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独家小说《致我最讨厌的你》是最新上线的一本言情类小说,这本小说的主角是《周然岑蔚》,故事十分的精彩。不行。”“这怎么行!”“可以考虑一下啊。”石嘉旭哎呀了一声,“让你们住一套房子又不是睡一张床。”何智颖点点头:“沙发也能睡人,要不你俩就先这么将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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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第七个哈欠的时候,店员告诉岑蔚,她的饮品制作完成了。
塑料杯里盛着浅绿色液体,混有深棕色颗粒杂质,岑蔚咬住吸管,尝到第一口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李悦恬捧着自己的拿铁,嘴角抽搐了两下,问岑蔚:“真的好喝吗?”
岑蔚把杯子递到她面前,李悦恬摆摆手:“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牙膏。”
岑蔚收回手,笑笑没说话。
薄荷加黑巧的搭配就像香菜,吾之蜜糖,彼之砒霜,非常两极化,而岑蔚是罕见的狂热爱好者。
第一口下去,舌尖最先捕捉到的味道是醇厚的牛奶底,黑巧微苦带甜,然后才是薄荷带来的多维刺激,冰爽留有后劲,凉意直冲鼻腔,这提神醒脑的效果,可比冰美式立竿见影多了。
李悦恬看了眼手机:“老大说他已经到了,催我们赶紧上去。”
岑蔚还另外打包了一杯咖啡和三明治,她拿起手提袋说:“走吧。”
推开玻璃门,她们朝不远处的写字楼走去,李悦恬审视着手里的咖啡杯,评价道:“我第一次喝心橙的咖啡,还不错。”
“味道是还行,不过”岑蔚战术性停顿了两秒,压低声音说,“这个包装真的太丑了。”
橙色杯身上印着白底文字,写着“wishcoffee”,下面还有一行小字,“getyourwish”,岑蔚拿到这个项目的时候,就在心里断言这公司老板肯定是个土大款或暴发户,审美实在不敢恭维,怪不得要重新找设计团队。
李悦恬心领神会,抿着唇吭哧哧地憋笑:“幸亏丑,不然我们还没活儿干呢。”
岑蔚嘘了一声,打住这个话题:“上去吧。”
心橙咖啡在十六层,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八分,早高峰刚结束,电梯间里没什么人。
岑蔚和李悦恬踏进轿厢,在面板上摁下相应的数字。
电梯门开始闭合,抬眸时岑蔚瞥见有个男人走了过来,赶紧抬手摁住按钮。
“谢谢。”男人走进电梯,道完谢后就背过身去。
他的个子很高,目测起码得有一米八五往上,本来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子,轿厢空空荡荡的,男人往那一站,瞬间显得狭窄又拥挤了。
他抬了下手,又放下。
岑蔚站在男人的右后方,电梯平稳上升,李悦恬在刷手机,她在偷瞄。
看他过来的时候脚步不慌不忙的,进了电梯也没有频繁看表,不像是迟到了,不会是老板吧?
岑蔚歪了下脑袋,可身上没穿什么名牌,岁数也太年轻了。
叮——,电梯达到十六层。
男人先迈步出去,岑蔚和李悦恬走在后面。
他在前台刷卡签到,很快身影就消失在格子间。
等了四五分钟,对接的助理才出来接人。
“景总已经在会议室里了,我们主管说十五分钟以后开会。”
“好的。”
李悦恬一边走一边打量这里的格局和装修,悄声对岑蔚说:“规模不小啊,不像是刚成立的诶。”
岑蔚对甲方的身世背景不关心,她只在意一件事:“这个主管好说话就行,千万别像上家一样,我都有ptsd了。”
李悦恬嘴角向下撇了撇,一语道破真相:“那你还是别抱期待了,世界上没有好伺候的甲方的。”
岑蔚无力地叹了一声气:“好吧,你说得对。”
助理把她俩送到会议室门口,交代说周主管马上就来。
景慎言直接从家里来的,他到得早,已经在会议室里等了一会儿了。
“来了?”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向两个自己的员工。
“给你。”岑蔚走过去,把纸袋放到他手边。
景慎言伸手进去拿咖啡,发现里头还有一块三明治,热的。
“你们谁没吃早饭啊?”
李悦恬在分发设计方案,抬起头回:“吃了啊,我和岑蔚一起吃的。”
岑蔚对他说:“是给你带的。”
景慎言看了她一眼:“谢了啊。”
岑蔚回以一笑,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会议室里的投影设备。
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打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景慎言从座位上起身,扬起笑脸走上去迎接:“周主管。”
岑蔚掀眼看过去,从衣着打扮认出男人是刚刚电梯里的那位,不禁有些意外。
原来是主管,做到主管就能十点上班了吗?这公司待遇还真不错。
“景总。”
两人十分商务地握了握手,景慎言向男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工作室的设计师,岑蔚,她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这个是悦恬。”
“周主管好。”李悦恬笑着打招呼。
岑蔚紧随着说:“你好。”
之前没仔细留意他的正脸,和男人对视上的时候,岑蔚才有机会看清他长什么样。
五官算是周正,高鼻梁深眼窝,就是看人的眼神有些冷冰冰的。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岑蔚的瞳孔颤了颤,伸长脖子还想看得更仔细,但男人已经转移走视线,只留下一张侧脸给她。
岑蔚蹙起眉,这不是
男人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坐下,对他们说:“坐吧,准备好了就开始。”
方案的主设计师是岑蔚,汇报也由她来,开始之前,景慎言小声问她:“昨天我提的那几点都改了吧?”
“改了。”岑蔚在心里补完后半句,改到凌晨三点呢。
会议室的灯光暗了下来,岑蔚站在屏幕前,将颊边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
她不喜欢穿那些规规矩矩的职业套装,上身一件缀着小花的蓝色开衫,底下搭着最简单的牛仔裤和平底鞋。
配合身后的ppt,岑蔚开始讲述自己的设计方案:“包装上现存的最大问题就是缺少记忆点,这种简单的字母logo太常见了,也不够美观。针对这一点,我们参考星巴克的双尾美人鱼、瑞幸象征着福禄的鹿头等等,为心橙设计了一款全新的logo图案。”
页面跳转,屏幕上出现一杯冰咖啡,上面插了一瓣橙子切片,咖啡液晃荡像海浪,半片橙子像初升的太阳。
这是心橙的主打产品,“清橙美式”,在传统美式咖啡的基础上加入了清甜的鲜橙汁,让咖啡额外带有一层清爽的果香。心橙给它定位为清晨的第一杯咖啡,为上班族们唤醒一天的元气。
这杯美式经过改编和简化,一个新的logo便诞生了。
棕色的波浪线条象征着咖啡,橙瓣太阳应合了品牌名,又在视觉上带来活力感。
“海浪和日出作为意象,也是我们希望心橙可以一路乘风破浪、旭日东升。”
话音落下,岑蔚看向会议桌对面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周主管觉得怎么样,我们的方案是否符合您的预期?”
被提问的人沉吟了会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就这样吗?”
岑蔚愣住,看向旁边的景慎言求助。
这个案子他们很上心,初期就开了好几次会,他也一直盯着,听完岑蔚的报告,景慎言更觉得这事稳了,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呢,谁知道对方抛出这四个字来。
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直言:“不是说你们工作室总是能给客户带来惊喜吗?但我好像没有感受到。”
岑蔚的脸色随着心情一同沉了下去,意思是他们给的创意不够新颖。
“另外,心橙的主要客户人群是白领,和街边那些花里胡哨的饮品牌子还是有区别的,我之前就强调过,希望在设计里看到高级感。”
看见男人从座位上起身,岑蔚把笔记本合上抱在怀里,忙不迭地给他腾出位置,自己坐回景慎言的身边。
改了三天的设计方案被甲方从里到外挑了遍刺,配色不够和谐、缺少新意、没有体现出高级感、线条太复杂
岑蔚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修改意见,一边在心里画圈圈诅咒。
“大概就是这样,各位辛苦了。”男人抬腕看了眼表,“也到饭点了,让小张带你们吃完饭再走吧,我等会还有个会,就不作陪了。”
景慎言笑着应道:“行,我们回去好好修改一下,下个礼拜再约个时间聊聊。”
“跟我来吧。”助理带着他们出去。
满心欢喜地来,被泼了一盆冷水地走,岑蔚把电脑和笔记本一股脑装进托特包里,睡眠不足带来的眩晕感又涌上头脑。
她走在最后,一只脚跨出门了,想想还是不甘心,又停下,转身回到会议桌边。
那位龟毛男没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应该是在等下一场会议的开始。
以为是她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他也没抬头。
“那个”
听到声音,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岑蔚。
“我们是不是认识啊?”
还没等他回答,岑蔚又指着他说:“周然,是你吧?山城七中。”
周然瞄了眼别处又看回来,作出一副用力回忆的样子:“你是?”
“岑蔚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高一是一个班的。”
“哦。”周然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看一会儿就要挪开到其他地方,然后再看回去。
他态度冷淡,岑蔚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失落不至于,倒是有些不可思议:“你居然真把我忘了?”
周然抬了下眉毛,不知是设问还是反问道:“怎么?难道我们以前的关系很好吗?”
“不好。”岑蔚毫不犹豫地回答,“相反,咱俩以前好像,还有仇来着。”
她轻轻笑了声:“所以我还以为,你刚刚是故意找我茬的呢。”
周然瞪大眼睛,惊讶于对方的指控:“怎么可能?”
“不是就好。”岑蔚微笑着说,“方案我们会尽快改好的,下次见,周主管。”
周然收回视线,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她最后那三个字听起来像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等岑蔚走出会议室,他长舒一口气,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没喝完的饮料杯还在桌上,薄荷绿的颜色他怎么看也提不起食欲,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过了会儿,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周然赶紧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整理了下外套下摆。
程易昀双手插着裤子口袋,悠哉悠哉地走进来,问他:“你这么快就吃完午饭了?”
周然回:“还没吃呢。”
程易昀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拿起那杯没喝完的薄荷黑巧,稀奇道:“这谁喝的呀,还有人点这个呢?”
“刚刚和景明的人开了会,他们的设计师喝的吧。”
程易昀撇撇嘴:“产品部昨天还和我说这杯没什么销量,要不要从菜单里剔除呢。”
“别。”
看他语气这么着急,程易昀坏笑道:“怎么?你也喜欢啊?”
“不喜欢,我讨厌薄荷味。”周然顿了顿,“但不是有人喜欢吗?留着吧。”
程易昀把塑料杯精准抛进角落的垃圾桶里:“听说你今天迟到了啊,老夏说要扣你工资。”
“随便吧。”
程易昀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弯腰凑近周然的脸:“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黑眼圈这么重,今天还睡过头。”
周然冷冷蹦出两个字,听上去怨气极重:“搬家。”
张助理带着景明的三人下楼,过闸门时她把脖子上的工牌取下,岑蔚无意中瞥到她的名字,“雨樱”。
默念时脑海内联想到一副画面,岑蔚问张助:“你是春天出生的吗?”
张雨樱回头看向岑蔚:“你怎么知道?”
岑蔚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工牌:“看到你名字了。”
“哦。”张雨樱的嘴角翘起弧度,比起刚刚在会议室,她的神态放松了不少,“对,我下个月过生日。”
岑蔚说:“你的名字好好听。”
张雨樱气地笑了笑。
来吃饭的大多都是他们这样的白领,三五成群,在饭桌上传递新鲜的公司八卦。
一个个的,上午在办公室里哈欠连天,这会儿精神头又倒是足了。
面前的定食装盘精致而营养均衡,照烧汁浸润白米饭,鸡排表皮被烤得焦脆。
不知是早饭吃得晚还是刚刚的打击太重了,岑蔚小口小口扒拉着米饭,吃得慢吞吞。
李悦恬在和男朋友发消息,景慎言也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大概是有事要处理,张雨樱更不用说,本就和他们不熟。
在闹哄哄的、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大堂里,他们四个像临时拼桌的陌生人。
安静了半会儿,张雨樱突然出声说:“其实你们做得很好了,没主管说的那么差。”
桌上的另外三人抬起头,面面相觑,李悦恬嘴里还嚼着鸡排。
景慎言笑了声:“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们。”
“不是安慰,实话。”张雨樱正色道,“你们的初稿质量不错,他故意挑那么多刺,就是想逼着你们再多上点心。甲方不都这样吗?把你的使用价值压榨到极限。”
张雨樱说得有道理,但岑蔚的心情并未有所好转。
她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苦笑着问:“真的吗?”
张雨樱点头:“真的,他说话就这样。”
李悦恬举起手比划了一下:“那他平时都这么臭脸吗?他在你们公司是不是很招人嫌啊?”
景慎言咳嗽了声,撩眼瞪她。
“嗯”张雨樱故作沉思,笑了声说,“这么说吧,他在我们公司的代号叫叶澜依。”
景慎言没听明白,脑袋上顶着个问号。
李悦恬也还在仔细品读,只有岑蔚秒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先走了,你们慢吃。”张雨樱说着就要起身。
“诶。”岑蔚叫住她,提醒道,“你不用给你们主管带一份回去么?”
张雨樱愣了愣,大概是意外她竟然会关心这个:“不用,他不吃这里的东西。”
岑蔚:“哦,好。”
张雨樱的话还是管用的,李悦恬立刻神气起来:“我就说吧,他们之前那包装设计这么土,有什么脸嫌弃咱们做得不好?”
景慎言啧了声:“看看给你嘚瑟的,所以人家才那个态度,不然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岑蔚在旁边乐呵呵地听着,拿起勺子往嘴里塞了口饭。
吃完饭走出餐厅,早春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阳光金黄灿烂。
岑蔚打了个哈欠,困劲又泛了上来。
李悦恬也困得不行,一上车就把脑袋一歪,额头磕在车窗上睡觉了。
岑蔚扣好安全带,看见驾驶座上的景慎言在四处翻找什么。
她从包里摸出一盒薄荷糖递到他面前。
视线上移,景慎言看着她的脸,接过糖盒,说了声:“谢谢。”
岑蔚顺便也给自己剥了颗,含在嘴里提神。
汽车发动,景慎言把着方向盘,借着看车外后视镜的机会瞥了旁边的人一眼。
早上在电话里,他交代完带一杯冰美式后停顿了两秒,最后只说:“就这样吧。”
但是递到他手里的不只有咖啡。
她好像总是能留意到这些,有时又过于敏感地去捕捉他人的心思。
这说不上是好是坏,景慎言呼气吐气,下午的气温直线飙升,热得人心头浮躁。
薄荷的劲凉从喉口一路向下,他觉得自己现在更需要一支烟。
“新房子找好了吗?”他起了个话题。
怕吵醒李悦恬,岑蔚放轻声音回答说:“嗯,朋友有间空房子借给我暂住了。”
“暂住?那你之后呢?”
“嗯”岑蔚双手交握在一起,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提,“那个,老板,其实我打算等这一单结束就辞职。”
红绿灯跳转,后面的车摁了下喇叭,尖锐的鸣笛声把景慎言拉回现实,他收起视线,手忙脚乱地重新启动车子。
驶过十字街口,景慎言缓了口气,问岑蔚:“为什么?”
“各方面原因吧,我打算回山城了。”
“爸妈催你结婚?”
“嗯,也有这个原因吧。”
岑蔚听到身边的人呼吸声音很沉,故意玩笑说:“舍不得我的话,这一单完了就多给我点奖金呗。”
景慎言攥紧方向盘,心一狠脱口而出:“那要给多少你可以不走?”
“啊?”岑蔚一下子慌了。
景慎言目视前方,也没继续解释。
岑蔚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她飞快地回头看了李悦恬一眼,女孩微张着嘴,神情安逸,看上去是真睡着了。
岑蔚呼出一口气,坐正身体,把脸转向窗外。
一路到公司门口,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汽车熄火后,李悦恬迷迷糊糊地转醒,揉着眼睛问:“到了?”
景慎言解开安全带,板着脸对后座的人交代:“悦恬,你先上去,我和岑蔚有话要说。”
李悦恬一下子醒了,眼睛在两人身上咕噜打转,紧张道:“老大,你要骂别光骂岑蔚一个人啊,方案烂我也有责任的。”
景慎言闭了闭眼:“上去,我不骂人。”
李悦恬伸出手,越过座椅摸了摸岑蔚的肩,小声说:“那我先上去了。”
岑蔚笑着点点头,让她别担心。
等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景慎言降下车窗,薄荷糖残留的凉意伴随每一次呼吸下沉到胸腔,他问岑蔚:“介意我抽烟吗?”
“没事,你抽吧。”
她总是很好说话。
“算了。”景慎言向她摊开手掌,“还有糖吗?”
岑蔚赶紧去翻包。
景慎言靠着椅背,视线落在遮阳板上,问她:“现在是单身吧?你朋友圈很久没出现他了。”
他的问题印证了心中猜想,岑蔚攥紧拳头,用指甲去抠掌心的肉,如实回答说:“对,年前就分手了。”
“我还以为机会来了呢,等得太不容易了,可我还什么都没做,你现在告诉我你要辞职回山城。”景慎言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他想让这些话听起来没那么严重,想让自己表现得无所谓一些,成年人无时不刻在乎着体面,“岑蔚,你是不是在玩我啊?”
薄荷糖被舌尖带到左腮,咯地一声,景慎言用上下牙齿咬碎,他以前从不喜欢吃这些。
岑蔚吞咽了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记,卸下力气的那刻刺痛感最强烈,她呼吸轻而急促,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说:“你这样,我更不敢留下了。”
暖和的风灌进来,车厢内漫着薄荷的味道,过了会儿,景慎言沉声开口:“再考虑下吧。”
岑蔚立刻应好。
“上去吧。”景慎言拔了车钥匙。
岑蔚下车的动作一气呵成,非常迅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景慎言在座位上低低笑出了声。
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其实心里吓死了吧。
岑蔚是在一头撞上柱子的时候才彻底回过神来的。
她捂着脑门,把呻吟声憋在喉咙口,五官扭曲地走进电梯。
李悦恬从五分钟前就开始疯狂给她发,确认她是生是死。
岑蔚长按语音键,把手机举到嘴边:“活着呢,没事,没骂我。”
李悦恬问:那他和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在岑蔚愣神的时间里,电梯到了,她把手机收回口袋,选择不作回答,后来李悦恬也没再追问。
–
从餐厅出来,张雨樱去了隔壁轻食店。
同事在上问她在哪,张雨樱回复:给拽妃买草。
她戳进上司的聊天框,发消息询问:凯撒没有了,我换成泰式柠檬虾可以吗?
对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行。
“一份泰式柠檬虾,再加一杯橙汁。”
店员指着柜台上的立牌,热情洋溢地推荐:“我们今天有优惠活动哦,关注可以领券。”
张雨樱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了,就按原价好了。”
她才不花这个功夫给领导省钱。
“好的。”店员打好小票递给她。
张雨樱接过小票,站到旁边等候取餐。
二十分钟前吃午餐时,手机上弹出上司的消息。
周然问她:景明的人现在怎么样?
张雨樱不明所以,什么叫怎么样?
她握着手机,撩起眼皮子扫视一圈,回复说:可能是这家店不合胃口,我应该带他们去吃中餐。
隔了两分钟,周然发来消息:帮我带句话,刚刚忘了说,其实他们的方案还不错。
张雨樱刚打下“好的”,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别说是我要你说的。
张雨樱把手机翻扣在桌上,他这是在干什么?
回到公司,张雨樱径直去了会议室,把打包袋放到周然手边。
坐在主位上的人叫纪清桓,心橙咖啡的创始人,也是这家公司的大老板,本身家境就富裕,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他看见张雨樱手里的餐盒,出声问:“周然,你还没吃饭呢?”
“嗯?”被叫到名字的人从文件上抬起头,回话说,“哦,今天起得晚,没事,我不饿。”
“那也得按时吃饭。”纪清桓用钢笔点了点桌面,“大家作证啊,是他自己不吃,可别在背后骂我吸血资本家。”
闻言会议桌上的人都笑起来,氛围轻松。
周然也舒展开眉眼:“知道了。”
直到下午三点,周然才有空打开那份沙拉。
他把酱汁倒进盒子里,叉起一片苦苣叶,手机屏幕上的美食博主正大快朵颐,面前摆着满满一盘油光发亮的炸串。
张雨樱敲门进来给周然换咖啡,已经对他这种自虐行为见怪不怪了。
“小张。”周然出声叫她。
张雨樱抬起头:“怎么了?”
周然放下手里的塑料餐具,拿起手机划拉两下,把屏幕举到她面前问:“这人你认识吗?”
很陌生的一张脸,张雨樱往前凑了凑,想看得更仔细些。
照片像素很糊,上面的男孩脸蛋圆润没有一丝棱角,穿着灰红相间的校服,脸上不带笑容,看上去憨厚壮硕。
张雨樱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谁啊?”
周然收回手:“没事了,你出去吧。”
反正他总是会做一些令人费解的举动,张雨樱早已习惯,没再多问什么,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轻轻带上门。
等她一走,周然塌下挺直的腰背,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把手机举到面前,眉心蹙起褶皱。
上大学之后他瘦了整整六十斤,不说样貌,气质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况且十年不见,再好的朋友都未必能一下子说出对方的名字。
岑蔚到底怎么认出他来的?
太匪夷所思了。
气温回暖没两天,周末又下起了雨,春游计划泡汤,朋友圈里哀声一片。
岑蔚没这些闲情逸致,设计方案要改,新家要搬。
她把暂时用不上的东西都打包寄回了山城,最后收拾出来的就几套换洗衣服和日用品。
司机师傅帮她把行李搬进后备箱,搭话说:“美女,来旅游的啊?”
岑蔚说完“不是”,却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解释。
她不是“刚来”,她是“要走”。
师傅笑笑:“知道了,来看男朋友的?”
岑蔚扯了扯嘴角,任由他这么误解。
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街景虚化成画布上涂抹的色块。
听到电台里的主持人聊起蓉城小吃,岑蔚才想起,手机里收藏的店铺还有好几家没去打卡过。
现在回过头想想,在这里的几年就像赶地铁时靠着栏杆迷迷糊糊睡的一觉,等广播里列车员提醒前方到站,她才恍然回过神,人生的又一阶段也要结束了。
“下雨了我不好开,把你放到巷子口下行吗?”司机师傅问。
岑蔚答应道:“行。”
细密的雨丝吹在皮肤上凉飕飕的,老话说春雨贵如油,但灰沉沉的天空总是看得人心情不爽快。
岑蔚撑开伞,推着行李箱一路往里走,滚轮擦过地面咯噔咯噔响。
一个月前她收到通知,房东的儿子定好婚期了,家里要给他置办婚房,原先的这套房子准备卖出去。
房东说可以给她充分的时间搬家,但那之后隔三差五的就有人过来看房,岑蔚的私人空间严重受到侵损,原本每日下班回到小屋的安定感也荡然无存。
找房嘛,总是便宜的看不上,满意的又太贵,狠不下心要。
她已经快半年没攒到钱了,每个月感觉自己也没花什么大钱,只是吃吃喝喝,偶尔买两身新衣服,可月底一看余额又只剩三位数。
深夜躺在被窝里,岑蔚机械式地刷着短视频,情绪低迷不振,某一刻负能量爆棚,她切到发了一条朋友圈。
男人和房子都给我收回去了,老天爷难道是在暗示我赶紧卷铺盖滚蛋吗?诺大一个蓉城就容不下小小的我?谁来救救我啊/流泪/流泪/抓狂/抓狂
屏幕的荧光映亮脸庞,岑蔚面无表情地看着未读消息从1跳到17。
关心的、安慰的、询问近况的,评论区被绿衣服的拥抱小人占领攻陷。
但她的心情并没有随之好转,这一刻她明白了,联系人不代表朋友,朋友圈互动也不等同于社交。
这些人能够在凌晨两点对她说“亲爱的没事吧?”,却没有一个能有效地帮助她解决问题。
她是或多或少得到了情绪上的安慰,但生活里的一团乱麻还是一团乱麻。
岑蔚叹了声气,把手机熄屏甩到枕边,拉高被子闭上眼睛。
世界毁灭吧,她破罐子破摔地想。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岑蔚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删除那条破防朋友圈。
回到聊天列表,把的推送消息删除干净后,她意外看到了两条未读消息,来自一个备注为“何智颖”的好友。
何智颖:hello岑蔚,我记得你现在是在蓉城上班对吧?
何智颖:我看到你朋友圈了,你是找不到房子住吗?
岑蔚茫然地挠挠脸颊,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模糊。
她点进何智颖的朋友圈往下翻,她是做服装的,经常发店铺宣传和直播预告,岑蔚之前当是微商代购就给屏蔽了。
好不容易翻到一张生活照,岑蔚依稀想起来了,何智颖和她以前是一个高中的,一起参加过艺考,很多年没联系过。
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捧着手机打字:对,房东儿子要结婚了,我突然就无家可归了哈哈哈。
在去往公司的地铁上,岑蔚收到了何智颖的回复。
她说:我男朋友在蓉城有套空房子,你要是暂时找不到住的地方,先去我们那儿呗?
岑蔚认认真真又看了一遍,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解读错信息。
是的,没错,有菩萨要给她房子住。
岑蔚咻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捂着因受宠若惊而张大的嘴巴,想跺脚想放声尖叫。
打字回复的时候她手指都在发抖,眼眶也是红的:谢谢你啊,但方便吗?
何智颖爽快地回: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俩现在在杭城呢,那套房子是他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给他买的,空着也是空着,你去呗,别气。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可能忘了,高三集训的时候我有一次半夜痛经痛得睡不着,大冬天是你跑出去给我买止疼药,我一直记得,所以你千万别和我气啊!
岑蔚嘴角向下撇,用力吸了下鼻子。
何智颖告诉她,房子是复式loft,不到九十平,就在春熙路旁边,离地铁口很近,房门密码是他和她男朋友的定情日。
11-12-31,嘀的一声响后,岑蔚摁下把手推开防盗门。
手机弹出通话提示,她点击接听放到耳边。
“喂,姐。”
“你寄回来的东西妈都收到了,问你,要不要给你拆开?”
岑蔚使了把劲,把行李箱拎进玄关:“不用,放那吧,等回去了我自己收拾。”
“知道了。去新房子了没?”
“刚进来。”岑蔚抬眼扫视了一圈,嘴角上扬说,“还挺不错的。”
她皱起鼻子嗅了嗅:“也不像大半年没住过人了,连霉味都没有。”
“那挺好。”
听筒里有狗叫声,岑蔚问:“你在上班呢?”
岑悦彤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刚给一只黑柴做完检查,偷吃巧克力来着,它主人送来的时候都急哭了。”
“没事吧?”岑蔚拉开厅的窗帘,底下是车来车往的街道,白天可能会有些噪音,但也无妨了。
“没事,现在能跑能叫的,正被它爸逮着脖子批评教育呢。”
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岑蔚笑出了声,她换上自己的拖鞋,把穿来的运动鞋放回门口鞋架上。
注意到地毯上摆着一双男士皮鞋,岑蔚有些愣怔,转念一想可能是何智颖男朋友留下的吧。
电话里,岑悦彤幸灾乐祸道:“我和你说啊,妈知道你和白朗睿分手了,已经给你物色好了三家小伙子,就等着你回来见面。”
岑蔚呵了声:“要不要这么夸张?你都没结呢我急什么?”
“我没结但我有未婚夫啊,你呢?”
“好吧。”岑蔚无言以对。
她举着手机上楼梯,想先去看看卧室长什么样。
“你说你,不是找好住的地方了吗,怎么又要回来了?”
“不是你和妈天天催着我回去吗?”
岑悦彤嘿嘿笑了声:“哦对了,小叔出院了,我前两天去看他,精神头还挺足的。”
岑蔚的脚步顿住,很轻地嗯了一声:“我还要收拾东西,先不说了啊。”
“行。”岑悦彤在那头叮嘱她,“好好休息,工作上交接好就赶紧回来。”
“知道了,拜拜。”
拿下手机,岑蔚隐隐听到哪里传来水流声,她心里一紧,怕是下雨天天花板漏水。
岑蔚一间间看过去,卧室没问题,杂物间没问题,她一路走到二楼尽头,手刚握上门把,谁知那金属物开始自己向下转动。
岑蔚瞳孔骤缩呆滞在原地。
她明明,还没开始使劲啊?
咔哒一声,门把手从她掌心脱离,房门缓缓从里打开,带出一阵湿热的空气。
岑蔚猛地提起一口气,胳膊上的皮肤迅速冒起小疙瘩,麻意直攀后背。
脑子已经顾不上思考了,她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腿一哆嗦被自己的拖鞋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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