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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缓缓归》小说是一本言情类型的小说,作者文笔极佳,环环相扣,它给我们带来了精彩内容片段温珩道我和他的初见是在十二年前,他九岁的那年。乐—文 我就像无数英雄救美俗套的桥段中描述的那般救了他,也顺带将他带回了栖梧山庄,成却了一个最俗套的开始。…

免费试读

正值梅雨季节,天色或阴或雨的沉了半月,乏闷得提不起气力来。

屋内添了灯却还是有些昏暗,外头的人来催,说是马车到了。这样的天气晚间不好赶路,让快些收拾。

小厮也是会看风头的,慕禾如今被被扫地出门,他们过往客气的语气已然不再。等在门口时,睡眼惺忪且倦怠的垂头望着屋檐坠下的雨帘,时而叹息,似催促,也似不耐。

慕禾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只是病尚未好全,头也昏沉,手上未得那么麻利。

待得终于收拾好了,抬起失了血色的脸,冷汗涔涔且终于宽心的回一句,“你先去牵马吧,我已经整理好了,一会就到。”时,却迟迟未等到小厮的回应。

后知后觉的回身,墨云蔽日的清晨,带着润润的水汽。

门口只显黯淡的微光,勾勒出一道修长的人影,并不似小厮的卑微的姿态,宁静尔雅。

慕禾瞧着站在那儿的人,衬着背后光影水雾的纷杂,竟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脑中沉沉的霎时浮现了些什么,明艳的笑,团簇的丹桂,阴沉飘雨的天际和带血的衣衫。好似噩梦与现实的重叠交错,回神时已然惊出一身冷汗。

温珩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边,不晓是何时来的。见她回身,才开口,“听闻你托人寻我,可是有事要说?”

慕禾并不记得自己托人去寻过他,所以并没有搭话。拎起包袱的时候又忽而想起好似的确有这么件事。

前两日她病得昏沉,高烧不断的时候,口中一直执拗的念着温珩的名,低低喊着疼。侍女小竹并未能在她的身上发现伤痕,怕是受了内伤。

小女孩惴惴不安,只怕自家主子就此救不回来了,求救无门之下,哭得一次比一次惊天动地。

家中的侍从怕惹上麻烦,这才愿意去寻温珩,一寻就是两天毫无消息。

那个时候,她心里倒是攒了些话的,现在却没什么可说的了。

桌上还有一封未收好的休书,慕禾收拾完包裹便将之执了起来,出门的时候顺道伸手递给温珩,脚步也随之停下。

屋外的走廊上比屋内稍稍明亮一些,温珩的肩上衣裳濡湿着,像是刚从外遭回来。门后搁置着一把青伞,渗出的水渍在地上留下一滩晶亮的痕迹。

慕禾递了许久,却并未等到温珩伸手来接。不过一言不发,安宁将她望着,黑白分明的眸中辨不出情绪。

那样冷清的神色,她还是第一次从他的面容上看见。

慕禾随手挽了下垂落耳畔的发丝,大病一场的虚弱淡化了她眸中熠熠的执拗,墨色的瞳中空无一物。未再有曾经年少的意气风发与不可一世,就好似给彻底击溃后,平静的破碎。

只是微微苍白的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嗓音宁静道,“当初年少,还以为只两人正儿八经的拜过天地,便也算一世夫妻。现下才知,那其实是不作数的。”不管他接不接,慕禾一直举着手,维持着递举的姿势。苍白的模样纵然瞧着虚弱,却未得多少惴惴的脆弱,浑似已然坦然的接受这个结果,适然得过了头,“既然不作数,这休书就更不该存在了。你且安心,我不会再缠着你的。祈容入门后,也待我替她问声好便是。”

侧门外遭,小厮探了探头望向这边,见着温珩的身影才并没有开口冷冷催促。

慕禾心知自个如今还病着,一路上免不得和那小厮打交道,不想得罪人,省得自己路上难过,便不愿再多留多话。

正要辞别,温珩才又开口,纵然温和依旧,谦谦有礼,却让她感知到一丝陌生的冷凝,“你可知渝水去哪了?”

慕禾一怔,心底又是一阵恍然,原来他匆匆的赶回来,并非单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而是因着这一番的质问。

随口回应着,“并不知晓。”

温珩难得的拧了眉,“慕禾,渝水他现在是朝廷的人,你不该护他。”

慕禾低眸,脑海中忆起那双好似含了剑芒冷霜的黑眸与雕刻似的面容,心中终是泛起一阵物是人非的苍凉。

两日前,渝水跪倒在倾盆大雨中,刀痕斑驳的衣衫湿透,殷红的鲜血伴着雨水涓涓而流,蕴着滔天怒火的眸中,竟至于含了泪。

也便是那一刹那的震动才叫她认清,人心委实是个很难辨的东西,她这几年,实在过得很蠢。

如是凄惶,便又叫她回忆起些不该再提的灰暗,本想轻松些的相待,却还是压制不住情绪的问出声,”我前两日才听说,这三年来我一直定期喝的‘补药’,其实是避子汤,这件事,你是知情的么?”嗓音一顿,“你如实回答了我,我也会如实回答你。”

微光中,慕禾没有去看他的脸色,如愿的得到一句,彼此早已心知肚明的答复,低沉着,“知情。”

她点点头,心中只是一阵一阵的麻木,带着些恶心感的晕眩,而后也如实道出自己所知,“渝水两日前是为了给我送消息才逃出的宫,之后……之后我病倒了亦是他送我回的温府,我的确不知道他的下落。”

话尽于此,差不多算完。感情走到最后,连这最后的一面都显多余。

递出的休书未有人接,慕禾也懒得再劝,只得收回。背好为数不多的行李,朝之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的清晰了起来,掩盖回廊中透着虚弱的脚步声。慕禾微微抬头,扫眼庭院浸湿在朦胧水雾中,雨打芭蕉,宛如画卷。

人将离别,却又不适时宜,恍然想起两年前刚刚搬来这里的光景。

那时偌大的庭院空旷,还未有这些植物景观。

那时的温珩也还会如若捧着心尖上的至宝一般,温柔将她揽入怀中,言语中都是带着明澈的笑的。分明温存,轻轻在她耳边道着,”这里往后便是咱们的家了。”笑了没一阵,复又沉吟,“只是如今略显冷清了些。”

她当时亦是高兴着的,听他沉吟,心头一软的摇摇头,迫不及待的规划起来。”怎会冷清,摆上些花草便能顺眼多了的。唔,咱们往后这里种一株芭蕉怎么样?“

温珩听罢,竟是轻笑出声,好似她说了个什么讨人喜欢的笑话,手臂收缩,揽紧了她的腰身。靠上来时呼吸温热洒在她颈间,嗓音温暖含笑,”阿禾,给我生个儿子吧。“

……

全都是骗人的。

慕禾淡淡的收回眷恋的视线。

人心难辨,她早已能坦然接受个曲终人散的下场,却恐慌于自己将要把记忆中的种种尽数推翻的理智。那于她而言最宝贵珍惜的八年,原来不过沉溺谎言的可笑。

缠人数日、与现实无差的旧梦走马观花般再度浮现脑海,最为深刻是少年那一双明眸,浅浅依赖,安定而清澈,温柔胜过薄雾中暖色的朝阳。

然温珩早已不是那个安宁温柔的少年,不再是她宁愿搁在心尖尖上,毫无保留疼惜着的人。

长廊尽头,门扉轻合,天幕之中细雨霏霏。

前缘断尽,好似凉透的平静,也无怨怼,也无情。

  温珩道我和他的初见是在十二年前,他九岁的那年。乐—文

我就像无数英雄救美俗套的桥段中描述的那般救了他,也顺带将他带回了栖梧山庄,成却了一个最俗套的开始。

其实我对这么件事基本没什么印象。

一来是那段时间我没少干诸如此类逞英雄的事,二来则是那年我家中恰好遭遇了变故,其他许多事都被渐渐淡忘了。尤其那个时候温珩与我而言,也不过一介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正是那年刚入冬,自小照顾我的老嬷病了。咳得厉害的时候弯着腰,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着,掏心掏肺似的难受。

山后的小竹屋里头只有我和老嬷两个人住着。她夜晚咳嗽的时候怕吵醒我,总是会偷偷起身去门外,许久许久都曾不回来。

后来也不见她怎么喝药了,白天的时候精神不好的倚在躺椅上,神情祥和的看着我练剑,一看便是一整天。

寒冬腊月,飞雪飘然而至。老嬷忽然同我说想回一趟北陆上京,她的家乡。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很憔悴,唯有浑浊的眼中涣散着微微的希翼,像是央求。

我派人备好马车,像是赶着时间一般,在年前陪她走了趟上京。

方至上京不出半月,她就走了,毫无预兆的,让我几近崩溃的哭了一夜。

自那以后,大概就是我童年最灰暗的一段记忆。

回到栖梧山庄,并无有太多人关注老嬷的离开,因为老嬷身份低微,只是一个老奴,也因为,她只是我的老奴。

我没什么可说,一个人住在后山的别院,像是忽然开窍的榆木,终于开始勤奋,整日的钻研练剑。

渝水来找过我几次,但是他嘴巴笨,不会安慰人。我也不需要人安慰,就让他给我编花环,编好了放到屋边的小溪里头,让它随着水飘走。

然后告诉他,老嬷跟我说过,冥界有一条河连着凡界,只是不知道是连着凡间的哪一条河。

渝水一贯不会接话,只是点点头,随后便埋首,一声不吭的编着花环。

那是我第一次模模糊糊的体会到孤单是个怎样的感觉,渝水每次来了又走后,我面对空荡荡的竹屋内昏黄的孤灯,那感觉就格外的强烈。

话也渐渐少了,因为老嬷不在,我没有自言自语的爱好,只有渝水来的时候才能有机会开口说说话。但后来发觉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前那种逮着个小虫都要嘻嘻哈哈的笑个半天的兴致莫名消磨掉了。

我开始只对练剑有兴趣。

……

又三月,春暖花开。

渝水一回上山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人,有些面生,脸却很漂亮,白净而乖巧。身量也很瘦小,往高大的渝水身边一衬就更是如此。

对我来说,这才是同温珩的初见。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像一北陆南方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整个人漂亮得好似一个瓷娃娃。倒不至于说是纤细柔弱,而是有一种宁静优雅的高贵气质,给人感觉很精致,不好随意相待。偏偏湿润润的黑眸淬着细琐的微光,总能将人望得心中一紧,心生怜爱。又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每回同人对望都含了礼遇的笑。

我想,但凡是正常人见着一个漂亮的瓷娃娃总对着自己乖巧的笑,都能对他心生出几分爱惜的好感来。我那时自然也很喜欢他。

后来渝水偷偷提点我几回,才叫我隐隐约约记起些温珩被我带回栖梧山庄的事。

想来想去记不清楚,便私下问了渝水,温珩的亲人如何。

渝水简短回道,已经葬了。

我一时无言。

……

晚些的时候送他们下山,走在小道上三个人里头依旧只有我一人在说话。

温珩比我小三岁,那个时候模样还是小小的,背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药筐走在我前面。单薄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勉强,却一声不吭的跟在渝水后面,安安静静的,一步不落。

我这么瞧着,也觉着他这贵家小少爷矜贵的模样同泥泞坑洼的小路实在不很合衬,在后头默默的笑。

而后才瞧见他单薄的雪衣上,肩头勒着竹带之处沁出点点的血迹。

我很诧异于自己竟会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孩子产生疼惜的情绪。嬉笑的伸手从他身后拎起那个药篓,轻松的揽到自己肩上,”你走得太慢了,天黑了都不见得能回山庄的。”抬手遥遥一指,朗声道,“唔,你先赶紧跑到前面去吧,看见那颗榕树了么,我就送你到那。“

温珩显然怔了一会,一贯带着温软笑意的小脸上头一回显现出一份诧异来,见我执意才妥协。让过走在前面的渝水,快步的上前先走了。

渝水等温珩一走,脚步就加快了些许,我走上前几乎与他并排。不晓得是出于何种心态,开口道。”明个将温珩带上山来吧,舅舅一直让我收一个徒弟,我也懒得再出去挑。“我原本是很怕这种麻烦事的。

渝水一如往常沉默点头。

……

翌日天还未亮,我起了个大早,想推开窗透透气,却很是惊讶的瞧见着了露水的溪边青草从中,站了个小小的人。墨发沾染上晶莹的露珠,着一袭淡色的衣袍显得很是安宁。回眸时望见我,眼底无端亮了亮,色泽似是渡上薄雾中模糊的阳光般靡丽。

我又瞧了瞧四周,才同他打了个招呼,“怎是你一个人,渝水没送你上来吗?山路并不好走的。”

温珩笑得很乖,清润的瞳承载的笑意,好似清冽的泉温柔而治愈的漫进胸口,轻而易举的化去心防,“我先醒了就自个上来了。”顿一下后补充,“已经给渝水留了信。”

我起初并没有从这话中体会到他处事的周全与老成,因为早就忘了自个九岁的时候,还是个成天计划着偷懒,瞒着老嬷下山去玩的混世魔王,根本不会想自己的一举一动会给旁人带来什么样的困扰。而他在九岁这个年纪,就已经顾虑到了自己提前离开后,渝水会有的担忧。

我并没说要收温珩为徒,因为练剑这个事是要看天分的,昨个一时冲动要渝水将他带上了,也没想到他兴许并不合适这么一种境况。

处了一阵之后才发觉他其实很不错,各方面都是如此,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丝不好来,资质亦是甚佳。

我自觉自个捡到了个宝,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是他乖巧安宁得过头了些,不吵也不闹,不似个九岁的小孩。

我小时候性子有些慢热且认生,不怎么主动与人相识。温珩又温顺而不做多言,听话得很从不来打扰我,便成了我最难处熟的一类人。

所以我开始的时候都不怎么管他,只是早上会按着进程,一板一眼的教他练剑,而后便忙乎着自己的事去了。他既然不来找我,我也不懂一般的师父应该还要做些什么。

那时同他说话也客气生疏得很,喊他吃个饭都要连名带姓正正经经的唤上一回,还得带上询问语态。

这就是这么一段半尴半尬,半生不熟的相处时间,我同他说话最多的地方便是在厨房。两个人客客气气的聊着明天要吃的菜色,气氛还算是融洽。

温珩虽然年幼,却总有那么一种清雅高贵的气质,叫人不好随意相待,划开一道难言的距离感。

而这距离感,也只在生活气息颇浓的厨屋中也才能稍稍淡薄些。

尤其当瞧着他挽着袖子,布着凳子掌勺的时候,我一脸灰的在灶前放着柴,都能暗自窃喜的想他委实是来拯救我的。

自老嬷离开之后,我基本没吃过一餐正常的饭菜,不是焦了就是咸了。温珩他小小年纪,厨艺却惊人的好。

由此而来,我对他的好感亦是与日俱增,而自个作为“师父”的尊严,亦日渐消磨,此后也不好再提。

……

七月过后,阵雨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

我端坐在窗前看书,顺道也瞄着上山的那条小路。

今个清晨时,天色尚还是明朗的。因为我前几日脚上得了轻伤,行动不很便利,温珩便自告奋勇代替我下到集市去买些用品去了。不想他走后不久,便就惊雷阵阵,降下瓢泼似的大雨,洋洋洒洒,及至午后才停。

我有些担心,遂才在屋前等着他。

不想等来等去,等到的人却是行色匆忙的渝水,一身颇有些狼狈的停在我窗前,沉声简洁道,“温珩如今昏迷,说要见你。”

我一懵,脑中半晌都响彻着低低的嗡鸣,除了紊乱的心跳,再听不见其他。

也便是那一刹的失措,才叫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温珩是有一份不可推脱的责任与感情的,急得头晕目眩,也不知是如何赶到的栖梧山庄。

直待华大夫拍着我的头道不会有事,又容我进了门瞧见病床上的温珩,看他微敛的眉宇之间呈现出一丝很淡的痛楚,心口的揪紧才终于缓缓一松,慢半拍的疼惜起来。

愧疚伴随着莫名恐慌害怕,我在夜晚独自守着他的时候,不自觉偷偷的抹了两滴眼泪。

心疼得厉害,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是我没能将他护好。

下山的时候我也听说了事情原委,暴雨冲刷后,山路边上小范围滑坡,温珩被落石砸到,摔下了小道。左腿腿骨骨折,浑身上下还有不少的皮外伤,虽然口子不深,可蹭破了皮总还是很疼的。

华大夫道,温珩这个模样需得在栖梧宫中好生调养一阵,后山的竹屋人手有限,我一人怕是照看不来。

而我身份尴尬,也不好在栖梧宫中久留,遂托了渝水代为照看温珩,打算着往后的几日,每隔上一日便下山来看看温珩。

 温珩在我守着的后半夜醒过一回,望见我在,乖乖的喝了些水,又交代了一下情况,便听话的盖上被子去睡了。

我见他醒来,心里的大石也坠了地。安心的付托给渝水,第二天快入暮便独自上山去了。

……

栖梧山庄的庄主慕容阁,是我的舅舅。膝下有一子一女,皆因资质问题,无法习栖梧剑法。

我生平没有见过自个的爹娘,自小便被舅舅与老嬷督促着学习剑法。八岁时才自山庄下人口中得知,自个习的正是栖梧剑法,乃是一介被收养了还觊觎少庄主之位的贱丫头。

当时年少懵懂,火气上来了哪里会想后果。抡起石头砸了人,见血之后便闹出份不大不小的祸端。

老嬷回山后用两指粗的藤条抽我,说我是个没良心的,她尽心尽意的待我,我却一天到晚尽给她惹事。

我身上虽然疼得厉害,却生生咬着牙齿没哭。心里头仍是火冒三丈,赌誓般的想着下次要再见到那几个人,非揍死他们。

老嬷藤条挥得累了,靠在藤椅上力乏的喘气,语气生硬的让我站过去。

我以为她还要打我,顶着一脸倔强上了前,殊不知老嬷一把掀开我渗血的裤腿,神情一僵,忽而捂着嘴哭了。

我见她当真落泪慌了神,赶忙的低头认错。

老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捧着我的手,几乎是央求般的道,”你以后不要再跟栖梧山庄的人有争执了,也听听老嬷的话好么?”

自那以后,为了不再让老嬷伤心,我便再未主动去过栖梧山庄。

而老嬷离开后,我除了偶尔去领些用品,再同舅舅汇报一下练剑的情况,亦不会在栖梧山庄中久待。

那里与我而言,更像是一面能看清自个是如何不受待见的镜子,反应在那些深知我底细之人的面容上,太过于清晰现实。

……

魂不守舍独身在后山住了两夜。

预备去看温珩的那日,天色尚且熹微之时,我便备好两本最爱的小人书下山去了。

栖梧山庄的下人都起得早,沿着山路下来都可以看见庖屋中袅袅燃起炊烟,人言模糊传来。

我是从后门入的山庄,途中免不得遇上几个侍从。他们瞧见了我,皆漠然收回目光,只当没见的径直越过走了。

我抱着小人书,自也若无其事的扭头,当没看见。因着脚上的扭伤还没完全好,一瘸一拐的往华大夫的院落走去。

绕过扇月门,得见草木遮掩的另一边走廊上,依稀有人在那慢慢走动着,身量纤细瘦小。

我心中依稀有个念头,只是起初有点不敢置信,就停了步伐,偏着头往那端打量,只待自稀疏草叶的间隙中得见温珩熟悉的眉眼,一怔,旋即匆忙提着裙子快步跑了过去。

那年我十二,温珩则才九岁。在我心中,他还没有到能让我介意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的程度。

所以上前后一把便将他拉住了。“你,你怎么没在床上躺着?渝水呢?他没照顾你?你是要怎么?肚子饿了?”一股脑丢出许多的问句。我心里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恼火,怨他竟这样不晓得照顾自己。

温珩被我拉得身子歪了一下,紧接着眉尖便轻轻的蹙起。我吓了一大跳,一瞬间背脊挺直的闭嘴,扶也不是,松也不是的愣在原地。半晌,才细细瞅着他的脸色,”我……我扶着你比较好?”

温珩抬头朝我弯眸乖巧一笑,黑曜石般的眼中俱是我的影子,微微着力拉紧了我颔首。而后欢喜道,“慕禾,你是来接我的么?”

他这么一笑,我所有的责问也就咽了回去。四下望了望,小心的搀着他往屋内走,解释着,“在山上我怕照顾不好你,这里有渝水,也有华大夫。大夫还说每过一阵都要给你换药。”

温珩默了默,轻声道着,“可是我想同你在一起。”

这话说得我心中一顿,面上紧绷的忍了忍,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咧嘴笑了,莫名格外的受用。回应时连声音都温柔了几个调,“那我往后天天都来看你行么?”

手下搀着的身子微动,我以为自个又没有扶好弄疼他了,忙打算回身去瞧。不想刚侧身怀中便是一沉的撞进来个人,温珩小小的手臂满当当的将我环着,紧紧抱住。昂首时,墨瞳中承载揉碎的阳光,本该温和的色泽却无端靡丽,微翘的睫黯然低垂,“慕禾……”

我面上象征性的为难了,心底早因他举止中的依赖,一朵接一朵盛开着花儿,开心得颇为可耻。

不由慈祥的抚着温珩柔软的发,暗暗感慨,我家温珩总算是任性了一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起初以为温珩态度坚决想跟着我回后山,又在早晨独自一人的勉强下床,许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受到了牵连的冷落。

打定主意带他回去后,便言辞恳切拜托了华大夫,足有半日的纠缠他才终于松口,叫我切记每隔三天带温珩来换药。

吃过晚饭,正要给温珩上药,渝水才过来。

我有些气他明明答应了,却不帮我好好照看温珩,瞥了他一眼就准备去扒拉开温珩的衣服。

温珩尚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乖乖任我扒着。倒是渝水忙上前两步,夺过了药瓶,面无表情的望着我俩呆了一会儿。而后深知我秉性,开口寥寥,率先做了番简单的解释,“慕容落要吃野兔。”

慕容落,便就是我的表妹了。而渝水正是自小培养着给慕容落兄妹当侍卫的。

我这才移眸去看他,瞅见他手臂上新添了几道渗血的蹭伤,心底也是叹息了声,“一会我要带温珩上山,你有没有时间送我们一下,我扶着温珩,可能提不了那些草药。”

渝水无声的点了点头。

我欲退出去,心里头又实在不好受,回过身瞪了他一眼,“慕容落这么折腾你,你折腾回去了没?”

渝水点头,“下了泻药。”

我立马转怒为笑,“哈哈,是么,那我就放心了。”

收拾好东西上山,渝水背着满满一大筐的东西先上了山,打算一会返回了接应我们。

我扶着温珩极慢极慢的走,抬头见山路泥泞,想着还是干脆抱着他上山好了,我毕竟是习过武的身子,应该不算什么。

问过温珩,他却怎么都不肯。

我寻思一阵,男孩子都是要面子的,抱的不行,“那背着可以么?你的腿伤若是恶化,咱们可都得回栖梧山庄了。”

“……”

温珩比我想的要沉一点,又或许是我比自己想的要不中用一点,爬着山路便有些不易。

这样贴近的距离,我甚至都能闻到温珩身上的气味,香香的,那种很是的香,温温软软的感觉,很是治愈好闻。

但他想必不愿意听到这类似的赞扬。

山路颇长,我又是个热络后就闲不住话的,想起一句便问了,”你今个早晨自个下床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温珩的声音近在耳畔,乖乖的。又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牢牢将我抱着,“我昨天听渝水说你今天会下山来,所以便想出来等着你接我回去。”

他这个回答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不由静了半晌。

该是我一时怔忪,默得过久了。伏在我肩上的温珩动了动,偏头似是想看我的面色,小心翼翼道着,“我可是给你添了麻烦?”

我转瞬回过神来,眼眶却莫名的有些湿热,好在温珩是看不见的。扯了笑,轻松着语气玩笑道,“没有,倒不若说过往甚少见你提过什么要求,今个难得碰到了,才算是圆满了一回。”

过了一阵,身量低些,“可是后山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帮忙,你不介意吗?”

言语停顿时,眼泪却自己答吧的滚落下来,吓了我一跳。

温珩浑然不知,轻轻将头靠着我的背,恍似满心的依赖,“不介意。”

老嬷离开后,我花了半年接受自己变成一个人的现实。

温珩不曾知道,那一句等着我接他回家的话语,给了我多大的救赎。

仿佛灰败之中一道温和的阳光,叫我在这世间,再度寻到了一丝可以亲近的温暖,如此珍稀。

也正是那一天,我将温珩安稳的放在床边,没用的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半晌后才在他担忧参杂着愧疚的表情中,想起来要尴尬的笑。

一面笑,一面仔细的擦去他脸上沾染的尘土。莫名认真告诉他,就算是麻烦也无所谓,我会护着他一辈子。

我想,这便是我一颗心被他满满占据的开端:怜爱疼惜,与在这个世间只剩两人般相依为命,独有的亲近。

……

温珩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何时,故而这些年我们都是一起过的生辰。九月十六,正是清月圆满。

我十六的时候,他十三。褪了叫人看了就想咬上一口,而后打包带走的可爱稚气,不知不觉得开始长高,声音不复从前的童真,多了少年特有的温和。声调较之从前低了些,显得更为安宁温柔。美如冠玉,眸含桃花,举止谦和矜贵,言谈温和从容,成却一叫人过眼不忘的翩翩佳公子,叫我十分骄傲。

唯一遗憾的是,他身上那温温软软、可爱的香味也没了,我惋惜了许久。

如是一同经历着成长,已是再妙不过的缘分。

那段时间,华大夫偶尔看着我与温珩相牵的手,总是会摇摇头,不厌其烦的道上一句,“慕禾,你毕竟长大了,也该知晓些规矩了。”

被念得次数多了,我懵懵懂懂领会到他是个什么意思,也就不再若从前般那么肆无忌惮,渐渐开始回避与温珩的身体接触。

不晓得那时温珩是否是瞧出来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两者已经不会在山路上牵着手走了。再想牵着时,又会觉着莫名的尴尬,像是没有一个好的借口,讪讪的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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