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有个玉娘子》
“是给谁准备棺材?”
沈璧问。
玲翠儿狭长的眼珠子一转,拉起她长满冻疮的手走进去:“只是备着而已。”
李府上,李原年纪也才四十多,夫人阮氏与其同岁,上头倒是有一位老祖宗还在,七八十了,随李家小儿子同住,住的远,不常来,沈璧实在不知李府谁需要棺材。
“明月镇上每家每户都有早早准备棺材的习俗,空棺材搁在家里还有升官发财之意,老爷和夫人看年关将至,想取个好彩头。”
玲翠儿把收好的纸伞搁在棺材铺子外头立着,水渍沿着石头堆砌的阶梯流到水沟里去。
西街的棺材铺老板姓韩,祖上三代人都做棺材板子,传到这一代不说连个门面都没弄,铺子没名字,家中人丁凋零只剩一位老母,一位独子支撑。
棺材铺没名字,这位年轻的老板却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云中。
韩云中。
棺材铺开门早,半掩的泛白的木门后头齐齐整整摆了三副空棺材,屋子里没有燃灯,一派萧索凄凉,冷风跟着人从外灌进来,沈璧感觉浑身一个激灵过去,寒从心起。
堂屋没有人,玲翠儿又不敢往三副棺材里看,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便推搡着沈璧:“玉娘子,要不你去找找韩掌柜?”
沈璧浑身湿透,踩着木屐,一走一个湿脚印,来到后院,看见后院的灶房顶上飘出了炊烟,想来韩家人正在准备早饭。
她穿过湿漉漉的院子来到灶房门口,浑身冷得哆嗦,抱肩朝里唤:“韩掌柜在家么?”
屋里走出一个男人,头束发髻,银簪插入乌发中,身上一套精神的月白袄衣,补了两个窟窿,不见什么脏污,光看这一身装扮,他背脊挺拔,精神气十足,比自己高了一大截,自己才到他的胸膛那块地方。
沈璧只听说他的名讳,不曾见过他这个人,初次见他时还没仔细瞧他的模样,沈璧便被他吸引住了。
红了的脸不知是爱慕还是羞愧,她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面前这个男人。
韩掌柜在屋里蒸馒头,屉子下面的一锅白粥,他见门口有人来,走出来才看清楚门口站了位姑娘。
这位姑娘扎着两个垂髻,发上都是晶莹的水珠,衣衫单薄,冷天还穿着木屐,看样子冻的厉害。
他道:“你是找在下?”
沈璧答:“是,我正是找你。”
他随沈璧走到堂屋,堂屋还站了位姑娘,那位姑娘打扮花哨,穿的比先前见的这位暖和多了。
玲翠儿朝韩掌柜笑道:“掌柜的早,我是东街李府的丫鬟,我家夫人让我来选一副棺材。”
韩云中沉默地听着玲翠儿说话:“棺材不必要多好的料子,简单实惠的就成。”
一边的沈璧也低头听着她讲话,既然只需要简单实惠的料子,又何必带自己来挑选,沈璧正是纳闷了,玲翠儿又说:“你给我选一副最便宜的,年前送到。”
韩掌柜说:“不知是给家中哪位准备的?”
玲翠儿道:“是我家二娘,自从生了孩子之后便一病不起,冬天这般冷,怕是熬不过去了。”
她说话时,拿眼瞟一旁的沈璧,沈璧脸色大变,抬眼盯着她,她已猜到玉娘子的反应,还笑着解释:“老爷和夫人也是为了个万一,毕竟她是湾儿的亲娘,大家都不舍得呢。”
“我娘身子骨好着呢,不需要棺材。”
沈璧道。
玲翠儿说:“二娘身子骨好是因为常年拿参汤吊着,一两山参多少银子,你也没当过家,肯定不晓得夫人为了二娘多操心……….”
“不给山参吃也不必咒人死,你们太恶毒了。”
沈璧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底话,不知当初母亲看上李家什么,非得嫁到这般恶毒的人家来。
玲翠儿道:“二娘好歹也为李家生了个儿子,这份情面夫人还是给的,你也卖不出个好价钱,还赔了家里大把的银子,今年一年算是白干了,药是吃不起了,一副薄棺材早点准备着,算是你为二娘尽孝,这份情谊算你名下。”
一边听二位姑娘说话的韩掌柜发现沈璧的手指节紧拽,“咯咯”作响。
“这种事我不干,我不挑,你们别拉上我。”
面容难看的姑娘说。
“嘿,玉娘子,你以为你不挑可以么?夫人让你来的意思你还不懂?往后你可见不着你娘的面了。”
玲翠儿的意思不是二娘会怎么着,而是沈璧要离开李家了。
沈璧正有此意,李家她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只是放不下母亲,她方才还咬着唇,这会缓和表情问:“怎么,大娘又给我看上了什么样的人家?”
“的确是个好人家,有吃有喝的……….”
玲翠儿也跟着缓和了语气,轻轻拉起她冰凉的手来,说:“是南门那家姓许的,许长顺,你可见过?”
沈璧冷笑着甩开她的手:“许长顺………许癞子………癞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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