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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长突然闭嘴。
现场气氛尴尬沉寂，又过了一会，她跳过前面话题：“只有这一次，云嫦很清楚地表示希望由你陪她前往古战场。”
“呵呵，真会抬举我。”虢首封也笑了。
大家长：“云嫦认定你情有可缘。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古战场的时候，刚被你救回来。你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直没什么安全感，你的出现令她想去依赖，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虢首封则苦思冥想：融金大厦绑匪案的整个经过非常简单，他就是想翻出点新花样都没有足够时间与空间。那一晚，他是照着最模式化的流程按部就班的动作，他怎么就给小哑巴留下深刻、难以磨灭、充满安全感的印象了？
大家长认真地看着他，她眼瞳深处跳动着一簇神秘的火焰，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别样的盅惑力。“云嫦二十岁了，仍然和小时候一样单纯。她从未对别人表现过好奇与热情，唯独对你表现得不一样。甚至在即将离家前往古战场的时候，她也能克服自己羞怯的天性，坚持把你找来。这是个好现象，她也到了年龄，该知道男女之间有一种吸引力……”
“等等！”虢首封连忙叫停。心想，这外祖母是想说外孙女单纯还是单蠢？这孩子长成今天这副“单纯”模样，不是她教导出来的吗？她是真的认真抚养，还是只想把易家排列第一位的嫡系继承人养成废物？什么好现象，如果虢首封是她爸爸，夜行者老三就是个小流氓一样的存在。在一起？不存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虢首封觉得大家长有些古怪。
大家长：“我在发布任务之前已经对你的过去做过调查，你没有不良嗜好。十亿欠债的原因我们也知道了，没有问题。有你守在云嫦身边，我觉得……”
“她会死吗？”虢首封再次打断她。
在虢首封看来，大家长一直强调易云嫦很不安很无措，很需要他陪伴，其实真正不安的人应该是她自己才对。人类在表现脉脉温情的时候，也会露出冰冷自私的一面。
大家长愣了愣：“什么？”
“如果她抵达古战场，会死？战死？牺牲？”随便哪种说法好了，反正就是她不会再活着回来。
“当然不会，你怎么能这么想？”大家长受到惊吓般，倒抽了一口冷气。
古潜本来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这时才插嘴：“当然不会让易小姐真的上战场。上了战场她能做什么？送人头？易小姐又没有异能，也没受过战斗训练，真正进入古战场，一分钟都撑不了。”古潜澄清：“诚如你所说，只是让她走动起来，让她活动一下，增加撞见醒族的机率。”
“如果没有醒族呢？”
古潜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古战场老早已经被联合部队包围了。内圈是战场，外圈则是联合部队的驻扎基地。易小姐只需要抵达古战场外围的军事基地，就算完成了这趟旅程。有醒族一起跟来最好，没有醒族的话……那是最高司令官来评判的事情了。”
“司令官是谁？”
“当然，不管有没有醒族出现，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只要易小姐开口，随时都能派军机把她送回来。”
她？虢首封模模糊糊地想，只有她？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个细想，而是再度转向一旁缄口不语的大家长：“吞口氏能成为贵阀，一定也往古战场上送过自家的子弟吧？”
灵界世家贵阀的地位能高于普通民众，位列地主之下，主因是他们曾经输送过自家子弟前往古战场。子弟兵在战场上为自己挣得荣光，也会给后方的本人家族带来荣耀。渐渐地，除了地主和联合部队之外，世家贵阀也形成第三大统治阶层。
大家长谦虚地回答：“不多，十五个。都是我们家资质极其优秀的异能者。”异能者！虢首封见识到宅子里的幻心术之后，便明白即使是在世家贵阀中排名最后的吞口氏，也有深不可测的底蕴。但是古战场上打了一千年，吞口氏也已经传承了九代家长，派去古战场的子弟却只有十五个。这个成绩真不算傲人，只能勉强“买”到一个贵阀身份。
虢首封点点头，又问：“这些子弟服役期满后，有回来的吗？”子弟兵服役期十年，十年后回归——这是最初三大集团的约定。但世人皆知所谓十年，其实只是一个幌子，算不得数。
大家长开始警觉：“没有，我们派去的子弟通常都有强烈的荣誉心。在古战场呆了没多久，就写信回来，声称自愿放弃本家的权利与义务，愿意与古战场其他人一生一世共生死，战斗不结束绝对不回归。”
“全部？”
“全部！”
虢首封咧嘴一笑：“这种屁话你们居然还相信煞有其事？是……”他本想粗鲁地骂脑子进水、脑子被驴踢，看在对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份上，想想还是算了。
如果一个人的荣誉心格外重，有极强烈的自我牺牲精神尚可以理解。但是十五个人都奋不顾身，都把自己和一场遥遥没有终止期的战争绑定在一起，那就太扯了。一般来说，最初的亢奋期过去后，便是漫长而难熬的厌倦期。人们在厌倦的时候，放弃的念头会变得格外强烈。即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恨不能摆脱厌倦的日常。
虢首封没有和正规军交战的经历，但他的职业生涯里会发生类似的小型战斗。
他很明白战争本质。相对于整个人生而言，战争其实只是极短极短一瞬间的火花。短期内快速提升自己的战斗力，然后压倒对方得到服利——这就是战争。一旦战争时间拖得太长，比如说艰苦耐劳的状态要延长到一个月、一年……情况就会变得很不一样。有时候一场战斗比拼的就是耐心，但更多的时候比拼的是谁先放弃。赏金猎人面对的往往是一群贪性极重，注重享受但并不注重磨砺的匪众。对方的贪性常常引发隋性，一旦人变得懒惰了，被赏金猎人一顿穷追猛打就宁可举手投降，去把牢底坐穿。他们不相信自由会比束缚更美好。
虢首封不相信吞口氏的大家长会天真地以为，前后数百年的时间里，所有去到古战场的子弟都被激发出“荣誉胜过生命”的斗志。那太不可思议了。一个逃兵也没有？一点颓废都没有？难道近千年来，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被完全封锁的古战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怎么有人舍得将自己的孩子白白地往那地方送？难道灵界不太平吗？盛世不繁华吗？安闲和乐不够吗？
难道去到古战场的人全红着眼睛变成了战争机器，再也不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太平盛世吗？
反正虢首封不信。他问：“那么有人活到最后吗？我是指，活过十年服役期，一直活到老年？十五个人有谁活到老年，给家里寄回一封信？”
古潜眼中闪过一丝晦涩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