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夏去秋来,转眼便进入了十月。距离叶秋白临产之期还有一个月,箫君烨也越发紧张起来。数百年来,女子难产而亡的事不知有多少。即便有太医和薛紫苏,陆长生仍是担忧得夜不能寐。叶秋白眼看着他一日日瘦下来,心疼不已,然而不论怎么安慰,都还是丝亳不能缓解他的忧虑。她其实也怕。她的一位远房表嫂,据说就是难产而死的。留下一个女儿,后来,有了继母,日子过得并不太好。她相信陆长生不会苛待他们的孩子,可是,她也更怕自己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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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元五年九月十八,立冬前夕。
这一天,整个苏府张灯结彩,府中众人皆在为明日大小姐的婚事做着最后准备。
清苑的丫环下人们都被管家叫去了,为的是就明日婚礼的各种事宜做着最后的嘱咐。
而身为婚礼的主角叶秋白,倒是落了清闲。
说是清闲,然而她的心情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她其实是不想嫁人的。
嫁了人,就不如在家中那般自由了。
若是嫁的是自己喜欢的倒也罢了,若是不喜欢,那这此后漫长的一生该多么无聊啊。
纵使那沈公子貌比潘安、才胜李太白,但叶秋白深知,终究,她是绝无可能爱上他的。
怎么可能会爱上呢?
世间好男儿千千万万,却只得一个陆长生。
想到陆长生,叶秋白忍不住又拿出怀中的玉佩细细摩挲着。
这块玉佩由白玉制成,通体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
上面雕刻的是一株兰花,冰叶碧根,淡雅大方。
犹记得,当初陆长生将这个玉佩赏赐给她时,曾笑言:“苏卿在朕心中,便如同这兰花一般,有君子之姿,有傲视群芳之才。”
那时,她是怎么回应的?
叶秋白已经记不太清了。
左不过是恭谨地谢恩,然后战战兢兢,只盼着他早些让她退下罢了。
她曾经那么幸福,与他离得那般近。
却也是她自己不知珍惜,逐渐地将他推远。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自叶秋白代兄赴考那一日起,她就知此后必定要担惊受怕,每日将性命系在腰带上。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付出的代价竟如此之大。
那是她的爱情。
是她也许此生唯一的心之所系。
她就这么缓缓地摩挲着那玉佩,想着以往的一幕幕,忽而哭,忽而笑。
没过多久,外头闹哄哄的声响便扰乱了她的回想。
隐约听见有人在哭,还有人在厉声说话,吵吵嚷嚷的。
叶秋白皱皱眉,将玉佩小心地收回怀中,而后推门出去。
动静是从清苑外头传来的,她循声前往,没多久,就在苏府的前院看到了闹哄哄的人群。
“爹、娘,”她奔至父母的身边,只见苏大学士满脸忧色,而苏夫人已经在掩帕泣哭,“发生何事了?”
“程儿被抓起来了。”
叶秋白闻言,脸色一变,急道:“哥哥可是朝廷命官,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来苏府抓人?”
“是东厂的魏公公。”苏学士脸色灰败道。
叶秋白不由悚然一惊。
东厂,自太祖开朝以来,便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存在。
抓贪官、惩污吏、查谋反,任何一件事,但凡是东厂插手,那么便是不死不休。
任何一个进了东厂的人,就算侥幸能出来,也是命去了大半,与废人无异了。
这下,叶秋白总算是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了。
眼见得府中下人一个个人心惶惶,她皱皱眉,跟管家苏康道:“先让大家都散了,让他们都不许背后妄议,各干自己的事去。”
苏康应了一声,忙去安排了。
叶秋白又喊绣春、兰馨道:“把老爷、夫人扶去书房。”
苏大学士此刻六神无主,自是全听女儿安排。
一时几人到了书房,叶秋白待苏夫人情绪稍微好些了,才问道:“东厂的人怎么会忽然来抓哥哥?他们可说了是因为何事?”
东厂虽为百官所惧,但是他们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平日做事素来秉公执法,从来不曾滥用职权的,今夜这却是怎么了?
苏学士刚喝了口茶顺气,听完女儿这话,顿时便唉声叹气。
半响,他方道:“魏大人跟我说,有人举报你哥哥与景王谋反一事有关。说是数日前,皇上曾在京中酒楼遇刺,当时刚巧你哥哥也在,怀疑是他报的信。”
叶秋白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是因为那件事。
那伙人果然是景王的人,难怪最近京中动静那般大。
可是,此事怎么会查到哥哥头上呢?
那一日,明明是她而不是哥哥呀!
而且,若不是陆长生相救,她都差点死于非命了。
她又怎么可能是景王的人呢?
叶秋白正凝神想着这中间的关窍,一旁的苏夫人已经紧紧抓着苏大学士的胳膊,哭道:“老爷,你快想个法子呀!”
“我能有什么法子?程儿跟景王从无联系,肯定与此事无关。待到他们查清了,自然就会放了他了。”
“查清?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谁不知道东厂的人最善用刑,只怕还没等到那一天,程儿便要受不住了!”
苏夫人这话让叶秋白心中一沉。
是啊,哥哥身子那么差,如何能在东厂熬得住?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三人正各自惶然之际,忽而苏康进来道:“老爷,宫里的李公公来了,此刻就在前厅呢,他说倘若想救少爷,那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让小姐即刻随她入宫。”
入宫?
此言让苏学士、苏夫人齐齐面露惊愕。
而叶秋白,则是恍然。
她明白哥哥这祸事从何而来了。
他知道了。
陆长生知道她假扮男装的事了。
如此一想,叶秋白倒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此事是针对她而来,那么,哥哥便有救了。
于是她跟双亲道:“爹、娘,女儿这便回房收拾一下,随李公公入宫。”
苏夫人依旧在哭,但苏学士则稍微清醒些。
他沉声道:“不行,你不能进宫,明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你须得留在府中待嫁。”
“爹,”叶秋白苦涩一笑,“就让女儿去吧。还有,您把沈府的聘礼退了吧,这亲,怕是成不了了。”
听闻叶秋白要回苏府,陆长生自是百般不愿,两个人都已经错失了三年的时光,好不容易得来了这短短数日的甜蜜也哪里舍得就此与之分离?
可是偏偏叶秋白的话又让他拒绝不得,苏夫人的生辰,叶秋白身为人女,要回府侍奉,原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们两人都清楚,等到叶秋白入宫为后,她再回去,便不会以般容易了。
思来想去,陆长生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于是两人吃罢饭后,陆长生便不急着回承光殿,他先是与叶秋白在寝房中一番翻云覆雨,之二人后睡了个午觉,再次醒来时,陆长生便在玉露殿的书房里批阅奏章,令叶秋白在旁相陪。
批阅了几本,陆长生想问问叶秋白关于一件政务的主意,抬头欲开口,却见美人如玉,吐气如兰,一时心中一动,忽然便有了别的想法。
于是唤李茂全道:“去寻一套六品文官的官服来。”
李茂全是个知情识趣的,看主子眼色,瞬时便明了。
于是亲自去内务府按照叶秋白的身量取了一套全新的官服来,又领着一干宫人全部退下。
一时衣物拿来,陆长生给叶秋白,笑道:“好些日子没见你穿男装了,且换上给朕瞧瞧。”
“皇上~”叶秋白无奈地嗔他─眼。
先前她穿男装时,是情非得已。
本就是于礼不合的大罪,怎地他现在却主动要求了?
她却是不知,先前她女扮男装时,陆长生对她心中思慕,却碍于她的身份而苦苦压抑,但是午夜梦回时,又偷偷做过许多次与之欢好的美梦。
梦中,她自然是男儿的形象。
得知她是女儿身份,陆长生固然欣喜若狂。
但是当初对男装叶秋白的喜爱,也常涌上心头来,难免心生绮念。
此刻见叶秋白这娇娇的模样,心中早就兴奋起来,忙起身搂着她的香肩,哄道:“看在朕往日的忍耐份上,今日你且做一回苏爱卿吧。”
“晤,那好吧。”叶秋白见他执意,便不再坚持,遂道:“那容臣先去更衣。”
“乖,朕等着。”
眼见得美人儿心神领会,陆长生一下子便激动得有些坐立不住了。
于是两人一个自去寝房更衣,一个则重回书案前坐好,继续批阅奏折。
不多时,陆长生正落笔写着批语,忽地,只听一道清越的声音道:“臣叶秋白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陆长生闻声抬头,只见叶秋白一头青丝全部束起,头顶着乌纱帽,帽珠上镶着一颗黑色的玛瑙,身着一袭绣着鹭鸶的薪新绯色官服,怡是过往三年来他日日所见的模样。
他一瞬间心神激荡,恨不得马上便要上前将她搂入怀中,按在身下狠狠地蹂躏。
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如果只是那样,那多无趣。
于是恢复了一贯在大臣面前的端然模样,淡淡道:“平身吧。”
“谢皇上。”跪地的叶秋白闻言恭谨地站起,垂手而立。
许久未着官服了,刚刚上身的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怀念。
身为一介女子,她这一生,都无法像男儿那样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当今皇上贤明,登基后积极提拨新秀,虽则朝中重职还是以老臣居多,但是这几年来,已经逐渐有不少优秀年轻的官员崭露头角了,每日下朝后,并平日在翰林院中,每每与那些英才讨论政务时,叶秋白都是极为畅快的。
这也是她女扮男装三年里最为开心的时刻。
正忆往昔间,只听上首的陆长生淡淡道:“近日御史台上书,言道威武将军慕轩在北地接连抗敌取胜,广收民心,以至于北地许多百姓只知有将军,不知有天子,建议朕下旨召慕轩还朝,另派严总兵前去,不知苏卿以为如何?”
叶秋白闻言,悚然一惊。
她万万没没有想到,陆长生竟然会问她如此重大之事。
自古以来,功高必震主,手握兵权又深得民心的将领从来都是君王的大忌,稍有差池,便有可能造成江山易主。
然而,那可是威武将军啊!
叶秋白先前不知看过多少有关他抗敌的捷报,听过多少他的传奇故事。
传闻,这位将军出身平民之家,却屡建奇功,年少英雄。
这样的人,倘若就此折断他的羽翼,实在太过可惜了。
但是叶秋白却不知陆长生现今是何想法,依据她对他的了解,他肯定心中是已经有了主意的,在政事上,他从来都思虑周全、刚毅果决。
心中虽想了这许多,旦其实也不过是须臾,叶秋白略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躬身回道:“皇上,臣未曾入朝为官时,便常听闻威武将军的事迹,之后,在翰林院中时,又得知他在北地屡退敌军,更是欣喜万分。臣之欣喜,既是为北地百姓,更是为皇上。自古明君治下多出良将,有如此良才,皆因皇上识人善用之故,亦是大离百姓之福。英武将军在北地抗敌多年,臣窃以为,皇上不仅不能将之召回,失了北地的民心,反而该赏。”
“哦?”陆长生凤眸微
翌日。
晨光微明,金乌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霞光洒满大地,凉风带来树叶的清香。
叶秋白青丝如海藻般铺满整片草地,在朝霞下,她浑身洁白,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犹如下凡的仙子。
“皇上、皇上……”
谁在旁边说话?
“住口!”睡梦中,陆长生厉声斥道。
李茂全身子一僵,马上颤栗着跪下,“皇上,奴才救驾来迟,请您恕罪!”
他一跪,身后跟着的一众大内侍卫,亦整齐划一地随之一道跪下。
“请皇上恕罪!”
震天的声音,惊得林中的鸟儿齐齐扑簌簌地飞远,逃离这危险之地。
而陆长生也终于被扰得从春梦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一双凤目,先淡淡地在李茂全等人身上扫过,继而又看一圈四周,随后,薄唇微抿,不悦地问道:“苏卿呢?她人在何处?”
“回皇上,苏大人此刻已经回府了。”
“回府?”陆长生眸光如刃,冷声道:“她竟敢将朕抛在这里,自己独自回府?”
李茂全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抖,忙颤声回道:“皇上,苏大人因见您伤势严重,这才深夜下山给在京中搜查的奴才送信的,本来她是要随奴才一道来的,可是,刚一指明方向,她便晕了过去。奴才无法,只好先派人送她回苏府了。”
闻言,陆长生的怒气这才散去。
可是紧接着,他又蹙眉道:“你说她晕倒了?快,给朕备马,马上去苏府。”
一定是他昨夜动作太大、伤着她了。
“皇上,您身受重伤,咱们还是先回宫吧。”李德全忙劝道,“何况,那批刺客的幕后之人还没抓到呢,如今京中实在危险。”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陆长生。
的确,那些刺客胆敢在京中最大的酒楼行刺,那么肯定还有后招。
他倘若此刻去苏府,只会给她带来危险,也会曝露自己的软肋。
这般一想,陆长生便淡淡道:“回宫!”
因为被刺一事李茂全已经暗中将消息压了下来,所以回去时,阵仗倒也不十分大。
然而为了安全起见,这次在马车四周安排的侍卫和暗卫加起来是昨日的几倍有余。
时辰还早,宽阔的街肆上并无太多的行人,只有一些卖早点的铺
子开了门。
马车辘辘,转过了朱雀大道,自苏府跟前驶过,又一直朝着皇宫朱墙的方向而去。
直到车辆走远,叶秋白这才自门前的石狮子背后闪身出来,怔怔地看着消失在街角的马车背影。
“小姐,我们进去吧。”一旁的兰馨道。
叶秋白点点头,折腾了一晚,她此刻一丝力气也无,便靠在兰馨身上,往清苑行去。
回到房中将门关紧,兰馨这才着急地问道:“小姐,您昨夜去哪里了?没出什么事吧?”
说着,她一脸担忧地看着叶秋白。
昨日小姐一夜未归,她在清苑中也是担惊受怕、一宿未眠。
今天一早,她便焦急地守在府门口,恰好遇上了被送回的叶秋白。
她看着极为吓人,衣物凌乱,上面有大片黯沉的血迹,嘴唇苍白发青,尤其是整个人还失魂落魄的。
一想到昨夜,叶秋白微微垂睫。
她现在浑身都痛得厉害,然而最痛的,还是她的心。
强挤出一丝笑意,她道:“我没事,昨天遇见了歹人,幸好得一位英雄相救,这才躲过一劫。这件事你别告诉老爷、夫人,免得他们担忧。”
“小姐放心,兰馨明白。热水已经备好了,兰馨服侍您洗个澡,再上床躺会儿吧?”
“好。”叶秋白轻轻点头。
因为身上处处都是青紫的痕迹,尤其是双腿间,更是红肿不堪,叶秋白也不许兰馨近身伺候,自己挣扎得泡了半刻钟澡,又回到床上,闭眼补觉。
睡到近正午时分,叶秋白被外头的声音吵醒。
于是唤了兰馨进来,问道:“外头何人在说话?”
“回小姐,是夫人房中的绣春姐姐,说夫人请您过去一道用膳,有事相商。”
叶秋白闻言,便道:“你让她先回去,说我随后便到。”
一时兰馨伺候着她起身梳洗,又给她挽了个家常的流云髻,主仆二人这才徐徐往苏夫人院中去了。
“娘。”
“卿儿,今天怎么气色有些不好?”苏夫人并不知晓昨日的事。
“女儿没事,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娘找女儿有什么事吗?”
说到这个,苏夫人笑了。
她拉着叶秋白走到自己跟前,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又是欣喜,又是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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