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舜瑶吓了一跳,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迭声道:“没什么!我说、我说将军是大英雄。”
江凌闭目,慢慢吐出口气,待再睁开眼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他说:“郡主一番好意,多谢。”
“无妨,无妨……”陆舜瑶捂着帕子,掏出块如意糕晃了晃,“那,我自己吃了啊。”
江凌点点头。
香甜的气味充斥于两人之间,陆舜瑶吃相好,没什么咀嚼声音,于是乎周遭除了风声只能听见江凌翻动乐谱的声音。
陆舜瑶是个闲不住的,她默默看了江凌翻书的侧影许久,又抬起头看了下夜空上挂着的一轮明月,突然说:“江凌,将军真的是个英雄,我不是在敷衍你。”
江凌不紧不慢地研究乐谱,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
“那你呢?”
江凌的手顿了顿。
陆舜瑶身体向前探了些,问道:“你也想当英雄吗?”
江凌薄唇紧抿,没有讲话。
陆舜瑶说:“我听教习男弟子的老先生说,你只上半日的课,其余时间从来不在学堂,他们说你去了校场,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在习武,以后也准备参军,打仗很危险的,你可能会受伤……”
“郡主。”江凌打断她,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冷。
陆舜瑶张嘴,傻傻地“啊”了一下。
他转头盯着她,低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陆舜瑶想都没想:“你不是闲事啊。”
他笑了,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
他说:“你和我很熟吗,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管他会不会吹笛子,管他饿不饿,管他参不参军受不受伤。
陆舜瑶没回答,她沉浸在江凌此刻的笑里,恍惚着忘记回答。
她是第一次见到江凌笑,虽然冷笑可能较真起来并不能算一个笑容,但冷笑好歹也是笑,她看到江凌冲着她露出明显的笑,反应不过来。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她心想。
江凌看她傻不隆咚的样子,无言地扯扯嘴角,笛子也吹不下去了,转身欲走。
陆舜瑶惊起,赶紧上前去拉住他手臂。
“熟啊,我们当然熟。”她傻乎乎地看着他,鼻间分明是青草地里的泥土芬芳,可她竟然觉得自己醉了,“我都教了你好几天笛子了,我还知道你叫江凌,是镇远大将军的儿子,你也知道我是宸音郡主,我们还不算熟吗。”
江凌无语:“这就算熟了?”
“算啊。”她迷迷糊糊地点头,想了半天,想到个他们另一层关系,手下力气更大了些,整个人也理直气壮起来。
“江凌。”她郑重的叫了他一声。
江凌沉着脸看过来。
陆舜瑶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道:“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她噎了下,硬生生把那个“父”字给咽下去。
陆舜瑶得意洋洋:“爱徒,你和为师之间莫要再说熟不熟这话,不必如此生分。”
江凌更无语地皱起眉头。
他觉得她真是个傻子。
时间转眼到了半月后。
等江凌能断断续续地不错音地将一整首《渡魂》给吹出来时,叶魏紫也快回来了。
跟她一块回来的还有她的同胞哥哥叶姚黄。
静林馆收学生一贯教习到十六岁就算教完了,开春时陆舜瑶和叶魏紫都是十四岁,唯独叶姚黄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叶副将想了想,打算带着他去军营里锻炼几年,叶夫人哭天抢地,好不容易把时间拖后了几天,是以原本三天后就回来的叶魏紫,硬是在外头野了半个月才回静林馆。
她这回是陪着哥哥来告别的,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她要嫁人了,时间定在两年后,叶家给她定的夫婿是骁骑大将军的次子赵二公子赵京澜。
叶魏紫得知此事后,当天在家里一根白绫上了吊。
救下来以后闹得昏天黑地,要死要活,说什么都不肯嫁。
据说赵京澜听闻后,只是淡淡说了句“粗鄙无礼,果真并非闺秀”。
对这门婚事倒是没有反对。
“赵二公子比阿紫大了十三岁。”陆舜瑶说,手指头比划出两个数,又重复道:“十三岁!都可以做她爹了!”
江凌一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闻言淡淡道:“赵二脾性差了些,人品却是不错,是个良配。”
陆舜瑶嘀嘀咕咕:“能比你还差吗。”
江凌抬头,默不作声地看她一眼。
陆舜瑶讪笑,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家坏话被听见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呵呵掩饰道:“确实算个良配。”
江凌:“郡主无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手臂撑着草地站起来,向她点点头转身欲走。
陆舜瑶一愣,觉得他怎么这么突然。
“你今天不学了吗?”
以往他们都是学上一个时辰,现如今才过了半个时辰,他怎么突然就要走。
江凌没回头往前迈步,手向后挥了挥,示意不学了。
“可你都还没吹给我听过。”
江凌侧头,垂眸低语:“郡主,《渡魂》是吹给死人听的。”
陆舜瑶:“……”
她向前跑两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闻到一丝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江凌!”
她心下有种疑惑的感受。
眼看着江凌从自己眼前经过,穿过长廊就要往男厢房走去,她加快脚步,几步跟了上去。
“江凌!”
江凌没理她。
她又跟了几步。
“江凌!”
江凌还是没理她。
陆舜瑶深吸口气,提着裙摆跑上前,伸手摁住他的肩膀。
“江……”
江凌停下了,片刻之后,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陆舜瑶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惊呆了。
这这这,这也太容易推倒了吧。
她慌里慌张地想去扶江凌,江凌却自己一手撑着地坐了起来,只是看起来很没力气,虚软地只能坐在地上喘气。
陆舜瑶犹疑着问:“江凌你……你怎么了啊?”
江凌没回答,缓缓直起上身,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腿,一手扒拉着身后的树桩想要站起来。面色看起来白的可怜,一个起身的动作颤颤巍巍,像是极其痛苦。
陆舜瑶目光向下,看到他捂着的地方,因为他穿着黑衣刚才没发现,现在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他的指缝间全是淋漓鲜血。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胳膊,惊声问:“江凌你到底怎么了啊!?”
江凌撇过眼,咬牙道:“没事。”
陆舜瑶顿了顿,站起来就跑。
“我去找先生!”
江凌厉声道:“站住!”
陆舜瑶没听见似的,一阵风似的跑出老远。
“陆舜瑶!”江凌红着眼嘶吼出声:“你给我站住!”
陆舜瑶站住了。
她回头,看到江凌捂着小腿死死瞪着她,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指着她说道:“你回来。”
陆舜瑶咬着唇,慢慢挪了回来。她蹲在他身边,看到他黑色的裤子那块全是湿漉漉的血迹,他们现在处在后院侧门过去的竹林草地里,青翠的草都被他的血染成红色。
所以刚才他忍了半个时辰。
不对,也许更久。
她又问出那个问题:“你到底怎么了啊?”
江凌靠着树桩,长出口气,淡然地说:“习武受伤,在所难免。”
陆舜瑶看着他的伤口,那根本不是普通伤口,明显是刀剑砍出来的,现在的世家公子自然都会习武艺,她也知道江凌每天下午都回去校场,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真刀真枪把人给伤成这样的。
仿佛是看出她的怀疑,江凌松了手,轻声说:“是叶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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