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梅陇十月,金秋时节,午后的阳光照进沐公馆一处偏远的院落,院子中央有一颗粗壮的枫叶树,火红的枫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斑驳剔透,甚是好看。
沐暖舟刚刚温习完国文课,看到刘嬷嬷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剪纸,闲来无事便走了过去,刚坐下,刘嬷嬷慈爱的目光一顿,眉头倏的一皱,停下手里的活儿。“小小姐这身学生装太单薄了,如今天气转凉,你身子骨弱,当心着凉,我去给你拿件开衫。”
沐暖舟羸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接过刘嬷嬷放下的剪刀和没有剪完的喜字,继续动工。“嬷嬷,我不冷,不用取开衫。”
“不成,再过一个月小小姐就要嫁人了,那边连婚房都已经布置好了,只等着封少爷凯旋归来迎你过门,若是你现在生病,耽误了婚期,我没办法和封家交代。”
沐暖舟听到这话,如雪般剔透白嫩的脸颊染上红霞,专心剪纸的手一顿,羞赧的小声抗议。“嬷嬷惯会取笑我……”
刘嬷嬷见她这般脸皮薄,又重新露出慈祥的笑容,手顺了顺她乌黑亮泽的长发,一时间感慨万千。“再过一个月,等小小姐做了少帅夫人,就再也不用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沐暖舟知道刘嬷嬷一直以来因舅舅一家对自己的态度而心中有气,握了握那只苍老的枯手,柔声安慰道:“嬷嬷,舅舅和舅母对我也是挺好的,只怪我这几年身子骨不争气,三天两头的生病,常年吃些进补的药和食材,拖累了舅舅一家,他们虽然有时对我冷言冷语,但是从来没有真正苛待过我,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刘嬷嬷听她为沐正淳一家说话,心里有气,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放弃了同她说理,叹了口气。“算了,我去给小小姐拿衣裳。”
自家小姐是个不谐世事的,没必要让她知道那些肮脏事,只要自己在一天,就护她一天便好。
沐暖舟专心的剪纸,想着再过一个月,这些喜字就会派上用场,心里一阵阵甜蜜。
“哟,这是在给自己准备婚庆物资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吓了沐暖舟一跳,惊蛰的望过去,便看到沐青青一身白色洋装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娇俏的五官带着嘲弄,沐暖舟被她刚才直白的话说的脸一红,窘迫的站起来,低眉顺目的叫了声。“表姐。”
沐青青走近,看着竹篮里剪好的一堆喜字,拿过几张端详着,嘴里夸道:“真好看。”下一秒,刁蛮的把它们都撕了个粉碎。
“表姐,你这是干什么?”沐暖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上前欲要阻止,却晚了。
刘嬷嬷和她花了长时间剪好的成品一瞬间全都被破坏了,就连她自己也像个纸片人儿一般,被推倒在地,手掌按在地上尖锐的石子上,瞬间划出血痕。
“啧啧啧,真是个弱不禁风的药罐子,轻轻一推就能伤成这样。”沐青青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讥笑出声,接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时报丢给她。“看看吧,你这个扫把星,你少帅夫人的美梦该醒了。”
报纸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沐暖舟一时间也忘记找她理论那些被撕烂踩在泥地里的喜字,心下疑惑的展开被折叠起来的报纸,直到时报上一行字赫然醒目的闯进她的视线,蛮横的,不讲理的……
明明是金秋,太阳都还没有落山,沐暖舟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置身隆冬,通体的寒冷让她浑身僵硬,报纸轻飘飘的脱手,不禁呢喃出声。“不可能,不会的。”
“诶!夜明哥哥那么好的人,却偏偏喜欢上你这个扫把星,我早就和他说过了,你这个人命不好,克母还会克夫,他偏不听我的。”沐青青语气惋惜,更多的却是开心。
不用眼睁睁看着沐暖舟嫁给封夜明,她当然开心。
沐暖舟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女,凭什么能嫁进封家?要嫁也应该是她沐青青才对。好在老天有眼,她得不到的人,沐暖舟也别想得到。
“不!不可能!夜明哥哥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他说了等战事平息就会回来。”沐暖舟坐在地上,惶恐的眼泪全然不受控制,她难以接受的看着沐青青,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向沐青青寻求最后一丝希望。“消息一定是假的,表姐一定是拿假的报纸捉弄我的对吗?”
沐青青蹲下来,故作同情的看着她。“封夜明真的死了,死在重阳,和他的封家军一起,被萧家军阀灭了个彻底。我还听说,萧大帅的儿子萧湛过几日就要来梅陇了,听说他会搬进封公馆,住进你们的新房哦!”
“我不信,我不信,你骗人,一定是你骗人!”沐暖舟痛苦的哀鸣,她的眼睛红红的,趴在地上像极了无助的困兽。“我要去找舅舅,我要当面问舅舅,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沐青青嘴一瞥。“好啊,你去呗!我不拦你,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
沐暖舟爬起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又重重跌了回去,因为早产的缘故,她的体质本就比常人柔弱,如今情绪激动,只觉得胸腔疼的仿佛要炸开,喉咙发涩,发痒,最终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小小姐!”在屋里翻箱倒柜拿衣服的刘嬷嬷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出来,看到倒下的沐暖舟,大惊失色。
沐暖舟仰面躺着,神智无知的前一刻,她看着萧萧红叶飘零,再也不觉得好看,只觉得满目都是猩红,像是天地间下起了腥风血雨,她嗅到了血腥味,好像是来自江北的。
闭上眼,报纸上的一行字跟着在脑海中浮现,像是有一把匕首,狠狠插在沐暖舟心上,让她从字里行间中明白,那个从小呵护她,为她在荒烟蔓草的年代,圈出一片净土的男人不在了……
“……将门虎子封夜明,血洒重阳……”
夜明哥哥,暖暖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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