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魏昭抬眼看向殿前时,无论是苏鸿还是其他人,都是齐刷刷地避开他眼。“何大人忠肝义胆,本督还是佩服的,陆公待会儿记得将人抬出宫去,寻你家那医术惊人的府医替他瞧瞧,若不然明早殿前见不着他,那可就是抗旨的大罪了,本督可不想带人抄了何大人府邸。”“这年头,骨头硬,脑子蠢的人不好找了。”徐徐郎朗的声音点起一片火气,魏昭袍裾轻扬转身就走。徒留陆崇远等人站在殿前气得脸上乍青乍白,咬碎了一口老牙。…
免费试读
安帝虎视眈眈,魏昭居心叵测。
陆崇远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可那诅咒亡国的话他半句都不敢接,最终那位倒霉的何御史依旧还是落下了那看似轻巧实则恶毒至极的惩罚。
眼见着陆崇远气的脸色铁青却憋闷不言,安帝只觉得先前疲乏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颇为大度地道:“将人拖下去,醒来再行刑。”
“陛下仁厚。”
魏昭得了安帝赞赏一眼,下方何宗然也被人拖了下去,而他则是垂眼看向殿中苏鸿。
苏鸿脸色瞬间苍白,没等魏昭开口就扑通跪在地上:“微臣有罪,微臣实不该因家母年岁太大,不忍她为府中小辈之间争执难过便让她去了积云巷,又因脾性太急失手伤了锦瑶,还叫家事喧于朝堂叨扰到了陛下。”
“微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魏昭看着苏鸿嗤了声,这人认罪倒是认得快,只可惜推卸的也是一干二净。
他侧头朝着安帝道:“陛下,苏家的事情跟苏侍郎倒是没多大关系,闯积云巷的不是他,险些害苏小娘子丧命的也不是他,苏侍郎充其量只是个失察之罪。”
“倒是那位苏老夫人和苏录事,一个顶着诰命倚老卖老,一个识人不清谋害亲妹,若任这等人居于朝堂沐于圣恩,岂不是让人质疑陛下清明。”
安帝眸色冷沉,他对苏家本就不满,既是不喜他们与陆家结亲,今日早朝陆家勾结御史台中之人攻讦魏昭,甚至当朝逼迫他这个皇帝,也都是因为苏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烂糟事情。
“既倚老卖老,便去其诰命。”
“陛下!”
苏鸿满眼惊措。
安帝冷淡道:“你父苏国公哀逝已久,其眷内诰命本是破例恩赏,可你母亲却不知感恩,大闹积云巷,让朝堂京中皆因她沸扬,今日朕黜其国夫人之号,念其年迈留待恭人,居家思过,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至于苏家子,小小年纪便心性狠辣,既无识人之明,又难宁内帷清静,那录事郎就先别干了,发回翰林好生修身养性,学会做人再为官,苏鸿管束家中不严,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苏鸿跪在脸色惨白,眼前泛黑的同时几乎晕厥过去。
魏昭:“苏侍郎还不谢恩。”
苏鸿喉间泣血,可对上安帝满是冷凝的目光,只能浑身发冷地叩拜在地。
“臣,苏鸿,谢陛下隆恩。”
一场早朝结束,原是两方彼此弹劾,最终魏昭却半点未曾受损,反是陆崇远这边,不仅折了一个御史台的心腹,还与皇帝博弈之间输得一塌糊涂,苏家更惨,既丢了老夫人的诰命,又损了一个前途无量的苏瑾修。
待到从大殿中出来,苏鸿脸色惨白望着施然而出的魏昭:“容督主好狠的手段。”
“过誉。”
魏昭眸色清浅:“若不是你们盯着个小女娘,本督这些手段也无处施展。”
苏鸿气的喉间腥甜:“容督主倒是护她,可你是不是忘了苏锦瑶也是姓苏的,就算真得你庇护她也还是苏家人……”
“那又如何,她若愿意,改姓容也行。”
“你!”
苏鸿勃然大怒,陆崇远伸手拦着他:“魏昭,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般插手他人府中之事未免太过了,几个小儿之间胡闹竟也值得让你搬上朝堂,老夫往日当真是太过高看你了。”
魏昭散漫着眼笑了声:“本督倒从未高看过你,陆公还是一样的虚伪,你老与其跟本督打这嘴仗,不如想想何宗然殿前执鞭受戒,那脸皮能撑住几天吧。”
日头正好,盛光漫于肩头,他瞧着那头刚醒过来满目狰狞厌恶的何御史,
“咦,何大人醒了,那正好,趁着陆公还在,上廷杖吧。”
一群宫人上前,拖着何宗然便到了台阶之下,将人压在台子上取了廷棍过来。
何宗然脏腑生疼伏在地上嘶声道:“魏昭你个阉狗,你今日如此欺我,定然不得好死,你……”
啊——
一声惨叫,棍棒落在他嘴上,那何御史满嘴是血。
“可别打坏了何大人的嘴,明儿个还得背读儒家五经,打腿就成,抬着跪着,不妨碍受罚。”
魏昭瞳仁静沉,说出的话让陆氏身后那些朝臣都是目眦欲裂,而那些个行刑的宫人未曾再伤那何御史脸面,只是拿着廷棍朝着他下身打去。
那些个棍棒足有三尺宽厚,每一下都落实皮肉,沉闷的响声之下甚至能听到骨节断裂的声音。
那何宗然先前叫嚣的多厉害,此时就疼的有多狼狈,只不过挨了三五下就已然忘记刚才风骨,趴在地上恨不得将心肝脾肺都连血吐出来。
他不断地惨叫哀嚎,嘴里叫声惊得殿门前朝臣都是脸色惨白。
魏昭抬眼看向殿前时,无论是苏鸿还是其他人,都是齐刷刷地避开他眼。
“何大人忠肝义胆,本督还是佩服的,陆公待会儿记得将人抬出宫去,寻你家那医术惊人的府医替他瞧瞧,若不然明早殿前见不着他,那可就是抗旨的大罪了,本督可不想带人抄了何大人府邸。”
“这年头,骨头硬,脑子蠢的人不好找了。”
徐徐郎朗的声音点起一片火气,魏昭袍裾轻扬转身就走。
徒留陆崇远等人站在殿前气得脸上乍青乍白,咬碎了一口老牙。
听着那些人在魏昭离开之后骂着他“阉狗”、“佞臣”,嘴里滔天的污言秽语,恨不得将一切恶言都落在魏昭身上,可偏偏连谩骂之时都是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去了一星半点。
曹德江脸上露出嫌恶之色,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寒门官员也都是纷纷鄙夷。
先前朝堂之上这些人如何弹劾魏昭他们有目皆睹,后来何宗然露头后他们怎样将人推出来人人避之不及,他们也看的清楚。
曹德江等人虽也觉得魏昭行事张狂无度,可这陆党的人才是真正上不得台面,瞧着就叫人想要啐上一口。
“曹公,魏昭今日这般不饶人,陛下依旧纵着,看来陛下对世家的忍耐是到了极限了。”文信侯压低了声音。
曹德江面色微沉:“魏昭所行未必是坏事。”
他们这些清流门户这些年屡遭世家打压,寒门士子难以出头,若真能除了世家对朝堂、对天下都是好事。
文信侯道:“那苏家那边……”
“苏家攀权附贵,讨好世家,毫无半点苏国公当年风骨,魏昭此人睚眦必报,我总觉着苏家这事有些蹊跷。”
曹德江低声说完后,扭头看向文信侯:“我记得你家夫人与铖王妃交好,不若让她去铖王府探望一二?”
文信侯愣了下,随即点头:“我回去问问。”
苏锦瑶全然不知宫中之事,搬到积云巷后,府中没有尊长需要她每日请安,屋中也全都是自家下人。
容娘子交代了她要多休息才能早些康愈,府里的人皆知道她有伤不敢惊扰,花芜守在房檐下遣散了院子里打扫的下人,围着炭炉烤着番薯。
锦瑶一觉睡至晌午,才被外面传来的烤番薯的香气馋醒。
“女郎这鼻子当真是厉害,睡梦中都能闻见香气。”
下头奴婢捧着水过来让锦瑶洗漱净齿,又替她将头发挽成个小髻。
花芜就捧着剥好的番薯递到了锦瑶嘴边:“奴婢才刚烤好呢,女郎就闻着香气醒了,正巧快尝尝好不好吃。”
锦瑶就着她手咬了一口后,眼睛亮了起来:“好甜。”
“对呢,昨儿个夜里奴婢在厨房里寻着,削了个生的啃了两口就觉着甜,想着烤了女郎肯定喜欢。”
小丫头贴心地将皮剥干净后,将番薯放在青瓷小碗里,取了汤匙放在碗里,让锦瑶舀着吃。
锦瑶掌心握着汤匙吃着眼睛弯了起来,朝着花芜道:“再烤几个,晚些给隔壁送去……”
说罢想起魏昭矜贵冷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很难想像他抱着番薯啃,她连忙反悔。
“算了,阿兄恐怕不吃。”
“不吃什么?”
门外有声音传来,锦瑶含着汤匙抬头,就见铖王妃领着蒋嬷嬷从外间进来,她脸上施了粉,薄薄的胭脂盖不住眼底青黑,哪怕入内时神色如常,锦瑶也能瞧得出她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和不济。
“姨母。”
锦瑶连忙放下汤匙就想起身,被铖王妃一把摁了回去。
“好好歇着,乱动弹什么?容娘子的话是忘记了,你这腿得少走少动,养好了才成。”
锦瑶只得坐了回去。
“容娘子来过了吗,今天好些了没有?”铖王妃坐在她身旁瞧了眼桌上的东西:“你这是用的午膳呢,还是吃的零嘴?”
锦瑶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刚起。”
花芜端着煮好的茶汤送了过来,那隐约茶香瞬间盖过了番薯的香气:“女郎昨个儿睡的有些晚,今天早上瞧着觉甜,奴婢就没唤醒她。”
“容娘子早起来过一趟,瞧了眼女郎气色留了药就走了,奴婢原想着女郎还得再睡一会儿,哪知道嗅着奴婢烤番薯的香气就醒了。”
铖王妃闻言顿时笑了起来:“锦瑶还是小馋猫呢。”
锦瑶嗔怒地瞪了花芜一眼,红着脸朝着铖王妃道:“姨母这会儿过来还没用饭吧,午饭厨房里正做着,姨母跟我一起吃些,花芜,去叫厨房再多添几道菜,记得加道酱香鸭脯,其他菜里也别放苏腥,姨母不喜欢。”
花芜笑着答应下来,转身便退了出去。
铖王妃听着苏锦瑶还记着她的口味和喜好,眸子里忍不住就染上柔软,扭头朝着蒋嬷嬷道:“瞧瞧,难为她还记得我口味。”
蒋嬷嬷轻叹了声,女郎如此乖巧体贴,也难怪王妃将她疼进了骨子里。
番薯有些凉了,锦瑶放在一旁没再吃了,她与铖王妃闲话了几句,见蒋嬷嬷转身去了外间,她才挪了挪身子靠近铖王妃。
“姨母,昨日你去京兆府后出了什么事?那京兆府的吴大人叫人将苏姝兰的籍书给我送了过来。”
铖王妃愣了下:“他送了籍书过来?”
锦瑶点点头:“他说苏家的人去过京兆府讨要籍书,还说那原件因为走水毁了,吴大人觉察着苏家这事有些不对,便让人另外补录了一份给我送了过来。”
“他倒是机灵。”
铖王妃只消一想就明白了吴怀的用意,知他怕是想借锦瑶的手将东西交给魏昭。
她原是不想这么早与锦瑶说起铖王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没必要隐瞒,隐瞒了也未必是好事。
“那籍书不是毁了,是被谢天瑜拿走了。”
见锦瑶睁大了眼,铖王妃扯扯嘴角说道:“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他几日前就已经去过京兆府,不仅早就知道苏姝兰身份有异,还私下拿走了她的籍书,可是他却未曾跟我提及过半句,还佯装着派人去了安州,一面帮着苏家欺瞒于我。”
“我与他夫妻近二十年,直到昨日才发现他与我这些年所认识的相差太多,我也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姨母……”锦瑶有些担心。
铖王妃伸手捋了下她头发:“别担心,我已经另外托人去查苏姝兰跟苏家的事了,你手中那封籍书暂且先收着,别叫人知道,等我查清楚后,我想借着这次的事看看你姨父到底能为瞒着我做多少事情。”
锦瑶担忧道:“那姨母要当心一些。”
“当心什么?”铖王妃失笑,“谢天瑜充其量就是舍不得苏家姻亲,想要息事宁人替苏家遮掩,他难道还能害我不成?”
锦瑶嘴唇嚅动了下,刚想说什么就被她用力薅了下头发。
“行了,别担心了,我心中有数,你好好养伤就成。”
铖王妃显然不太想说铖王的事情,直接就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锦瑶见状也只好安静下来。
等着厨房的饭菜做好,花芜领着人送了上来,铖王妃便好似忘了铖王似的,极为高兴地陪着锦瑶用饭,还连带着将花芜和蒋嬷嬷也拉上了桌,有意松缓气氛之下,主仆四人都是吃的高兴。
饭后过了一会儿,何伯便笑着走了进来:“女郎,前几日您说想要买些仆人,督主今儿个一早吩咐人市那边送了些人过来,您可要亲自挑挑?”
锦瑶惊讶:“阿兄不是要上朝?”
何伯说道:“上朝前交待的,缙侍卫去办的,眼下人就在前院。”
铖王妃坐在一旁喝着刚煮好的茶汤消食,一边笑着说道:“你这位阿兄倒真是体贴,我原想着你身边只有一个花芜,该再添几个人,既然他都让人送了过来,那就把人都叫过来看看吧,正好选几个合用的。”
锦瑶也有此意:“何伯,你让他们过来吧。”
督主府要人,人市那头送来的都是最好的伢子,长相既不会太过招眼却也都是清秀周正,而且都是识文断字。
听闻里头有一半都是家中获罪没为女奴的,别说是锦瑶,就连铖王妃也是惊讶。
缙云让她们每个人都各自介绍了自己后,铖王妃跟锦瑶商量着挑选了四人,以春夏秋冬取了名后,留在院中暂且给花芜打下手当三等女使,其余的又挑了近二十个粗役充实府中,何伯将锦瑶选中的带了下去,剩下的便让牙人领走。
等挑好了人后,缙云才领着个身穿青衣面容清冷的女子进来。
“奴婢绫音,见过苏娘子。”
“这是……”锦瑶看着行瑾的女子面露疑惑。
缙云解释说道:“绫音是督主手下八大隐卫之一,身手极好,又熟知京中各处之事,督主让她留在苏小娘子身边保护你。”
锦瑶微怔看着跪着的女子,她虽然不知道绫音到底有多厉害,可是能成为魏昭手中隐卫被他看重的,那必定不是简单人物,她连忙摇手说道:“这不行,阿兄既费心培养出来,定是留有大用,哪能留在我身边糟蹋了才能。”
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身边有花芜,又有惜春她们四个,已经够了,让绫音姊姊回去吧。”
绫音愣住,忍不住看向一旁缙云。
缙云也是神色仲怔:“苏娘子不要绫音?”
锦瑶连忙说道:“不是不要,实在是这位姊姊留在我这里太浪费了,我已经有杭护卫他们保护了,又有这么多仆役,再将这位姊姊留下来也没有地方安置,你去跟阿兄说一声,让这位姊姊回去吧。”
“您当真不想要?”
“真的真的。”
缙云见锦瑶是真心不想留绫音,而且话里也满是真切,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不带半丝贪色,他突然好像就明白了,为何向来冷情淡漠的督主会对苏小娘子这般特别。
缙云神色温和下来:“既然苏娘子不要,那我先让绫音回去。”
锦瑶连忙点头:“麻烦了。”
缙云跟绫音出去时,刚到转角就听到身后传来铖王妃隐约声音。
“刚才那绫音瞧着不错,身手又好,你留在身边对你有好处…”
“我知道,可是阿兄处境不易,京里头好些人都想找阿兄麻烦。那位姊姊瞧着就是厉害的,留在我这里倒不如继续替阿兄做事,而且我已经占了阿兄好些便宜了,不能太贪心的,姨母,等回头惜春、念夏她们上手了,我这里也不缺人了。”
“你呀。”
铖王妃满是无奈,锦瑶跟她撒娇。
二人说话声音极小,可对于缙云他们来说却丝毫不阻碍听得清楚。
绫音神色微缓:“这位苏小娘子好像还不错。”
缙云点点头:“原还担心督主对她太过在意,可她能记情,倒是我想错了。”
督主身世不能被人察觉,所行每一步也都于悬崖深渊,稍有错漏便是万劫不复,苏小娘子能记得督主待她的好,倒不枉费督主对她的用心。
宫中事多,魏昭天色渐暗时才从宫里回来,听缙云说起锦瑶不愿留下绫音的理由后,他“嗯”了声:“不想留,就不留吧。”
反正京城之中,他能护她周全。
“今日朝中督主可有被人为难?”缙云接过他解下的披风。
魏昭嗤笑:“本督几时没被人为难。”
跟在后面的沧浪笑出声:“咱们督主今日在朝中大杀四方,舌战群儒,弄掉了个碎嘴的御史,把陆家那老头子气的差点吐血。”
缙云默了默,想起他家督主在京中那人人喊打,能吓的小儿啼哭的恶名,觉得自己的确问了句废话。
“督主。”魏昭刚走到书房前,就听到有人来禀:“隔壁苏小娘子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拿过来。”
那人提着个食盒递给了魏昭,魏昭有些好奇地打开后,就瞧见里面放着些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那菜色都是简单的,只嗅着一股辛辣扑鼻,白莹莹的米饭旁边还摆着两个烤的焦黄的番薯。
“咦,怎么还有两个番薯?”沧浪伸手就想去抓。
魏昭“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食盒一盖就换了个手接过提着。
“苏家今日受贬,指不定会起别的心思,让人盯着些,还有那个何宗然,别叫他死了。”
沧浪疼的“嘶”了声,眼睁睁瞧着自家督主提着食盒进了书房,顺手关上了房门,他嘟囔着说了句“小气”。
里面魏昭仿佛没听到那声音,只提着食盒走到桌边。
屋中书墨清幽,待到重新打开漆红盖子,那浓郁香气瞬间扑鼻。
魏昭捏着依旧还有些烫手圆溜溜的番薯,仿佛瞧见小女娘俏着眼唤他“阿兄”的样子,嘴角轻扬着,俊逸剑眸被烛火光影染上了温软。
矜贵冷白的手指剥开焦皮,薄唇轻启,咬一口黄澄澄的软肉。
魏昭喉间微滚,好像……还挺甜?
第二天一早,锦瑶就接到了隔壁送来的谢瑾,锦绢包着复色海棠的花种,几十株已经结包,花叶繁复比人还高的垂丝海棠,除此之外还有十余株极为珍贵的西府海棠幼苗,被花鸟司十余宫人小心翼翼搬进府里。
“督主这是搬空了御花园了吗?”花芜瞠目震惊。
惜春几人以前也是见过世面的,可瞧着那满院子的花木也是惊呆了眼。
“女郎,这些都是宫中的…”
“应该,是吧?”
锦瑶有些无措的呆滞,她只是跟魏昭讨要几株花枝,想着回来之后种着长起来后再分株培育,可谁知道魏昭居然搬回来这么多。
花鸟司领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姓纪,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
纪公公早就听闻过容督主为着这位苏小娘子当朝险些斩了御史,对着苏锦瑶毫无半点宫中架子,脸上堆满了笑。
“苏小娘子,这复色海棠的花种可以先留着,晚些奴才告知您该如何育苗,只是这些已经成年的海棠植株跟幼苗得尽快种下去,否则泥水干了花枝会受损。容督主交代奴才听您吩咐,您看这些都要种在哪里?”
锦瑶连忙说道:“就种在这院里,从这里绕着墙边种过去就好。”
纪公公问清楚地方,又询问了锦瑶大概想要个什么样子的海棠园,大致规划了下便领着花鸟司的人忙碌了起来。
院中泥土被翻开,一株株海棠被种了下去。
虽然还未开花,可那欲开未开的花苞让锦瑶已是欢喜。
“这般开心?”
“阿兄。”
锦瑶听到声音回头,见到来人后脸上如花绽开,唇边抿出轻甜梨涡:“阿兄下朝了?”
魏昭衣袍掠动,崖岸高伟的身形到了她身边,隔着半臂距离站着时,直接遮住了刚才还有些刺眼的阳光。
“今日朝中无事,便回来的早些。”
他瞧了眼不远处热火朝天种着海棠的花鸟司中之人,声音沁着温和。
“我也不懂这些花花草草的,叫他们随意挖了些,你若是喜欢待会儿瞧瞧不够,再叫人去宫里挖些回来。”
“够了够了。”
锦瑶听的心惊胆战的,那可是宫里,又不是谁家的菜园子,这么多花木送出来,她都怕有人抓着尾巴指责魏昭擅权徇私贪污公物,她哪敢再让魏昭去弄。
“阿兄,你让人送这么多花木,会不会被人说嘴……”
魏昭顿笑:“你是不是对本督有什么误解。”
“啊?”
小女娘瞪圆了眼茫然。
魏昭伸手摘掉她发间不知何时落下的叶子,收手时神色慵然:“本督恶名遍野,谄媚于圣前,人人都道容贼奸佞,弄权于朝堂,这当奸臣的若连掘几株花木都得惧人说嘴,那本督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锦瑶瞬间窘住,脸上涨红:“阿兄。”
她不是小孩子!
做什么拿话逗弄她。
魏昭喉间溢出些笑,侧头瞧她乌眼圆圆,他扯动嘴角:“只告诉你喜欢就拿着,本督还不至于为着几根花木就栽了跟头,我既能让人送出,宫中自有分寸。”
他顿了顿,
“只你喜欢吗,若不喜欢再寻别的?”
锦瑶听着他的话后气嘟嘟的脸上温软下来:“喜欢的。”
她声音细细,
“谢谢阿兄。”
花鸟司的人手脚本就极为利落,见着容督主居然亲自过来,手中速度又快了几分。
魏昭见日头太盛唤了锦瑶去了一旁凉亭,惜春和念夏送了点心茶水过来,他瞧着送完东西就快速退下去的二人,朝着锦瑶问道:“这新买的婢女如何?”
“很好呢。”
锦瑶声音细软,或是因为心情好,尾音上翘,染着几分沁人的软糯。
“她们都是家中获罪受了牵连被贬为奴的,先前受过一些罪,为人谨慎知瑾,也极为懂规矩,而且昨夜我与她们谈过,除却惜春和念夏,奉秋和忍冬都是学过管家的。”
“我正想要人帮着我整理一下我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遗物清单,而且等跟苏家那头掰扯清楚后,我还得将阿娘他们留下的产业跟苏家做个切结,银钱之上绝不能让他们多占分毫,也不能落人话柄。”
苏家没教过她管家的事情,姨母往日倒是提过,可她那会儿光顾着想要讨好陆执年,学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琴棋书画,对于姨母先前送来的账本账册只学了个半吊子。
苏家有意将她养得清高不沾铜臭,就连陆家对她好像也从未要求过这些,她以前只以为他们疼她,舍不得她受管家之苦,可后来经历许多才隐约明白,他们或许本就有意养废了她。
他们觊觎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东西,苏家也从未想过要一个精明的儿媳,如今她既要离开苏家,也已经决定与他们从此再无干系,那无论是本该属于二房的家业银钱,还是属于阿娘和外祖父的东西,她都得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魏昭手握杯盏:“可要我令人帮你?”
锦瑶摇摇头:“我想自己试试,阿娘留下的东西都有清单,二房产业也有契书,苏家那头做不了假的,我想先自己看看,若是有不懂的再找阿兄。”
魏昭闻言道:“可以。”
他手中杯盏落在桌上,抬眼看着锦瑶:“你可知苏家老妇的手废了。”
锦瑶“嗯”了声:“知道。”
前两日的事情闹的那么大,魏昭又是胁迫太医署和京中药堂,又是与御史当朝对峙。
那位御史台的何大人被生生打断了腿,却还得拖着病体让人抬进宫中“跪在”殿前受戒,据闻今早刚扛过十鞭子,那何大人就吐了血,若不是陆家的人请了大半个太医署齐聚何家问诊,指不定那口血真就把何大人给吐死了。
“怕吗?”魏昭手指搭在膝上问。
锦瑶摇摇头,不管是苏老夫人的事,还是何御史的事,她都不怕。
魏昭微侧着头:“不觉得本督心狠?”
锦瑶依旧摇头:“是他们先存了歹意,阿兄护我才动他们,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为何要为了旁人觉得阿兄心狠?”
往日光听眼前之人恶名,只道他杀人如麻歹毒狠辣,可锦瑶认识他之后,虽只短短几日相处却看得出来魏昭并非嗜杀之人,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苏家那边若非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她,他怎会下了狠手。
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护着她,她却去帮旁人。
“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着你,别说阿兄没错,就算真有错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先来招惹阿兄的。”
“那你可知外间于我恶言绝非一两人……”
“那说阿兄的那些人之间肯定彼此认识,私下勾结串联,一起说阿兄坏话!”
魏昭被她这番奇奇怪怪却又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的忍俊不禁,他眼睫轻扬,扣指于膝上摩挲着指间扳指,凛贵黑眸里染上笑意。
“你倒是帮亲不帮理。”
“谁叫你是阿兄呢。”
魏昭喉间轻笑,光影散漫间,如寒霜融于春光。
花鸟司的宫人正好将满园海棠种好过来复命,就瞧见向来肃冷的容督主嘴角高扬满脸笑意,神情宽纵地望着对面小女娘听她说着什么,他们心中都是不由对这位苏小娘子越发敬佩了几分。
……
送走了花鸟司的人,魏昭也没在棠府多留。
苏锦瑶留在后院里欣赏了许久还没盛开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仿佛随时要绽开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时满园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极了,只是当听闻外间说苏家三房的人来了时,她脸上笑意直接就收了几分。
“来的是谁?”
“是三娘子。”
苏家三房有一子两女,嫡出的二郎苏瑾南在外游学,同样嫡出的四娘子苏鸢之跟随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府里只剩下个三房的庶女苏茹,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与苏覃一场意外。
三爷苏覃并不喜欢她生母,嫌恶她血脉低贱,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连带着对这个生来就带霉运的女儿也生了厌弃,只随意取了个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养着。
苏茹性子怯弱,胆子极小,因不得人看重平日极少踏出房门,在府里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若非今日突然过来,花芜都快要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女娘。
见锦瑶拧着眉心,花芜说道:“女郎,三娘子过来指不定是为了府里的事情,要不然我去让杭护卫将人撵走?”
锦瑶迟疑了下:“不用,让她进来吧。”
外头苏茹有些害怕地掐着手指,纤弱身形被头顶灯笼的光照得格外苍白,她小心看了眼身前高立的府门,忍不住生了几丝退却之心,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时,就突闻门前人唤她进去。
苏锦瑶在花厅见到苏茹时愣了一下,实在是进来的女娘瘦的有些惊人,与记忆里那个偷偷躲在窗后递馒头给她的女孩儿一样,她手腕细的像是竹竿,皮包着骨头瞧不出半点美感。
明明是苏家金尊玉贵的女娘,可身上衣衫洗的有些泛白,哪怕竭力穿着妥当,那裙腰也大了一截。
“二姊姊。”
苏茹声音极细,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她入内后就低着头含着胸,神情怯弱。
锦瑶对苏茹时不似苏家人那般浑身是刺:“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打扰到二姊姊了吗……”苏茹揪着衣袖。
锦瑶见她紧张的手指都发了白,不是苏姝兰那般故作惹人怜的柔弱,而是真的害怕到背脊都绷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说一句打扰,她忍不住无声轻叹:“没有,只是外间天色已暗,你突然过来,我有些意外。”
“花芜,去替三娘子取些热茶过来,再取些点心果子,要好克化的。”
苏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阿姊。”
似是怕锦瑶误会,她小声说道,
“府里有些乱着,阿兄他们都顾不得我,我是偷偷出来的,父亲他们不知道,我,我只是听说二姊姊昏迷不醒,就想过来看看,二姊姊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免得父亲他们察觉。”
她声音细细小小,那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紧张,朝着锦瑶福了福身子就想要离开。
锦瑶连忙叫住了她:“既然来了,做什么急着走,反正你也说了府里正乱着,他们没功夫管你。”
苏茹低声道:“可是……”
“别可是了。”
锦瑶朝着苏茹招招手:“你不是说你是过来探望我的吗,我正好也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苏茹有些愕然,抬头时眼睛钝圆。
“怎么,不愿意吗?”
“不是……”苏茹连忙道,“我,我愿意的……”
苏茹的性子是真的怯弱,她好像从不懂得拒绝,也怕让人生气,锦瑶轻易就将人留了下来,等花芜领着惜春她们送了点心茶水上来,锦瑶就见到对面小姑娘喉间咽了咽,却飞快移开了眼。
“陪我吃些吧,我一个人吃着不香。”锦瑶塞了一块酥饼给苏茹。
苏茹小心看了锦瑶一眼,这才捧着那酥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小姑娘动作很轻,吃的也很小心,明明是容易掉渣的酥饼,她却连细碎的饼屑都没落下,那张白得不见血色的小脸衬得脖颈细的惊人,下巴尖尖,捧着酥饼时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骨都因瘦弱突起。
苏锦瑶看着苏茹有些唏嘘,她以前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三房的妹妹,因着三叔不喜,三房嫡子女也厌恶,加之苏茹自己性子怯弱鲜少与人来往,就连府里有时候家宴都瞧不见她身影,满是“娇贵”的她自然也不会越过三房留意苏茹处境。
直到上一世她被关了起来,这个从不起眼的三妹妹却是苏家除了花芜之外,唯一一个真心问过她安好的人。
她不敢放她出去,也不敢跟苏瑾修他们交恶,她甚至不敢替她说一句话,她只是在花芜死后偷偷递几个馒头,悄悄说“二姊姊你要安好”。
她每次从墙边的小洞扔东西进来时,那手腕都细的与常年不见天日苟且活着她一样。
苏锦瑶见她吃完一块酥饼,又递了块软糕给她:“慢慢吃,还有。”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发送邮件至 87868862@qq.com 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