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本来,我只想一逃了之。哪怕隐姓埋名。可那一天,我听到了整个村的死讯。父母在我年幼过世,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白鹤村的村民,在我眼里,和亲生父母也没甚两样。所以,「白鹤村杀干净了吗」这句话——令我震在当场。我浑身都僵住了,躲在灌木丛后一动不敢动。我清楚记得,这是来蓬莱山的第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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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让我吞下丹药。
说这是仙丹,服之脱胎换骨,可入筑基。
我却惊恐地看到。
金丹期的师兄们,丹田盘踞了一只只……
张牙舞爪的黏虫。
——
我生于大荒之年,双目可以透视,帮助村民挖掘出了地下泉水。
他们以为我能预言,称呼我为「神明之子」。
这个称呼流传开来,惊动了蓬莱山的仙人。
于是,璇玑仙尊连夜下山,将我带回蓬莱仙洞。
说收我为徒。
师父他老人家还掏出仙丹:「吃了罢,能增补灵气,让你早日筑基。
「筑基之后,便能修仙成神啦!」
「徒儿谢过师尊。」我紧咬牙关,克制住恐惧,假意将丹药吞入腹中。
回到自己的房后,我再也忍不住,迅速将舌下丹药吐出。
外面一层糖衣已经破了。
露出里面金褐色的虫卵来。
尚未成形的幼虫,裹藏在透明的薄膜里。
蠕动、挣扎、紧闭八只复眼——
只需要一个培养皿供给养分。
它就能迅速,成长壮大。
我掏出随身带的匕首,狠狠刺入它的胸腔。
汁液四溅。
再将它干瘪的皮囊丢入火炉里。
烧了个干净。
蓬莱山的仙人力大无穷。
我不敢造次。
过上了「假装吃了仙药」的生活。
几个月后,我迟迟未能筑基,几个师兄急了:
「怎么搞的?当年我们三四天就经脉洗涤完了!」
「是啊,师弟怎么还脉象混杂?」
我默默注视他们身体里游走在丹田的黏虫。
壮着胆子问:「筑基后的脉象,是怎么样的?」
大师兄魏旻很沉稳,他伸出两根手指,徐徐道:
「人体经脉繁杂多变,气息混乱,因此,灵力无法在凡人体内游走。」
他顿了顿,掌心向上,一团火焰自他手中跳蹿而出。
他指着火道:「而洗净经脉后,把脉只会感受到两条线。一是灵脉,二是自脉。灵脉就是你有别于凡人的证明——这火,也是从灵脉里诞生的。」
魏旻招呼我:「师弟,你摸摸看。」
虚虚一触,火焰炙热。
我却说:「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所谓的灵脉下端,连接着丹田的黏虫。
它好像天生会火。
所以,魏旻觉醒的是「火」灵根。
二师兄祁莫则嘻嘻哈哈:「看,我是水灵根!」
空气里的水珠被他凝在掌心,再瞬间成冰。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仙药是虫卵。
虫卵孵化后,会牢牢吸附在人的丹田,纤细黏长的触手,蔓延在人体的奇经八脉。
修士是这批黏虫的培养皿。
他们给它提供养分。
而它反哺以超越常人的能力。
可……为什么修士们浑然不觉?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身体里有这些怪物?
知道,他们默许了这种共存……好恶心。
不知道,那就是黏虫操纵他们……同样让我无法接受。
我想,我得逃!
先保住性命,再逃!
本来,我只想一逃了之。
哪怕隐姓埋名。
可那一天,我听到了整个村的死讯。
父母在我年幼过世,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白鹤村的村民,在我眼里,和亲生父母也没甚两样。
所以,「白鹤村杀干净了吗」这句话——
令我震在当场。
我浑身都僵住了,躲在灌木丛后一动不敢动。
我清楚记得,这是来蓬莱山的第三个月。
我捏着新发的弟子令牌,兴冲冲地去找二师兄祁莫,想向他打听,山下最近的集镇,哪里酒最好喝。
趁机套出附近地形。
而此时,在我眼里,风流倜傥的二师兄祁莫,正轻笑着擦拭长剑。
慢条斯理道:「杀干净了,一个没留。包括管啸妻子和她那尚在腹里的孩子。」
祁莫「啧」了声:「一百多号人呢,累死我了,所以最后干脆用冰刺了。」
温厚的大师兄魏旻,则用一种我极为陌生的口吻冷漠道:「确定都死透了?」
祁莫斜睨了他一眼:「当然,我出手向来不留后患。」
他将滴血长剑擦干净,满意地佩回腰间。
笑嘻嘻地道:「可别让小彤知道了,我可不想让宝贝师弟恨我。他要是讨厌我,就没人陪我破禁偷喝酒啦。」
魏旻:「无事,先瞒着。等他筑基后,再告诉他。」
「是啊,等到那时候,他就理解我们了。修仙者不需要七情六欲,更不需要红尘软肋——唉,可惜师弟筑基太慢了,否则就是他自己亲手杀亲证道了。」
我牙齿都是颤抖的。
用力捂住嘴,不敢逸出声来。
可是惊慌和绝望的泪,还是不住地漫出眼眶。
脚步走远了。
我死死按着另一只手里,白玉令牌,指骨泛白。
上面的「蓬莱」二字,讽刺无比。
是修仙灵山吗?
为民请命吗?
为何要杀死无辜的人?
管啸是村长,也是我的大伯伯,离去前笑呵呵地拉着我的手,说咱们村以后要出大人物了,还说他孩儿出生,是要央我这个「仙长」取名的。
那时,他幸福地注视妻子六个月的孕肚。
恐怕没想到会死在三个月后,他的孩子还没诞生。
他们——凭什么要被你们杀死?!
凭什么说,是替我杀死的?!
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
荒谬可笑——
而且。
等到筑基期,我就理解他们了?
这是何意?
一丝凉意爬上我的背脊。
似乎「筑基」意味着,我会变成一个自己都无法理解和认同的怪物。
我松开捂着嘴的手,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我永远也不可能同意。」
我迟迟未能筑基,终于惊动了师父。
璇玑仙尊年过两百,须发皆白,披上道袍,怀揣拂尘,就是一派画中神明的仙风道骨。
也难怪中原百姓,愿意挂他画像。
日夜祭拜。
可是现如今,他用那双矍铄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管彤,你为何还未筑基?」
「弟子不知。」
「可是心不诚?」
「弟子心诚。」我衣袍一掀,跪拜在地,「师尊明鉴。」
头顶莲花宝座上,师父静默了很久。
然后一甩拂尘,一道力道将我凭空吊起。
紧接着,「灵气」席卷我的全身。
将我探查了一遍。
越探查,师父越皱眉:「竟然真的没有丝毫灵脉迹象……奇也怪哉!」
他放下拂尘,我踉跄跪地,又是深深俯首:「许是弟子来自南蛮大荒,资质过浅。」
我盯着自己铺散在地的雪白衣袍:「……才无法筑基。」
师父却摇头:「懂水流,堪地脉,能在广袤沙漠里找到泉眼。你本就天资聪颖,不必自我怀疑。」
他想了想:「这样吧,为师再为你去求取一枚仙丹,助你突破筑基。」
蓬莱仙洞的建筑巍峨磅礴。
大殿里,七十二蟠龙威严瞪我。
作为一个「愚昧」的凡人,能有得道成仙机遇。
理应大喜。
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装作大喜道:「弟子多谢师尊。」
并且大着胆子道:「管彤自知破戒,实在惭愧师尊和仙门栽培,再次求取仙丹时,恳请能让弟子一道。好向各位太上长老表明谢意。」
师父打量了我片刻,笑了:「还没人敢提这种要求,你这小子啊,还算有心。」
「行。为师先去禀告太上长老。」师父赞叹道,「念你心诚,他们应当会同意的。」
太上长老们的府邸,在蓬莱最北最深处。
这里,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八十一根铜柱高耸入云,其上,仙宫缥缈,楼阁层叠。
我跟着师父一路向上,来到长老洞府。
修真的等级颇多。
筑基开始,再是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度劫、大乘,最后归于化神。
蓬莱山的太上长老,已到大乘期。
据说有凝魂出丹的能力,可以帮助外门的子弟,迅速筑基。
师父封号璇玑,活了两百多岁,在这些太上长老面前,也不过牙牙学语的童子罢了。
他恭敬地在庭院里行礼:「问大长老安。这位就是新收的弟子管彤。」
我也垂头行礼:「弟子管彤,见过各位长老。」
良久,古朴森严的殿宇下,才传来沙哑的老人声音:
「一代又一代的新人啊。璇玑,想你当年刚入蓬莱,也不过他这岁数,一晃,又是三百多年了,人间沧海桑田了呐……」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抱拳道:
「人间不安,但多亏仙山和修士,四处为民请命。弟子日后也想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大长老呵呵笑道:「你看看,和你当年的话也大差不差的。」
透过年代久远的紫檀木窗,我能清晰看到,盘踞在殿内的……巨大怪物。
我没敢对上他的眼。
只是死死盯着木窗上仙鹤和葫芦的镂空花纹。
眼神放空,再用余光,捕捉我能捕捉到的每一寸光景。
大长老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
高达数丈,腹腔鼓胀,暴起的经脉遍布全身,同样膨胀数倍的脸上,是层层叠叠的赘肉。
整个人像是发胀的馒头。
而在他的丹田处,一只黏腻的触手,探出了头。
它应该是一个吸口,遍布狰狞的獠牙,在空中扭动片刻后,吐出一颗金光璀璨的珠丸。
「喏,筑基仙丹,给这位小友吧。」大长老轻轻托住珠丸,抬手一送。
它就穿过木窗,落到了师父掌心。
而我,已经是手脚冰凉了。
我本来以为,这种怪物黏虫,会是蓬莱山的管理者们,搞出的控制人的手段。
还琢磨着,找到养虫的巢穴,一举捣毁。
但我没想到……
我万万没想到……
整个蓬莱山,所有的人……
都笼罩在这群虫子的阴影之下。
大长老哪里还算得上是个人呢?
他是孕育虫卵的温床啦。
而师父,谢过大长老后,将「仙丹」递给我,
道:「管彤,服了罢,这次定能筑基。」
我看着这颗金灿灿的虫卵。
额角溢出一丝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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