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柳絮惊喜地跟我说确是有孕的时候,我眼前晃过皇后的笑意,捂着小腹的手指莫名地轻颤。柳絮察觉到我的不对:「小妹,你怎么了?」她无助的看我,「你,害怕皇后害你吗?」我抬头冲她笑了笑:「多谢二姐,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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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眷如此之隆,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我眉眼间跟左相千金薛嫦洁有七分相似。
但真正的薛嫦洁,我的主子,只封了贵嫔。
她的册封礼落魄得连宣旨太监都是刚净身的小黄门。
薛嫦洁强压满眼恨意地对我行礼的时候,我正在御赐的逾制凤辇上挑起满满一金丝护甲的七步莲熏香轻嗅:「储秀宫教了三个月的规矩,薛贵嫔竟还没学会,来人,掌嘴。」
薛嫦洁猛然站起身,越过宫女太监直接将我拉下凤辇,一掌打在我脸上:「七步莲是城哥哥亲手为我一人调制的,你个贱人也配用?你不过是城哥哥推出去的挡箭牌罢了,真拿自己当贵妃?」
我用手护住头脸,金丝护甲刚好从我的左眼角划到额角,透过满眼的七步莲味道的鲜血,连我都觉得薛嫦洁那张倾城绝世的脸蛋娇艳无比。
她说得不错,皇帝高城跟她青梅竹马,爱疯了她那双妩媚入骨的丹凤眼,这贵妃原本应该是她薛嫦洁的,我原本不过是陪她入宫的一个婢女。
我用力地捂住左眼,但从指缝中大量涌出的鲜血仍然让我惊慌,宫女木檀也惊恐地尖叫:「太医!快传太医!贵妃娘娘已有身孕,快传太医!」
薛嫦洁原本被我满脸血迹吓得后退两步,但听见「有孕」二字立刻僵立在原地。
我满眼是血,便觉得她也红了眼睛,不过她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时楚楚可怜的样子,那是满眼血丝、嫉恨发狂的样子。真可惜,高城又没瞧见呢。
薛嫦洁缓缓地走向我,木檀惊惧交加地哭着将我护在身后,我吃力地扳着她的肩头试图爬起,木檀只好转身扶我,我的腹部再无遮挡。
我啜泣:「快去叫皇上。」
薛嫦洁重重地踢在我小腹,木檀慌乱地哭叫,却丝毫不敢触碰薛嫦洁的裙角,她只能勉强地将我护在身下,所幸薛嫦洁看见我身上的血迹已经不止从额头涌出便住了手,她的笑意又妩媚、娇柔了。
我未曾预料到这痛楚会这般尖锐,捂着小腹浑身打战着呻吟:「快、快去,叫,皇上。」
薛嫦洁蹲身俯视我,轻笑:「去叫皇上?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她叹了口气,「我闲着也是无趣,就陪你玩这一局。」
她转身吩咐宫女玉枳:「去叫城哥哥来,就说我礼数不周,贵妃娘娘正令人掌嘴。」
玉枳轻蔑地看我一眼,对薛嫦洁恭敬讨好地一礼:「是。」
我既有贵妃之位,那身边的太监宫女自有规制,但人多无用,这三十余人在我说要将薛嫦洁掌嘴的时候就像三十根木头,在薛嫦洁对我动手的时候也还是三十根木头,除了皇后娘娘给我的木檀,没有人看得见我在满地血迹中痛苦的战栗,没有人听得见我的呻吟、哭叫。
那一袭蟠龙云纹的明黄衣角出现在远处路口的时候,薛嫦洁嫌恶地用柔软、修长的手指从我脸上沾了些血迹,语声轻柔而刻毒:「柳叶,听你这名字就知道是条贱命,生来下贱就该认命,像你这样眼皮子浅的小贱人,就不该生一双这般像我的眼睛!今日你若能活下来便该记住,城哥哥是我的,你一个赝品想要鱼目混珠会遭天谴,就算老天不罚你,我也会替天行道教训你。」
高城急步地过来时,薛嫦洁已经将我的血涂抹在她的唇角、额头,她从相府带来的两个嬷嬷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装个惊慌柔弱,竟连薛嫦洁血迹涂抹的位置多少都要计较。不过这番计较很有效果,薛嫦洁双眸含泪,楚楚可怜地看向高城时根本不像我一样满脸血污,她脸上的血迹恰到好处得让高城怜惜得心颤。
我小声地呻吟着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轻颤,其实痛感已不再那般尖锐,我只是冷,我觉得半边身子似乎都融入青石,冷得再也暖不热了。
高城连帝王威仪都不顾地扑过来抱住泪水盈眸的薛嫦洁:「洁洁,你伤了脸?还有哪里受伤了?」他怒吼:「太医!快传太医!」
我微弱的哀声:「皇上,救我……」
高城恼恨地踢了我一脚,他怒吼:「你竟敢伤薛贵嫔?!活腻了吗?!来人!传杖!给朕杖毙!」
木檀哭叫着拼命地磕头:「皇上!求皇上饶了娘娘吧!求皇上开恩!」
高城恼怒地一脚踢在她肩头:「来人!把这个贱人也给朕杖毙!」
木檀的哭叫顿时添了更多惊恐,我想开口,但高城那一脚踢得我口中腥甜,已然说不出话来。
我椒房殿的那些太监这次动作快得很,我和木檀很快地被人拖上长凳,我哆嗦得更加厉害,这次不是疼,是怕,我怕死。若他们下死手,十杖之内就能打死人,可我不想死。
我的双脚被人死死地按住的时候,木檀的哭叫声也被一块污秽不堪的布条堵住,我艰难地侧了侧头,但还没有看见木檀,就听见身后板子已有了扬起的动静。
我惊恐地死命挣扎,我能感觉到额头上的伤口因为我剧烈的使力再次绽开,血迹再次蔓延我左眼的时候,透过那一片血光,巷口那一角祥凤描金云纹的朱红衣袂终于出现。
「皇后娘娘驾到!」
高城眸中的厌恶一闪即逝,我和木檀在重杖下痛苦闷哼,皇后驾到,但在她走过来之前,并没有人阻止行刑。
许是看出了廷杖杀人的力道,皇后走得很快,因为木檀毕竟是她的人,就算不救我,她也要救木檀。木檀好歹跟了她十余年,主仆情分并不浅。
在这北齐后宫,皇后娘娘若是真心地想护住一个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薛嫦洁十七岁才入宫,入宫才只得了个嫔位,都是因为这位皇后娘娘,她们二人才是从朝堂到后宫真正的对手。
皇后闺名赵平,是右相赵卓的嫡孙女,论家世、论才情都不输薛嫦洁,唯一天壤之别的,就是容貌。赵平体态微丰,又长了张富态的大饼脸,可看一眼北齐后宫千篇一律的脸蛋儿就知道,高城这位皇上钟爱的是樱桃小口杏核脸,所以皇后入宫七年,除了大婚当日,一次都没被传召侍寝过。
但赵平并不像其他妃嫔一样需要玩儿命地抢夺圣眷雨露,她甚至可以处之淡然,因为她的祖父赵卓不止是当朝右相,还是当今太后的长兄。
左相薛青云深得帝心,但在与右相赵卓争权中却一直落于下风,就是因为太后偏袒。
薛青云虽没有个做太后的好妹妹,却有个长在了帝王心尖儿上的好女儿,这几年高城因薛嫦洁之故越发亲近左相,薛家自然越发得势。
高城幼年登基,太后辅政多年,如今朝中虽只认皇帝玉玺,但过河拆桥之事一个帝王总不好做得太过明显,更何况若拆了桥,这河高城就未必过得去了,毕竟北魏这股子山洪随时都可能压上来,高城如今可不算会水。
高城待右相甥舅情深,再不待见赵平这个皇后,也不能像对我和木檀一样随意地打杀。
皇后这七年在宫中也不是没讨好过高城,只不过三番四次地被斥责、被冷落、被嘲讽之后就生了怨怼之心,再也不肯放下右相千金的颜面。
帝后不和,满朝皆知。
高城脾性暴虐,除了对薛嫦洁温存、体贴,对后宫其他嫔妃也都是如我这般:哄的时候逗得你眉开眼笑,烦的时候打得你生死不知。说不上好坏,只不过他待后宫嫔妃就都如他养的那些獒犬一般罢了。
但皇后这头獒犬高城动不得,因为右相赵卓跟武威侯是兄弟,而军权还握在武威侯手中。
皇后淡淡地对高城一礼:「皇上,臣妾带了太医来,薛贵嫔若是伤了脸,只怕皇上要心疼得夜不能寐。」
高城只示意太医查看薛嫦洁,无暇理会皇后。
皇后自行起身,看了看气若游丝的我和低声呻吟、啜泣的木檀,脸色微冷:「皇上,叶贵妃这是犯了什么错,竟在身怀龙种之时被如此重刑?」
太医冲急躁的高城磕头,颤声:「皇上,薛贵嫔容颜无碍,但是受惊严重,必得静心静养才好。」
高城顿时松了口气,将缩在他怀中的薛嫦洁抱起柔声地哄了两句,甩下一句后「宫之事皇后看着办」便匆忙离去。
我彻底地昏迷之前,透过满眼血光看见皇后眼中那压不住的嫉恨、怨愤,原来,不是淡然处之呢。
七步莲的味道清甜而梦幻。
我悠悠地醒转,疼痛从遥远的地方重新回到我的身体。
我痛苦地呻吟出声,宫女半夏探头瞧我一眼,随即跑出去:「皇后娘娘,我们娘娘醒了!」
皇后满眸沉痛地过来握我冰凉的手:「柳叶,你还年轻,日后必定还会有孩子的。」
我疼得有气无力、神思困倦,但还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痛彻心扉地悲恸哭喊,皇后娘娘耐心地抚慰我的丧子之痛,丝毫不介意我的泪水血迹弄脏了她华美的宫装。
但她身后的宫女竹心眸中还是出现了一闪即逝的嫌恶,我便悲悲切切地哭道:「娘娘,臣妾好命苦啊,入宫月余便失了宠,原本想着若能诞下皇子,或许还有机会得到皇上些许垂青,如今什么指望都没有了,臣妾不如死了算了。」
皇后轻柔地将我哭得湿答答的鬓发理到耳后:「胡说,你才十五岁,日后必定还会有孩子的。」
我用颤抖的手捂上左侧额头的伤口,哭得越发止不住:「娘娘,我的脸毁了,皇上再也不会临幸我了,皇上厌弃我了,我没有活路了。」
皇后拍打着我的后背轻声地哄我:「不怕不怕,我会护着你的。」
我抽噎着看她:「自我入宫,只娘娘一人待我好,娘娘待我比皇上都好。薛贵嫔说得对,我柳叶生来命贱,皇上根本就是不该我想的人,如今死过一遭我才明白这宫中真心地待我好的是谁。我以后便守着娘娘过了,只要娘娘不嫌弃,我愿意为奴为婢,以报娘娘今日救命之恩。」
皇后叹了口气,怜悯地擦了擦我额头上的冷汗:「我刚入宫时也跟你一样年纪,如今在这宫中蹉跎这些年月才看开了,皇上是指望不上的,在这深宫之中的日子,还是要有几个贴心姐妹帮衬才能熬得下去。」
我挣扎着跪倒在榻上:「臣妾出身微贱,不敢跟皇后娘娘称姐妹,但皇后娘娘日后若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臣妾万死不辞。」我惨然一笑,「不过臣妾的脸已毁了,给娘娘做个侍婢只怕都嫌污了娘娘的眼睛。」
皇后微微一笑,她身后的竹心蹲身一礼,打开帘子带进来一名医女。
皇后拍着我的手:「你瞧瞧她手腕上是什么。」
医女微拉袖口,一片粉嫩桃花图案将纤细、皓白的手腕衬得更加玲珑堪怜。
我怔怔地看着皇后:「娘娘……」
皇后一笑:「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医女,因身上烧伤太丑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方才太医说你脸上这伤必定留疤时我便想起了她,若你不怕疼,就让她帮你在额头也做成花朵样子,若是做得好,容颜不止不会受损,只怕还更进一筹,只不过……」
我急切道:「只不过什么?」
皇后笑道:「只不过她那法子只在受伤当时最为有效,你若想做,须得现在做决定。」
我捂了捂额头,微微地露出些怯意,小声道:「会,会很疼吗?」
医女一笑:「的确是很疼的,贵妃若是怕,奴婢倒是可以用些药物缓解,只不过……」
我急道:「只不过什么?」
医女笑道:「只不过若用了药物,奴婢在娘娘脸上所绘制的图案会受损不少,原本惊艳十分的颜色,最多也就八分了。」
我怯怯地看皇后,皇后一笑:「你的脸,你自己做主吧。」
我迟疑道:「那,那便八分吧,我自幼便十分怕疼,图案略逊色些无妨,只要多用些药不让我疼便好。」
竹心道:「贵妃娘娘被薛贵嫔害成这样,就不想复仇吗?」
我愤恨道:「我岂会不想,但即便是我盛宠之时都拿她毫无办法,如今皇上被她迷了心窍,我又能如何?」
竹心道:「皇上喜爱薛贵嫔,也不过是喜爱她那张脸罢了,若娘娘容颜盖过她,自然可以复宠。」
我凄凉一笑:「我起初获宠,也不过是因为眉眼间与薛贵嫔十分相似罢了,满宫里的奴才背地里都说我这个替人挡箭的赝品必定没有好下场,我还自恃贵妃身份不放在心上,想不到才一个多月就落到如此地步。皇上痴心薛贵嫔,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盖过她去的。」
皇后怜悯地拍了拍我的手:「好了好了,这宫中除了薛贵嫔,谁没被皇上伤过呢?你既怕疼,那便听你的,多用些药罢了。」
我感动地眼眶微红,那医女忙道:「娘娘切不可哭了,这伤口已然不好处置了。」
皇后起身让开:「你便快些替她来绘制吧。」
医女上前细瞧:「奴婢即便用药也还是疼的,娘娘还需忍着些。」
我抽了抽鼻子:「那能不能多用些药?」
医女道:「奴婢会尽量照顾娘娘的,娘娘这伤口,倒是很适合朱红色的彼岸花图案。」
我全不上心:「你瞧着绘制吧,只要不疼便好。」
医女笑着点头,却趁我不备将两根银针刺入我的脖颈,我缓缓地软倒在榻上,但却仍能感知到有人靠近床榻。
医女应该是又跪下行礼:「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已是昏迷了,虽听不见看不见,但痛觉却仍在,若按照贵妃娘娘的吩咐,奴婢绘制的彼岸花只怕是要逊色不少。」
皇后淡淡道:「既如此,那便直接绘制吧。」
医女道:「是,奴婢绘制此花用些红麝会增色不少,但此物不利于女子有孕,请娘娘示下是否可以多用。」
皇后淡声:「贵妃腹部被薛贵嫔重创,此生已然无法有孕了,她要在这深宫活下去只能靠容貌引皇上垂怜,什么药都可以用,只求容颜惊艳即可。」
医女道:「还有一事,贵妃娘娘的左眼中混入了七步莲,奴婢若是清洗,这彼岸花只怕就要失色,但若不清洗,只怕贵妃娘娘的目力……」
皇后打断她:「损些目力罢了,不必清洗。」
医女道:「是,那奴婢便即刻开始了,这些药物吸入也不利于女子有孕,还请皇后娘娘回避。」
皇后身上的熏香味道渐远,但竹心的声音仍能传来:「娘娘,若贵妃娘娘当真容颜出众复宠,咱们如何确保她不会像薛贵嫔一样嚣张跋扈、以下犯上?」
皇后冷笑一声:「卑贱渔民之女,半分家世背景皆无,嚣张跋扈又何妨?薛嫦洁挥挥手就能碾死她,本宫就不能吗?即便皇上日日留宿她宫中又如何?她根本就不会再有孩子了,让薛嫦洁跟她结下这般死仇,她想在这后宫活着就只能投靠本宫。柳叶得势便目中无人,失势便卑贱如畜,她被薛嫦洁害得这般凄惨,竟还只顾怕疼怕死,可见已经被吓破了胆,这等贱民脾性虽为人不齿,但却便于操控。本宫就是要她极尽美艳,否则本宫如何利用她吸引皇上?只要她能分去薛嫦洁的圣宠,就不枉费本宫将木檀安置到她身边的苦心……」
皇后的声音渐渐地听不见了,我缓缓地睁眼,看着眼眶微红的医女一笑:「二姐。」
医女柳絮是右相府家养的奴婢,但也是我的二姐。
我们并无血缘,但她是我的二姐。
柳絮哀哀切切地看着我:「你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吗?」
我苦笑:「落到如此地步可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自幼当真怕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帮她将银针和红麝摊开,「你赶紧,不是拖得越久越不好绘制吗?」
柳絮看着我迟疑:「当真不用药吗?」
我立刻警惕:「你别害我,若不是你说我的眉眼只要有彼岸花点缀必定更胜薛嫦洁,我也不会走这步棋,你若不想我功亏一篑,就千万尽力地给我弄成个祸国妖妃的模样。」
柳絮眼眶更红:「你的左眼……」
我眨了眨糊满了七步莲和血污的左睫毛:「照皇后说的做。」
柳絮一咬牙,将一卷锦帕塞入我口中:「忍着。」
半个时辰后,我睁着一只眼睛看柳絮:「成了吗?」
柳絮双眸仍有些微红:「成了,你小心不要将汗水浸透左眼的纱布即可。」
我微急:「可是我又控制不了我会不会出汗。」
柳絮看我:「你到底哪里疼?」
「方才是额头那里,现在……不知道,我还挨了板子,我全身都疼,若是出汗怎么办?」
柳絮将一枚丸药塞入我口中,我不肯吞咽:「这会影响彼岸花的颜色吗?」
柳絮道:「不会,我已经绘完了,本就可以吃止疼药的。太医不会帮你调理小产,我会跟皇后说彼岸花需要药物补养,你按时吃我的药,日后未必就一定不能有孕。」
我一笑:「好。」
柳絮收拾好药箱却迟疑地看我:「小妹,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已经是贵妃了,即便失宠,份例银子也足够过活了,就依附皇后好好地活着,不好吗?」
我笑了笑:「你知道我这个贵妃是怎么来的吗?」
「不是皇上醉酒之后将你当作了薛嫦洁,又跟皇后赌气,才……」
我笑道:「我这个贵妃,的确是皇上有意地拎出来给薛嫦洁挡明枪暗箭的。朝中右相联合武威侯对皇上施压,但他就是想将薛嫦洁纳入后宫,所以他需要找一个魅惑君王、逾制逾礼的活靶子出来给那帮吃闲饭的御史来骂,这样才能减弱汇集到薛嫦洁那里的目光和压力。皇上此计妙得很,朝中如今都在弹劾我祸乱朝纲、逾越祖制,根本就少有人提及只是封了个嫔的薛嫦洁,皇上赢了。」
「可薛嫦洁没有赢,她是左相之女,宫中妃位有几十人,她岂肯一直屈居人下?」
「薛嫦洁娇生惯养,既然忍不了我这里的气,自然也忍不了别人的,不过现在还没人敢找她的麻烦,她还能过一阵子好日子。」
「一阵子?」
我笑了笑:「皇后娘娘是右相之女,也是身份尊贵受不得气的,如今连我都招揽了,可见必定容不下薛嫦洁,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嘛。」
柳絮急道:「那你呢?她们争斗可会伤及无辜?皇后娘娘打算利用你对付薛嫦洁,你有办法全身而退吗?」
我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全身而退?我费尽心机才入了局,哪儿来退的道理?」
我的伤势好得颇快,额上那朵彼岸花也日复一日地妖艳魅惑。
柳絮的手艺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左眼尾处的伤口被精巧地绘成了一丝花蕊,在我眨眼含笑之时,就如同眼尾开出了一朵妖艳至极的花,又如同额头上那朵花被风吹动,倏然点亮了我的眼睛。
我揽镜自赏练习笑意时,曾瞧见过几次半夏和木檀痴痴地看我的模样。
柳絮也未曾料到这朵花竟能发得这般妖魅,但她也并不关心,她只每日来看着我吃药、调理身体。药我可以吃,但她要我吃的那些食物就不太行,我倒不是吃不下,只不过高城喜欢像薛嫦洁那般身材娇小柔弱、几乎可做掌中舞的美人儿,我若是将自己吃得圆滚滚的,那这朵彼岸花就委实浪费了。
皇后娘娘几乎日日来瞧我,只要我红着眼眶,略有些惊惶无助的神色,她便心疼地搂着我柔声地安慰,但随着彼岸花日益娇艳,她也从轻拍我的后背逐渐变成了摩挲我的脸颊和脖颈。
皇后娘娘吐气如兰,身上的凤檀香也并不难闻,但我还是觉得她安慰我时靠得太近了,我又不是个聋子,她没必要紧挨着我的耳朵说话。
凤翎殿的赵嬷嬷这几日总在皇后娘娘走后给我留下些皇后赏赐的小物件,这也是奇怪,皇后娘娘要赏赐什么,来我宫中的时候直接赏赐便罢了,为何又要等走了之后再让我谢一次恩。
赵嬷嬷给了我两只锦帕、三个玉枕之后便开始感慨皇后娘娘这些年的孤单冷寂,我认真地听着,认真的应是,认真地把她送走。
中秋之夜,我画好眉间的天青花钿,覆上朱红口脂,云鬓轻挽对镜一笑,额头那朵彼岸花似乎已在我体内生根,转眸间便能摇曳生姿,满室生华。
胭脂红妆,柳絮终于没办法再说我是刚从墓地里刨出来的脸色了。
皇后娘娘安排妥帖,我面覆轻纱,取代舞女作羌鼓舞,高城看着我腰腹之间蔓延至脊背的醉心花眼神都直了,薛嫦洁赌气地轻摔金杯都没能唤醒他。
我唇角微勾,高城只喜欢女子的柔弱堪怜之态,所以满宫里的妃嫔,包括薛嫦洁都从未有过丝毫泼辣之态。为了帝王的恩宠垂怜,薛嫦洁心中再酸、再妒,也不能由着她的本性翻桌子。
我没能跳完那支舞,当我用金丝护甲将第二层轻纱从肩头挑落时,高城就已经按耐不住下了御座,他跃上羌鼓舞台,脚步急促地走向我。
我无法控制自己有些畏怯的战栗,我看向高城的眼神一时也忘记继续施展极尽的魅惑,我没能藏住眼底的那一丝恐惧。
但高城眸中兴致越发浓烈,我后退之时,他忽然急步上前。
羌鼓舞台顿时乱作一团,我用仅余的理智竭力出声:「奏、奏乐,皇上,奏乐!」
高城唇角勾出个邪笑:「怕羞啊?」
那一日后,宫中销金殿不再是最受朝臣攻讦靡乱之处,宫中嫔妃宫女也都不再跟我对视,连柳絮来为我诊脉时都尴尬地低垂着头,话没说两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披着纯白如雪的千金狐裘临窗而立,看着柳絮小心地确认无人瞧见她来我这里才敢出去的背影自嘲地轻笑。
连赵嬷嬷都不再来诉说皇后娘娘的孤清冷寂了,柳絮自然也是不愿来我这里的。
那番羞辱是我自找的。
羌鼓舞台上的乐声、人声原本嘈杂,我若不开口,急红了眼的高城根本就想不起来让所有人都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我怎么会忘了高城最喜欢什么,不过是休养了月余,我竟忘了他最喜欢什么。
他爱疯了畏怯孱弱的眼神,也爱疯了凌辱一般的占有。
高城命人去取来大量金丹。
满地滚落的金丹都比我要干净些。
高城跃下羌鼓舞台时如同一头志得意满的雄狮,我在羌鼓之上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的星星。
原来早已月挂中天。
原来看客除了被高城叫来的满宫妃嫔还有我幼年最喜欢的月色。
我跟柳絮说她不必再来的时候她如释重负,姐妹情分她不想辜负,但被万人鄙夷、唾骂的椒房殿她的确是不想来了。
但柳絮不来,其他妃嫔却开始来了。
因为高城开始日日来我这里。
这具身体他原本早已玩腻了,所以才会转回薛嫦洁身上,可如今那朵彼岸花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妖力,让他疯魔了一般地又重新迷恋上我,比我刚入宫时更甚。
这自然是件好事,我原本没料到我能做得这么好,所以当我专宠后宫之时就开始担心皇后对我不满,我越发恭谨、服从,皇后越发怜悯、宽厚,主仆和谐。
我宫中的吃穿用度渐渐地远超皇后,宫中的奴才捧高踩低,也已经开始传我会将皇后取而代之的话,但我从未担心过赵平会对我下手,直到我再次有孕。
我不确定,但是我怀疑我是再次有了高城的孩子。
皇后能容得下我,是因为薛嫦洁还没有死在我们手上,更因为我是生不出孩子的。
高城是个疯子,他厌弃你时将你视若猪狗,喜欢你时却又会将你捧若星月。
他为了我一句话,将后宫种满墨樱;也为了我一个笑,当着右相将我抱上御座。
他会在我染了风寒之时将我搂在怀中小心地呵护,他会在我不肯吃药之时柔声地哄劝,他会在我笑闹之时满眼的宠溺。赵平厌恶高城,但她仍然嫉妒我,许多个瞬间,她看向我时眼中的嫉妒与她看薛嫦洁并无二致。
但赵平与薛嫦洁不同,她已年近三十,她的城府心机远非满心高城的薛嫦洁可比。她不惜捧我也要打压薛嫦洁并非只为儿女情事,她有更多家族的考量。
薛相正当壮年,赵相却已垂垂老矣。因薛相把持吏部,赵氏一门鲜有子弟在朝中担任要职,一旦赵相西去,赵氏一族的势力很快地会被蚕食鲸吞,再无复起之日。
皇上和左相也是打这个主意,反正赵相今年已重病数次,眼看是撑不到来年开春了。
若是薛嫦洁在宫中得宠生子,赵平这个皇后只怕很快地就会被取而代之。
所以赵平可以容忍任何一名女子盛宠甚至专宠,就只除了薛嫦洁。
皇后娘娘素有贤名,入宫七年,几乎淫遍后宫的高城却只得了三位公主,三位公主的生母还都是皇后的婢女出身,皇后娘娘的手段可见一斑。
但薛嫦洁的容貌太过出众,高城又是个三日新鲜的狗头脾性,皇后手下并没有什么很得力的人,至少没有人能制衡薛嫦洁。所以皇后很是看重我,待我也极好,好到连我的父母亲族都要替我照料。
只可惜我是个贱命,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并没有什么父母亲族。
但我仍然愿意接受皇后恩赏的银子。
我跟皇后笑说,每个宫妃都有娘家,那我也要有,就在宫外买处院子,找几个洒扫的仆婢,我不就有娘家了吗?
皇后听得笑出了声,摇头宠溺地说,那便由着你罢。所以我在宫外就有了一处宅子,从未去过,但那是我的家了。
我从未料到我自幼眼巴巴地向往的一处小院子、我梦寐以求的家,竟是皇后给的,我几乎沉溺于这些日子跟皇后娘娘相处的温馨。
我干呕着轻笑,冰凉的指尖抚上小腹,那若皇后娘娘看见我此刻的样子,她还能笑得宽厚宠溺,满目纵容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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