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顾倾城百无聊赖,正欲收拾就寝,却听同室秀女,争先恐后道:“天色已晚,袖舞姑姑怎么来了?”
袖舞姑姑是宫中老人了,人如其名,长袖善舞,七窍玲珑,在宫中左右逢源,就是宫中的娘娘们也赏她几分脸色,不敢轻易得罪于她。
丹梧国选秀,殿审之前,都会派遣宫中礼教甚好的姑姑,前来教导宫规,以免秀女们不知规矩,冒犯贵人。而今年的礼教姑姑,便是袖舞了。
众女殷勤讨好,袖舞姑姑更是平易近人,对着众位秀女微笑点头,谦逊有礼道:“各位小主往后可都是主子,袖舞不过一个奴婢,当不得小主们如此礼待。”
顾倾城又听着众女对袖舞姑姑一阵恭维,左右事不关己,顾倾城视若未闻。袖舞姑姑却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顾倾城未曾回头,便已有所觉,乖觉回头,也换上笑颜问:“袖舞姑姑安好。”
既然想要留在宫中,免不得还要仰仗袖舞姑姑,顾倾城虽然不屑于刻意讨好于她,却也不愿意得罪人。
“劳烦孙姑娘移步。”袖舞姑姑面上不动声色,让人猜不透她意欲如何。
顾倾城亦是莫名其妙,孙蓝儿父亲是安城知府,孙蓝儿在今年之前,未曾离开安城半步。安城远在凰羽帝都十万八千里,孙蓝儿不可能与袖舞姑姑有任何干系。
压下心中的疑惑,顾倾城还是跟了出去。
“殿审之前,各位小主也没有名分,十二人在一间屋子里,未免拥挤了些。”袖舞姑姑和颜悦色,听这话的意思,分明有意照顾顾倾城。
果不其然,还不等顾倾城答话,她又道:“纳兰小姐独居一隅,倒是想要找人作伴。”
袖舞姑姑口中的纳兰小姐,便是丹梧国丞相嫡女,唤做纳兰永璨。
说来,纳兰永璨还是顾倾城的表妹,小了顾倾城六岁,还未及笄。权贵之女,在宫中受到优待在所难免,能够一人一室,也是理所当然。
“姑姑的意思是,让小女与纳兰小姐共处一室?”顾倾城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了袖舞姑姑的意思。
“到了。”袖舞姑姑但笑不语,一路沉默,直到到了纳兰永璨的住处,才不疾不徐地突出了两个字。
“多谢姑姑安排。”顾倾城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纳兰永璨既然是原主表妹,现在她又被安排与纳兰永璨共处一室,倒也是一场缘分。
袖舞姑姑也没有将顾倾城引进去的意思,兀自离去。
顾倾城走进房中,只听得琴音袅袅,如泣如诉,哀哀不绝。
纳兰永璨面上不悲不喜,抬眸扫了一眼顾倾城,琴声戛然而止。
“你便是孙蓝儿,安城知府之女?”纳兰永璨从容开口,正襟危坐,上下打量了顾倾城一番,轻蔑道,“身份低贱,姿色平平,如何能够脱颖而出,雀屏中选?”
顾倾城见到纳兰永璨,顿时起了恍若隔世之感。原主死亡之时,纳兰永璨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最是天真无邪,活泼开朗,六年不见,未曾想她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之间,雍容华贵,清冷孤傲。
“纳兰小姐真是多管闲事。”既然此人出言不逊,顾倾城自然也不会和颜悦色。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便是顾倾城处世之道。
“孙姑娘莫不是忘了令尊的交代?”纳兰永璨面不改色,被顾倾城呛了一句,她也不恼,继续道,“入宫之后,但听本小姐吩咐,唯本小姐马首是瞻?难不成令尊不是这么与孙姑娘说的?”
顾倾城一愣,她不过是为了替原主报仇,乔装易容,冒名顶替入宫罢了,但是真不知道,此中还有这么一回事。
唯恐身份暴露,顾倾城心念电闪,讪笑道:“家父是告诉小女,见到纳兰小姐,便听从纳兰小姐号令,却未曾告诉小女,不得对纳兰小姐无礼。”
“牙尖嘴利。”纳兰永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清无情,好像并未动怒,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凤青岚玩弄权术,冷漠无情。若本小姐所料不差,此次能留牌子的秀女,不是达官显贵之女,就是忠臣良将之后。”纳兰永璨胆大包天,竟然直呼皇帝名讳,言谈之间,更是对他嗤之以鼻。
顾倾城心中啧啧称奇,未曾想原主的这个表妹,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不过纳兰永璨的话,倒是让顾倾城双手双脚都赞同,凤青岚可不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唯利是图的奸诈小人。
“你父亲不过七品芝麻小官,孙姑娘想要陪伴君侧,若是不使一点手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纳兰永璨整顿衣裳,昂首阔步走到顾倾城面前,点拨道,“何高阳乃是绥阳知府之女,与你地位一样卑微,她却是一个耳聪目明的,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晓凤青岚今夜会路过荷花池,早早准备之后,前去守株待兔,妄图得凤青岚一顾。”
“纳兰小姐的意思,是要让小女同去梳妆打扮,前往御道,设法吸引皇上?”顾倾城心里思量着何高阳是要去载歌载舞,还是假意邂逅?想到这些拙劣的勾引方式,她心中一阵恶寒,尤为不屑。
“愚蠢。”纳兰永璨横眉一扫,眸光冷冽,见顾倾城不开窍,继续道,“凤青岚此人醉心权势,岂是会沉迷风花雪月之人?女人于她,不过玩物,哪怕你天生丽质,尽态极妍,也休想让他对你有所不同。更何况你姿色平平,靠着庸脂俗粉乔装打扮,又有何用?”
“纳兰小姐对皇上,可真是知根知底。”顾倾城打自心底对纳兰永璨刮目相看,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如此通透睿智,原主活了一辈子才知道的事情,纳兰永璨倒是明明白白的。
“要想得到凤青岚的注意,必然要让他以为你本事了得,胆识过人,能为他效力,成为他巩固皇权的工具。”纳兰永璨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此刻又恢复她镇定自若的模样,继续道,“你若是心狠手辣,杀人放火,想必他会对你颇有兴趣。”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你能得凤青岚青眼,何高阳如此卑微女子,死了便死了,凤青岚未必深究。”纳兰永璨的意思,分明是让顾倾城谋害何高阳性命,如此穷凶极恶之事,她说出来,却好像在谈论什么寻常小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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