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夫记》
嫁妆?朱婶的手抖了一下,接着就嚷道:“你的嫁妆不是跟着你出门子了,你不会自己去你房里寻?”玉翠把手摊开,手里是方才从玉花头上扯下来的簪子和耳环,玉翠的眉扬起:“这些都是我嫁妆里的首饰,你说说,怎么会在花儿的头上?”
玉翠的眼很热,热的朱婶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围观的人这时不说话了,只是睁大眼等着玉翠。玉花不由自主的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那手上可还带了一对玉镯。
这动作并没逃过玉翠的眼睛,她只是冷笑,朱婶的脸终于彻底红了,尖着嗓子高声尖叫道:“你的嫁妆里最值钱的也就是这两样首饰,你既拿走了,别的东西我给花儿预备的也和你剩下的差不多,你还不快点回去?”
是吗?玉翠转头看着玉花夫妻,林姑爷还在想玉花首饰匣里还有些什么东西,除了这两样首饰和玉花今儿手上戴的玉镯之外,还有七八样首饰。第二日妻子还打开匣子给自己瞧,也已赏玩过,当时还觉得朱家真是宠女儿,这样小户人家还备了这么齐整的嫁妆。
听了朱婶这话,迟疑一下才道:“轿夫虽然送错,但岳母当日给娘子预备的嫁妆定也是上好的,娘子首饰里最贵重的东西已被你拿走,你享了她的那份嫁妆也是常理。”玉翠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让朱婶的脸色红了又白。
朱婶当日既打了这个欺心的主意,要把两人换一个包,自然舍不得给玉花预备什么好嫁妆,玉花嫁妆里面除了常见的马桶梳妆台,连床都没有一张,首饰匣子里的东西也是少之又少。
玉翠笑声未落,周围的人已经又开始议论了,有个大嗓门的喊道:“朱家嫂嫂,轿夫出错也好,喜娘的错也罢,这嫁妆可没送错了人家,既然现在花儿到了翠儿原来的婆家,那就该让她们两把嫁妆换回来才合理。”
朱婶哎呀一声叫起来,手就指着说话那人:“你这嚼的什么蛆?我给花儿的嫁妆也是首饰衣料全都齐的,那两样东西本是她娘和死老太婆留给她的,她拿走也就罢了,别的东西可都一模一样,换来换去岂不麻烦?”说着朱婶斜玉翠一眼,恨恨地道:“这红宝石耳坠说来也该你和花儿一人一支才是,你是她的孙女,难道花儿就不是?”
玉翠已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往朱婶面上丢去,朱婶的头一偏,这小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众人瞪大眼睛去瞧,好似是首饰模样,只是全是银的,连鎏金的都没有。
玉翠已经冷笑:“瞧瞧,这就是你给花儿预备的嫁妆,四样银首饰,首饰匣的底都没铺满,四口箱子全是空的,只有一口里面放了两套衣衫,那衣衫连绸都没有?你打的好主意啊。”
朱婶的脸红红白白,朱叔期期艾艾开口;“花儿她娘,当初我就说你给花儿办的嫁妆太差,不说别的,娘当年去世时候也给花儿留了对金镯的。”朱婶扭身就啐自己老公一口:“呸,要你多什么嘴,要不是养了这个丧门星,白米饭喂她吃了,花儿的嫁妆也不会这样寒酸。”
玉翠已经开口了:“既然花儿的嫁妆这样寒酸,人不换回来,把嫁妆还我,从此之后我和朱家再无瓜葛。”朱叔没想到玉翠说的这样干净利落,迟疑开口:“翠儿,这事确是委屈了你,但怎么说我们也是你娘家,没了娘家帮衬,这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玉翠瞧着朱叔,这个叔叔其实还是对自己不错的,能在朱婶的大声呵斥之中给自己吃饱穿暖,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可惜到了最后,还是敌不过一点爱女之心。
自进了朱家头一次,玉翠觉得有些伤感,但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她只是瞧一眼朱叔对他一笑:“这样娘家,有不如没有。”
听到玉翠斩钉截铁的话,朱叔开始有些心疼,怎么说也是自己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挡不住自己妻子做了这么欺心的事也就罢了,若再把她的嫁妆昧下,老去之后,还如何去地下见父母兄弟?
朱叔拉一拉朱婶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道:“花儿她娘,那嫁妆就换过来吧。”朱婶转身就给了自己丈夫一个漏风掌,嘴里还在嚷骂:“若不是你赚不到银子,我手头上极紧,那会给花儿办不了嫁妆,你还不一边待着去。”
朱叔被喝骂也不是头一遭了,瞧向玉翠的眼里有些愧疚。自己叔叔夫纲不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玉翠的头高高抬起:“我要的也不多,那些桌子马桶也不必抬回来了,只要我那盒首饰,还有四口箱子里的衣物,最后还有我爹留给我的二十亩地,别的也就留给花儿了,终究姐妹一场。”
玉翠说一句,朱婶就心疼一遍,玉翠陪嫁去的四口箱子可不像自己预备的那四口是空的,里面铺盖枕头,春夏秋冬的衣衫都是齐的,不说别的,光玉花两口子今儿穿的衣衫就是那箱子里面的,真全还回来,那玉花今后穿什么用什么?
朱婶双手叉腰,怒道:“你那箱子里的东西和那些首饰,全加起来也没三十两银子,你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钱,这样吧,我拿三十两银子给你,也就当抵了你的嫁妆钱,省得抬来抬去麻烦。”
三十两?玉翠像听到极好笑的话一样往朱婶面前走了一步:“你当打发叫花子吗?”朱婶心一横,料的她不会去林家把嫁妆抬回来,先赖一会是一会,骂出的话更难听了:“你这填不满的野狗,三十两银子都能买七八亩好地了,你还嫌不足?”
她骂声没落,玉翠已伸手把玉花抓了过来,玉花本是和林姑爷站在一起,一下没料到,等醒过来要用手挡时候那双玉镯已经被玉翠勒了下来。玉花惊叫出声,林姑爷想过来帮忙,被玉翠伸出一支腿绊倒在地。
朱婶见女儿女婿都被玉翠抓住,伸出双手就要来抓玉翠,玉翠借势把玉花一推,两母女绊到一块,滚成个肉饺。不等她们两站起来,玉翠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根擀面杖,往她们两身上劈头盖脸打起来。
玉花虽是个小家女子,也是娇生惯养没被动过一指头的,被擀面杖打了几下已经痛叫连声。朱婶被女儿压在下面,想把女儿掀开又担心女儿滚下去受伤,听到女儿痛叫连声,朱婶急的心只发颤,对玉翠破口大骂起来,骂的都没什么好话。
玉翠才不管她骂了什么,一口气挥下去四五十棍,这才住了手把玉花拉了起来,玉花被打的晕头晕脑,方才只是假哭,此时早就是真哭,头发乱了,衣衫被打皱,她哭的时候玉翠已经动手扯起她的衣衫来。
林姑爷方才被绊倒,起身后自己揉了半天疼处,也忘了去救妻子,见到玉翠要脱玉花的衣衫,那带子已经扯脱,眼看外衣就要被脱掉,里面的衣衫露出。
林姑爷急忙上前抱住玉花,对玉翠道:“你要嫁妆,我们拿给你回来就是,哪有动手脱起人的衣衫来的?”玉翠停下手瞧着林姑爷:“不光是她,你也要把衣衫给我脱下来,这两身衣衫全是我做的,是我的嫁妆,我就算拿了给狗,也不给你们穿。”
林姑爷一张脸已经红红白白,任由玉翠在那里说,对玉翠道:“既这样,还了你就是,只是不晓得要怎么抬来。”总算还有个晓点事的,玉翠把擀面杖重新收到袖子里,下巴往地上那几样银首饰点了点:“这么大个男人不知事吗?怎样抬去的就给我怎样抬回来。”
林姑爷应了一声,对玉花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出门,这动作让朱婶误解,急忙擦擦眼泪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姑爷,你这是要去哪里?”林姑爷瞧着里面乱成一团的景象,头一个比两个还打,本是欢欢喜喜娶新娘,谁晓得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瞧一瞧哭泣中的玉花,还有站在那里的玉翠,没娶了这个泼妇真是家门有幸,那些嫁妆虽然有些舍不得的,但还了回去也好此后再无瓜葛。不然有了这种亲戚,真是做梦都怕。
玉翠已经冰冷开口:“你放心,他只是回去找人抬嫁妆,并不会不要你女儿的。”朱婶心事被说破,手放开林姑爷的袖子,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舍不得。
虽然没了热闹看,但人群并没散去,都等着林姑爷把嫁妆抬回来。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林姑爷带着人来,四口箱子,一个梳妆匣。
玉翠把四口箱子全都打开,里面的东西清点一遍,从里面丢出两套衣衫:“这是玉花箱子里的那两套衣衫,我不似你家一样把东西全都昧下。”梳妆匣也打开瞧了瞧里面的首饰,玉翠这才把匣子盖好,把四口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折到一口里,瞧着朱婶道:“还有那二十亩田的地契。”
朱婶一张脸红了又红,嘴像被胶粘住,玉花瞧着那些东西全都被抬了来,心里虽心疼也有几分得意,过了明路,这个丈夫就再跑不了了,听到玉翠问起,低低叫了声娘。
朱婶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由不得自己了,转到房里取出地契,玉翠接过仔细瞧了瞧,收了地契起身对朱叔跪下:“叔叔五年养育之恩,侄女没齿难忘,此后侄女再不是朱家人,愿叔叔多多保重。”朱叔见玉翠临去还给自己磕头,又是愧又是悔,再说自己也没花什么钱,哥哥留下了三十亩田地,别说养这么个姑娘,就是自己一家也足够嚼裹了。
玉翠已经站起,唤了旁边瞧热闹的把那口箱子负起,自己抱起梳妆匣离开朱家,再不回头。看热闹的人一直送她到了岔路口,见她要拐上去往张家的路口,有人问道:“翠儿,你不姓朱了,难道要跟你娘姓?”玉翠瞧着通往张家的路口,眼一眯:“他们既把我嫁进张家,从此后我就姓张,不姓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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