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风眠没有跟上来,厉老夫人优雅地回过身。
对站在原地面容沉凝的小人道,“快来呀,有你喜欢吃的桂花鱼和糖醋排骨哦。”
她语笑温柔。
“!”风眠心中的疑虑却浓了,精锐的眼,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厉老夫人毫无破绽的笑颜。
慢条斯理地跟着她们走进餐厅。
厉老夫人安顿好云暖。
走到风眠身边,牵起他的小手,熟络地让他挨着自己,坐在右手边的小矮凳上。
她左右两侧的小椅子,都是依着人体工学定制的五岁孩子坐的高度。
坐在上头,恰好让两个孩子的小脚底板可以稳稳地踩在地暖上。
风眠掠过她的胳膊,从她左侧的云暖,顺时针打量过所有的凳子高度。
唯独只有他和云暖坐的,是这么高,其余清一色都是成年人的座椅。
精锐的目光扫过他和厉老夫人相邻的椅子扶手。
一新一旧。
他的椅子,木色尚新,而厉老夫人的椅子扶手,包浆起码有数十个年头了,是把老古董,与他右侧的那把,一模一样。
面前一桌子的菜,也全是他和云暖平日里最爱吃的。
从云暖离开学校,到现在,不超过半小时。
若是厉老夫人是从云暖嘴里得知他们爱吃什么,即使厨房马不停蹄赶工,也绝对来不及!
唯一的可能,就是……
乌木嵌玳瑁的筷子尖,夹住一片桂花鱼的面颊肉,放到他碗里。
“筷子是干净的哦。”
温声细语,似软风拂面,
厉老夫人状若无意,却又明显一语双关地飘来一句,“吃饭的时候,就不要想想不通的事情了,对胃不好。”
“!”风眠瞪她。
这个老太太有毒吧?!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看穿过心事!
哪怕生他养她的麻麻,都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寻常的懂事小孩,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这个老夫人……
“说了不要想了。快吃!”一块糖醋小排精准地飞到他唇前。
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张嘴接住了!
叼着小排,风眠无比懊恼。
厉老夫人却开心极了,伸出一截藕似的皓腕,温柔地抚摸风眠柔软如缎的墨发,直夸他“好乖。”
风眠盯着她。
明明……她的眼睛里有狐狸一样的狡黠。
可等你想细看清楚,却只能从她眼中看见纯净无暇的关爱和温柔。
一切快得,竟连他超于常人的目力都难以捕捉!
仿佛,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管家,给他盛一碗竹荪鸡汤,别消化不良。”老夫人爱怜道。
柔软的手指像两边扯扯风眠滑不留手的腮帮子肉。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想那么多,也不怕小脑瓜炸掉?婆婆会心疼的。”
语罢,又揉搓几下手中软绵绵的肉,爱不释手。
风眠:“……!”
“婆婆~我也要喝鸡汤~”云暖撒娇地靠到厉老夫人胳膊上,像条小泥鳅似的蹭来蹭去。“人家也消化不良了!”
“好好好!婆婆给你盛~”厉老夫人舀了一碗鸡汤,递到云暖面前十五公分外停下,美眸亮晶晶地盯着漂亮的像陶瓷娃娃一样的小云暖。
软声哄道,“我的小宝贝。快叫太奶奶~”
扑鼻的鸡汤香气勾魂似的钻进鼻子里,云暖想也没想,脆生生喊了一句。“太奶奶~”
又甜又糯的小嗓子黄莺出谷般,哄得厉老夫人通体舒畅,眉开眼笑!
忙把鸡汤放到自己面前,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吹凉,再亲手喂给云暖。
“我的小宝贝真乖~啊——”
“啊——”
“……”风眠俊逸的小脸面瘫着,觑着吃得眉开眼笑,眼睛弯成月牙的妹妹。
真丢人。
她到底懂不懂婆婆和太奶奶之间,差了几个辈分?
这老太太果然有别的算计。
出门前,怕是早已备下了这桌鸿门宴!
带走云暖,又将他引来。
这么兴师动众,这老太太图什么?不会只是闲着没事,找两个陌生孩子过过太奶奶的瘾吧?
“哎唷!管家!让你盛的鸡汤呢。”厉老夫人嘴上嗔怪一旁无辜的管家。
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却洞若观火地,斜扫过风眠陷入沉思的小脸。
上扬的枫叶红唇畔,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虽然稍纵即逝,虽然不失慈祥爱怜,却让风眠打出娘胎,头一回感觉到,被别人嘲讽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胸腔里一团火四处乱窜,却始终挨不着边,空空荡荡的,泥牛入海一般无力。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这个老太太,到底是哪路的妖魔鬼怪?
他一直在等老太太的下一步动作。
可是吃过饭,老太太却只抱着云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动画片。
“铛!铛!铛……”
十二点,墙角的座钟敲响。
厉老夫人像被上了发条的机器,钟声才敲第一响,便连连打起了哈欠。
钟声的余音还在客厅里回荡,她一双浅蓝美眸便噙满了泪水。
风眠见她使劲眨眨眼,满脸困意深浓,“哟,该睡美容觉了。”
“管家,送他们去幼儿园。”
“诶!老夫人!”管家小心翼翼地将她腿上的云暖抱起来,又替云暖穿好自己的鞋子。
“云暖小姐,风眠小少爷,我送你们去学校。”
先前还跟打了鸡血似的老夫人,此时懒洋洋的。
像微风中的柳枝般,很慢地站起来。
睡眼惺忪地从桌上的糖果罐子里抓了两把草莓糖,塞到云暖怀里,也不管掉到地上多少粒,朝他们摆摆手,梦呓般转过身。
“有空再来陪太奶奶玩啊。”
说完,便不再看他们,径自往连接楼梯和客厅的月门走去。
风眠看着折身上楼的厉老夫人的背影,眉心微蹙。
很快,冷峻如常。
牵起一旁正努力将草莓糖塞进口袋的云暖,“走吧。”
云暖挣脱他,蹲到地上,把地上的三颗糖也捡起来,吹了吹,放进口袋。
这才满足地,主动去牵冷漠如冰,一脸嫌弃的哥哥。
欢快地一蹦一跳,“走啦~上学咯~”
“两位尊贵的小客人,请上车。”管家站在院子里,恭敬地等他们上了车,才随后坐进去,关好车门。
“开车,厉城国际幼儿园。”
车子缓缓行驶,房车的液晶屏幕上,放着云暖最爱看的猫捉老鼠。
小云暖看得咯咯咯直笑,前俯后仰,口袋里的草莓糖掉出来好几颗。
风眠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动画中被汤姆捉住,又放走的杰利。
她,想玩猫捉老鼠?
厉家的车子不需要接受检查,畅通无阻地开进了幼儿园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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