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月的太阳,已经初具灼人的能量。但我浑身冰冷,一直等到周洋前来寻我,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我才有了一点活在阳间的感觉。我回到殡仪馆,找到我爸。我告诉他奶奶的死不是意外,林盛川很可能是故意杀人。「我们不能要他的钱,要了他的钱,奶奶就白死了!」不出意外,我爸大骂我是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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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前半个小时,我奶奶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没接到。
当时我正在进行我的研究生面试。
等我再打回去的时候,电话那头已经无人接听。
不过我没当回事。
这个小老太太经常这样,一进家门,眼里就有干不完的活计,绝想不起来再看手机一眼。
我以为,这次也如寻常的那许多次一样,等第二天,她出门看到手机的时候,自然会给我回电话。
但第二天,我等来的却是我发小周洋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遥远又不切实际:「小雅,你奶奶出车祸,人没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是的,奶奶去世的消息,甚至不是我爸妈告诉我的。
而是我从同村发小那里得知的。
我是个留守儿童,自小跟奶奶亲近,不夸张的说,在我爸妈回老家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奶奶是我妈。
奶奶去世,对我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我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同时觉得奇怪。
虽然我跟爸妈关系一向不好,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我爸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
一路上,我给我爸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我爸统统不接。
直到我回到家里,看见院子里已经挂上了白幡,做丧事用的那种。
眼前实实在在的场景,让奶奶去世这件事一下子有了真实感。
我意识到,奶奶是真的不在了之后,整个人瘫软在地。
邻居家的婶子扶起我来,说:「好孩子,别难受了,你奶奶这也算喜丧。」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我奶奶才 67,是一个走路带风的虎老太太,她死了,怎么能算喜丧?!
我气愤地望着邻家婶子。
另一个街坊脸上竟然浮出了一层艳羡之色:「是啊,死了还给孙子挣下这么大一笔钱,可不是喜丧嘛。你奶奶真是有命过日子!」
于是,我知道了我爸不通知我的原因。
他是怕我挡了他的财路。
我想起这几年,我爸都是怎么对我的。
他一直阻止我考研究生,他希望我赶紧毕业,赶紧工作,赶紧找个人结婚好换一笔彩礼。
「你不结婚,不要彩礼,你弟弟拿什么结婚?拿什么付彩礼?你做姐姐的不能太自私。」
我不理他,他就怪我奶奶,说都是奶奶挑唆的,「闺女跟我们都不亲,白养了」。
浑然忘记,当初,他们把我生下来,就把我扔给了我奶奶。事实上,我爸妈没有亲自抚育过我一天。
奶奶劝我不要跟我爸计较。
「他就是个浑人,拿你那个夯货弟弟当个大宝贝,你别理他,咱就好好读书,将来出息了,气死他们。钱的事,你也别担心,奶奶有钱,怎么也能把你供出来!」
奶奶在技校做保洁,每个月挣 1500 块钱。
她自己吃用 500,剩下的都给我存起来。
我当然不要她的钱,我上大学起就开始勤工俭学,业余还给人写公众号,虽然挣得不多,但是自己完全够花。
我奶奶不管,她就要把钱攒起来给我。
「你现在花不着,我就攒起来留着给你当嫁妆。我蒋兰英的大孙女出嫁,那可不能没嫁妆,让人笑话!」
奶奶的话还在耳边,但是她的人却不在了。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记挂张小雅是不是缺钱花,是不是没嫁妆,会不会被人笑话……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其实我知道我爸一直惦记着奶奶的钱。
只是奶奶一直不给他。
为此,他还跟奶奶大吵大闹过,说她里外不分,有钱不给孙子花,等她死了别怪孙子不给她烧纸什么的。
现在,奶奶真的死了,被车撞死了,肇事者一定会赔一笔钱,我爸估计是怕我分他的钱,所以才会瞒着我。
我擦干眼泪,怀着一腔气愤,杀向火葬场。
周洋开车送我,一路上跟我说了他了解到的关于车祸的全部情况。
肇事司机叫林盛川,是市里明星企业林氏制药董事长林仝的儿子。
昨天傍晚事故发生后,他自己打电话报的警。
他给出的事故理由是,他正常行驶,天色暗,没看见马路上的我奶奶,等他看清的时候慌了神,鬼使神差地把油门当刹车踩,这才酿成大祸。
因为他没有逃逸,没有酒架,没有毒驾,事发地点在又在乡道上,交警部门认可了他的说辞,定性为交通意外。
昨天晚上,林家的律师上门,我爸跟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确定了 60 万的事故赔偿金。
也就是昨晚,60 万迅速到账,我爸代表家属出具了谅解书。
「所以,那个肇事者不会被追究任何责任是吗?」我不敢相信。
周洋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活生生的我奶奶等于一场意外加 60 万赔偿金。
我浑身冰冷,感觉体内封印着一股火山,却不知该从哪个出口爆炸。
在我进入殡仪馆前,周洋拉住我:「小雅,我知道你很气愤,但奶奶一定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跟你爸吵架。」
我知道他的意思。
奶奶是个体面人,即使我爸再狗,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我得体体面面地把奶奶送走,不能让她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谈资。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在看见我爸之后,一点都冷静不下来了。
一进门,我爸正对一个打扮的很体面的人点头哈腰,甚至还赔了一个笑脸。
那人对我爸却很冷淡,只是撇撇嘴就走了。
我问我爸那人是谁。
我爸却反问我:「你怎么回来了?谁通知的你?你回来了也没用,我告诉你,人家小林总赔的钱是给你弟弟娶媳妇用的,你一分也别想捞着!」
奶奶死了,因为 60 万,我爸对肇事者赔笑脸。
为了不让我分钱,他阻止我见她最后一面。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听我爸亲口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我忍住唾他一口的冲动,追着那个小林总出去。
我体内的火山必须要找一个出口,否则我担心我会把这个世界炸毁。
我要去捶死肇事者林盛川。
我追到他身后,正想揪住他的衣服,狠狠地将拳头递到他的脸上,用我的牙齿将他的肉撕碎。
就听到,他竟然在边打电话,边笑:「搞定,60 万买个清净,性价比还行。」
我惊骇住。
不知道手机那边的人说了什么,林盛川又跟对方说:「放心吧,当时就死透了,再说,我刚才亲眼看见骨灰都烧出来了。放心,那个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我心中惊涛骇浪,想冲上去撕碎他。
但电光火石之间,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冷静,不要暴露你自己,找出这背后的真相,才能给奶奶报仇。
奶奶在天上,看着呢。
5 月的太阳,已经初具灼人的能量。
但我浑身冰冷,一直等到周洋前来寻我,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我才有了一点活在阳间的感觉。
我回到殡仪馆,找到我爸。
我告诉他奶奶的死不是意外,林盛川很可能是故意杀人。
「我们不能要他的钱,要了他的钱,奶奶就白死了!」
不出意外,我爸大骂我是神经病。
「哪来的我们?这钱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有你什么事?!」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林盛川有可能是故意撞死了你亲妈,你就只关心你闺女会不会分你的钱?!」
我爸怒气冲冲:「你少在胡说八道!老子告诉你,如果因为你钱没了,你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望着我爸那一脸阴狠和跋扈,我心里恶心透了。
我就不该对这个人抱有任何期望,他既不配当人儿子,也不配当人爸爸。
我转身走了,只听他在我身后叫嚣:「死丫头,一天天别的本事没有,净给我触霉头!」
我去了交警队,找到在交警队上班的同学。
同学告诉我,像这种交通事故,究竟是无心肇事,还是故意杀人,非常难证明。
我问同学:「如果我拒绝和解,能够定林盛川的罪吗?」
同学说:「除非情节特别恶劣,一般交通肇事就是三年以下缓刑,林盛川是主动报警,认错态度良好,又积极赔偿,即使你们拒绝和解,也基本上不会影响结果。」
也就是说,我想通过法律渠道替我奶奶违权基本不可能。
那看来,我只能想别的办法。
我不想回爸妈家,所以去了我在银行工作的发小家。
发小眼泪汪汪地交给我一个存折。
那是奶奶出事前一个小时在她那存的,三万块钱,一个定期。
发小告诉我,那天是我奶奶发工资的日子。
我们这种小地方,为了避税,都是微信发工资或者直接现金。
我奶奶没有微信,每次都是领现金。
每次领了现金,她就要到我发小那个银行存起来,当天刚好够了三万块钱,她说先存一个一年的定期。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敢把钱和存折拿回家,她怕带回家会被我爸翻到。
所以交给我发小保管。
我嚎啕大哭,那天后半夜,我才睡着。
天快亮了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奶奶跟我说,「我要把我存的钱给你,钱还没给你,我先走了,我孙女结婚没嫁妆咋办?」
梦里,我奶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哭着醒来,鬼使神差的,我去了我奶奶出事的那条村公路。
一切都是天意,就是在那条公路边上,我得知了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
我奶奶出事的地方,是从农村信用社回家的乡道上。
站在那个用粉笔画着浅浅人性的地点,我想象着我奶奶出事前那一个小时,她在干什么,想什么。
她每天下班都已经 5 点,要赶在 6 点信用社关门之前把钱存起来,她来的路上一定走的特别急。
6 点钟,她办好了业务,离开农村信用社。
钱存起来就踏实了,回去的路上,她肯定不会像来的时候那样,走的那么急。
想象着奶奶的模样,我就又想到不久之前我离家时跟奶奶的对话。
当时,她让我放心大胆地去考研究生,不要担心钱的事。
她说:「我小老太太有钱着呢,我大孙女想读到什么时候,就读到什么时候,奶奶供你呢。」
我告诉她,我有钱,不要她的钱。
「你那仨瓜俩枣的,你就自己留着花吧。你年轻的时候多爱俏的小媳妇呀,现在咱也得打扮起来,把隔壁老刘奶奶压下去,她长得哪有你好看啊,还不是占了你现在不爱打扮的便宜才能当全村最俏老太太……」
我奶奶心里美,笑嘻嘻的:「我都半截子入土的老太太了,打扮的太俏了,怕你爷的棺材板压不住。」
我说,反正我不花她的钱,我还要给她钱花。
最后她说:「你上学要是不花我的钱,那我就把钱给你存起来当嫁妆。你爸那个管生不管养的王八蛋肯定是靠不住了,我多少得给你存点,不然我怕人家戳我们老张家的脊梁骨,说我们老张家嫁女儿连嫁妆都不出,你爸不嫌丢人,我嫌!」
我知道,她根本不是怕自己丢人,她是怕我嫁人不带嫁妆,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现在,她给我存了三万块钱,已经攒够了她想要给我的嫁妆的一半了。
老太太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她走起路来,想必是抬头挺胸的,脸上也一定洋溢着笑容。
我奶奶蒋兰英,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鹅蛋脸,驼峰鼻,樱桃嘴,笑起来嘴角上抿,眼睛弯成一朵月牙,甭提多好看了。
蒋兰英这辈子,吃了许多命运的苦和亏。
但是,她一辈子没有服过,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她常说的话是:「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我干嘛不笑,我笑一天,就多挣一天。」
所以,她即使 67 了,皱纹爬满了脸,但她的皱纹都是笑纹,是上翘的,明亮的,看了让人心里熨帖和愉悦的。
她就这样,笑眯眯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说不定还在盘算着一会儿路过菜市场去买一块豆腐,回家用小葱和香油拌一拌……
也或许,她在想着,已经给她最爱的孙女存够了嫁妆的一半,等再存完那一半,她就能彻底休息了,到时候孙女出嫁,她在家当老太君,孙女给买的花衣裳穿一穿……
然后,她就被突然冲出来的汽车撞上了。
她苦了一辈子的人生,还没等她的孙女回馈给她一点甜,就仓促地被一个冷冰冰的铁皮壳子给终结了。
想到这里,我好心痛。
我望着那个人形图案,几天过去了,它已经很浅。
我哭啊哭啊,不知道哭了多久,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为啥哭?」
我回头,是一个一看就精神不是很正常的小孩。
可能,因为她是个小孩,因为她是个傻小孩,我就把我奶奶被撞死的事情跟她说了。
没想到,我还没说完,这个小孩突然叹气:「原来,那天那个老太太,是你奶奶啊,她飞的好高,好厉害。」
难道她是目击者?
我呆愣了几秒,问她:「你看见我奶奶被撞飞了?」
她点头,还告诉我,她看见车上有两个人,除了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我奶奶飞出去之后,她还看见那个女人在笑。她觉着好玩,她也跟着拍手笑来着。
然后,她拧着眉头问我:「你为什么不笑,反而哭呢?难道不好玩吗?」
眼前这个孩子是真的傻子,不明白死亡应该报以眼泪。
但是车上的那个女子,也是个傻子吗?
她为什么笑?
我忍着颤栗,问她,是谁开的车,记不记得那女人的样子。
她说不清是谁开的车,但肯定车上是有个女人。
我颤抖着报了警,很快,警察来了。
警察一看目击者,皱了眉头。
警察告诉我,这个小孩智力有问题,是远近闻名的大傻子,她说的话,根本不能采信为证据。
我的心沉下去,打电话问我交警队的同学,同学一口咬定,卷宗不长,他记得很清楚,卷宗上没有提到车上还有别人。
事发路段,并没有摄像头,没有证据证明出事的时候车上有个女人。
但我就是相信这个傻孩子不会骗我。
我相信冥冥中,奶奶在给我指引方向,让我找到凶手。
蒋兰英是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老太太,她一定等着我替她复仇。
此时天降大雨,我发疯一样,淋着大雨,回到发小家。
一路上,我不断告诉自己,必须理智、冷静。
那个车里的女人,应该就是林盛川在火葬场通话的那个人。
找到这个林盛川隐藏起来的人,或许就是找到他们隐藏起来的那个秘密的关键。
我跟发小周洋说了出了我的计划,我现在需要他的帮助。
「做这件事,需要占用你很大的精力,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是除了你,我也没有别人可以寻求帮助了。你就当我雇你吧,一天 300 块钱,你先给我记在账上,将来我一定还你。」
周洋看了我半晌,我很怕他会拒绝,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一天 200 吧,我给你算个友情价。」
明明他还是要收我的钱,但是奇迹般的,他的「友情价」让我烈火滚油一样的心稍微解脱了一下。
虽然我爸很狗,虽然坏人很坏,但是幸好还有周洋在我身边。
参加完奶奶的葬礼之后,我开始跟踪林盛川,因为我怀疑那天车上那个女人,极大的可能是他的女人。
虽然,林盛川明面上并没有女朋友。
但正因如此,他有了隐匿这个见不得光的女朋友的理由。
跟踪天团包括我、周洋还有周洋的铁哥们华子。
华子是个无业游民(自由职业者),周洋上班无法开车载我的时候,就由华子替他。
可是任我们几个倒班跟踪,两个礼拜还是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女人。
林盛川每天八点前出家门,如果晚上不应酬,七点十分就到家了。
我们没见他的车上出现过任何一个女人。
只在外围调查,效果不好,那我只能,深入敌人内部了。
很快,我假装是别人家的保姆,利用买菜的机会,跟林家保姆混熟了。
有钱人家的秘密,是很难完全瞒着保姆的。
而林家这个保姆,又格外多话。
她告诉我,林家父子都正常,但林家太太却是个大变态。
在她嘴中,这个林家太太喜怒无常,规矩极大,非常挑剔讨厌。
她说:「除了做饭打扫,她甚至不许我出保姆房,那个保姆房鸽子笼似的,在里头待着别提多憋闷了,她就是不拿我们当保姆的当人看。真是日了狗,她自己又是什么玩意,还不是个只会跟半截子入土的老男人睡觉的骚浪贱!」
林家保姆对林家太太积怨颇深。
从她的且骂且诉中,我大概了解了林家的基本情况。
当家人是林仝,55 岁,制药厂老板,5 年前丧偶。
林太太叫庞凡,才 35 岁,2 年前嫁给林仝,是林仝的第二任妻子。
林盛川,28 岁,制药厂的继承人,未婚。
庞凡与林盛川关系极为不睦,说势同水火都不为过。
据说俩人在家完全不说话。
庞凡看林盛川不顺眼,林仝也向着自己的小娇妻,对林盛川不好。
在林家保姆眼中,林盛川简直是个被后妈虐待的小可怜。
事实真是如此吗?
只有自己进入林家,我才能了解更多真相。
我找到林家保姆挂牌的那家中介公司,给中介塞了 3000 块钱,拜托她给保姆介绍了更好的「工作机会」。
可以摆脱鸽子笼,她丝毫没有留恋地辞了职。
然后,我代替她,成为林家的下一任保姆。
感谢疫情,去殡仪馆那天我戴着口罩,没有被林盛川看到我的脸。
接下来,是我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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