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的文斗会历年来都极为隆重,比赛不分男女不分地位,也不仅限诗书。天下有识之士皆可赶赴卞城参加文斗会。文斗会分为三场,第一场为笔试,笔试内容为古往今来的各色书籍,第二场才艺展示,琴棋书画皆可。第三场则为最终对决。这场将设擂台,两两对决,最后胜出者与上届头甲对决,最后留下者为胜。当朝皇上尤好文学,因此但凡每年文斗会表现突出者皆可入朝为官。
而白溪公子沈玥歌自十岁夺冠至今已蝉联八年。沈玥歌一身白衣,一支玉笛,风采翩翩难挡,凡见其者,无不因其风华倾倒。上回更是只一曲《梅花三弄》便轻易打败了胜出者。然而沈玥歌性随性,不愿入朝为官,皇帝惜才,赐白溪公子称号,赞其高洁似白雪,平和如溪。赐贴身玉坠,允玥歌可自由入宫,参与皇室一切活动。那般至高的荣誉,一时之间无人企及。
今年文斗会格外的精彩,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室的人是不参与的。然今年皇室各个皇子都有参加,且还加了林国的太子和公主,持续了近十日才决出了十人,这十人分别是五皇子顾北铮,青玉公子顾北聿,墨兰公子陆岑寂,紫灵公子司马容缺,丞相之子许青书,丞相之女许青落,工部侍郎管銅,新科状元姑苏离照,礼部尚书之女沈玥宁,镇军大将军之女谢阑衫。这十位在第三场的比赛中又分了五组,两两对决。抓阄排了序,顾北铮对陆岑寂,顾北聿对司马容缺,许青书对管銅,许青落对谢阑衫,沈玥宁对姑苏离照。又过了三日,才决出了五位胜出者分别是陆岑寂、顾北聿、许青书、许青落及姑苏离照。三公子胜出实属意料之中,新科状元自是不在话下,倒是这许家两兄妹的胜出颇让人惊喜。
剩下的五位则是以擂台赛的形式进行,按照抽签的次序依次比过。
翌日,陆岑寂先与许青书对决。两人比的是书。青书一挥而就,一手行楷写的让人称赞不绝,反观陆岑寂依旧冷然,落笔就是一手龙飞凤舞的草书。书的本就是一首狂放不羁的词,草书张狂,那手行楷便显得小家子气。未等顾沛丰说话,青书已是抱拳向陆岑寂鞠礼:“青书不及陆兄。”
顾北聿与陆岑寂比画,题为意。两人微蹙了眉,不过须臾,便落笔作画。
陆岑寂画的是一幅大漠落日图。千嶂落照,山川秋白,映着雄美,肃穆之感悠然而生,画卷边上仅题一句,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顾北聿却迟迟不做画,直到陆岑寂快画完时,才随意的执了笔,在宣纸上撒了些许墨水,一副世外桃源若隐若现。
众人不解,看台下的许青落、沈玥歌却是笑了,这两人当真不负公子之名,只是今日顾北聿的泼墨画实是意境之最啊,陆岑寂必输无疑。结果不出所料,自是顾北聿胜。
顾北聿与姑苏离照比棋,这棋一下便是好几个时辰,初始两人皆带笑意,后来都敛了笑意,认真对弈起来,又过半个时辰,姑苏离照的脸上开始冒汗。顾北聿下的每一步棋都环环相扣,姑苏离照终究不敌落了下风。
“离照甘拜下风。”
最后由顾北聿和许青落比琴。也许因为当日的一杯酒,两人看着对方也是格外的亲切,依旧是相视而笑,在两把琴前坐下。许青落用手试了一下音,朝顾北聿轻点头示意。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玉指行云流水般奏出一曲词,白色衣袖翻飞若舞,恍若蝶翼颤动。顾北聿随着她的曲调和上。两人逐渐合拍,竟有了知己相见恨晚之感。一青一白,两架琴,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高山流水,独我两人。乐曲随曲调渐渐高至不可能,如同凤凰轻吟,珍珠落玉盘。两人配合的默契,似在比赛,又似在合奏,双眼皆不看琴弦,专注的看着对方,似对方便是琴谱。谢阑衫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望着许青落的琴,发出了一声冷笑,在旁边的沈玥歌无意间看到她的笑,总觉不妥。果然很快听得“嘣”的一声,许青落的琴弦断了。顾北聿眉头皱了皱,继续完成了演奏,余音缭绕,如云雾般久久不散……
“小姐没事吧?”秋陌赶紧上前查看许青落的伤势,许青落轻摇了头,心中却不免疑惑,刚刚明明并非急音,这琴弦断的太过古怪。不及细想慢慢站起来,弯腰行了一礼,弯唇一笑:“青落输了。”
顾北聿亦回了一礼,“若琴弦不断,胜负难分,小姐谦虚了。”
顾北聿成了当日的胜出者,他和沈玥歌的对决也放在第二日进行。
两公子的对决吸引了很多人的参观。两位公子站在那里,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谁说女子倾城,男子亦是倾城之姿。
历来最后一场比赛有人在琴棋书画中有一项先胜便是胜者。所以沈玥歌几乎年年于第一项琴上便胜出。所谓琴不单单是琴,而是泛指所有的乐器。今日顾北聿持萧。众人皆以为以萧对上沈玥歌的笛,如此相似,胜算微乎其微。
顾北聿立在台的左上角,青衫被风吹的微起,清浅的箫声缓缓流出,恍惚间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箫声越来越高,仿若要冲破眼前的束缚。突然一个急转,箫声直直而下,越来越轻,饱含着悲伤的感情渗入到空气的每个角落,使闻者皆想落泪。慢慢放下萧,温润的笑容再度袭上脸庞。
沈玥歌的眼光陡然一亮,并未取腰间的玉笛,而是随手取过下人递上的二胡。众人郝然。嘴角一勾,手肘一动。二胡古朴的声音飘出,却不是意料之中悲伤的曲调,而是极度欢愉的一曲赛马。还沉浸在萧瑟箫声中的众人瞬间又被带入了广阔草原,纵马而行,好不欢快。
第一局胜负难分。
第二局 棋。
一局棋,顾北聿步步为营,沈玥歌欲擒故纵,最后竟成了一局难解之奇局,在场众人皆看的惊讶不已。
第三局 书。所谓书既考诗词,又考书法,也算广泛。
皇上本未想过两人可以走到书这一步,事先并未想好题目。这时下面的百姓都等待着君王出题,临时起了意,指了指一旁的许青落:“如此便做一诗来形容形容青落吧。”许青落顿时羞红了脸,两位公子思酌片刻,便落笔写下。
寻常人等,大抵这时候写出的都是赞美容貌的极尽浮华之词,再好些也不若是如《醉垂鞭》①般,既写了女子的衣着打扮、风姿,也赞美了她幽闲淡雅、气韵天成的风采。
然两位公子既能担这三公子之名,哪是寻常人等可以比拟的。两人皆未正面描述许青落,一个以琴音为衬,一个以环境来托。
顾北聿挥笔写下通篇的行楷,下笔收笔,起承转合,多取顺势,一笔带过,笔道流畅、潇洒多姿,不多时便做了首《琴歌》: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木风入衣。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楚妃。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清淮奉使知千里,敢告云山从此始。②
一首《琴歌》充分表现了许青落琴声的动听。一句“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更是突出了许青落琴声的感染力。
沈玥歌与许青落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想起许青落居住的地方,写下了一首《阙词》: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脉,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③
许青落居住的府中小院模仿隐者居住的地方建设。沈玥歌短短几句,将其描述的让人觉得近在眼前,许青落之性情也由景展现出来。再看他一手行书,大小相兼,收放结合,疏密得体,浓淡相融,好一首好字。
旁人看着不解,了解的人却都是释然一笑。顾沛丰将决策的权利给了许青落,这局怕是没有谁比她更有发言的份了。许青落朝顾沛丰微微行了个礼:“皇上,青落认为不相上下。”
第四场 画。
这场的题目,对象竟是对方。沈玥歌先提笔,不若多时便完成,画作上的公子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衫,温润的笑容浮在他的脸上。坐于众皇子之中,明就是末尾的位置,却难以让人忽略。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融合,那是种既如流水般平和,又如大山般深沉的气质。
顾北聿画中的沈玥歌依旧是一身白衣,白袍的下摆隐隐的血渍。他蹲在一群衣衫褴褛的病人中,手搭在一位病人的脉搏上,眼光没有丝毫嫌弃,那双桃花眼中有包容一切的了然,慵懒的笑容虽也随意却隐隐透出抚慰的意思。顾北聿寥寥几笔将沈玥歌这个人人称赞的神医描绘的淋漓尽致,随性不图名利。
沈玥歌大笑出声,“人生得一知己,快哉。”顾北聿亦是相视而笑。
几十年来祁国从未有文斗会同时两位胜出。一连串的赏随即而下。沈玥歌终日游走各地,来府中拜访的人倒都是扑了空。顾北聿因着还未成婚,并未赐府邸,住在宫中也挡住了很多的拜访。
而这场比赛也延伸出了一件好长一段时间被人人都津津乐道的事。话说那日比赛结果一出,那看台上的一紫衫女子突然走到了擂台上,那女子左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却已是美艳绝伦,她就这样面对面的站在沈玥歌面前,斩钉截铁的说道:“白溪公子。待素及笄,必嫁你为妻。”
人人只道这女子是在开玩笑,连玥歌也那般以为,只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那公主快快长大吧。”
直到很多年以后,大家才明了,那年那十三岁的姑娘是真的喜欢玥歌啊。
注释:恕我不才,写不出很好很好的诗词,所以只能引用先人的了~
①《醉垂鞭》 张先: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①t取自《琴歌》李颀
②t取自《阙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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