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许久未见,舅妈被表弟的病折磨得像个疯子,干枯的面皮瘦成骷髅头,杂乱灰白的头发坠在脑后,她面对医院破旧的墙壁疯狂磕头念叨:「求求老天爷放过我儿子……」「盼娣盼娣,妈妈错了,放过你弟弟吧,这可是你亲弟弟啊……」我只觉得可笑,现在知道错了,为什么在儿子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知道错呢!见我来了,她冲过来拽着我的衣服,立马跪了下来,咚咚磕头。这是她惯常的招数了,求人时先跪下来,好像付出多大自尊似的。「乖侄女,舅妈都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救救你表弟吧,就一颗肾,求求你了,你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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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肾衰竭后,往日瞧不起我家的舅妈跪下磕头,求我送他们一颗肾。
我冷笑着,跪下磕头谁不会啊。
我扑通一声跪下,大哭大嚎着:「哎哟我命苦啊!小时候在她家住了几天差点被饿死啊!打小就瞧不起咱们家啊,现在还要我送他们一颗肾啊呜呜呜。我可怎么活啊,我爸妈可怎么活啊!」
正准备出招拒绝的我爸妈目瞪口呆。
跪在地上的舅妈被一脸羞愧的舅舅生拉硬拽起来。
那天医院的瓷砖被我磕出半条缝。
舅妈是个重男轻女的,舅舅是个窝囊的。
大女儿叫徐招娣,二女儿叫徐盼娣。
盼了许多年才盼来一个儿子,现在已经肾衰竭躺医院了。
我出生那年,她还想撺掇我妈把我已经起好的名字改成引娣。
小时候爸爸妈妈出去创业,把我留在外婆身边几年。
六岁那年外公摔伤了腿,外婆照顾不暇,只能就近将我送到舅舅家住几天。
那年寒冬,住了几天,我便受冷受饿了几天。
舅妈把舅舅铺好的炕掀了,唾沫横飞地骂:「给她住了我儿子睡哪?」
「你那妹妹一年回来一次,留下个赔钱货混吃等死,这下好了,混到我们家了!」
「我和你说啊老徐,自己家日子过不好还想帮衬别人,省省吧你。」
舅舅嘴笨又怕妻,眼睁睁看着舅妈扔出一小床被褥,将我推出门:「那里的牛棚还有块地,可别冻死在我们家,不然上哪说理去。」
大姐二姐躲在炕的角落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也被自己的妈妈赶出去受冻。
我蜷缩着身子抱成一团躲在小小的被褥下面,尽力靠着老牛取暖。
夜间蒙蒙眬眬,我被人推搡着醒来,是二姐盼娣顶着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在我被褥里塞了一块热乎乎的东西,她吃吃地笑:「好妹妹,你把这暖水袋藏好了,别叫我妈看见。」
我感激地点头,把热水袋揣得紧紧的,她便猫着身子静悄悄回了屋。
所幸我身子骨还算硬朗,没被冻出大毛病,白天时为了讨舅妈开心,得一口饭吃,主动帮忙干农活。
却不想路过的邻居指着舅妈喊道:「你家怎么还让一个六岁小孩干活啊?」
舅妈一下愣了,转头揪着我耳朵叫我滚一边去:「小小年纪苦肉计都会用了,老娘不吃这套,给我滚别碍眼。」
我搓着手缩在角落里,藏在衣服里的热水袋露出一角,一旁玩耍的表弟徐向阳不知何时蹿到我身边,抽出了那空空的热水袋。
舅妈瞧着眼熟,双眼瞪大面目狰狞地拽着我头发推搡:「你还学会偷东西了!大家快来看看,没娘养的野孩子就是不学好啊,这才来一个晚上就把我家热水袋偷了,我是没给你地方住还是没给你被子盖啊,犯得着偷吗?!」
六岁小孩哪抵得过成年人的力气,被她提在手中只能护着自己的头发免得被拽离头皮。
门口围过来一群人看戏,对着我指点,我又羞愧又委屈,号啕大哭起来。
二姐闻声而来,见我这番模样,立刻哭着认错:「妈妈,那是我拿的!」
于是晚上她被舅妈赶来了牛棚,我俩相依而眠。
二姐身子不如我,第二天便发起了高烧,舅妈舍不得送去医院。
我和大姐两个懵懂小孩只能尽力照顾她,却还是落下了肺疾。
后来外婆来接我时,我已经饿得头脑发昏看不清人形了。
外婆心疼我,却说不过舅妈那张嘴,赶紧给我塞了点吃食。
「可怜孩子,外婆再也不把你送走了。」
可惜,那天寒地冻里对我好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后来爸爸妈妈创业成功,立刻把我和外公外婆接走。
舅妈翻着白眼嗑着瓜子:「听说城里消费高得很,他们啊收入多少就得花出去多少。这还得带三个累赘,指不定明天就灰溜溜回来了。」
妈妈对我在她家的事略知一二,生硬道:「我家的事情不劳您费心了,少吃苹果多干活吧。」
妈妈着重咬着苹果二字,只因她回来那天刚巧看见我捡起水沟里的苹果核啃。
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外婆买回来给我吃的苹果被舅妈顺走了。
我看着眼馋,小心翼翼地问:「可以给我留一点吗?」
舅妈嗤笑着,大口大口地嚼着果肉,余下的果核随手丢进一旁的水沟里:「吃呗。」
我瞧果核上还有些肉,等舅妈转身离开时真下去捡起来吃了。
所幸沟里的水还是清水,没有什么怪味。
被爸爸妈妈接走之后,我们只有过年才带着外公外婆回去一次。
后来听闻我考上了大学,舅妈摸着表弟的头不屑地弯着嘴角:「女孩上大学有什么用,还得是咱儿子,成绩可是年级前一百呢。」
据我所知,徐向阳所在的年级才一百一十几人。
接触舅妈不多,但是她发疯的本事我倒是学了个精通。
表弟刚成年就被诊断出尿毒症,已经严重到需要换肾的地步。
这时候他们家想起我来了,不知道听谁说有血缘关系的人能换,赶紧把我们催来了医院。
许久未见,舅妈被表弟的病折磨得像个疯子,干枯的面皮瘦成骷髅头,杂乱灰白的头发坠在脑后,她面对医院破旧的墙壁疯狂磕头念叨:「求求老天爷放过我儿子……」
「盼娣盼娣,妈妈错了,放过你弟弟吧,这可是你亲弟弟啊……」
我只觉得可笑,现在知道错了,为什么在儿子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知道错呢!
见我来了,她冲过来拽着我的衣服,立马跪了下来,咚咚磕头。
这是她惯常的招数了,求人时先跪下来,好像付出多大自尊似的。
「乖侄女,舅妈都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救救你表弟吧,就一颗肾,求求你了,你还留一颗呢,没什么影响的还能救人一命,求求你了,舅妈给你磕头了!」
跪下磕头谁不会啊,我爸妈还没反应过来,我赶紧也跪了下来,双手砸在地上,边磕头边泣不成声:「舅妈!!!不是我不肯救!!!」
声音分贝大过她数倍,舅妈被吓得一愣,声音都消下去了。
我乘胜追击地胡言乱语:「您当年非让生病的二姐出去干活赚表弟的学费,才、才让她这么早就……」
「你知道这因果关系世人理不清的,二姐托梦告诉我她一定要给自己讨个公道,要么是表弟,要么就报应在你和舅舅身上啊!」
舅妈过好一会才回神,依旧不放弃:「那就报应在我身上好了!我是他妈,为了他死都行!」
我一下扭曲地躺在地上,捂着头蠕动,吼叫:「哎呀,我头疼!好疼!!」
我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胸口,做即将吐血状:「心口也好疼!我好像听到二姐的声音了!」
盼娣临走前才被送来这家医院抢救,就在这里离世,舅妈瞬时左右张望,生怕要见鬼了。
「她说,她好像说,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猖狂地瞪大双眼望向舅妈,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状若疯子,把一旁的爸爸妈妈唬得一愣一愣。
我曾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见疯子当然要说疯话了。
舅妈瘫倒在地上,面色煞白。
我爬上去抚摸她的头发,用我和她才能听到的音量:「她还想问,妈妈,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呀……」
血丝布满了她的眼球,她惊惧地推开我跌坐在地上。
枯皱的手指指向我,她干瘪的嘴唇颤抖着:「你、你疯了……」
可不咋的,我排练了很多次的。
爸爸妈妈这才上前拉我起来,他们大概也很震惊自己的乖女儿会做出这般模样。
但妈妈到底是懂我的,只是嗔怪地掐了一下我的手臂。
爸爸耐心解释道:「这换肾是需要匹配肾源的,不是有血缘关系就能换的,稍有不妥当……」
我即刻接话:「稍有不妥当徐向阳死得更早。」
舅妈急了,她那样的人啥事都能干,却最忌讳一个「死」字。
她连滚带爬地朝我扑过来,舅舅手快地将她拽住,却还压不住她。
发黄的指甲差点剜着我的脸,我故作可怜:「舅妈你咋了,你咋了舅妈?我只是说了句实话呀!我可是你乖侄女儿,说实话也是为了你好呀!」
「要不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后事我们安排。我们可都是你的亲人,我们还能害你吗?!」
记忆里,舅妈不顺心的时候经常找她两个女儿的茬。
大姐二姐经常并排跪在石子路上,面对着墙壁,舅妈拿着柳条从头抽到脚,表弟在一边乐呵呵地叫唤:「打!打!姐姐又挨打啦!」
而舅妈用她牵强的理由责备两个女儿,发泄自己的郁气。
她最常说的话便是:「我是你们妈妈,我还能害了你们不成!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青天白日,两个女孩的泪汩汩流,我在旁边吓得呆若木鸡,望着舅妈好似看见青面獠牙的恶鬼。
如今我不能打她,把这些话还给她又如何。
爸爸挡在我身前,生生挨了几巴掌,妈妈悄悄掐了掐我,暗示我快闭嘴。
吵闹的动静招来几个人围观,我两眼泪汪汪地扑通又跪下了:「哎哟我命苦啊!小时候在她家住了几天差点被饿死啊!她打小就瞧不起咱们家,现在还要我送他们一颗肾啊呜呜呜。我可怎么活啊,我爸妈可怎么活啊!」
「舅妈,我都给你跪下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一个猛喘气,厥过去了。
爸妈慌里慌张地把我抱到最近的病房的空床上,也就是徐向阳所在的病房。
我扭过头半眯眼看见他苦大仇深的表情,应该是全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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