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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林宗易让了步,冯斯年也收手,那批材料原封不动流回索文手上。李忠伦依照约定傍晚赶回江城,林宗易不等他发作,当场签署了3%的股权转让书,挂在李忠伦侄子名下,这笔数目相当可观,季度分红就抵李忠伦干一辈子,李忠伦最初没要,是没想到林宗易肯割这么多,他估计1%封顶了,毕竟索文的股份堪称寸土寸金,在业内一向以稳定增值著称,所以3%的数字亮出,李忠伦瞬间怒火全消。林宗易拿回这批货,给程氏递了消息,程威当即放款注资,从项目启动到步入正轨,冯斯年再没任何行动,而那条项链也被他在那个决裂的黄昏捡走,从此无踪迹。…

免费试读

殷怡的到来,赤裸裸揭开了我心底最隐秘的东西。

自始至终,我抗拒的从不是冯斯年,是他已婚的身份。动情是真的,难忘是真的,无法面对道德枷锁也是真的。

假如冯斯年当初离了婚,殷怡问我会如何。

我不知道,也许照样会逃。

由我而造成的离婚,哪怕是一场毫无伤害的联手演出,它本身存在是污点,在外界眼中永远洗不掉小三上位的名头。冯斯年是我情感世界里矛盾而荒唐的原罪,他离与不离,纠缠下去于我而言都是一个烈火焚身的错误。这个开始充斥着谎言,欺骗与阴谋,会成为我们难以抚平的芥蒂。

阴差阳错是男女感情的常态,有些故事刚下笔就注定了不见天日的结局。

之后我一直在蔚蓝海岸养胎,没有参加阔太圈的聚会,有几位交情还可以的联系过我,约我打牌美容,我也拒绝了。

林宗易七月底陪我产检那天,在医院遇到了魏太太,紧接着我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我记得她们曾经在牌局上抱怨过,自己老公有空养情人,没空管儿子,生了女儿的孟太太说她进产房的当天男人还带着怀了儿子的情人在国外奢侈品店血拼,砸两百万不眨眼,却连二十万的高级月子房不舍得给她住。

林宗易应该是唯一一个从没缺席过妻子产检的老总,我们之间谈不上浓烈的爱情,但我逐渐对他的成熟稳重充满好感,他不像冯斯年的冲击力那么强,他的魅力是在无声无息间涌出,更回味悠长,也更浓郁入骨。有时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特别在晚上,关了灯一切笼罩在黑暗,我注视着黑暗深处的林宗易,我越来越依赖他,也越来越着迷他带给我的安定温暖的生活,我接触过不少男人,也有不少男人接近我,各有企图,他们急于早点把我吃到嘴,我急于早点完成任务抽身,彼此过招时连一分的诚意也无,我实在厌恶一张张目的性作祟的色欲嘴脸,林宗易显得越发令人窝心。

我忽然理解林宗易在风月场为什么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那种地方摸爬滚打的女人最懂男人,隔着裤衩看穿男人的好与坏,林宗易风流得坦荡,也坏得够味,他随时堕落,也随时刹车。

一个浪子擅于自控,魅力就不言而喻。

我伸手小心翼翼抚摸他阖住的眼皮,一寸寸滑落至鼻梁和嘴唇,他平静侧卧,可我清楚他没睡。

我趴在枕头上,青丝裹挟着月光泻过他臂弯,“宗易,这样也挺好的。”

他果然醒着,勾起一丝笑,“是吗。”

他抱住我,抱在怀里。

我回过头看他,他下巴的胡茬又硬又密,扎在我后颈,痒得发颤,我蜷缩着逃离,他摁住我,掌心虚虚实实盖住我隆起的小腹。

我脊背抵在他胸口,他坚实炙热的肌肉像一座山,林宗易吻了我脸颊,“林太太不后悔就好。”

第二天林宗易有应酬,和昌城过来的程氏集团高层吃饭,我九点多洗完澡回主卧,刚熄灯上床,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发的短讯——林太太不接待我吗。

我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坐起,一边掀被子下床一边大声招呼保姆进屋,她推开一道缝隙,“太太。”

我问,“有人进来吗?”

她摇头,“没有啊。”

我冲向门口张望走廊,还嫌不够,干脆把所有书房客房和厨房都查看了一遍,确定是空的,“前后门呢?”

保姆搀扶着我防止滑倒,“两扇门都有保镖在。太太,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这才意识到冯斯年可能在耍我,我松口气,“没事,你休息吧。”

我平复没多久,又收到一条短讯——正对窗户的江景很不错。

我愣了一秒,迅速走到露台反锁落地门,伏在一排桅杆上,回拨这串号码,他很快接了,我朝晦暗的江水中央搜寻,“你在哪。”

冯斯年大约喝了酒,嗓音带点嘶哑,“你猜呢。”

他越是风平浪静,我越是心惊肉跳,“你想干什么。易安排了保镖,你靠近不了。”

他在那端闷笑,“看来我诈你,林太太又上套了。”

我头皮发麻,电话里真真切切传出江水翻腾的声响,无比清晰激烈,他肯定在附近,除了西郊码头,只有这片住宅是江景房,能听到江水的动静,我再次环顾四周,“你到底在不在。”

他说,“你看船上。”

我眯眼聚焦,此刻江面确实停泊着一艘船,是清理江水垃圾的作业船,上面站着三个男人,船里很干净,没有堆积的废料,显然不是出公务,是私人买通开动的,我浑身的汗毛都警惕竖起,“你在船上?”

墨色的江水卷着细碎漩涡,连续多日的大雨导致水位高涨,船体悬浮也东摇西颠,冯斯年伫立在船头,他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长衣长裤,珍珠白的缎面,泛起胜似月色的光泽,整个人气质清爽冷峻,远方的灯红酒绿与近处的万家灯火皆淹没于长空,唯独他英气夺目,夜色越深他越显俊朗,仿佛江面之上无端乍起的一朵云浪。

我看到他了,反而不慌了,“和殷怡过腻了又来寻刺激吗。”我透过半人高的砖墙眺望江水,也眺望他。

“是挺刺激。”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趁宗易不在,调戏他的太太。”

“你调戏成功了吗?”我毫不留情一语道破,“门都进不来。”

冯斯年掏出烟盒,偏头找随行的清洁工要打火机,他接住扣在手心,压住按钮点燃,江上风大,吹得火苗一明一暗,明时他轮廓深邃,暗时眉目又清浅。

他坐在灰色集装箱上,左腿屈膝,右腿伸直,姿势慵懒洒脱,迅猛的江风灌入衬衫,在后背罩起一个鼓包,他索性解开所有纽扣,两侧衣襟向后翻飞,结实的骨骼若隐若现。他衣裳和皮肤都白如透明,纯白最斯文,可冯斯年又冷漠狂野到极致,与纯白对立,爆发出极端深刻的野性,那样张扬的热烈和内敛的压抑两股味道在夜幕下碰撞,江水也为他震荡翻滚。

“看过西厢记吗,崔莺莺夜会张生。”

我和江太太在江城大剧院看过,还因为那时跟着冯斯年见不得光,在现场惹了一肚子气,我态度生硬,“看过啊,张生和你一样半夜鬼鬼祟祟,但他进入崔莺莺的闺房了,你只能在楼下。”

冯斯年鼻腔喷出一团浓重的青烟,雾气漫过咫尺之遥的黄色灯柱,烟雾溃散入水,覆在他淡淡的投影上。

这个男人的每一幕,都像一盘逼上绝路的棋,画面诡谲难测,悬而未决。

他仰起头,眉眼漾着微醺的醉意与我对视,分不清是满江的水色撩人,亦或他眼眸本就明亮深沉,将长夜烫出一个无底洞,他在洞的那头吸附着,把一切都吸入绞碎。

“只是想见林太太一面。”

我退出露台,返回房间合上窗纱,阻截他的窥探,“我有什么好见。”

他打量着纱帘上摇曳的一抹影子,“林太太最诱人的风情都在这具身体上,如今肚子大了,婀娜不再,是没什么可看的。”

我没回应他。

他一下下带节奏地叩击着甲板,“不过丰腴更胜从前,别有另一番韵味。”

“冯斯年。”我倚住墙壁喊他名字,“大费周章只为看一眼我身材,其他男人会这么无聊,你不会。”

灯光朦朦胧胧,外面是幽深至极的漆黑,过了好半晌,电话中鸦雀无声,我没耐性了,“想解闷儿,有得是女人当解语花,挂了。”

他依然没答复,又重新焚上一支烟,吮吸的唾液声传来,在寂静的十一点,使人联想暧昧和情热。

我当即挂断,准备躺下睡觉,电话又响了。

我怒火中烧,接通质问他,“你究竟要怎样。”

冯斯年还是抽烟不语。

我迟疑了片刻,反手拉开落地门,他故意等我现身,我才站好,他慢条斯理开口,“林太太今晚又帮我一个忙。”

我不解,“我帮你什么忙?”

他笑了一声,那艘船亮起夜行灯,随即驶向对岸,通话终止在4分钟整。

三天后我才知道冯斯年口中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林宗易从码头进了一批4吨的货,用于程氏项目的建工材料,这批货没标注集团商标,是一批“无名货”,正常情况下,企业进货必须贴商标,对号入座查验,无名货会严查,大多是钻空子的违禁物,这批货在严查过程中,被趁乱贴上了华京的商标,也就是华京收买安检人员给掉包了。

正是冯斯年出现在蔚蓝海岸的当晚。

货物出站时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货车,车牌号也是一模一样的套牌,掉包的货物被套牌车拉走了,索文调取了摄像记录,司机是冯斯年的秘书,然而摸查到幕后主使的头上,发现他在蔚蓝海岸,不仅不走正门,还偷偷渡江,明显是不可告人的幽会。

林宗易其实可以追回货物,冯斯年这局设得并不难解,只要闹到明面,当场吐出还得赔偿损失,局容易破,可千丝万缕很复杂,牵扯了我这枚棋子,等于一把软刀子横在林宗易的咽喉。冯斯年玩这一出就为了逼他吃哑巴亏,程威将油水最肥的核心项目交给索文,与程泽有很大关系,程泽肯出力又是我的缘故,冯斯年于是谋划一出“成也韩如卿败也韩如卿”的局,直接困住林宗易。

最终索文集团权衡再三,选择放弃追究。

这批货耗时两个月,再制造一批加急也要一个月,几百号工人都凑齐了,耽搁一天损失不小,尽管钱不叫事,关键是程威迷信,他最忌讳延期,开工奠基是大师掐算好的日子,改日子破了风水,他不答应。华京集团此时突然放出风声,仓库有同款货物。

冯斯年深谙树大招风的道理,万事留一线不做绝,他并没借此机会把程家的全部生意收入囊中,只提出五倍价格转让给索文,林宗易截至目前还未接招。

他那几天没回家,没去公司,似乎在解决更为棘手的问题,我也没打扰他,直到周六夜里,林宗易打来一通电话。

我正在客厅吃宵夜,保姆收拾床铺听见铃声,她告诉我先生的电话,我立马接听,“宗易。”

那边问,“您好,林太太吗?”

一个女人说话,很温柔的音色。

我一怔,又看一次来显,的确是宗易的号码。

“你是哪位。”

女人说,“我是陈媛,林先生在今朝醉歌舞厅的钻石包厢,他司机和助理挡酒都醉了,您方便来接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让保镖去接。”

“林太太能亲自来吗。”

我蹙眉,“他要求我亲自去?”

女人说,“不是林太太亲自接,我不放心他安全。”

我神色不太好,敢跟我这种语气,绝对不是善茬,那些逢场作戏场合上的莺莺燕燕,不可能主动和正室对话,歌舞厅的男服务生那么多,随便委托一个打电话,再不济就在包厢里睡一晚,也轮不着她出面联络我。

我定了定神,“我马上过去。”

蔚蓝海岸一共有两名保镖,我都带上了,半小时后抵达今朝醉,我直奔四楼钻石包厢,里面烟雾弥漫,浓稠到睁不开眼,扑面而来的烟气混杂着酒味呛得我一阵干呕,我挥手驱散开,视线梭巡了一圈包厢,三四个西装革履的男士都醉得差不多了,各自搂着一个妖艳女郎,我目光定格在沙发的一角,半跪着一名三十出头的女人,非常有熟女味儿,衣着和在场的女郎不同,相对来说保守一些,她手轻抚林宗易的胸膛,替他舒缓酒劲,“宗易。”

我听清这一句,猝然皱眉。

我示意保镖在门外等,径直走进去,停在女人身后,“你是陈媛?”

她立刻扭过头,“林太太。”但并未脱离林宗易,我没动,一言不发看她。

她终于有所察觉,站起笑着说,“他以前喝多,都是我照顾,我习惯了。”

陈媛拉起林宗易,“林太太,那就麻烦您了。“

我从陈媛怀中接过林宗易,叫保镖进来扶住他,我近距离打量,他阖着眼,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润,的确是醉了。

林宗易的酒量我清楚,几瓶人头马绝不至于醉,我端起茶几上的酒杯,在鼻下嗅了嗅,我干这行什么招数都用,遇到难缠的猎物偶尔也下安眠药,搞昏了伪造现场,所以各种药我门儿清,没有完全无色无味,药没味儿就是白开水了,味道重不重取决于鼻子和舌头灵不灵。

酒不太纯正,好像加佐料了。

我瞧着对面沙发东倒西歪的几个男人,“他们是什么人。”

陈媛拾起沙发背上属于林宗易的西装,“海运部门的人。”

海运部门是掌管码头进出货物的,联想冯斯年掉包的那件事,我脑海闪过什么,又很快覆灭。

陈媛把西装递向我,我接住同时,她眼神扫过我隆起的腹部,“林太太怀孕了。”

她越过我,温柔凝望我身后有些不清醒的林宗易,“他想要女儿。”

我拧眉,连他如此隐秘的心思都了如指掌,林宗易没理由和一个逢场作戏的女人深入谈论这方面,除非这个陈媛不是逢场作戏的用处,听她电话里自曝,习惯了照顾林宗易,恐怕不是三五个月的来往了。

不过我没吭声,凡是涉及男人的战争,火药味都大,越大可信度越不高,女人光斗气了。我吩咐保镖先回家,陈媛不放心跟出包厢,视线追随林宗易,我发觉她的执迷,不着痕迹攥紧拳,实在忍无可忍,“陈小姐,恕我冒昧,你和宗易是什么关系。”

陈媛笑了,她收回视线,“林太太现在名正言顺拥有宗易了,又何必打听我呢。”

我压下情绪,也笑了,“陈小姐错了,这世上的好东西,贼明目张胆偷,反倒没什么,眼巴巴垂涎最惹人膈应。”

她不傻,明白我的言下之意,她反问,“那林太太何不亲口求证宗易呢。”

我漫不经心撩发,故意露出无名指的钻戒,“什么阿猫阿狗的,他难道还挂在嘴边啊。”

陈媛不卑不亢,“在见到林太太之前,我一直好奇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终结宗易,我一度以为他不会结婚,他不需要有家世的妻子,更不是为风花雪月而失魂的情种,他爱权势和自由,女人无法走入他内心,真正收服他。”

我歪头看她,“那陈小姐见到我,失望了吗?”

她很坦诚,“非常失望。”

我面无表情同她对视。

陈媛评价,“林太太年轻漂亮,很讨人喜欢,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长处。”

我沉思了片刻,“看来我先生没有向你透露太多,我并非凭借漂亮吸引他,容貌能吸引男人一时,却留不住男人长久,陈小姐懂人性吗?”

陈媛没回答。

我说,“男人都热衷于解谜。面对一个坦诚到底的女人,他们只会下面发热,而面对一个浑身是秘密、连爱与不爱都猜不透的女人,他们才会脑袋发热。”

我竖起食指,摩挲着眼角的泪痣,“顶级的欲擒故纵是欲盖弥彰,我确信陈小姐不擅长,否则我进门时,你不会偎在宗易的身上,换做是我,一定吊着他勾缠我。”

我三言两语打得陈媛默不作声,她最后看了一眼林宗易,并未返回包厢,而是消失在灯红酒绿的走廊。

我在原地又沉默站了一会儿,“你们认识她吗。”

保镖面面相觑,“不认识。”

我走过去,从一个过于粗壮的保镖手里揽住林宗易,他明显被架住得极为不舒服,我将他半副身子搭在自己肩膀,“宗易晚上不回蔚蓝海岸的时候,经常去哪。”

保镖托着他后背,替我分担重量,“林董私人行程很少带保镖,只司机接送。”

我没再多问,伸手抚摸林宗易的面容,他温度特别烫,酒劲上涌,眉心也难耐蹙起。

虽然这轮交锋我赢了陈媛,可我并不踏实,林宗易是名利场的男人,难免逢场作戏居多,我打猎四年,如今满大街能撞上客户,他打猎十多年,隔三差五撞上有过交集的女人不稀奇,但直觉告诉我,他俩发生过更深层次的故事。

感情这盘局,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失手。我算是玩弄情术的高手,可不代表我一辈子不会栽跟头。

陈媛带来了一场我猝不及防的危机,她的出现令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林宗易的依赖比想象中更深刻,更难以割舍。结婚后他对我很好,尤其我怀孕这五个月,他无微不至呵护,无论在外面多么强势,只要和我同处,总是千般柔情,女人最容易投降的不是男人热烈的情意,是温存的感动。

我开始投入到这段婚姻,因此畏惧它有所动荡。

我最近犯困厉害,能睡十多个小时,可想起陈媛那句以前是她照顾他,我也打起精神照顾,照顾到凌晨两点,林宗易醒酒了,坐在床上揉鼻梁,我把脱下的衬衫在落地灯下展示,嫣红至极的一枚唇印,“保姆睡了,明早洗,你不急穿吧。”

他揭过指缝凝视着,揉捻的手势一滞。

我意味深长的腔调,“嘴型大了点。”

林宗易放下手,拆了腰间的皮带搁在枕头上,翻身下床,从衣柜内取出睡衣,他穿好走近我,我后退,手指挑起衬衣的袖子,扔进他手中,然后二话不说进浴室洗澡,拿得他死死地。

从四个月起,林宗易会帮我洗腿洗脚,剪指甲,防止我俯身压迫肚子,我羊水多,肚子比同孕期的孕妇要大,又不老实,每天都洗澡,林宗易从没失过耐心,哪怕应酬到午夜,回来再累也满足我所有要求,今晚也一样,我刚进浴室他就跟上了,我往外推他,他反手锁了浴室门,搂住我眼尾漾着浅笑,“林太太吃醋了。”

我别开头,“我没管你偷吃,可应酬场上光明正大,林先生好歹要顾及我的颜面。”

林宗易笑容越发深,他望着我。

我不自在推搡他,“别挤到肚子。”

他一把擒住我手腕,又抵向自己,挨着我耳朵发笑,“林太太倔强嘴硬的样子,我真想吃了你。”

我使劲挣扎,他只一条手臂便揽我入怀,牢牢地摁住,我根本动弹不得。

“我和陈媛,是有一段过去。”

我动作停下。

他还在笑,“之所以没讲,因为知道林太太会吃醋。”

我一听,又奋力挣脱,他一边笑一边控制住我,“好了,不逗你。过去很多年了,断得也干净,没必要翻出。”

我揪住他这句,“断得干净?”

林宗易淡淡嗯,“确实断了,这回是凑巧,我事先不清楚她在。”

我上半身后仰,直面他的反应,他十分坦荡,任由我翻来覆去审视,毫不回避,也毫不心虚。

其实他就算挑明了自己有女人,我也没辙,有钱有势的男人不乐意安分,哪是妻子能管得住的,但林宗易既然低头解释,必定是真心实意。我懂得见好就收,男人越轨,是看中了外面的野花体贴乖巧,家花不吵不闹,比大吵大闹拉回男人的概率更大,上流阶级的婚姻,用不上所谓的经营智慧,娘家别倒台,眼睛会装瞎,基本就白头偕老了。

说实话,我配林宗易,是走大运了,这种档次的男人,女人天天巴结他都巴结不熟,他能待我到这份儿上,不知有多少圈里的太太眼馋羡慕。

我脸色顿时缓和了。

他笑得更浓,“不喜欢她?”

我佯装生气反呛,“你喜欢?”

他说,“喜欢过。”

我不言不语看着他。

林宗易笑了一声,“以后只喜欢林太太了。”

他一手调试水温,一手拥着我,我解开衣服拉链,“宗易,如果哪天你有其他想法,我不希望自己蒙在鼓里,我不介意变故,我介意欺骗。”

林宗易偏头,目光停在我脸上,我总觉得在提到欺骗时,他目光充满深意,我不会读懂的深意,他郑重其事说,“韩如卿,不会有那天。”

林宗易在码头丢掉的东西,如我所料,是提前动了手脚。

他算准冯斯年要出手,这么肥的项目落入索文的口袋,他怎会善罢甘休。林宗易会馆解封后,仓库积压了一批酒,冯斯年的人仍旧暗中监视着,林宗易正好借用他之手截货,直接甩掉了,他在今朝醉摆酒宴,就是酬谢他们。

现在这批货转入冯斯年手里,储存在华京的备用仓库,林宗易部署手下包围了仓库,只等在外地开会的李忠伦赶回江城,届时冯斯年百口莫辩。

这一招反间计在收网的当天,冯斯年收到风声,给林宗易打来一通电话,约他在西郊一家不知名的茶楼见面,还特意嘱咐他带上我一起,林宗易当场拒绝,冯斯年不疾不徐留下一句,“她不后悔就行。”便利落挂断。

林宗易再回拨,提示关机。

我琢磨了一下,这里肯定有玄机,我决定去一趟。

林宗易没阻拦,他增加了安保力度,一前一后两辆车护送我们乘坐的一辆,驶向位于市郊临界线的茶楼。

这间茶楼和华京的备用仓库相距十公里,分别在江滨高速的一头一尾。

我们进入202包厢,冯斯年此刻不在房间内,茶桌摆放的烟灰缸焚着一支烟,茶壶尚有余温,显然他离开不久。

秘书不明所以,“冯斯年玩什么把戏,人到了,他又避而不见了。”

保镖梭巡一圈,在窗台前发现冯斯年的踪迹,“林董,他在楼下的车内。”

林宗易起身,稳步抵达窗口,冯斯年的宾利泊在一颗梧桐树下,似乎担心树冠太茂密遮住自己,让林宗易看不仔细,又闪了闪灯。

林宗易居高临下俯视,“打给他。”

秘书拨通冯斯年的号码,他接听,“宗易,是局中局吗。”

林宗易负手而立,临近黄昏,光影滚烫而朦胧,洒在他面孔,错落斑驳,“斯年,你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

“果然是亲戚。”冯斯年笑声传来,“不过宗易,别高兴太早,说不准你会妥协呢。”

林宗易冷笑,“是吗。”

冯斯年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他略倾身,半张脸在树叶的罅隙间若隐若现,“孩子的事没有尘埃落定,你不得不继续妥协。”

林宗易并没开免提,我听到一些内容,疑惑朝他看去,就在这时,我踩住了一个硬物,我捡起,当我看清是什么,我瞬间大惊失色,踉跄冲向窗户,“冯斯年!你对南区下手了是不是!”

我突如其来的暴躁,林宗易眼疾手快从后面抱住我,“韩如卿,你冷静。”

楼下那辆车纹丝不动,车灯随即熄灭。

我举起钥匙扣,抠开拴住的金属壳,壳内是我的相片,“陈志承的。”我面色惨白问林宗易,“你不是派人将他保护起来了吗?”

林宗易的面色也一变,他眯眼盯着那辆车,“我有我的人,他有他的人。”

我颤抖扯住他衣领,“宗易,他要做什么。”

林宗易夺过秘书拿着的手机,“你开条件。”

从头到尾在电话那头耐着性子听戏的冯斯年终于出声,“宗易,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牙齿剧烈磕绊,几乎说不完整话,“你对陈志承怎样了。”

冯斯年轻笑,“陈志承有腿伤,南区为他治疗的医生,恰好与我相识。”

我抽搐着,林宗易一脸阴沉掐断电话。

我试图平复焦躁,可压根平复不了,“这些年我始终没能原谅陈志承,他判刑收监时,我十四岁。怎么艰难活到今天,我都不敢回头想,可宗易——”我仰起头,“我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林宗易凝视着我,他眼里是一个从未有过的脆弱无助到极点的韩如卿,比当初求他救自己逃脱冯斯年掌控的模样还绝望崩溃,他凝视了许久,嘴唇吮着我眼泪,“我明白。”

我埋在他怀里。

他胸膛起伏着,好半晌,对秘书下令,“撤。”

秘书一怔,“您是打算让冯斯年脱身吗。”

林宗易嘶哑着嗯了声。

秘书提醒他,“林董,一旦撤手,咱们拿什么向李忠伦交差,他上次帮了您,您承诺搜集冯斯年的把柄协助他立功,事情拖了四个月,这次再不如他意,倒霉的会是索文。他明年要退下了,如今急于成绩,咱们通知他了,临时出变数等于阻碍他,他会罢休吗。”

林宗易闭上眼,他用力抱着我,重复一遍,“撤!”

我顷刻趴在他胸口哭出来。

耍了李忠伦,我知道林宗易会承担什么可怕的代价。

我哭着喊他,“宗易。”

他吻我额头,身体由于压抑而肌肉紧绷,没说话。

秘书没敢忤逆,退到门口联络了仓库周围埋伏的保镖,命令他们撤回。

林宗易的人往回撤,冯斯年的人紧随其后也出手解决了,在此期间两方都没动。

半小时后,冯斯年从车里下来,他抬起头,笑意幽深,“宗易,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论你几分真,只这一件事,倒值得钦佩。”

冯斯年抽完手头的半支烟,再度回到车上,我忽然叫住他,“冯斯年。”

清冷沙哑,无波无澜。

他隐约察觉到什么,弯腰的姿势一顿,转过身仰视我。

每一个男人都是隐匿于茫茫人海的某一个女人的课题,初尝越是美丽,越是堕落的陷阱,越是不可触碰不可深信。

冯斯年在这样明媚灼人的阳光深处,对上一张心如死灰,毫无血色的脸。

他垂在身侧的手莫名紧了紧。

我胳膊探出窗子,摊开掌心,赫然是那条在冀城拍卖的项链。

一共弃了两次,他都送回了。

就像我和他之间的纠缠,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从来不曾彻底停止。

我缓缓松手,项链从二楼的窗子坠落,摔在冯斯年脚下,他视线随着它定格了一秒,旋即又望向我。

“半年了,该有个结局了。”

冯斯年站在那,像一尊静止的雕塑。

林宗易在一旁没有开口。

“韩如卿。”他也叫住我,“什么意思。”

我背对他,语气平静,“你看到的意思。”

我跟着林宗易下楼,在一队保镖的簇拥下坐进车中,冯斯年只区区数米之隔,他笔直英挺的身躯伫立车门前,与这辆擦肩而过。

林宗易让了步,冯斯年也收手,那批材料原封不动流回索文手上。李忠伦依照约定傍晚赶回江城,林宗易不等他发作,当场签署了3%的股权转让书,挂在李忠伦侄子名下,这笔数目相当可观,季度分红就抵李忠伦干一辈子,李忠伦最初没要,是没想到林宗易肯割这么多,他估计1%封顶了,毕竟索文的股份堪称寸土寸金,在业内一向以稳定增值著称,所以3%的数字亮出,李忠伦瞬间怒火全消。

林宗易拿回这批货,给程氏递了消息,程威当即放款注资,从项目启动到步入正轨,冯斯年再没任何行动,而那条项链也被他在那个决裂的黄昏捡走,从此无踪迹。

立冬那天,林宗易要去昌城出差,这是我怀孕八个月他第一次出远门,我平躺在床榻,自下而上盯着他,他西装革履伫立在咫尺之遥,嘴角噙笑也盯着我,“林太太不送我吗。”

我翻了个身侧卧,长发散落一床。

他走过来,动作柔和抱起我,放在他腿上,他抬手撩开我发丝,露出整张面庞,“不高兴了。”

我意兴阑珊把玩他的领带,“你答应过我,生完孩子再出差。”

林宗易淡淡嗯,“我答应过。”他抚摸我脸,“工程临时出现问题,程威在昌城脱不开身,他不来,我自然要去。”

我没吭声,他拍了拍我脊背,“我会尽快解决回来陪你,有事打电话。”

我没撒手,攥着他领带。

他笑出声,“怎么,不舍得。”

我对林宗易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在此之前我从不相信女人不爱一个男人会对他难分难舍,那是极其特殊微妙的感情,比脆弱善变的爱情更牢固,不浓烈却细水长流,林宗易在身边我很踏实,就算天崩地裂,他替我挡着,我可以深深地依靠他。

我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爱上他,哪怕不会,他给予我的一切也足以支撑我在这段婚姻里死心塌地。

林宗易察觉到一股湿热的眼泪落在他肩头衬衫,将我埋在大衣内的脑袋挪开,“哭什么。”

我不语,他明亮的目光定格住,手指温柔摩挲我眼角的潮湿,“那我不走了,好吗。”

我嘶哑说,“你办正事,不用管我。”

他托起我下巴,“林太太哭得我心化了。”他亲吻我额头,“最晚半个月。”

我别开头。

他挨着我耳朵,“十天,行吗。”

我这才笑,送他到电梯,“宗易,早去早回。”

电梯从19层下降,走廊亮着一盏白灯,我站在他后面,青色的瓷砖上倒映着两副轮廓,显示10层时,我拉起他手,掌心扣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轻划着,“别耽误陪产,我胆小。”

他侧过脸,眉间带笑,“林太太不是胆大包天吗。”

“生孩子不一样,女人都慌。”我随即仰起脸,“你不想陪啊?”

林宗易指尖掠过上面,“怎会不想呢。人还在林太太面前,心就开始想了。”

我被逗笑,又推搡他,“骚死了,少拿你当初哄女人的风流词哄我。”

电梯门轰隆打开,林宗易进去,我们隔空对视,在即将关住一半,他又摁住,刹那再度拉开,他大步走出,用力搂住我。

我才止住的泪意又卷土重来。

他深吻着我,唇齿相贴间,我听见他说,“韩如卿。”

他叫了我名字,却没了下文。

我问他,“你要说什么。”

林宗易的吻游移到我头顶,他深陷其中,“别让我担心。”

我小声嗯。

我注视电梯门一寸寸合拢,片刻后掩去了他身躯,整层楼寂静如一滩死水。

保镖堵住风口,提醒我着凉,我瞥了一眼风声呼啸的天窗,一言不发回屋。

林宗易离开江城的第三天,殷怡联系了我,她发来一条彩信,是陈志承在南区的号房里做腿骨复建的照片。

我放大,看见一只男人的手,我认得那款银白色腕表,我立马回拨,她挂断了。

不多时,我接到了一个地址,同样以短信的方式。

我犹豫了一会儿,带上两名保镖直奔红月茶楼。

到达三楼雅间,我止步于门口,并没急于进屋,而是默不作声窥伺殷怡的一举一动。

她喝着红枣茶,“韩如卿,你都怀八个月了,我看你再不顺眼,敢在这节骨眼上顶风作案吗?我不怕你,我总忌惮舅舅。”

自始至终她没望向门口,我也没发出半点声音,她对外界了如指掌。

我在这一刻意识到,不是我的错觉,殷怡真变了,有点心机了。果然幸福的婚姻滋养人,不幸的婚姻教训人,感情基础不足,丈夫又过于阴险,再窝囊的女人也变样了,何况殷怡不蠢,因此我才赴约,换做那种当面推孕妇一跟头的蠢货,即使她掏出天大的诱饵,我不可能冒险见她。

我慢条斯理跨过门槛,在她对面落座,“看来你知道自己不孕了。”

殷怡转动着杯子,“我去医院查了,我这一生,不会怀孕了。”她斟满茶盘内一个崭新的空杯,推到我手边,“多亏你暗示我,我也少遭点罪,调理身子的苦药汤太难喝了,韩如卿,今天算我报答你了。”

我没接那杯水,“不渴。”

殷怡一清二楚我的戒备心,她自己喝了,“陈志承在南区过得还不错,我舅舅又打点了一群人,很关照他。”

我直截了当问,“冯斯年去做什么。”

殷怡说,“当然是去拔除我舅舅的人了,我掌握到的进展,目前我舅舅安插的人,他基本都铲除了。接下来陈志承在里面出什么意外,取决于斯年了。”

我不由自主握拳,“他究竟想怎样。”

殷怡泼掉她杯中的茶底,又重新蓄满,“斯年费尽心思捏住你父亲,你说他想怎样。”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

殷怡郑重其事,“韩如卿,我能帮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心知肚明,她的条件肯定苛刻无比,我没法满足。即便我满足她,她从冯斯年的手里救人,大概率成功不了,连林宗易的人都拔掉了,殷怡哪是对手。

我没理会。

她说,“韩如卿,我有时真讨厌你这副故作清高的嘴脸,你嫁给我舅舅,享受着丈夫的呵护,还勾着别人的丈夫,你口口声声讲道德,毁掉道德的也是你。”

我起身,“你婚内出轨,怀上情夫的野种以致流产不孕,自己造孽自己尝苦果,你凭什么恨我。至于勾着他,我们早已一刀两断,我从未背弃道德底线。”

我径直走向大门,她在我背后问,“真的两断了吗。”

我回过头。

她诡异笑了,“我不喜欢你生孩子。”

“我生不生和你没关系。”我话音才落,右脚触及到一块格外湿滑的地砖,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扑,我敏捷作出反应,屏息拼尽全力翻转,指甲死死地抠住桌沿,半跪的姿势避免了扑倒,可腹部压蹭在桌角,还是磕了一下。

紧接着刺疼感从肚脐朝下半身蔓延开来,流窜至腿间,起初酥酥麻麻,而后发展到坠痛,我大惊失色,“王力!”

保镖闻声跑进来,他搀扶我,“太太。”

我咬牙强忍,凉浸浸的眼神扫过殷怡。

她托腮打量我,漫不经心的口吻,“我碰你了吗,自己脚滑,还赖账到我头上啊。”

王力要冲上去,我拽住他,“她真没碰我。”

王力不解,“那您为什么不舒服?”

我也不清楚,不是突如其来的不舒服,这些日子始终不舒服,而且是一厘厘逐渐增加的不适感,在这下撞击之后更厉害了。

我屈膝平复了好半晌,手探入裙底一抹,泄了点羊水,没出血。

我深吸气,等腹痛稍微缓和一些,我对王力说,“先回家。”

殷怡又端起茶杯,她似笑非笑望着我背影。

乘电梯下楼的工夫,我吩咐另一名保镖,“你回雅间,茶桌外缘的地板我险些踩了滑倒,你去仔细查验,是不是新涂的油蜡。”

电梯停在2楼,保镖迈出,走楼梯返回3楼,我又补充一句,“茶壶也带出来。”

如果殷怡敢在背地里下黑手,我生产完就和她好好玩玩。

我回到蔚蓝海岸,保姆没像往常那样迎出玄关,我以为她去超市买菜了,扶着墙换了拖鞋,朝客厅走去,路过厨房时,隐约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步伐一顿,往回折返,厨房门半掩,保姆蹲在墙角的垃圾桶旁,鬼鬼祟祟包裹着什么,并未发觉我在身后,我瞧了许久,“青姐。”

她一激灵,急忙盖住桶盖,双手擦拭着围裙站起,“太太,我刚煲了一锅西洋参鸡汤,给您补气。”

我没动弹,指着垃圾桶,“你在藏什么。”

“没有——”她嘴硬,又实在应付不了我,改口说,“扔了一颗烂掉的番茄。”

我不露声色靠近垃圾桶,她阻拦我,“太太!垃圾桶馊味重,您闻了会孕吐。”

我拂开她手,“我早就不吐了,你忘了吗?”

青姐支支吾吾,“我收拾了您再进。”她弯腰拎起垃圾袋,我眼疾手快擒住她手腕,命令她放下。

她脸发青。

我冷笑,“我念在你照顾我尽心,先不报警,趁宗易不在家,你坦白我还能放你一马,你非要封严嘴巴,总有地方撬开你。”

青姐迫于压力,扛不住了,她噗通跪下,嚎啕大哭,“太太,我儿子欠了一百万赌债,被高利贷的人打个半死,是殷小姐填了窟窿,她嘱咐我在您的保胎药里动手脚,熬药时偷偷加了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材。”

陈志承出事,我情绪大动,当天就见血了,后来一直喝中药保胎,负责煎药的正是青姐,怪不得我见完殷怡难受,本来胎气不稳,更禁不起外力磕碰,她算准我不会喝茶,所以另做文章,暗算我摔倒,只摔或者只喝药,劲儿不够大,她索性凑一起。

身处名利场和半只脚踏进名利圈的人,最擅长耍阴谋诡计,我不是没防备人心叵测,可万万没料到殷怡的线埋了这么长,这么久,在林宗易的眼皮底下把手伸进家门了,玩了一出男人都未必敢玩的兵行险招。

我头皮发麻,手脚也发寒,“多久了。”

青姐说,“三个多月了。”

幸好不是刚怀上就喝,不然恐怕流了。

“殷怡当面交待你的?”

她否认,“我没接触过殷小姐,是她司机。”

我问,“有录音吗?”

她继续否认,“干这事哪敢留证据,太太,我男人死得早,就留下这一个儿子!我下药注意了剂量,不是真要害您的。”

殷怡有殷沛东和冯斯年撑腰,我直接杀去兴师问罪,硬碰硬不一定具备胜算,必须由林宗易出面,我转身去客厅,翻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腹部突然爆发一阵抽痛,我蜷缩着跌坐在地上。

我甩出手机使劲砸向客房的房门,王力冲出目睹这一幕,他慌了神,手忙脚乱架起我,我有气无力说,“告诉宗易,让他马上回江城,我可能要早产。”

王力背着我飞快下楼,刚出楼道门,一辆车从街口飞驰而来,紧急停住,穿着黑色大衣的冯斯年下车,他似乎听说了什么才匆匆赶来,他发现我裙子渗出的血迹,脸色骤然一沉,迅速从王力手中接过我,我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奋力踢打反抗他,“用不着你。”

王力也不愿交给冯斯年,可眼下他别无选择,安危最要紧,他一边联络林宗易一边发动奔驰,跟在冯斯年的车后。

我被冯斯年揽入怀中的一霎,已经彻底使不上力,他轻而易举抱住我身体,将我撂在后座,用毛毯捂住。他绕过车头,一把扯开驾驶位的司机,自己坐上去,开动引擎直飙限速。

我感觉到有硬物硌着屁股,在身下摸了摸,竟然摸出一枚长方形的项链盒,藏匿在真皮坐垫下。

我丢开,手臂撑住座椅艰难起来,“宗易呢?”

冯斯年没回答。

我扭头,揭过玻璃看向驾车的王力,两车间隔极小,他朝我蹙眉,摇了下头。

我更慌张,“宗易出什么事了。”

冯斯年一声不吭,他侧脸线条紧绷,沉着把持方向盘,接连闯过三个红灯,濒临失控一般驶进医院的急诊部,尖锐的刹车响刺破长空,惊得四周人和车纷纷让路。

“别找他了。”冯斯年全程沉默,忽然说了这句话。

他在车外站着,我在车内躺着,我们四目相视,我产生一种极端不安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冯斯年说,“他来不了。”

我挣扎坐起,“你知道什么。”

他从车里拖出我,打横抱在胸膛,“生完再说。”

我越发胆战心惊,“宗易因为什么来不了!”

冯斯年把我送入手术室隔壁的准备病房,他脱掉大衣搁在沙发,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去,任凭我如何呼喊也没停下。

几名护士在房中包围着我做检查,王力没联络上林宗易,但联络上了他的秘书,秘书风风火火找到这间病房,看见我的一瞬,眼眶就红了。

我拉住他胳膊,“宗易在哪?”

秘书哽咽,“林董…林董在河子沟的盘山公路遭遇连环车祸。”

我呆滞住,良久,我噗嗤笑,“河子沟在渭城,他去渭城干什么。撒谎都编不圆。”我扒开他,朝病房外探身,“宗易!”我笑得极为明媚,像感知不到此刻的腹痛,“你再闹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

走廊无人回应我,只一片又一片的白大褂衣角在视线里闪动。

“宗易。”我莫名地揪心,泪眼朦胧,“我要生了,我猜是个女儿。”

仍旧像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我带泪的笑容缓缓敛去,凝固在脸上,直至粉碎。

秘书低声说,“林董去渭城验货,是会所的货,渭城山道多,昨天又下了雪,公路结冰酿成了重大事故,林董的车正好夹在中间,都变形了。”

我僵硬着,只眼泪在掉,没有一丝表情,最后残存的理智问,“你看到尸体了吗。”

秘书点头,“警方勘察现场了,确认是林董无疑,您这里不方便过去,殷沛东派人认领了,明天就在渭城火化了。”

我眼前一黑,吊着的一口气喷出,顿时瘫软在床沿,血痰哽在喉咙堵得气脉上涌,那种猛烈的毁灭性的剧痛狠狠撞击着腹部,我几乎被撕裂搅碎,折磨到面目狰狞,我急剧痉挛着,张大嘴呼吸,可呼不上来,完全闷滞在胸腔,仿佛一只手扼紧心脏,一点点掐断我的生路,我的意志。

秘书面色突变,他飞奔出病房,在过道大吼,“医生!”

急促的脚步从四面八方涌来,门反复开启又关闭,护士一左一右按住我肩膀,我什么也听不清了,十指在床单抓出一缕缕破损的口子,只一味哭喊,哭声撕心裂肺,一旁的护士分开我双腿,看了一眼溢血的部位,她跑出病房,“2号床立刻剖腹!早产大出血!”

我恍惚中听到冯斯年也在说话,“从外院调最好的妇科教授,调孟岩,保母子平安。”

他依然维持着镇定,好像多么大的危机都激不起他半分波澜。

司机一愣,“冯董,调不来,我咨询过了,妇产中心的一把刀孟教授,正在王处夫人的手术台上。”

护士进进出出,角落的侧门晃动着,嘈杂顷刻间淹没了他们的交谈,我周围的一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血袋!备用血,让李主任接手!”

冯斯年的声音在这时逼近,只一门之隔的距离,“你去手术台,强行把孟岩调来。”

司机说,“孟教授不能调,王处提前三天就预约了,王夫人今日也难产,又是高龄产妇,但凡出一丁点问题,王处怪罪,咱们要惹麻烦的。”

冯斯年反手揪住他衣领,手背凸起的青筋在疯狂暴胀,他语调阴沉至极,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意,“我让你现在去带人。”

秘书被他眼底强悍的杀气震慑住,吓得颤颤巍巍倒退,“是…我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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