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给你的。”陈大福道,“是让你必要时打点用的。衙门里的小鬼,有时候几钱银子就能套出话,或者行个方便。你如今是秀才相公了(待放榜),该懂这些人情世故。钱不多,应急。”
林牧心中感动,知道这是老乞丐攒下的血汗钱,推辞不过,只得收下:“福伯恩情,林牧铭记。”
送走陈大福,夜已深。林牧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县试第一场结束了,但围绕这场考试的明争暗斗,似乎才刚刚开始。文章优劣固然重要,但放榜前后的运作、背后的势力博弈,同样能左右结果。他再次感受到,在这个时代向上攀爬,仅靠才华远远不够。
接下来几日,是漫长的等待。林牧强迫自己不再反复思量考试文章,而是恢复日常的读书和蒙学授课,试图用规律的生活平复心绪。张掌柜也绝口不问考试细节,只让厨房变着花样做些好吃的。
然而,外界的消息却不断传来。北疆局势似乎更加紧张,边境有零星冲突的军报传入京城。朝堂上关于战和的争论愈发激烈,甚至有御史弹劾兵部督造军械不力、贻误军机。兵部压力巨大,徐焕再未派人来过文华斋,但坊间传闻,兵部武库司近日灯火通明,似乎在加紧赶制什么。
二月初七,放榜前一日。傍晚,文华斋正要打烊,一个穿着普通、面色黝黑的汉子匆匆进来,指名要见林牧。来人自称是替“城西韩老先生”送东西。
林牧心中疑惑,韩庸老先生?只见那汉子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和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低声道:“老先生说,明日放榜,无论结果如何,看信。”说完,不等林牧多问,便转身快步离去,消失在暮色中。
回到书房,林牧先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支品相极佳的狼毫笔和一块上好的徽墨,显然是鼓励他继续学业。展开信笺,只有寥寥数行字,字迹苍劲,正是韩庸手笔:
“文章已阅。‘固本’之论,得其要矣。少年沉稳,不尚空谈,甚好。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榜上有名,可喜;无名,亦勿馁。仕途漫漫,不争一时之先。慎言慎行,以待天时。”
林牧拿着信纸,怔了半晌。韩庸竟已看过他的试卷?而且评价不低!这显然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而是韩庸利用其人脉提前获悉了考官阅卷情况,甚至可能看到了他的答卷内容!这份关切和庇护,非同小可。而信中的告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慎言慎行”,与周文渊、郑怀安的提醒如出一辙,也印证了陈大福带来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
他将信纸凑近灯焰,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韩庸的鼓励让他多了几分底气,但随之而来的警示,也让明日放榜的结果,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难言的色彩。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时而是考院森严的大门,时而是李修文阴冷的目光,时而是北疆漫天的烽火,最后定格在一张模糊的榜单上,他的名字似乎在闪烁不定。
二月初八,放榜日。
二月初八,寅时刚过,林牧便醒了。窗外天色仍是浓黑,远处隐约传来鸡鸣。他没有点灯,只静静躺在床上,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放榜日到了。十年寒窗,或者说,穿越以来数十个日夜的倾力一搏,结果将在几个时辰后揭晓。
他没有像其他许多学子那样焦虑失眠,反而因彻底卸下考试重负,这几日休息得不错。但此刻,一种混合着期待、隐忧、以及面对未知的平静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清晰。韩庸的信,陈大福的警告,张掌柜的期许,李修文阴冷的眼神……这些碎片在脑中闪过,又被他一一按下。结果非他能控,他能做的,只是准备接受任何可能。
辰时初刻,天色大亮。林牧像往常一样起身洗漱,穿戴整齐。张掌柜已在前堂等候,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饭。“吃了再去。看榜的人多,怕是要挤上好一阵。” 张掌柜的语气尽量平常,但眼神里的关切藏不住。
“谢掌柜。” 林牧坐下,慢慢吃着米粥和馒头。饭毕,他提起那支韩庸赠的狼毫笔,在清水里润了润,又用布巾仔细擦干——这是蒙学孩童家长教的习俗,带着用惯的笔去看榜,能沾沾文气,图个吉利。
文华斋离县学考院不算远,但今日这段路走得格外缓慢。街上明显比平日拥挤,多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的书生和他们的亲友。议论声、脚步声、车马声交织。有人面色亢奋,大声与同伴讨论着可能的名次;有人低头疾走,嘴唇紧抿,神色紧张;更有那等自信爆棚的,已开始以“秀才相公”自居,声音格外响亮。
林牧不疾不徐地走着,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未来的“同年”。他看到人群中闪过李修文那张骄矜的脸,被几个跟班簇拥着,正高声谈笑,目光偶尔扫向四周,带着审视与优越。林牧没有回避,也未上前,只是淡淡一瞥,便继续前行。
考院外的广场已是人山人海。那面高大的青砖照壁前,被围得水泄不通。榜单尚未张贴,但人群已自发形成了数个圈子,嗡嗡的议论声如同盛夏的蝉鸣。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努力维持着秩序,呼喝声不断。
林牧没有往前挤,而是走到广场边缘一株老槐树下,找了个略微凸起的石墩站上去。从这里,可以越过攒动的人头,隐约看到照壁前搭起的木台和几个礼房书吏的身影。张掌柜站在他身旁,陈大福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对他点点头,没说话,只眯着眼看向照壁方向。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日头渐渐升高,春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晒得人有些发躁。人群中不时爆发小范围的骚动,往往是有人误以为开始张榜,或是认错了走出来的书吏。
巳时正刻,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压过了嘈杂。几名身着公服、神情肃穆的礼房官员从考院内走出,登上木台。为首一人手捧一卷黄绫,正是县学教谕。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成千上万道目光聚焦在那卷黄绫上。
教谕展开黄绫,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开始唱名。按照惯例,从最后一名往前报。
“……第五十名,南城柳文轩!”
人群中某处响起一声压抑的欢呼,随即被更大的期待声淹没。
“第四十九名,西市赵安平!”
“第四十八名……”
一个个名字被报出,人群中相应的位置便泛起涟漪,有幸中者或狂喜,或哽咽,或茫然;未中者脸色则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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