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卷着裤腿,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柳玉梅门口。
柳玉梅家有过道,红漆大铁门,一看就很气派。而她家地基也很高,说实话,我家就像趴在她家旁边的鸡窝。
我敲了敲门,大铁门就是比木门响亮,没几下就听到柳玉梅答道:“来了,来了,谁呀?”
她话到人到,门‘吱’的一声开了,玉梅婶子站在了我的面前。
今天她穿着雪白的衬衫,黑色的新裤,头发盘在了脑后,很是素雅。
而她淡扫娥眉,眸若秋月,平平静静的样子,又让她多了股出尘之气。
要是在以往,面对她这幅冷淡的样子,我是不愿多说话的!
我虽然穷,但却不像一些人穷的低头,性格施然,我穷的硬气!
但昨天晚上的事给了我很大的自信,也让我很渴望,我眼光放低,在她的峰峦处扫了扫,然后才开了口。
“大婶子,我见我的鸡昨晚跑你家来了……。”
“不错是在我家里。哎呀!我早放出去了,现在逮不着了!”
可能是提到昨晚,柳玉梅雪白的脸上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可怎么办了?“
想到今天不仅大餐没了着落,还要到我几个哥哥家混饭吃,我有些黯然。我大哥、二哥家孩子多,本就穷的揭不开锅,我不想去。
而我三哥虽然在镇上当个小办事员,三嫂也是教师,家里富些,但这时早就上班去了;而且即使他们在家,我也不想去,我三嫂不待见我,防贼似的!
至于我四哥家,那还是免了吧,我受不了我四嫂的白眼!
“什么怎么办?你大清早的逮鸡干啥?”,柳玉梅好奇的问道。
我这人有个特点,虽然穷,但却最好面子,在学校就因此常和人打架。
听到刘玉梅的话,我硬着脖子说道:“这只鸡太贼了,到处偷东西吃,惹人厌,我得杀了它!”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偷东西吃!是我故意喂的来着!”
柳玉梅说着,微红着脸,明亮的眼睛剜了我一下。
“喔!”
我这才明白过来,为啥这鸡我从没喂过,竟然没饿死它!
“但她替我喂鸡干什么,难道是······?”
联想到昨晚她的呼叫,我心里正愉快的想象着,柳玉梅可能看出了我的部分心思,她瞅了瞅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说道:“我家没有公鸡,我想用它窜小鸡,你别杀了,回头我给你几个蛋!”
柳玉梅一向端庄,刚才的大白眼,勾的我魂都出来了,听到这话,我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不用、不用,借个种还要给什么蛋!”
我急忙拒绝,我虽然穷,但还没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要是传出去,借个种还要蛋,在这一片真是没法混了!
不知为什么,我说出这话后,却见柳玉梅的脸色立刻生起一片鲜艳的红,把细长的脖子都渲染了,她这个样子真是美呆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估计你也没吃得了,这么着吧,我先给你点钱,你先填填肚子!”
听到这话,我立刻回过神来,就像一个人丑却最烦人说丑;我也一样,虽然穷,却最烦人家说我穷!我急忙说道:“婶子,我有钱,这鸡就在你这儿吧!我走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她给我点钱!”,这话给我一种吃软饭的感觉,年轻气盛的我不能接受!
“那算了,你要是没钱的话,可以到我这拿!”
听到玉梅婶子这话,我走的更快了,虽然我的肚子抗议的‘咕噜’了一声,但我人昂首阔步。
“咯咯!这小子!可别比只鸡都不如!”
脑后传来柳玉梅清脆般的笑声,当时却像针一样刺痛了我,我真的感到我活的不如一只鸡!最起码它能吃饱!
但柳玉梅这话的实际意思到后来我才知晓!
我当时只有一个感觉,就是我又被人瞧不起了,而且是个女人!我一定要活出个样给他们看看!
我饿着肚子,怀着一肚子怒气,向老大家走去,想先糊弄一口,单身汉子就是这样,能凑合则凑合,我也不喜做饭!
农村就这样,只要下雨,都起的比平时晚,吃的也比平时晚,一般是早饭、午饭凑一块吃!
到我大哥家时,厨房冒着烟,大嫂正在厨房烧锅。
我走了过去,想问问她到玉初家给我提亲怎么样了!
谁知还没到跟前呢,大哥就在屋里喊我了,“小七,你来!”
我走过去在门槛上蹭了蹭泥,就进了屋。
石头房子的光线很暗,大哥永远穿着他那身发白的黄军装,坐在北边上首。
饭桌上摆着一碟黑乎乎的老咸菜,半碟花生米。
“柱子,给你小叔倒杯酒!”
大哥没啥爱好,就好喝一杯,他四个孩子,其余三个都在上学,老大铁柱中学毕业后就不上了。
“你自己也倒杯!”
见铁柱拿起了塑料桶装的散酒,我吩咐了一声,铁柱是我最大的侄子,年龄倒比我大一岁!
听我吩咐铁柱没出声,看了眼我大哥,见大哥没吱声,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吧!”
大哥吩咐了句,我们爷仨都“啧”了一口酒。
大哥放下酒杯,啧吧了下嘴,说道:“小七,你嫂子上玉初家去了,哎……。”
“咋样!”
大哥的一声“哎”让我心里一紧。
“还咋样,我说不行,你偏让我去,到她家,我话没说完呢,就让玉初他娘给轰出来了,说你是祸害玉初!”
大嫂可能觉的丟了面子,一边愤愤地把野菜豆扁汤放在桌上,一边风风火火的说着。
听到这话,我心里凉拔凉拨的,但随即升起一股火焰——他们竟然这么看不起人!
而大嫂却继续说道:“更可气的是刘福财家的也在旁边说风凉话,说咱也不拿镜子照照,穷的都盖不往腚了,还想攀高枝!”
听到这里,我‘哼’了一声,重重的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他们说的没错,玉初是村书记张玉喜的闺女,又是正式工,我这样做确实是攀高枝!
但这又怎样!除去这些我们不都一样是个人!我从不因为穷而自卑,而看不起自己,更不会允许别人看不起我!
并且刘福财家的这么说算个毛,虽然她这么说估计是为了他儿子刘建设。
但一家有女百家求,她也用不着这么贬低我来抬举她儿子!她以为刘福财是村长就能看不起人!就凭他个流,氓样!
大哥看我生气,‘哎’了一声,劝道:“小七,你别生气,咱们确实赶不上人家,这是实情!我琢磨着,要不咱找找别的,先把你的事办了,也好办柱子的!”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他心里急,毕竟铁柱年龄比我还大,也该结婚了!他未婚妻那头也催了!
但我这个当叔叔的先不娶,当侄儿的倒也娶了,在村里面子上不好看。
看大哥委婉的求我,我憋着一肚子气,说道:“大哥,我这事你别管了,先给铁柱办吧!”
“嗯,先看看,我再和你二哥,三哥商量商量!”
大哥皱着眉头回了句,毕竟这事有些不合常理。
在大哥家喝完酒,吃完饭,我就到村口的地边去了!想舒发舒发心中闷气!
另外,山坡上有我放的套子,偶尔能逮只野鸡什么的。
最主要的是玉初在镇上信用社上班,每天必从村口经过。
来到村口孙金宝的小店,我走了进去,想赊包烟。
小店内刘福财的小儿子刘强正和村里几个不大不小的孩子打牌,周围围观着几个老娘们、几个汉子,孙金宝的媳妇金翠也坐在旁边看着。她不到三十,长得娇小玲珑,很耐看。
我对着她喊了声:“嫂子给我拿包烟!”
金翠抬头见是我,立刻嘟起了嘴,说道:“‘招人嫌’你是赊账,还是拿钱买,我先说好了,赊账就加一毛,不然,我这店都被你们几个‘赊半年’赊垮了!”
‘招人嫌’是村里人送给我的外号,而‘赊半年’是说我拿东西不给现钱,一赊半年!
她伶牙俐齿的说着,前面一颤一颤的,来到我身边时,我个子高,往下一瞄,一对乳鸽衔樱桃!
国际上落后都要挨打,个人当然也一样,穷了处处都要受欺负!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我,一个娘们我也没法,又不能挥拳打她,我只能尴尬的‘嘿嘿‘的笑着,同时以眼还牙,在她前面狠狠的剜了一眼!
金翠侧着身子,感应到了,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看你嫂子的去,我可告诉你,要是收完麦不还,我就扒你的麦去!”
农村老娘们都很泼辣,她根本不在乎我看,她一边凶巴巴的说着,一边甩给我一包‘金鼎’烟!
“嫂子,放心,我一定还!一定还!”
我一边强笑着,一边在账本子上签了字。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噗!”,我转头一看,只见刘强手里拿着牌,嘴里衔着烟,脸仰着,眼皮耷拉着,一副拽的上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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