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666年,景康十年秋。
天云州,广庆府,明古县城。
九月,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
凉晨一过,火辣的骄阳便将这座有着两百年历史的西南县城变成了大蒸笼,闷热难当,让人心烦意乱,恨不得待在冰窟窿里才好。
不过,吴天良却是满心喜意,也不嫌热,一身得体黑衣,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顶着正午烈阳就出门了。
哪怕他马上就要去给人抬棺材沾一身晦气,也止不住他那颗火热的心。
作为明古县远近闻名的殡葬行业大牛。
一般情况,他是不会亲自出面帮顾客操办葬礼,甚至自降身份抬棺的。
除非顾客钱够多,面够大!
而这次的顾客。
明古县首富赵家的赵老爷子。
显然是不差钱,也不差面的角色,有那个资格,也有那个身份能让吴天良亲力亲为处理后事,让其风光大葬。
“黑龙抬棺,坟头蹦迪,唢呐天团……全都是最高规格套餐,啧啧,这一桩买卖干下来,哪怕三年不开张,也能顿顿大鱼大肉。”
吴天良一边往内城赵府赶,一边计算着这一趟下来的利润,越算嘴咧得越开,好像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啊,萨日朗!”
噗通~
正出神间,街边暗巷突然窜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鬼吼鬼叫,慌不择路,直接和吴天良撞了个满怀,劣质的脂粉气冲鼻,把他熏得够呛。
“眼瞎啊!”
吴天良稳住身形,连忙整理了下在裁缝店定制的西服皮鞋,又理了理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这才抬头看着疯婆子一样的女人冲进闹市,不由骂骂咧咧。
“我去!”
但还没等他怒气下去。
回头就看到暗巷中又冲出了七八个衣着清凉的叫花鸡,失了智一样的怪叫,像是巷子里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追赶她们一样。
吴天良不明所以,伸手拉住一个提着裤腰带往外跑的老头,好奇问道:“供天部的人冲业绩吗,这么狠?”
供天部是大夏各个地方管理商业的部门,直属户部,各地均有分部,平日负责监督市场百业,发放经营牌照,征税,处罚。
而像刚刚跑出去那卖叫花鸡的娘们,就属于是无照经营,顾客也多是一些没钱的老头,饿急了的懒汉,因此也被戏称为老头乐。
每过一段时间,想冲业绩的供天部就会拿这些老头乐开刀,常常追得鸡飞狗跳。
“呼呼……不……不是,听说是捕快来了,有凶人在里面肆虐,大家就都往外跑。”
老头明显是刚下马,腿都还在打哆嗦,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捕快?
凶人?
吴天良看着远去的老头,又望了望深幽幽的暗巷,隐隐能听到怒骂,打斗之声,心里一怵,连忙离开了。
捕快可是县衙的暴力部门。
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根本不会理会,只有见了血的刑事案件才会出动。
踏踏踏!
“闲人回避!!”
但吴天良刚走没几步。
就看到了穿着一水黑色皂服的捕快,与持棍带盾的壮班衙役气势汹汹的穿街而过,一边驱散民众,一边冲向了街面勾栏酒楼。
不时还能看到各个楼层有人面色惊恐的跳窗逃窜,衣服都来不及穿,到处是鸡飞狗跳的乱象。
“什么情况,土匪进城吗?”
惜命如金的吴天良目瞪口呆,连忙出了烟花街。
一脸懵的他只能隐隐看到那条街中不停有捕快,民壮冲进一栋栋楼房,继而发生打斗,引起暴乱的凶手却是不得见。
“那是?!!”
突然,他瞳孔剧烈收缩。
目光透过一栋酒楼的窗户,隐隐看到一个血葫芦一样的大汉扑倒了一个民壮,随后趴其身上如疯狗一般的撕咬。
啪嗒。
一声轻响,窗户不知为何关闭,阻断了吴天良的视线。
“嘶,还真是穷凶极恶,牙都用上了。”
吴天良打了个冷颤,已经确定明古城里是跑进一批亡命之徒了,遭人举报,这才引来县城的暴力部门围剿。
好在。
这场暴乱,似乎只局限于烟花街,并没有蔓延全城,引起太大的恐慌。
吴天良在惊吓过后,也只将其当作平凡生活中的些许波澜,继续往内城富人区赶去,并未放在心上。
重生二十多年。
吴天良已经无比确信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古代世界。
没有气血如龙的武道,也没有毁天灭地的魔法,更没有长生逍遥的修仙。
因此,哪怕这场暴乱看起来有些诡异,他也不会往妖魔鬼怪的方面想,自然也不担心会遇到什么人力无法抗拒的危险。
至于凶徒。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大夏建国至今六百余年,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四海俯首,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不存在什么王朝气数已尽,枭雄乱党争霸的乱世景象。
再一个。
在这个没有奇迹,七八个成年人乱刀就能放倒武学大师的世界。
天生体格壮硕如牛,身高一米九,从小有意识,有规律锻炼,八岁就敢与地痞争勇斗狠,养了一身腱子肉的吴天良,单打独斗还真不怵什么歹徒。
“哎,平凡,也是一种牢笼啊。”
路途中,吴天良叹了口气。
作为穿越人士,他也想过重生之后飞剑除魔,武破八荒,再不济也得浪迹江湖,快意恩仇。
可惜。
这世界太平凡了,以一当十的武功都是奢望,更别提修仙了。
至于金手指……
吴天良想到脑子里那个他用尽各种方法都没动静的神秘大光球,又无奈摇了摇头。
“吴爷,人都到齐了。”
吴天良思索间,不知不觉人已经到了内城门下,八个同样穿着定制黑西装的粗汉向他打了个招呼。
这些孔武莽汉,都是吴氏殡葬一条龙的老员工,领头的黑面糙汉陈勇,和吴天良更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称得上手足兄弟。
“这次的主家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厉害。”
吴天良点点头,严肃叮嘱道:“还是那句话,棺抬好,话少说,只要把老爷子安稳送上山,事后春风楼一条龙,少不了你们的。”
“嘿嘿,哥你放心,就赵老爷子那几斤骨头,我单手就能举起来,出不了岔子。”
陈勇粗糙大手摸了摸铮亮的脑门。
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却和林子里的老熊似的,说话也是瓮声瓮气,心直口快,带着几分傻气。
这家伙,小时候掏鸟窝摔坏了脑子,这些年吴天良访便名医也没给他治好,最后无奈,只能以“傻人有傻福”为慰藉放弃。
“到了赵家,没我开口,你不许说话!”
吴天良听着陈勇口无遮拦的话,严厉呵斥警告。
要是让这傻货在葬礼上瞎咧咧,估计第二天他那门面就得给人拆了。
“哦。”
陈勇吓了一跳,大手捂着嘴,认真点头,不敢忤逆在他心中似兄似父的吴天良。
“走!”
吴天良再次整理了下衣衫,掏出牛角梳抹了把大背头,一挥手便带着八大黑金刚进了内城区。
高大的内城墙后。
是一片没有喧嚣,面积极广的清幽住宅区。
古树森森,花草芬芳。
条条宽广的青石板路尽头,都有着设计华美古韵的大宅,整体布局,有点类似前世别墅小区,住在里面的自然是非富即贵。
“不管世界怎么变,万般皆下品,唯有金银高的铁理却一直没变啊。”
吴天良看着那一栋栋他不吃不喝半辈子都不一定拿得下的大宅院,啧啧感叹,心中充满了羡慕。
“吴爷,你闻到血味没有。”
正幻想间,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却皱眉凑到吴天良耳旁小声说了一句。
恩?
吴天良回过神来,嗅了嗅,果然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过。
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无所谓摆手道:“这些达官贵人,三天两头出城狩猎,指不定在处理什么野味呢。”
“兽血可没有那么重的腥味……”
大汉小声念叨了一句,但看到吴天良微微眯起的双眼,又识趣的退了回去。
“你傻啊。”
身旁同伴低声骂了汉子一句,道:“你都能闻出来那不是兽血,与死人打交道那么多年的吴爷会闻不出来吗。”
“那……”
“那什么那,你不也不想想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不管是凶杀,还是他杀,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沾得起吗?”
“哎,是这理,还是吴爷活的明白。”
……
听着手下员工的低声议论。
吴天良却是没有那么洒脱,反而是眉头紧蹙。
烟花街的古怪暴动,内城区飘荡的血腥味,平静的生活,一下子遇到两件动辄生死的大事,由不得他不胡思乱想。
特别是一想到在烟花街惊鸿一瞥看到的那犹如恶鬼般扑倒衙役撕咬的恐怖身影,他就一阵心慌。
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打破他平静了二十多年的生活。
“错觉吧。”
摇摇头,吴天良不再深思,快步离开了这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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