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
“是你?”
夜重华的脸色沉重,眼神也深不见底,他盯着眼前的有些惊慌失措的少女,一字一句:
“活尸只会被炼化他的人所杀,苏蓁,你最好给本府君解释清楚。”
“我··· ···”
苏蓁甫一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突然就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喉头一甜,更是直接呕了 一口黑血出来。
看着眼前女子惨白的脸,唇边的血渍,夜重华的心更沉了几分:活尸乃是用枉死之人所炼化,而炼化者必将劳心劳力,一旦活尸灰飞烟灭,那炼化之人也必将心神受损。
苏蓁的这副模样,完完全全就是做实了炼化之人的罪名。
可是··· ···
他的眼神落到那张惨淡的,不敢置信的脸上,竟然罕见的生出了一丝犹豫。
万一呢,万一不是她呢?毕竟她才刚来到地府。
夜重华任阎君一职位不过三年,然而人间三年,便是地府三十年。
三十年的岁月弹指飞烟,他何时有过这样犹疑的时刻,这让他多少有些恍然,以至于当身如闪电的鬼魅猛然偷袭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
“阎君小心。”
苏蓁怔了怔,那黑影带着肉眼即可见的煞气而来,她心中焦急,弹指间,便将化魂粉,狠狠的洒在了那影子上。
“吱吱·——”
那 黑影发出宛如老鼠般的叫声,夜重华险险避开,但手上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了一道伤口。
“唧唧,唧唧。”
“大胆妖物。”
夜重华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一张俊脸此时更是难得的阴沉起来,作为地府的阎君,纵使是肉体凡胎,也不是鬼魅之流可伤的,只见他伸出手,上面的斑斑血迹还在,却猛然间死死的掐住了那道黑影的脖颈。
“吱吱,吱吱!!”
黑影在他手中发出尖利的叫声,夜重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缓缓用力,他既是阎君,被他亲手了结的,无论是怨鬼还是魂灵,那就都只有灰飞烟灭着一条路可走。
“吱吱——”
黑影的声音逐渐慢了下来,煞气消散了些,而正当苏蓁舒了口气,以为就此结束了的时候,突然,那黑影爆发出一阵极其尖利的叫声:“吱!!!”
“不好,他在叫救兵!”
苏蓁脸色一变,一把上前,拉住夜重华的手就要带着他往回走:“快走,这里有问题。”
“走?”
那只素手微微的恢复了些许的温度,夜重华瞥一眼正死死拽着自己袖子的少女,脸色不变,手中的力道也没有丝毫的减轻。
眼看着黑影爆发着骇人的尖叫,连苏蓁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而唯有夜重华,在此时微微的笑了笑,只见他一只手仍旧死死抓住黑影的脖颈,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苏蓁,他笑容清淡,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其冷淡:“出来吧。”
出来?
叫谁出来?
正当苏蓁瞪大了眼睛四处打量过一番后,门口青石板的小巷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如沐如愿,如泣如诉的声音。
“阎君就是阎君,果然一眼就能看出小女的所在。”
声如黄鹂幽幽,音如冷泉沥沥。
带着淡淡的郁结,微弱的渴求,却又却如同带着魔力一般,让人光是听见这声音就忍不住想要前去,想要寻找。
“这是寄声魂。”
夜重华淡淡的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如既往的冷淡,。
“寄声魂?”
苏蓁蹙了蹙眉,似乎是在搜索这个名字,然而下一秒,她就有了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对了,活尸也可以用声音操控,是你,是你刚才放出了活尸!”
“是吗?”
细碎的笑声响起,带着裙摆逶迤的沙沙,片刻,从远处那团浓的看不清的黑雾里走出了一个纤弱的身影。
天水青的罗裙,发髻高高的挽起,月下沉沉,露出她光洁的额头与柔美的侧脸。
竟是个美貌柔弱的妇人。
她一步步,轻缓又优然的朝着苏蓁夜重华二人走来,神情缱绻:
“小女子还要见过二位。”
“你既已身亡,又何故留恋人间尘世。”
夜重华没有受她的礼,而是冷冷的开口,他一只手下意识的拽过身前的苏蓁,却发现她仿佛有些愣神,怔怔的盯着那妇人的裙摆。
“苏蓁?”
夜重华低声叫了一声,面上虽还是一派冷淡,但心中却着实不似这样的镇定,尤其是当他看到苏蓁的涣散的眼神,心头便猛然一紧,随即望向面前不远处站定的妇人,缓缓开口:
“摄魂术,你是想再死一次吗?”
“咯咯,咯咯。”
属于女子特有的风情又轻灵的笑声响起,只见那妇人伸出一只白的见不到一丝血色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另半边脸。
“阎君难道忘了,如我这般的不忍不鬼苟存的,还会怕再死一次吗?”
月光如华,那妇人的另半边脸缓缓侧过,夜重华见了,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你用了反噬之术?”
“是啊。”
那妇人不知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朦胧下,她半张脸景致如画,另半张,却是极其诡异的布满了血痕。
如同被千万只虫蚁啃咬而成,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同她那完好无损的左脸相比较,便更显得她狰狞可憎。
“反噬之术的代价便是如此,饶是我侥幸成了魂灵,也难逃天理。”
“你想如何?”
夜重华淡淡的问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边的苏蓁就突然如同掏空的布袋一样瘫坐在地,双眼无神,呆滞的望向前方。
“我知道,阎君你在找渡魂使。”
女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她说着,一边继续慢慢的往前走,待走到苏蓁身边的时候,她停下来,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这样弱的活死人,根本不配拥有这么好的机遇。渡魂使来回两界,跳脱生死,怎么可以就让这种人捡了便宜?”
她一边轻蔑的说着,一边伸出手,随意的推了一把苏蓁,只见苏蓁便犹如烂了骨头一般,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阎君。”
风情而纤细,又带着隐隐的渴望。
青衣妇人愈发的靠近了夜重华,她完美的侧脸上,激动的神色一闪而过:
为人的时候她死的冤屈,魂魄不得安宁。
原以为就这样完了,没想到,她的魂灵天赋异禀,待她睁开眼时,自己已经成了这般的模样。
活人看不见她。
这样的日子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但是··· ···但是若是能同阎君签下生死簿,成为渡魂使的话··· ···
这样想着,青衣妇人脸上的神色更加明显了,她望向夜重华,激动的开口:“只要阎君首肯,让小女子脱了这反噬之身成为渡魂使,小女子定会比这个丫头更能··· ···”
“哦?”
夜重华挑了挑眉,面上却带了一丝难得的玩味,他打断青衣妇人的话,饶有兴味的开口:
“更待如何?”
“更··· ···”
女子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周围一片死寂,片刻,才听得轻微的,有血珠点滴落地的声音。
“滴答,滴答。”
素白的手腕上被划了一道肉眼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一身白衣早就破烂不堪,浑身是泥。
但是此时,苏蓁还是微微笑了笑,她略扬起头,望向一脸不可思议的青衣妇人,手中的发钗却丝毫没有收力,反而更深的捅了一道。
“你,你居然··· ···”
青衣妇人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发钗,整个人仿佛猛然被抽走生气的纸人一般,轻飘飘的跌落在地。
饶是如此,她的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的,不敢相信的盯着苏蓁:
“魂灵,我,我是··· ···”
“魂灵是没有实体的。”
苏蓁放开发钗,随意的扯下一片衣摆,一圈一圈,缓缓的缠起了自己的伤口,而同时,夜重华也似笑非笑,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妇人:
“你当真认为,渡魂使就有那么好当的吗?苏蓁的血,就是她最大的用处。”
“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竟然是红莲血,难怪,难怪··· ···”
妇人的形体已经隐隐的有了灰飞的迹象,只见她那完好的半边脸上平白多了几道伤疤,宛如瓷器上的裂痕一般,而她的眼神却始终死死的盯着苏蓁,带着隐隐的不甘与恨意:“红莲血,哈哈,你竟然会是红脸血,难怪我的孩子们会在你手中魂飞魄散!”
“你说什么?”
苏蓁正在包扎伤口的手陡然一顿,她蹙了蹙眉头,敏锐的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你的孩子们?你是谁的母亲?又到底为什么找上我们?陈候府··· ···你跟陈候府邸有什么关系?”
“我跟陈候府有什么关系?”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青衣妇人竟然咯咯的笑出了声,她侧过脸,一美一丑,两边截然不同的面容正正的望向苏蓁,嘴角还在诡异的上挑,但她眼中的愤怒却仿佛要化成利刃活活把眼前之人凌迟一般:
“明知故问!你装什么!贱人!你跟那个女人一样可恨,你们都应该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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