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的。”
烈日炎炎。
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她脸上都是泥土和灰尘,破烂的衣服中露出的是骨瘦如柴的身体,她的胳膊是那么的瘦,瘦到只剩下一层耷拉在外面的皮了。她整个人无力的趴在官道上,这条路上奔驰的马车,低头行走的人们,都好像看不见这个妇人。
妇人怀中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脸色铁青,嘴巴微张,一开一合只有很小的幅度,他很饿,但是已经饿到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这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好像也想通了一点,就算是母亲有的时候能够给他找到点吃食,吃到东西了,他也不能哭,哭了,饿得快。
所以这个孩子现在安静的就像是一个死人。
妇人好像只会呢喃这两个字了,她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她都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否有人能听到,他们没有停步,他们看起来也很虚弱,但是至少还有气力,带着自己一辈子的积蓄,慢吞吞的向着远离家乡的方向走去。
妇人实在是有些爬不动了,她抬眼看了看天上亮的都有些苍白的太阳,用自己不多的衣服裹住头,光是这样的一个动作都让她气喘不已,而她还要继续向前爬,她要从这个地方爬出去。
就算是爬,就算是再累,她还是手中怀抱孩子,没有碰到有些皲裂的官道土地。
云州已经完了。
可就在这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偏偏向着一个与妇人爬行,路人低头而走方向相反的方向,缓慢的开动着,这马车上套的,都是高头大马,马车上镶嵌的,都是珠光宝气,官道上的人依然低头向前走着,因为这些宝珠翡翠金边银裹,在他们眼中都不及一个馒头值钱。
马车上挂着一个八角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缓慢但是悠长。
它停了下来,在妇人面前。
就连妇人都想不通,为什么这辆马车会停在自己面前。车上下来了一个淡绿色衣裙的女子,她也不施脂粉,只是头上别了一枚翠绿玉簪,却显得很是好看,双眼灵动,她最大的一个特点可能其实她有一双修长的双腿,因为她虽然穿着裙子,可是她高挑的很,几乎和那高头大马相差不多,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很饿的样子。
光是这一点,她这条官道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位婶婶。”女子开口,她的声音也很清脆,而妇人却只能听出一件事,就是女子一点都不渴,喉咙很润,妇人自己干哑的嗓子已经低沉到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说出话了。
“吃的……”妇人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婶婶,我家主人想要问您这云州城怎么回事,又或者这云州地界是怎么了。”
妇人好像已经听不到什么了,口中念叨的只是吃的。
女子好像在侧耳倾听什么,然后她接着说道:“婶婶,我家主人正是要去云州的,想要找一个当地向导,是否要一起前行。”
妇人这句话听懂了,这是要她回云州。
她急忙的摇头,拨浪鼓似得摇头,几乎那一头满是泥土的头发都要甩开了:“不,不,不回去。”妇人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去摇头。
“婶婶要不你先上车吃点东西吧。”高挑女子这一句话几乎让妇人的动作瞬间停住,听到了食物,比什么都重要,要是回去……那就回去吧。
妇人上车之后发现这马车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里面都要比她原来住的小院子大了,还很高,马车的车顶比自家房檐还高不少哩。
而且马车里面也很华美,华美到妇人都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除了馒头以外的东西了,她开始考量自己这一身会不会弄脏这辆马车。
马车正中坐着一个男子,他很高大,高大到都要接近这个比妇人家房子都要大的马车差一点都装不下他,男子一脸大胡子,而且头颅极大,最为可怕的是这个人是坐着的,也就是说他站起来这个马车是绝对不够高的。男子的双眼好像是铜铃,甚至妇人都感觉他没有眼皮,也不需要眨眼,一双圆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妇人。
“我在熬粥。”男子低沉的声音很醇厚,让妇人有一种放下心的感觉,她竟然整个人都很放松,甚至生出一些了气力,然后抱着怀中孩子,半坐了起来。等到她坐起来,才听懂了男子刚刚那句话。
他在熬粥。这让妇人的眼睛向着男子那巨大头颅下面移动过去。
男子有着一双和身体很不成比例的,纤细的手,他的手指很长,甚至长的有些过分,然后他的手中正在摆弄一个小火炉和一个小铜壶,壶中煮的应该就是粥。
妇人没见过用铜壶煮粥的,但是她不介意,好像从男子说熬粥那句话开始,她才想起自己的饿,然后看到了铜壶,她就开始流出唾液,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而怀中那个其实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好像也和母亲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铜壶,他很渴,可是也是满嘴的口水。
男子手中的壶很小,他面前还摆着几个小碗,一个长勺,以及一把扇子。他轻轻煽动炉火,想了想说道:“云州大灾,这位大娘受苦了。”
然后男子就成了两碗粥到小碗中,高挑女子和男子一比好像都变成了小矮人,她站着不及男子坐着,可是她还是躬身过去端了两碗粥回来,给了妇人。
这米粥看着就好喝,每颗米粒晶莹剔透,妇人拿在手中,手有些抖。
“你知道这米是什么米吗?”男子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妇人年纪很大了,却让她有一种好像在听小时候家里爹娘的轻声低语一般,有些想要瞌睡。
男子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低沉,好像是在念一首歌谣:“人各一碗粥,碗中米粒单双否……”
妇人听不懂,以为男子是在讲什么圣人书籍中的话语,也不去多想,她想喝粥。
她先是将手中的一碗粥,放倒了孩子嘴边,一点一点的看着孩子吨咽下去,粥不烫,她提前摸了碗的温度。
把孩子的粥喂完,她又把另一碗粥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单数则生……”男子继续低声念叨着。
孩子这时候竟然有气力哇哇大哭起来,而妇人刚满足的喝完这粥,还想着应该之后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让这眼前一定是贵人的男子放自己下车,她最多指个路,然后就走——可是她的气息已经断了,她不再呼吸。
“双数则死。”男子终于念叨完,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扔在路边吧,他走了大运,我已经好久没有盛活人的粥了,喝了这粥,他也饿不死。”
华贵的马车渐行渐远,八角的铃铛还是响着,悠长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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