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愉妃是番邦进贡的小国女子。雪肤香腮,尤其是一对柳叶眉,令人记忆深刻。她年轻气盛,常常同各宫娘娘斗嘴。不知拉帮结派,也不知暗自蛰伏。…
免费试读
我是一个老宫女。
在这深宫待过整整三十五年。
清凉殿前梧树年年繁茂,我也一年比一年老。
我这一生,送走了稚嫩青涩的贞嫔,送走了风华正茂的愉妃,也送走了白发苍苍的皇后。
她们都死在了青春年少时,都死在了皇权的倾轧下。
这宫墙深深,埋葬多少红粉骷髅。
先帝杀人时,血溅了我一身。
他向来是个极讲究之人,吃饭时的摆盘要御厨琢磨三天,恨不得将那餐饭摆出花来。
可此时杀人,却很粗鲁。
向来尊贵高傲的天子,拿着一把柴刀,红着眼舞舞生风。
他面前,一身布衣的皇后缓缓倒下。
他们都不年轻了,昔年乌黑的发间也夹杂了银丝。
先帝喘气,从喉咙里嗬嗬传来声音,双眼赤红。
他低低骂道:「你、你这个毒妇!」
而皇后轻轻笑了下,她昔年白皙滑腻的手指,此时布满了劳作的老茧。
美丽的容颜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可她还是那样优雅。
就像是我十七岁那年进宫时,她盈盈喝下我敬的茶时那般高雅。
皇后说:「陛下,你向来不拿我们的人命当命。」
「那么,我们为何又要忠于你一人呢?」
在男人暴怒的叫声中,皇后被捅了无数个窟窿。
她笑了下,朝我点了点头。
而我,就站在一旁,麻木地端着托盘。
这是我进宫的第三十五年。
也是,我送走那些妃子的第三十五年。
我第一个送走的人是贞嫔。
她长得玉雪可爱,脸颊圆圆的,一双眉毛生得尤其好,动起来像清秀的远山。
先帝宠极了她,在床帏间常常把玩她的小脚。
他说:「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都未必有这样一双金莲玉足。」
而后,便是君恩雨露,日夜恩宠。
贞嫔得了宠爱,很快便怀了孕。
可是,她那年才十六。
十六岁的女子,自己还是个孩子,却稀里糊涂当了娘亲。
那时我在清凉殿扫落叶。
她恰巧坐轿子路过,一眼看见低头寡言的我,忽然眼睛亮起了来。
「姐姐,你像极了我的姐姐!」
后来,我便被指去了她的晚棠殿伺候。
贞嫔初次有孕,常常呕吐,四肢乏力。
我耐心地为她擦拭干净脸庞,又用新鲜的瓜果调了果香,更是托在御膳房的姐妹做了酸杏。
她吃了酸杏,果然好多了。
腹中孩子四月时,她为他做了一顶虎头帽。
而后又笑着道:「这娃娃,最不能忘记的,就是他春叶姑姑了。」
我叫春叶。
听闻我出生那年,天下大旱。
我娘为了能喂养我,啃了好几天的烂树叶子,才挤出一点汁水。
后来我长大后,便也喝这些树叶的汁水,才勉强活下来。
此时,我听着贞嫔盈盈的笑语,忽然恍惚了一阵。
我忘了尊卑,忘了僭越。
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肚皮上。
肚子里的孩子小小地踢了我一脚。
我感受这微弱的动静。
这个孩子,诞生在这样一个吃饱富足的盛世,诞生在泼天富贵的宫廷,诞生在母亲的爱意中。
我盼望他快快降生,快快落地,好像一棵小树般迅速生根发芽,为他的娘亲提供一丝荫庇。
可最后还是没有。
贞元十四年,贞嫔流产了。
贞嫔的脸色苍白,卧在榻上不住呼痛。
她的腿间鲜血淋漓,大片的血肉像是要冲破什么阻拦般,哗哗流淌下。
我们期待了好几个月的孩子,在此时化为乌有。
贞嫔一边哭一边握着我的手。
她说:「姐姐,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我也跟着流泪,却仍然安慰她。
「玉舒,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可她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像是活活拿刀剜了心去,再没有先前的灵动天真。
我去找太监请太医,可他只是抠了抠长长的指甲,斜眼瞥了我一眼:「春叶姐姐,皇上都还没动呢。」
一向最宠爱贞嫔的皇帝,此时在临华殿中和另一个女子翻云覆雨。
我差人去请,他只是在红帐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按惯例即可。」
按惯例,便是先由妃子自己熬过去。
我听着贞嫔的惨叫声,额上的汗水流了又流,心里也痛得发凉。
她从榻上滚下来,抱住我呜呜痛哭。
「姐姐,姐姐,我要回家。」
我一咬牙,想起平日里在乡里所见到的接生婆,转身便抄起了剪刀。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我为贞嫔接生下一个死胎。
那是个已成形的男胎。
第二日,她就在倚在窗前,默默流了一整日的泪。
我走过去,为她关上窗户。
「娘娘,春日里风大,您的身子不能见凉,还是要好好将养。」
她抬起脸,清丽的小脸上流下两行泪。
「姐姐,太医说我再也不能有孕了,是吗?」
我咬了咬牙,却还是挤不出话。
她低低地笑了声,说罢转过脸去,不再搭理人。
天亮时皇帝终于从温柔乡醒来,忽然听得外间有人来报,说贞嫔流产了一个男婴。
「该死!」他低低踹了一脚旁边的太监,把扣子扣好。
「朕以为是贤嫔。」
原来那日夜里,是他听错了。
可有什么用呢?贞嫔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太医为她把脉时,只是凝眉,又摇头叹息。
「娘娘身子太弱,又还未长成,骤然有孕已是不容易,如今又添了下红之症,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怀孕了。」
贞嫔那时的神色很漠然。
等太医走后,她却牵着我的手,默默流泪。
「姐姐,姐姐……」
我知道她是在叫她已经死去的姐姐。
贞嫔年幼时,母亲死去,是姐姐拉扯大了她。
她向来盼望着自己也有个孩子,自打有了这胎,日日小心,可终究没躲过。
我们在她每日喝的杯子里发现了一些落胎的毒药。
贞嫔第一次那么伤心,发卖了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
可后来,她又急急地捂着心口喘息道。
「再也没有人陪着我了……再也没有人……」
这时,我便轻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她。
可在这宫里,没有孩子和宠爱的妃子,过得连野草都不如。
皇上宠幸了几次神色麻木的贞嫔,见她不得趣,便冷落了。
帝王之怒,绵延久长。
御膳房送来的羹食越来越差,有时,甚至能在其中看见唾沫。
贞嫔一口也不肯吃。
最后,还是我寻来幼年时吃的那种叶子,蒸成了糕点喂她。
她吃了,却还闷闷不乐。
「姐姐,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乏味的东西。」
从那时起,我便隐隐预感到她要活不长了。
可惜,我没料到那样的快。
贞嫔流产后的第二个月,她在深夜跳了荷花池。
那年的芙蕖那样红艳,就像是吃了死人骨肉而长出来的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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