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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才开出停车场，柳正风便坐直了身体，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陆萍萍有点儿奇怪，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主任刚才好像走路都打晃了，怎么一上车便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柳正风并没有喝醉，之前在宴会上挡酒才故意装出醉态，以前和陆萍萍在工作中间很少一块儿出去应酬。他是为了保护陆萍萍，担心她喝多被人占便宜，这些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并不是每个领导都那么正儿八经，有些人几杯酒下肚，什么原形都露出来，作为下属他能怎么办呢？难道为了陆萍萍得罪领导？也许正是因为想保护陆萍萍，他才这么努力向权力的巅峰奋进。
“说什么？”陆萍萍一边开车，一边问，有点儿记不清他在宴会上问过自己什么。
“你姑妈都和你说过什么？提到过我吗？”
陆萍萍这才想起来，一想到这事儿，她又忍不住笑了。
“别光笑，快说，快说。”柳正风真的很想知道陆老师，自己曾经暗恋的对象说过什么与自己有关的话，自从陆老师离开学校之后，他的魂都快散了，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失恋对他的打击很久才慢慢过去。甚至到现在，他至今单身，或多或少都与初恋，与陆老师的突然离去有关。
“真的很想知道吗？”陆萍萍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故意卖起关子。
柳正风因为喝过酒，放下了领导架子，像个大男孩似的耍起了性子，“停车。”
“干什么？”
“喝多了，回家。”
“柳主任，您不会真的吧。”
“怎么了，我不能回家？”
“您生气了？”陆萍萍笑的更灿烂，像一朵盛开的话。
“生气。”柳正风板着脸，眉头紧锁，好像真的生气了，这么美丽的一朵花在他面前绽放都提不起欣赏的兴趣。
陆萍萍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虽然生气的表情，却十分可爱，这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而不是老带着样板笑，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
“好了好了，我说。”陆萍萍看见红灯，把车挺稳，然后侧过脸看着他。
柳正风顿时来了精神，眉头打开了，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像等幼儿园阿姨发糖吃的小孩。
陆萍萍必须说了，否则他真有可能吃不到糖，大哭大闹。
陆萍萍把脸摆回到正前方，信号灯变绿，她慢慢的向前滑行，像个说故事的老人家一样慢条斯理的说起了姑妈曾经和她说过的一段往事。
“……姑妈刚上班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她和我们住一块儿。她特别疼我，经常给我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还经常给我买一些有意思的书，我经常和她说心事，她也会对我说，虽然很多事我不太明白。姑妈一直很开心，活泼，无忧无虑，可是突然有一天姑妈回来以后什么话也不说，把自己关进房间，爸妈叫她吃饭也不理。我想去叫她，却被父亲阻止，说姑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我很担心姑姑，等大人们都睡了才轻轻去敲她的门。过了好一会儿姑姑才把门打开，她看见是我，勉强笑了笑，看得出她刚刚哭过。那时候我以为大人因为被欺负了才会哭，于是很生气的问姑姑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她。我小时候特别有正义感，好多男生受欺负都找我帮他们出头……”
“真的吗？柳正风插了一句，觉得陆萍萍那么文静，不像个会打抱不平的孩子王。
陆萍萍瞥了一眼柳正风，似乎在说，“你别小瞧人。”
柳正风挑起眉毛，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催促她赶紧说关键的。
陆萍萍接着说道：“……姑姑开始不肯跟我说，后来经不住我一直求她，而且她也很想找个人倾诉，便拉着我睡在她的床上，像过去那样两个人钻进被子里聊心事。姑姑问我有没有喜欢男生？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才十岁多一点，虽然我也有喜欢的男生，但大人们对男孩儿女孩儿互相喜欢的事情绝对比成绩还重要，如果听说那么大的男生女生在一块儿，简直像世界末日。”陆萍萍又把话题扯远了，但也能听得出她对家长的这种反应有对厌恶。
柳正风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了，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过哪个女生，只是对一些漂亮的小姑娘有好感，谈不上喜欢，想到这儿他顺口说道：“才多大点儿的孩子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当然不懂，不过觉得在一起要好，和同性的关系也差不多，但又有点儿不同。”陆萍萍顿了顿说道：“我小时候就喜欢过一个男孩子，他长得特别漂亮，简直比女孩子还漂亮，班上的女生都喜欢他，而且他的性格也特别像女生。”
“也许这是人喜欢美好事物的天性。”柳正风有点儿急了，怎么陆萍萍和平时工作时不一样，老打岔，他忍不住又催她，“还是说说那天晚上，陆老师说了什么？”
“呵呵，看你急的。”陆萍萍正准备说，却因为聊天跟丢了商务车，蒋舒琴恰好打电话给柳正风问他在哪？
柳正风说，“在丰厚路上。”
“你们一直走，第一个红绿灯拐弯就到了，会所名字叫‘北极’。”
“我勒个去。”柳正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赶紧对蒋舒琴说道：“你们男男女女去夜总会干什么？乱七八糟的。”
“哟，柳总指挥，您也知道北极？”
“别贫了，北极我可不去啊。”
“人家周莉一片好心，而且陆老师也去，你不去，不好吧。”蒋舒琴说到这儿，又突然在电话里浪笑道：“不会和身边的佳人另外安排吧。”
蒋舒琴的声音很大，车内又特别安静，陆萍萍也听到了，柳正风赶紧在电话里不客气的提醒蒋舒琴：“别乱说，这种地方我肯定不会去的。”
“你和周莉说吧。”蒋舒琴把电话递给了同车的周莉。
柳正风已经准备挂电话，那边周莉开始劝，“柳正风，你为什么不去？”口气既失望，又带着质问。
“酒喝多了，有点累。”柳正风不好意思说夜总会里有小姐，自己一个国家公务员去那儿不合适。过去有托他办事的朋友请他去过夜总会，但都是私密的场合，人数也比较少，这么张扬的过去万一被人看见，影响很坏。
“别找理由，累怕什么，明天礼拜六，睡到中午也行。”
“明天加班。”柳正风的态度很坚决。
陆萍萍把车停在路边，等他打完电话。
周莉拿他没辙，最后陆老师出面了，她劝柳正风去坐一会儿。
柳正风对她说了实话，“陆老师，夜总会里比较乱，我们同学会去那儿不合适。”
“我知道你想什么，放心，周莉特意安排了楼上的包间，比较安静，没那么闹腾，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乱……”
“好的陆老师，我们一会儿就到，您先和他们上去。”
“地方知道吗？”
“知道，知道。”
柳正风挂上电话，有点无奈的看看陆萍萍。
陆萍萍顺着路往前开，柳正风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睛。陆萍萍见他太累，怕打扰他休息，没有说话。
“你的故事好像还没说完。”柳正风说话时仍旧闭着眼睛。
陆萍萍努努嘴，颇有感触的说道：“一个人如果有个结打不开，真心放不下。”
“你知道就好，还不赶紧说？”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陆萍萍和他交谈时好像放下了过去的拘谨，一方面因为不在一块儿工作，柳正风不是她的领导，另一方面大约因为晚宴和路上的交谈拉近了距离，可能最重要的，柳正风放下了一直端着的领导架子，陆萍萍把他当做普通的朋友来对待。
陆萍萍想了想，问柳正风，“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小时候喜欢一个男孩子，那天谈话的时候告诉了你的姑姑，我敬爱的陆老师。”
“对，对。”陆萍萍接着说道：“你看一打岔都忘了。”
“这可不像你，以前工作的时候，一个小细节你都不会忘，今天怎么搞的？”
“就因为平时工作绷得太紧，说话办事情老怕做错了，一下班好多事都容易忘。”
“为什么不早说？”
“这有什么，机关里哪个人不这样？夹紧尾巴做人，柳主任，您难道不是吗？”
柳正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陆萍萍说的一点儿没错，机关里的办事讲话，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否则一个跟头就叫你跌的爬不起来。
“话好像岔远了，还是说说陆老师吧。”
“我告诉姑姑有喜欢的男生，以为姑姑会说我，没想她也告诉我，自己也有个喜欢的男生。我问姑姑为什么不和他谈恋爱，姑姑苦笑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他谈恋爱，就是喜欢也已经很大的错误。我有点儿奇怪，说大人谈恋爱也有家长管吗？是不是我爸？她说不是，但也差不多。我不明白了，还想问，姑姑不说了。
没几天姑姑回家来和爸大吵了一架，爸质问姑姑为什么要辞职？姑姑说太累，自己不适合当老师。爸爸一直骂，姑姑也不吭声，我了解姑姑，她特别喜欢当老师，据说从小便立下了志愿，一定是为了躲开那个喜欢的男生。晚上我又去姑姑的床上谈心，说我理解她，我也因为喜欢班上的男生，为了不让爸和老师担心，才故意疏远，如果我是大人一定会什么都不管和那个男生在一块儿。姑姑摸着我的头说，以后长大你就知道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