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书忠闻言,回想起了上次董炎来探望他的场景。那一日,他曾告诉董炎,想让他来学校教书,袭承自己的衣钵。但是当时董炎的表情写满了不愿意,当然,这正是自己想看到的,那一日,董书忠的口是心非只是为了试探董炎,只是短短几天,眼前的少年,再非昨天。
董书忠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缓缓,他淡淡道:“昨晚累了一宿,快点回去休息吧,至于老师的事,我会请示太祝和氏长。”
今日的交谈让董炎十分惊讶。从他刚上高中开始,每次回家拜访老师,都会被劝说回南流教书,这似乎是老师的一个夙愿。可如今夙愿成真,老师表现的并不惊喜,反倒有些失落。虽是不解,但老师逐客令已下,董炎不好再逗留,便辞别老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去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董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隐约间,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坐在他的窗前,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董淳。
董淳坐在床边发着呆,没有发觉董炎已经醒来。
董炎悄悄伸出手,从大淳背后缓缓游动到他面前,五指猛地炸开。
“哇!”
大淳一声惊喝,猛地跳了起来。
“你干嘛,醒了也不支应一声!”大淳一脸怨气的嚷嚷道。
董炎俏皮的笑了笑,问道:“又想哪个姑娘呢?”
“想董叶然!”大淳调侃道。
“你大爷个嘴!赶紧想办法让您那大脑袋停止运作,叶然也是你能想的?”
“我说你这几年的书是不是驴教的,满口粗言秽语!你看看我,文化水平和你差不多,从来不讲脏话!”
“呦!讲成语呢,你是只在欣怡面前不讲脏话吧!昨天不是让你送人家回去吗?怎么样,有没有把持不住干什么坏事?”
“我…我是那种人吗!还……还那样,半搭不理!”
“南流多少小伙子排着队追欣怡,你要好好努力!”
大淳听言,心中犹如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虽然嘴上不说,但董欣怡,是大淳心中唯一真真正正想去追逐的。
“别闹了,说正事!”大淳的表情严肃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董炎透过窗子望去,却见大门外闪动着几点火把的光亮,脚步声很快便跑远,门外归于平静和黑暗。
“又发生什么事了?”董炎问道。
大淳犹豫片刻,轻声道:“他们在找李乘风的尸体!”
董炎恍然想起,李乘风的尸体…还在北墓河里!
“李乘风的尸体?”
“没错!”大淳小声道:“早上氏长来找过我了,原来他已经知道是我们偷了尸体!我看瞒不住,就告诉他了!”
“什么!你怎么能……”
董炎闻言心急如焚,刚要责备大淳,却见大淳急忙伸手堵住了董炎的嘴,小声道:“我告诉氏长,我们把尸体放在了北墓陵!”
董炎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北墓陵里哪有李乘风的尸体,大淳这么愚蠢的假话,怎么可能骗得了氏长。
“氏长信了?”董炎问道。
“当然不信!董朔宗老他们还拉着我去北墓陵找尸体!”
“然后呢?”
“结果到了北墓陵,我一口咬定确确实实把尸体放在了那里,至于为什么不见了,我也不知道。”
“董朔宗老相信了?”
“可能吧!他说,要是被他知道我骗他,就会受到鞭刑一百,一百鞭……乖乖!”
董炎陷入沉思,北墓河在南流是最神圣的地方,如果让别人知道他们在河里藏了一具尸体,莫说父亲不会保他,即便想保,怕是也保不住,到时候怕不只是一百鞭就能蒙混过去的,南流村规里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一种名叫活埋的极刑!
太祝门前,一个穿着白袭的人影在缓缓徘徊,有顷,她步至门前,浅哆片刻,轻轻叩动了竹扉。
“门没关,进来吧。”
却听门内传来一阵苍声,门外的白袭妇人踟蹰片刻,轻轻推开了门。
过底下,一个老人正端茶独酌,杯中佐茶者,只有三片竹叶,清风吹拂着满头白发,老人一脸悠闲,却又似在等候。
“坐吧,灵姨。”
灵姨望着眼前的老人,一腔怒火骤然燎动,但很快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目光躲避,面容无色。
“太祝。”灵姨浅浅作揖道罢,缓缓坐在了老人对面的竹椅上。
太祝抬眼看了一眼灵姨,展颜淡淡一笑,倒了一杯竹叶茶,轻轻端到灵姨面前。
灵姨看着竹杯里冒出的腾腾热气,又将目光移向太祝,道:“不知太祝唤我来有何贵干?”
太祝闻言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蔑笑一声,端起竹壶添了一杯热茶。
灵姨望着那抹诡异轻蔑的笑容,登时怒火中烧。
“你笑什么!”
灵姨的口气明显带着愤怒。
太祝闻声顿了一下,手中的竹壶停在半空,缓缓,又将竹壶放在桌上。
“因为好笑!”太祝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哪里好笑?”
灵姨对太祝的故弄玄虚十分厌恶。
太祝放下竹杯,淡淡道:“南流养了很多乖巧伶俐的家犬,它们听到呼哨就会摇着尾巴乖乖跑来……从来不会问有何贵干。”
太祝道罢,冷冷的看了一眼灵姨。
灵姨听罢,眼中闪烁着水光,她攥紧着埋在竹桌下的双手,轻轻颤抖着。
太祝目光渐渐缓和,又道:“你虽非南流人,但入乡随俗,南流的村规不能轻视,在南流,要知尊卑贵贱,南流的铁鞭虽然打不到你身上,但……自会有人替你受罚。”
灵姨闻言猛地瞪大双眼,表情中流泻着恐惧,她的双手在颤抖,两行清泪滚滚直下。
太祝道罢,转过身去,灵姨缓缓跪了下来,将头狠狠砸在地上,用一种无声的方式……乞饶!
“你屡屡忤逆狂悖,本该鞭斥二十,念你救火有功,改为跪刑,今晚,就在这跪着吧。”
太祝道罢,直直走向内室。
夜色朦胧,北墓河畔飒飒风声,一个少年独自坐在河畔,望着泱泱河水,心神恍惚。
一只洁白的手臂从少年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少年猛然一惊,回首间,又漾起满脸笑容。
“叶然…”
叶然看了一眼董炎,脸上绽开一抹笑容,董炎看着那份笑容,心中所有的愁云苦雾骤然间消弭不见,清俊的面庞上只画着一脸晴天。
“这么晚了,找我来干嘛?”叶然边说边捋了捋裙摆,缓缓坐了下来。
董炎看着叶然,有些不知所措,憋了半响,紧张道:“我……想看看你!”
董炎说完,红着脸将头转了过去。
叶然望着河面,一脸单纯道:“早上不是见过了吗?非得半夜见我吗?”
“我……”
“哦!不会是你明天要走了吧!前两天因为村里的事没能走掉……也是,回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功课又要落下了!”
“我……也许,不会走了…”
“什么?不走了!董炎哥不是要考大学吗?”叶然一脸惊讶。
董炎望着叶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董炎不说话,叶然又感慨道:“也许你是被昨晚的事情吓到了,也是,就连父亲听说昨晚的事情之后都阴沉着脸,更何况他的学生。”
“老师怎么样了?”董炎问道。
“听母亲说,你走后他就开始不停地叹气,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叶然说完,一脸担忧。
董炎听罢,心中思绪万千。董书忠是他最尊重的人,只是,白天老师的反应,他怎么也想不通。
叶然努了努鼻子,问道:“你有没有问道一股烟味?”说着,又朝董炎身上使劲嗅了嗅。
“烟味?我从来不抽烟的!”
叶然揉了揉鼻子,傻傻笑了笑:“你身上只有汗酸味!”
董炎听罢,使劲拽着衣服闻了闻。
“逗你的!”叶然笑了笑。
董炎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爸爸每次看到你都很开心的!”
“我……”
“哗啦……哗啦……”
董炎刚要回答,却听眼前黑乌乌的河水里突然响起一阵搅动,霎时间波浪翻飞!
“那是什么!”
叶然望着眼前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
“大鱼……原来北墓河里真的有大鱼!”
叶然趴在董炎怀里不停地发抖。
董炎自然知道方才河里的是什么,只是叶然尚未参加封丞礼,还不能告诉她。
“叶然……叶然!”
身后,传来一阵呼唤。
“是我妈!董炎哥,我先回去了,河里有大鱼,你也快点回去吧!”
叶然说完,一溜烟跑开了。董炎望着叶然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忐忑,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
波浪拍打着河岸,董炎的心中竟不再那么恐惧,他探着头望向漆黑的河面,似乎在寻找着……那条龙。
董炎缓缓坐了下来,依旧望着河面。
“如果你真的存在,能不能把河里的尸体送到北墓陵。”
董炎说完,又恍然惊讶。“我在跟谁说话……真是傻了,竟然自己跟自己说话!”
一阵风幽幽袭来,董炎打了一个寒颤,抬眼望了望朦胧的月光,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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