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佟举人继承了其曾祖父的天分,从小天资聪颖读书灵慧,五岁识字,十岁就饱读诗书,有一回在学堂上与先生文辩,把先生辩得掩面自惭,留下一句后生可畏离去,从此再不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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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鹏被推了一把,定眼一看,容清迢竟站在对面那个江州府人身边,于是冷冷讽刺道:“瞧瞧看!大名鼎鼎的长安府解元居然护着江州府之人,出了长安府你就忘本了不成?”
长安府书生一听,纷纷看向容清迢。
容清迢之名别人不知道,长安府却是人人如雷贯耳,原来眼前这个小不点就是容清迢!他居然敢不站长安府!
“容清迢?!你就是容清迢!”
“枉我们书院师长还对你赞叹有加,原来你是这么个是非不分、软弱势利的卑鄙小人!”
书生们义愤填膺,对江州府的怨气一下子转移到容清迢身上。
容清迢无暇理会,皱眉看着眼前几乎要倒下的书生,问道:“你身上可带药了?”
书生大喘粗气:“怀、怀……”
容清迢迅速从他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闻了闻,确认没有错,往手心倒出几颗喂到他嘴里。
“拿水来!”
江州府的这会儿也发现他不对劲了。
“林少爷犯病了!”
一群人手忙脚乱,协助容清迢给姓林的书生喂进去了药。
李少威这时也找来了大夫,大夫低着头,细细给林公子诊治起来。
贺鹏愕然:“这是怎么了?”
容清迢白他一眼:“哮喘病,刚刚你要是真推了他,人许就没了。”
她爹就有哮喘病,要不容清迢也不会一下子看出,果断让李少威去对面的药铺把坐堂大夫给拉过来。
李少威走过来,也没好气道:“你素来只知争强好胜,可曾想过出了事兜不兜得起。若非清迢拦住了你,你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考试了?”
以贺鹏为首的长安府书生理亏,缩了缩脖子,终于没再反驳。
不管谁对谁错,死伤为大,只要对面有个病患那就是他们没理。
而且看江州府人的反应,只怕这个书生来历不小,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定逃不了干系。
被诊治过后,林公子脸色暂缓,大夫擦了擦汗:“幸亏救治及时,已无事了,静养便好,只千万别再大惊大怒。”
与林公子同行的一人大声道:“若非你们故意招惹,他何至于此?林少爷可是高家的表少爷,他若出了什么事,高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姓高的人家很多,可能不加任何修饰就说出来的只有一家,荆州高氏,四大世家之首,便是皇子龙孙都要对他们敬让三分。
贺鹏没想到一时口角竟惹出这么大个角色,正想要反驳,容清迢一胳膊肘捅在他肚子上。
“闭嘴!”
容清迢上前一步,道:“林少爷既已无事,你们对完浮票便带他回去吧。”
“怎么,害怕了?”对方轻蔑地讥笑一声。
容清迢一笑道:“当年陈恪陈老先生乔迁新居,与邻居的破落户发生纠葛,陈老先生三度退让而息事宁人,世人无不叹他仁善高洁,不作威,不作福,是以靡有后羞。
“我等文人后生自然奉陈老为楷模,谨记圣人温良恭俭让五字之训。
“想到陈老先生恰也是江州人士,诸位兄台想必受陈老遗风教化甚重,是以我们愿以先贤为要,相让知书知礼的江州才子。”
大家都听懂了:看在陈老先生的面子上,让你们先,真的懂礼数的话就闭嘴做完滚。
一江州书生瞪眼怒喝:“毛头小子!你胡说什么?”
容清迢指指里屋:“人命关天,诸位还是快去吧,主簿大人快睡着了。”
江州书生还要吵,忽然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
“堵在这里闹什么?”
外头不知何时站了两个高大的大汉,他们穿着一样的窄袖窄身黑色武袍,外罩同色皮甲,腰跨长刀,往门一站,好像连日光都暗了几分。
两人进来后一转,挎刀相对立在门两边,他们身后之人便举步走了进来。
那人身量颀长,一身雪白锦袍,护腕束袖,腰间系一条蹀躞带,脚踩黑靴。
他大约弱冠之年,皮肤白皙,面庞硬朗,目若朗星,剑眉浓利,明明是锋利的眉目,却生了一管温润的高挺鼻梁,唇薄而浅红,俊美绝伦。
容清迢见过清雅如仙的翩翩公子,也见过气魄雄浑的铮铮男儿,眼前这位,却是兼具二者之长,宛如玉山,清隽又英挺,贵气凌人。
他一来,连风都安静了。
支着下巴打了半天哈欠的主簿慌手慌脚爬起来:“小人见过世子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世子殿下!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刚好路过,我来取上次要的卷宗。”
主簿道:“哪能让殿下跑一趟,小的正要亲自送到寿王府呢,殿下快里面请。”
原来他就是寿王世子,桓澈。
桓澈没有进屋,倒是环视了一圈跪地的举人,道:“诸位在做什么?”
一颗颗脑袋都低了下去,没人敢在这时候冒尖儿。
桓澈倒也没追究,只道:“你们是朝廷网罗的人才,兴许将来还是肩负重任的肱骨之臣,为了区区小事大动干戈,岂可堪当大任?”
明明是与大多数书生一样十八九岁的年纪,但他身上那股无形的上位者的魄力,却能将所有人的脊背压弯,让他们下意识地臣服、礼拜。
“殿下恕罪,草民知罪,草民不该一时意气干扰公务。”
书生们纷纷认错,桓澈没多为难,一场纷争就这么因为皇孙殿下的到来而消弭。
不过长安府书生也知道,事情没有闹大少不得容清迢的功劳,于是起身悄悄走到她身边,小声向她道谢。
容清迢承了情,没多话,忽然被一片阴暗罩住。
容清迢侧脸看去,恰跟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对上。
她一愣,桓澈却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探究地看着她脸上未长开的小奶膘。
容清迢有些无奈,她的年纪和长相在一众儒生中的确格外显眼。
她低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句“殿下”,却见他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从她手里抽走了那份证明她考生身份的浮票。
手的主人打开了折子,纤长的睫毛半垂,薄唇微启,念道:
“容清迢,年十四,长安府胥县人士,辛卯年举人。身长五尺九寸,身小,面白,杏目,高鼻,无须,无瑕,女相。”
最后两字带了墨点,能想象出执笔者把此二字添上去时犹豫不定的心情。
折子后面还附带了一幅肖像。
容清迢注意到那道清冷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从自己脸上点到头顶,小声纠正了一下:“现在六尺了。”
“区别很大?”
桓澈轻飘飘说了一句,把浮票还给她,又偏头看了一眼,把她另一只手抓了过来,绵软白皙的小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石头约莫成人巴掌大小,厚重且边角锋利。
将才的争执一旦林生有什么不妥,她就会趁乱用这块石头把贺鹏砸晕,然后血淋淋地哭惨。
没想到寿王世子的意外出现摁平了一切,她却忘了把石头扔掉。
桓澈挑了挑长眉:“温良恭俭让?”
“是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
正好主簿捧了卷宗出来,被黑衣手下接过。
桓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绣着银线的袍摆一拂,天光下泛出眩目的银光。
容清迢暗松了口气,随手把石头丢掉。
小一个时辰,他们才从京畿府衙出来,贺鹏从身后喊住了她。
“容清迢!”
贺鹏跑过来,仍旧臭着一张脸。
“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
容清迢哼了一声:“贺同窗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带着一群同乡胡闹,闹赢倒还罢了,闹输了,难道还想拖着他们跟你一起倒霉?”
贺鹏脸色更难看了。
容清迢看他一眼,接着道:“我进府学第一天,你带着其他几名同窗,把山长赠予我的亲笔书稿泼了墨,被我诈了出来,其他人罚了戒尺,你却只是不痛不痒地挨了一顿训;
“第一次考试,我压过你成了头名,你带头告发我舞弊,却拿不出半点证据,最终山长以无故生事为由,罚所有人抄写学规一百遍。”
贺鹏脸上爆红:“我告发你,是因为你心不正!三番几次逃课,与市侩商贾之流为伍,在酒馆推杯换盏,一句一句套问商会行情,张口闭口俱是阿堵物,简直斯文扫地!”
“哦?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也逃课了?”
贺鹏恼羞成怒:“这不是重点!”
“我为人如何,行事如何,不碍着旁人,就是我自己的事。而你不同。
“贺鹏,你本性孤傲,从不肯承认别人比你好,在府学的时候大家尚且谦让你器重你,愿意为你遮掩庇护,有难处同你一起担当。
“可若入仕为官你还改不了这臭脾气,他们凭什么因为你招惹一场无妄之灾?你又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所想所做,值得他们同你共患难?”
贺鹏想到今天那位姓林的书生差点死过去的模样,心里也暗生后怕,脸涨得紫红,却还是没忍住嘴上刻薄:“我乃嫡出独苗,自然不用像奸生子一样,处处看人眼色……”
啪!
一记绵软却用足了劲的白色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
贺鹏捂脸闷哼了一声,眼下已经青了一片。对上容清迢冷冷的眉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边脸也挨了一记掌掴。
这次是李少威打的。
他觑着容清迢脸上虽然平静,手却悄悄握成了拳,心里一揪,看向贺鹏眸色更冷。
“平日看在你是同窗的份上,我敬你三分,莫要以为我怕了你!再敢对清迢信口雌黄,我绝不会放过你!”
“阿迢,我们走。”
他揽着容清迢离开,徒留贺鹏在原地,一脸懊恨地跺了跺脚。
“他胡言乱语,你别在意。”
容清迢回以一笑:“我无事。”
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外界对她身世的猜疑就没停过,她早就习惯了,如今的她,也早不是一句奸生子就能伤害得了的人了。
“我们把城东这片走一走,明天再去贡院。”
李少威含笑道好。
谢府家宴。三房人分坐两桌一起用膳。
二老爷问起今日进宫的事。
谢老国公道:“是为了会试之事,皇上与礼部商议让我做主考官,只是怀瑾要下场,我便拒了。皇上便点了童阁老为主考官,最后选出来的考卷让我过一过眼。”
曹氏暗暗松了一口气。
四姑娘谢琼雯嘻嘻笑道:“祖父可不得避嫌,不然等二哥考了状元,外面都说祖父徇私可如何是好?”
大家笑起来,谢容斐轻声指责道:“胡说什么。吃你的饭。”
曹氏笑道:“可不是,不然你二哥考不到状元,可是要罚你的!”
说着往侄女碗里夹了一只大大的狮子头。
“哪里胡说了?昨日柳二小姐还告诉我,国子监柳祭酒说二哥极有希望拿一甲呢,那些个学生个个都抢着要二哥的书画和手稿,想沾沾文曲星的才气呢!”
谢容斐从小读书就好,名号不光在京城响当当,在人才辈出的谢氏一族这一代里也是佼佼之辈。
去年乡试他考了第二名,力压了同为京城三公子之一的平襄侯四公子梁兆琦一头,风头无两。
而案首却是一四十多岁的老书生,据说身子骨不大健朗,过了乡试却不一定能熬过会试。
要知会试一连考九天,考一场都得去了半条命,老书生还想拿前几名是不大可能了。
“京城三公子,平襄侯府明玉公子,余侍郎府珠玑公子,却以二哥瑾瑜公子为首,既是三绝之首,二哥不拿状元谁拿状元呢?”
四姑娘嘴甜,夸得太夫人心花怒放,连二老爷嘴边都微微带笑,各房也都凑趣附和着夸二公子。
唯有谢允伯和谢容钰一言不发,父子俩都是走的武路,不懂文试那一套。
谢老国公岿然不动,面色淡淡道:“这话出去也莫说了。历年科考,京城都不是中进士最多的地方,反观江左一带,才是人才济济之地。
“怀瑾今年不过十八岁,只会做些漂亮的文章,相较那些游学数载的书生而言,才思、见识都短缺了,并无一甲之才。”
满府的孙儿孙女,谢老夫人最宝贝的就是谢容斐,听不得他半句不好的话,气道:
“江左才子多?咱谢家祖上难道不是江左的?斐哥儿的才学,那是皇后娘娘都夸过的,你既说了他的文章漂亮,怎么不能拿一甲?”
谢老国公冷嗤了一声:“你当朝里做官的,会吟诗作对就行了?大魏不缺吟风弄月的才子,缺的是真才实干的国士。”
谢老夫人一脸顽固不受教,谢老国公也没有多言,总不能在晚辈面前丢脸。
他的这位老妻,自称出身名门,其实徐家不过是新贵,到了谢老夫人的幺叔这一代才有了点起色,根基底蕴与谢家根本没法比。
谢老国公的第一任妻子韩氏,那才是真正的名门。
谢家与韩家同为百年大族,底蕴深厚,联姻之时,各选中了族中最出色的子女结为连理。
韩氏博学多才不输男儿,嫁与谢瑧后两人趣味相投琴瑟和鸣。
可惜韩氏福薄,在谢允伯还年幼时便去世了,韩家本有意再嫁一名女子与谢老国公续弦,然而先皇不欲世家联合,便下旨给谢家与根基浅薄的徐家赐了婚。
谢老夫人顶着名门的名号,实则教养见识离世家贵女差了十万八千里,眼皮子里只看得见名声。
谢容斐兄妹被宫里的娘娘多夸了两句名声大噪,她就真的以为自己的孙儿孙女天上地下无人能及了。
名声这种东西,可以欺人,却不可自欺。
活到这个岁数,徐氏还看不清。
见识不同的两人结亲近四十年,向来鸡同鸭讲,根本过不到一块去。
二房和三房人脸上的笑戛然而止。
谢老夫人还要辩驳,谢容斐已经十分谦逊地说道:“祖父说得极是,怀瑾尚需磨练,这段时日正有几篇策问想求祖父指点。”
二老爷笑道:“你祖父幼时便有神童之名,十七岁便高中状元,先皇赞他是旷古之才。你若能习得你祖父的一二分,就足够受用了。”
谢容斐自是虚心受教。
谢琼雯咬着筷子左看看右看看,嘻嘻一笑:“二姐姐若是男子,没准也能考个举人回来呢!”
这话说得晦涩。她不提别人专提谢琼絮,不为别的,谢琼絮是大房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二房才学最高的下场能考状元,而大房最多能得个举人。
更甚者,谢琼絮还不是他们大房的血脉。
这话明着在夸谢琼絮,实则是在贬低大房。
谢容钰已经冷了脸,阴恻恻地看向堂妹。
谢琼雯依旧歪头甜笑,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她年纪还小,是个杏眼桃腮的小美人,平日里最是嘴甜讨喜爱卖乖,十分单纯,跟她计较言语上的不妥当,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了。
“四丫头说的是,絮姐儿没准还真能拿个举人回来。”
谢老夫人笑眯眯的,假装没有听出话里的玄机,又道:“琇姐儿原先家里也有个哥儿是今年下场?”
琇姐儿便是容秀春,如今改了名叫谢琼琇。
王氏这些天冷眼瞧女儿在岐山村实在养得不好,言语粗鄙不说,还有吃饭嘬嘴睡觉打呼的恶习。
她不怪女儿如此,却不能叫人看了她笑话,因此让陈妈妈和自己的大丫鬟九儿贴身服侍容秀春。
怕容秀春吃相不雅,九儿把一只鸡腿上的肉细细剔下来,能叫她小口小口慢慢地吃。
容秀春吃得满嘴油光,一听谢老夫人问话,问的还是容南,心里一咯噔,肉还没咽下去就叭叭起来:
“那是个混账狗东西,整年地不着家,从不孝敬母亲,说是要读书,不知道做的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手头的钱没个花完的时候……还勾搭村里的贱丫头,勾肩摸脸的,给钱往人怀里塞……”
九儿看主子说得唾沫横飞,心里急得不行,咳嗽两声无果,忙悄悄在她胳膊后捏了一下。
容秀春啊呀一声尖叫,转身就给了九儿一巴掌。
“贱蹄子!竟敢对我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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