好吧。相信你的技术。”他有些迫不及待,往身后水里张望:“刚才碰见我同桌了,她跟我挑衅,小丫头片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他转回头:“你等着瞧,看我怎么虐她。”
李久路眼垂下来。
“走了。”
她没动,安静看他游走。远处,马小也和戴蓝色泳帽的女孩齐头并进,掀起不小水花。
久路避开人群,向后退到刚才的椅子旁,今天日头足,来游泳的人尤其多,放眼看去,水中以及岸边一片肉色。
她收回来的视线在半途顿住,愣一瞬,像是某种力量牵引着她,不得不再次向泳池对岸看过去。
隔着层层人群,对岸池边坐着个“粉泳裤”,那人似乎也正朝她看过来,相隔太远,久路不敢确定。
她虚了下眼,直觉对方是个陌生人,便收回视线,没有理会。
泳池的另一侧,驰见也有这感觉。
没来得及深究,胖子狗刨式游到他身边。
“来啊,见哥,瞅什么呢?”
驰见半天才应声:“看见个小姑娘,挺漂亮。”
“哪儿呢?”
他没说,直接跳入水中。
一小时后。
驰见游完,沉到水下闭气。岸上的人几乎都走光,他放松身体,沉入水里,时间便静止下来。
这是他以往习惯。水能隔绝外界所有噪音,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可以忘记自己是谁,心中也可以不想任何事,变得安宁又平和。
身体随微波浮沉,漂泊无依的失重感把他带入另外的世界。
泳镜是蓝色,所以眼前的一切更加湛蓝清澈。
不自觉漂出几米远,他划了下水,抬头向前看。
泳道尽头射入一道阳光,光束发散开来,先是穿透玻璃,然后经过空气和池水,一路披荆斩棘,在池底折射出斑驳的光鳞来。
冷清的蓝色池水,却有一束明媚阳光。
驰见一时移不开眼。
突然间,有人将眼前平静打破,不知是谁,从跳台扎入水中。
小巧的身姿灵活摆动,穿着纯黑泳衣,头戴黑泳帽,腰肢纤瘦,曲线柔和——是个女孩子。
她手臂划水,细腰轻轻一挺,双脚交替摆动几下,便从水底浮向水面。
驰见大意呛了口水,立即屏住呼吸,眨眼的功夫她已到近处,两人要撞上,对方却没有减速或改道的意思。
驰见这才醒过来,发现她根本没带泳镜,是闭着眼游的。
他轻转身,手掌朝前,手臂由后向前挥动,便仰躺到她身下去。两人几乎贴面而过,她闭紧眼,速度迅捷。
有几秒钟,驰见眼前一团黑,那妥帖的黑色泳衣裹出她身体轮廓,闪烁着一晃而过的亮光,驰见忽然觉得那像是某种动物的皮肤,水亮、光洁、滑不溜手。
他向后昂头,一双绷直的小脚在眼前一晃而过,既透白又精致。
她很快游远了。池边传来模糊叫声。
驰见浮出水面。
胖子喊:“见哥,该走了。”
驰见扫一眼四周,中午的场次快结束,岸上和水中已经没有人,除了刚才那个女孩子。
“这就来。”驰见摆手:“外头等我。”
他抹掉脸上的水,扫扫头发,走几步又忽然停住。整条泳道全长五十米,他以往的速度大概一分半钟,可她似乎更快一些,已经从尽头往回返。
驰见站着看了会儿,才从泳道半路慢吞吞往池边挪。
……
李久路还是缺乏安全感,明知这时候没人会下水,游的依旧小心翼翼。
她游完这圈儿就打算上岸去,蹬腿时尽量不用全力,可还是在终点附近踹到人。
脚掌接触到结实又有弹性的物体,久路心中一惊,立即压水站起来。
没等看清对方,她先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见这里有人。”
她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看见他的长相。
那男生看她一瞬,慢吞吞的问:“是没看见?还是没看?”
久路:“……对不起。”
他没吭声,看她时目光需要稍垂,隔片刻,唇边蓦地漾出一点笑。
久路被对方看的不知所措,抹掉下巴上的水,终于想到说什么:“那个……踹你哪儿了?疼不疼?”
“还行。”他说。
她稍微松一口气,他又说:“屁股肉厚。”
久路:“……”
……这位置。
他刚才横穿泳道,她游过,刚好撞上,脚跟出力时,踹到了他侧面屁股。
久路有些尴尬:“那,你没事儿吧?”
驰见一本正经的摸摸屁股:“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疼。”
隔两秒:“……抱歉啊!”久路想了想,还是多说几句:“如果你顺着泳道游,或者顺着泳道走,这里宽,两人平行,也许我们会隔得远一些。可你横穿过来,很有可能就撞到,所以……”
驰见听出她的意思,蹭蹭鼻梁:“算了,也没事儿。”他暗自笑笑:“顺着泳道走,踹到了,更麻烦。”
“什么?”
“没事儿。”他极大度的摆摆手:“你还游吗?”
“啊?”
“还游不游了?”
李久路没搞清状况,迷迷糊糊点头,随后又赶紧摇头。
驰见笑了下,摘下泳镜,向她一抛。
“记得还。”
蓝色泳镜在她掌中颠跳几下,才接稳。
她看着手中的东西,明白过来:“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们不认识,以后这泳镜没法儿还。”
驰见说:“镇子小,总有机会。”
“喂——”
李久路追两步,看他手臂撑住池边,敏捷蹿上岸。
泳裤紧紧裹着他的臀部,他右脚先踏上去,随后左脚,腿后肌肉绷紧,身上带起的水一落而下,整个动作很迅速,拥有一种健康的力量感。
久路看清他泳裤颜色的时候,打消追上去的念头。
驰见回头,冲她痞气的笑了笑,摆手离开。
从游泳馆出来,他没跟他们回去。
校方考虑便捷性和安全性,将原本和操场连通的部分安装一组铁护栏,再在游泳馆旁边开一道侧门。
侧门旁边停着几辆摩托,驰见靠坐在后座上,点一支烟。
烈日当空,有风,头发很快吹干了,皮肤被骄阳烤得又热又红。
他把短袖衬衫捏手里,身上只剩一件浅灰色弹力背心。他背微弓,懒懒的坐着。
第二支烟抽完的时候,终于看到跟刚才相似的女孩走出来。
驰见眯了下眼,确定是她。
她穿深蓝半袖和牛仔裤,长马尾,背着黑色双肩包。阳光下,笑容又动感几分。
驰见掐了烟,扭脸借助摩托前镜打量自己几眼,又向后捋了把头发。
然而,她和旁边男生说着话,与他擦身而过,眼神未做停留。
驰见稳稳的坐着,目光一路追随。
他看见她书包上拴的扣饰,是一只黑色皮革制成的鲸鱼,随脚步轻轻摆动,在阳光下隐隐泛光。
他眼前突然浮现她在水中游动的样子,终于想到,那黑色泳衣裹着的身躯像什么了。
而那背影,在走出几米后,忽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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