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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驭魂道
三舅公的葬礼,凌朗没有参加,原因倒是有几个。一来,中考临近,学习紧张;二来,三舅公算不得上寿终正寝,更非喜丧,所以在农村,参加这样的葬礼,是难免有晦气沾染之说的,母亲也就没让孩子们跟过去;再者,三舅公临去前,特意叮嘱过,他的葬礼尽量不要操办,办也绝对不可以大办。另外还吩咐,他的墓穴不立碑,清明节亲人也不得上供参拜,每年除除杂草,翻新下坟头,坟前三炷香,坟坪一炷即可。
  在小镇当地,葬礼规格分为七天大醮,三天全礼,一天小斋。家人亲朋都知道三舅公生前帮人判字断命,历来灵验,他竟然有这样的嘱咐,也都一一照办。所以丧事从简,小斋都没做完,就送上了山。
  转眼间,又一年多过去,凌朗就已经读高二了。
  这一年多里,凌朗除了认识了些新的同学,增加了一倍的学科数量和学习强度。他的身体也开始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再像原来的那样瘦弱矮小。虽然依然算不得高大和壮实,体型却很协调,精气神也越发地好了许多。
另外,他还开始接触了篮球和足球,也许是受凌胜的影响,他也在其中找到了不少乐趣。
  因为身体素质变得越来越好的原因,上体育课的时候,他也不还知道什么叫藏拙。所以无论是长跑、短跑,还是跳远、跳高、掷铅球。凡是田径运动,他都是班里的第一把好手。
  也正因为这样,在校运会上,他并没能参加篮球和足球的项目。篮球是别人觉得他不够高大,平时玩玩还行,比赛就算了。而足球和他要参加的一千米长跑,比赛时间有冲突,最终这两项最能激射男生雄性荷尔蒙,最吸引女生目光关注的“帅气”运动,和凌朗无缘。
  难免郁郁不平之下,他把自己所参加的田径项目校运会记录都刷新了一遍,但依旧也没引来多少同学的关注。当然,除了学校里的那些体育老师们。
  只是,想要挖凌朗过去做体育特长生的,一打听,那些体育老师们就放弃了这么个念头。
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凌大才子,还是那个大才子。语、数、英、物、地、化、政,每一科竟然都能排在年级的前三名。在这所县重点高中,从来不失聪慧过人的天才学生,但是这么全能,没有短板的尖子生,还是头一遭听说。
  什么,他素描也画得有模有样?什么,他还会吹口琴,吉他也能捣鼓几下,还在校晚会上表演过?还是文学社下一任社长人选?这样一来,体育老师们彻底是无语了,只能在心里遗憾着,多好的一个苗子呀。
  并不是凌朗有多爱出风头,只是因为他家离县高中有点远,他选择了住校。学习对他那个“过目不忘”的智商来说,已经构不成多大的压力。所以无论是课外还是周末,他有“大把”的空余时间。
然后他参加了美术和音乐兴趣班,至于文学社社长身份,因为他是县里的几所高中加起来,总分排名第一的那个,不过只是一个不管事的虚名而已。在学生会里没能也挂个名,还是班主任力排众议,说不能耽搁他太多的时间精力,而帮忙推掉了的。不然他的身份职位还得再多一个。
  凌朗的性格也开始变得外向了不少,不再是初来乍到的时候,带着一丝自卑,闭塞自我的性子。
  凌朗的生活变化不小,他的家乡的变化也很大。那里的人们开始种植一种叫三华李的果树,这种果子,以前只是作为孩子们的零食,而现在镇政府的提倡下,开始大面积的种植。
  更主要的是,竟然有国企背景的矿业公司开始进驻银岩。听说经过大半年的开山辟路,已经建成了个一体化的新型矿场,什么钻机,碎石机,整形机,振动筛,输送机,洗矿机,一样样巨大无比,村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机器,被轰隆隆的拉进了银岩山群。
  当然其中最大的一个工程,还得算那巨大的半山水库了。化工冶炼,肯定是离不开水的。而且那么大的一个矿场,工人们的生活,更是必须做好有蓄水措施。
  半山水库,就建在三合村那个水电站的上峰山脉,那是三合河的主要源头。因为怕中下游河流被污染,三合村以及河流沿岸的村民,开始是极力反对水库的立项的,后来经过双方的反复磋商,最终水库还是建起来了。
  半山水库又叫白马坪水库,根据山形,呈五边形状,混凝土结构。每一条边堤都有三十几米长,安装泄水门阀的那边,更是快接近了五十米。水库选址是一个地势平缓的斜坡,那里原来就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天然湖。
  建矿场基地和水坝之前,坪上绿草茵茵,鲜花满山,是附近的人家放牛牧马的好地方。因为从银岩山脉延伸出来的山势,极像一匹低头饮水的白马,所以人们又把这里叫“白马槽”。
  矿场建成后,当地有不少的青壮年,都进了矿场务工。听人说做满一年,还有公司红利分,所以矿场开工以来,虽然发生了些不大不小的事故,不过好在并不太“严重”。而且这些“小纠纷”,都被矿业那边处理妥善。所以还是继续有人想托关系能进到里面工作。
  不过这一切都与凌朗家没多大关系,他家离银岩山脉,离白马坪都还有着一段距离。所以矿优选场优先选择关联村民当员工的政策,落不到他们家头上。
  二叔倒是想让父亲去走走关系,说想要进去试试。不过父亲对银岩这块“宝地”被外人来开采这事,是心存愤懑的,加上也没什么关系可走,最后二叔也没能如愿。
  这一年来,父亲身体发福得很明显。
人到中年,又随着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了,家人觉着他发福也很正常。而且看到父亲整日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的,也没有人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迁居的事,终于又被母亲提了出来,父亲也跟一些进深山伐木的木工,采购了一批桁木,檩条,椽子,想着等手上的钱再充裕点,就托人拉来砖瓦,再找上一批泥水匠,然后把新房子盖起来先。
  凌朗看着整天笑呵呵的父亲,看着他原本壮实的躯体,开始腆着个不小的肚腩,脸上也胖得有些见不到原来那刀削般立体的五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总觉得从父亲身上,能看到了一种很奇特的现象——身体外红光围绕,气势蒸腾,内里却是灰败空泛,枯歇不兴。
  “阿伯,你这一年胖得太多了,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呀?还有平日里,有没有感觉到那里不舒服啊?”凌朗实在有点担心父亲的身体,虽然他与父亲平常很少有什么交流,但是父亲对他那种偏爱和尽心尽力,他是时刻体会着的。
  “能有什么事,壮得像头牛,胖了是胖了点,不过胖是一种福气呀,有福的人才会胖。你看你爸以前在地里刨食,那胖得起来?只有地主财主,才是白白胖胖的,呵呵,这是福气,福气。”父亲历来像个大小孩,嘴有点贫,很爱开玩笑。
  记得在凌杰小的时候,没少被他拉出去,撺掇着和隔壁的小孩顶牛,打架,谁赢了还给一些小零食或者几块钱。有时候小杰输了,他除了不开心,也不恼怒,说下次再来。也有把别人家小孩弄哭了的,别人家长来讨说法,他就一直呵呵着赔罪,只是安定一段时日,还照样该撺掇撺掇,该赔罪赔罪。
  不过父亲一来手艺好,在村里村外都有点小名声;二来也真没和人急眼过,一副大小孩性格,别人也拿他没辙;三来还时不时的接济一下隔壁邻舍,亲戚朋友,所以人品是没得说的,那些家长也就大多是笑骂几声,不怎么和他计较。
五个孩子都很少见他真正发过火,凌朗的记忆里,从小到大,父母亲好像只吵过那么一两次,但具体什么原因,就都不记得了。
  然后,父亲又开始跟自己的大儿子,吹嘘起自己从来没上过医院,也没看过医生的“光荣”事迹。还说他一包退热散,一瓶穿心莲,就能包治百病。而面对这么个老子,凌朗也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巴,继续听着他那不少于说了八百遍的事。
  这年正月初三那天,父亲在外面承包的小矿场出现了透水事故。父亲赶忙让去外婆家避开和他见面的母亲回来,说是他的大柜钥匙不知道弄那里去了,要母亲回来去备用钥匙去开柜拿钱。
而母亲说的藏钥匙的地方,他怎么找也找不着,开始母亲是怎么说也不肯回的。说着说着,父亲不耐烦了,也就不管不顾的,发起了很大的火来,在电话里咆哮着,让母亲马上回来,还说他要马上就走了,见一下没什么大碍。
  想到自己的丈夫,这么多年,算第一次跟自己这么大吼大叫的,母亲终究没拗过父亲,急忙忙地回家找到了钥匙,开了柜子。父亲拿起用报纸包好的一沓钱币,黑头黑面的,就赶去镇上坐车走了。
  这一年的正月,一家人都过得不开心,父亲的矿山发生了事故,虽然没出人命,但伤了三个人,赔了不少钱。矿山也因此被查封,开不下去了。
为此,大姐选择了辍学。而凌朗除了在回家,觉得家里的伙食变差了之外,并没有体会到什么改变,家里的具体境况,父母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
  一时无事可做的父亲,脾气开始变得越是暴躁,而“因公受伤”的人的家人,隔三差五的还来上门要钱,更是让他时常急红了双眼。
  这一天,父亲坐在门口想着心事的时候,屋檐下的燕子飞来飞去的扑腾、喂食,吱喳叫了一个大早。他烦躁之下,拿了长竿,不但把燕子窝给捅了下来,还把其中一只大燕给打死了。剩下的那一只大燕,则飞到不远的电线上,啾啾悲啼了一天,才飞走。
而随着燕子窝摔在地上的,是三只绒毛还没褪尽的小雏燕。它们在地上艰难地蠕动爬行,张大那细皮肉嫩的嘴巴,嘶哑的呱叫着,闻之让人心酸。
  母亲让孩子们从地里找来了虫子、蚯蚓,还喂了它们一些米汤,但最后一只,也终于没能活过第二天。
  小燕子死光之后,母亲才兀然记起三舅公生前说过的话,顿觉心惊胆战,就跑去找一个平常也会算命断福祸的远房叔公,祈求能寻得补救方法。
  远房叔公听了母亲的话之后,脸色凝重地吩咐,让母亲拉着父亲,要多去垌头的龙神庙供奉,平时只要家里有肉食,也要不忘祭拜太祖公婆,还有一列的社公社婆,土地灶神。
而这么一套礼仪程序下来,是很繁琐的,父亲因此埋怨过好几次,但都被母亲狠狠地说了他,他才就不情不愿地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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