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来了。”“林总管,今天也麻烦您了。”
“您要的什么材料只管吩咐就是,还是您的台子我给您留好了,您直接去就行了。”
“有劳林总管了。”韩晓旋微微欠身以示意。
“不麻烦。难得娘娘您有这份心又有这手艺,愿意亲自到这地方来自己做。什么时候您有功夫了也教教这厨房里的人,让他们也好好学学,讨主子的欢心。”
“我知道了。”寒暄几句后林总管便离开了。韩晓旋挽起袖子,窝在厨房里做着蟹黄饼。
林总管是负责厨房事宜的头,各宫的膳食最后都是他亲自过目检查的。韩晓旋每次来都会看到他跟厨房里的人大声吆喝着,倒没有总管的架子,而是和大家打成一片。对待韩晓旋,他也是十分客气和豪爽,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个受人冷落的妃子而瞧不起她的意思。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厨房,怯生生地问总管能不能给自己一个台子做些糕点时的样子,她以为林总管会讥讽她一顿然后把她赶出去。谁知道林总管只是笑笑,然后就将她领到台子前,还问她会不会做,要不要人教她。
韩晓旋碾了绿豆粉和大米,捣碎几粒杏仁,拿着研钵研磨着黑芝麻,将它们搅拌均匀,包了溏心蛋黄捏好,又用木模压出花来。林晓旋做了几碟,挑出最好看的几块叠在绘着粉色牡丹的白瓷盘中。她将蟹黄饼装进食盒,提着它向皇后宫中走去。
“妹妹去哪儿啊?”韩晓旋听到声音转过身,是瑶妃。
真奇怪,平时这些妃子都是目中无人的,别说看到她就当没看见了,不抓着机会欺负她就是好了,今天竟然主动打招呼?
“姐姐好。妹妹准备去皇后娘娘那里问早呢。”
瑶妃慢慢踱着步子走到她身边,“妹妹还真是爱往皇后娘娘那里跑。”
她侧身看见韩晓旋手中的食盒,“妹妹生的好,人也聪慧,手又巧,做些好吃的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自然少不了皇后娘娘喜爱。还真是让我们这些妃嫔羡慕,既不用日日想着怎样讨皇上的欢心,也少不了荣华享用着。”
瑶妃顿了顿,“我也想尝尝妹妹的手艺,不知道妹妹有没有空给我也送去点。”
韩晓旋听出她话里的讥讽,表面上却依旧平静:“姐姐哪里话,姐姐肯赏脸尝尝妹妹的手艺,妹妹哪有拒绝的道理?回头我给你亲自送去。”“行了,不耽误你去问早了。快走吧。”韩晓旋欠了欠身,低着头提着食盒继续向皇后那里走去。
“明明是个妃子,却把自己当丫鬟来使。还想凭着几块糕点靠上皇后这棵树,你也太天真了。”瑶妃轻蔑地笑笑,转身离开。
“她一边警告我不要急着巴结皇后,一边又挑拨我和皇后的关系,说她虽喜爱我却也时刻提防着我不让我接近皇上。”韩晓旋暗暗分析着瑶妃的话,“看来我还是要低调一点,尽量离皇上远一点,不能让皇后起了疑心,最好就这样,我做我的糕点,她们争她们的宠。”
她来到皇后宫中,弯下身向皇后请安。“娘娘金安。”
皇后一见是她,连忙笑着,“你来了还请什么礼,这儿又没别人。”她扶起韩晓旋,“来,坐。”韩晓旋打开食盒的盖子,“我今天做了些蟹黄饼给娘娘,娘娘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皇后拿起一块花状的糕饼,细细品尝着。软糯的外层裹着绿豆和大米的清香,中心却是酥脆浓郁的蛋黄。“你手真是巧,做得糕点味道都很好,我都喜欢。”韩晓旋笑笑,“谢娘娘夸奖。”
皇后饮了几口茶,“没有别人的时候你就称我姐姐,总是娘娘、娘娘的,显得生分。”她伸出手,“走,陪我到花园走走。”韩晓旋挽着她,慢步走到花园中。
“花开得真好。”韩晓旋看见花园里各色的牡丹大朵大朵地吐露着缤纷,忍不住夸耀,“姐姐你看,真好看。”
“花是好看,却也总在争斗,跟这宫里一样。”
韩晓旋收回目光,“怎么说?”
“深宫就是个大花园。你第一眼看的花,也多半是这花园里开的最盛,颜色最美,花态最娇媚的那一朵,盯得久了觉得腻烦了,才会看看其它颜色、其他模样的牡丹。还有些未开的、开过了的,还有那些藏在下面的,躲在最艳的花身后的,这些花在这园子里根本无人问津。开也无声,落也无声。想要人看见,就得使出浑身解数吸引人家的目光,他多看你一眼,你才不会被其它花压下去。”
“我可以无欲无求,哪怕在这花园里无声无息地终了一生也没关系。”“你这样想,别人不会。花不会互相陷害,人却会。在这宫里,你不犯人是你的选择,人家犯你也是人家的选择。她们或许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觉得你碍了眼了,又或许要扳倒别人需要一颗不起眼的棋子,把你除掉只是动动手指的事。这宫里,少了一个毫无分量的人根本没人在乎。”
“所以啊,这深宫里难得有个知心的人。谁也不敢轻易相信谁,谁也不敢对谁说点心里话,都怕心里的想法一泄露,明天就有人拿着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嘴上挂着笑心里藏着药?住在这宫里你不去害人,却得夜夜提心吊胆提防着窗外晃动的人影。夜,不仅是恐惧,还有寂寞。如履薄冰四个字只能形容你的处境,内心的孤独和惊恐怎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呢?”
韩晓旋沉默地听着,她抬起头看了看皇后,她脸上平静如斯毫无波澜,言语中却透着浓浓的悲凉。“姐姐,我只想在这宫里保命。”
皇后笑笑,“傻丫头,保命已经是最奢侈的了,人人都想保命,所以你争我夺,除掉威胁自己存在的人。今日陪着你说笑的人,明日或许就成了她不死就是你死的人。”皇后温柔地看着韩晓旋,“我倒是很喜欢你,真心的喜欢,感觉像是见着自家妹妹,忍不住才说了这么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给你听了。”
“是因为我做得糕点合姐姐口味吧。”皇后笑道,“肯定是你在糕点中下了迷药迷着我了,让我说了这么多掏心的话。”
“那是姐姐真心待我,才说了这么多交心的话。”韩晓旋笑笑,“其实姐姐倒也不必如此忧心,若真是无欲无求但求保命,想在这宫中隐匿起来也不是难事。”
“是吗?”皇后望着远方的绿意,似乎并不急着得到一个答案。韩晓旋轻轻挽著皇后,“这宫里虽有宫里的生存法则,但是真心总能换真心。但凡这个人品行端正,不整天想着争权夺利,我诚心对她,她总会感动,也会诚心对我,不是吗?”皇后握了握她的手,“是的。你说的对。”两人在花园中四处转着,不再提那些惹人倦的事。
这天,韩晓旋提着食盒一如往常地向皇后宫中走去。“你看她,又去讨好皇后。”“天天拿着小糕点往皇后宫中跑,她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皇后庇佑了吗?”
“随她去吧,一个得不到皇上宠爱的人也就只能靠皇后保命了。”她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这宫中看她不顺眼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她们却又不屑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只会做糕点的妃子,也就都说说闲话,并不真的怎么为难她。“这样也好。看我不顺眼又不好下手显得自己没信心,就这么放着我自生自灭吧。
“你这两天就跟着我一起吧。”韩晓旋正低着头看茶杯里的叶子上下飞舞,她抬起头,“宫里发生什么了吗?”皇后看着她笑笑,“也没什么,波斯国的王子来宫里了,皇上忙着接见,我也要出席。他们的事我们这些女人不便插嘴,你陪我一起,省得我无聊。”韩晓旋笑笑,“好啊,我还没见过外国人呢。”
宴会上,宫里请来了戏班,应波斯王子的要求演着梁祝的戏。戏近尾声,梁山伯和祝英台化作蝴蝶翩跹飞舞,轻盈的衣衫迎风舞动,如同蝴蝶翕动的双翅。波斯王子大加赞赏:“中原的舞实在太美了!我知道庄子有言,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后面是什么来着?”
“这个……”皇上张了张嘴,却想不起后面的句子。他极力思索着,脸上露出微微的窘意。他轻轻侧过头,看向皇后,希望她能接下去。皇后垂下眼帘,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短暂而尴尬的沉默。
韩晓旋见两人都不知道,壮着胆假装自信地说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波斯王子大加赞赏,“对对对!就是这句!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我是庄周还是蝴蝶?真妙啊!这样的梦境真是栩栩如生。我听闻中原人杰地灵,才子佳人俱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中原人才这么多,女子也饱读诗书。
宫中的女子既有倾国倾城之貌,又有渊博的学识,真是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皇上转过头盯着韩晓旋的脸,欣赏的目光让她不由得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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